森林守护神——牧秦

「你想学习妖术是吗？我原先还想着你那么瘦，先让你习武练得结实一点再教你其它东西，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先教你瞬移吧。」

无情闻言双手叉腰，低头审视自己，「我哪里不够结实？」声音里抗议的成分相当明显。

玄黄失笑，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怔住，瞬间收起笑容，换上严肃正经。

「有人来了，快回你的原身躲着！」

无情一时反应不过来，「啊？可你不是设了结界……」

「快去！」玄黄紧张地朝他大喝，还用力推了他一把。

从来没被玄黄凶过，无情吓得噤声，转身慌慌张张跑掉了。

玄黄有些后悔对他那么凶，但若是不赶走他，待会要是打起来会害他受波及，自己也会分心。

即使不擅长使用刀剑，玄黄仍是用妖力凝出一把妖刀，只因为他知道闯进结界的人是谁，而那个人身上总是配带宝剑。

玄黄刚准备好应敌，闯入者就出现了。

云海唇角微勾，一手搭在腰间配剑上，浑身充满自信与锐不可挡的气势。

「果然是超过五百年道行的妖怪。」说着抽出宝剑，神情一派轻松，彷佛不把玄黄看在眼里，「你的内丹我要了。」

穿越结界有三种方式，一种是属于天生的能力，有些妖怪天生就能自由出入结界，甚至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开它，不过拥有这种能力的妖怪非常罕见。

另一种方法是直接加以破坏，但是破坏结界会产生巨大声响，容易打草惊蛇，修为不够高的妖怪最常使用此种方法；最后一种方式不需要破坏结界，只要手上有神器便能划开一道裂缝通行，神不知鬼不觉侵入妖怪的地盘，云海便是利用宝剑闯入森林，当玄黄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避免正面交锋。

13

「以人类而言你相当厉害，但我也不是省油的灯。」玄黄不喜欢使用武力对付人类，但今天他的对手不同，一个不慎就可能要命。

「每个被我打败的妖怪都说过这句话，看来你也不会例外。」

屠妖军横行，妖怪全躲了起来，现下好不容易找到一只，绝没有放过的道理，炼成妖灵珠需要一百颗五百年道行以上的妖怪内丹，他收集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再差几颗就能完成梦想，自然不可能手下留情。

「我跟其他妖怪不一样。」玄黄的眼神渐渐变得犀利冷锐，盯着对手的目光如野兽般狠戾，「放马过来吧。」

「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云海率先持剑进攻，招式凌厉不留馀地，每一剑挥来都是瞄准要害，不论力道或速度都不会输给玄黄，他表面上看似年轻，但丰富的对战经验、深不可测的实力与那双冷酷无情的深沉墨瞳，都一再显示云海并不如外表看来那么年轻。

云家以道术闻名，说不定传闻中的驻颜术是真的。

玄黄冷静应对，攻守自如，他并不打算伤人，只是希望对方知难而退，因此总是点到为止，与云海步步进逼的剑法相比真是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你并未使出全力。」云海相当不满意，甚至觉得受到侮辱，于是剑招舞来更加刁钻，气势如虹，非要逼他使出全力不可，男人的自尊心绝不容许对手相让。

「我不想伤人。」玄黄边说边举刀接下一记斩击，力道之大虎口震得发疼，即使面对强敌他仍不改初衷说道：「过去五百年来，我从未伤害过一名人类。」

「你以为我会相信？」云海冷笑：「妖怪乃世间异类，拥有长生不死的生命与强大力量，若说妖不杀人，那是比乾坤倒转更不可能。」

「我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信不信由你。」

当交手百招，这两个男人渐渐摸清对方的底细，了解彼此的实力，玄黄心里多了佩服，云海心里却多了疑惑。

「为什么你不用妖术对付我？」

「这还用说，因为你不会妖术啊。」玄黄理所当然地道：「我说过我无意伤人，就算是像你这种满手血腥的人也一样。」

闻言，云海的眼神瞬间变了，变得阴狠残酷，宛如结痂的伤口被撕开的痛楚惹得他凶性大发，狂乱挥剑。

「你懂什么，你只不过是一只妖怪，你能懂什么！」

陷入狂暴状态的男人力量更强，几乎是普通人类不可能拥有的强大力量，玄黄不敢与之正面交锋，只得一再闪躲，对方却凶狠进逼，逼得玄黄不得不考虑使用妖术击败他。

虽然不想伤人，但若是逼人太甚，他也是会还以颜色，绝不手软。

「风驰电掣！」

一时间狂风大作，大树被吹弯了腰，落叶纷飞，同时间天际电光浮动，青蓝色树枝状的闪电划破半边天，不偏不倚朝着云海打下来，已经因为风势太过强劲连站都站不稳，云海为了躲避致命闪电，索性利用风势往后跳开，他一跃开，雷电便准确无误击中他方才站立之处，将泥地劈出一道焦痕。

这就是妖怪的力量……

云海已恢复冷静，冰冷目光盯着玄黄。

「假使我不肯放弃，执意夺取你的内丹，想必你会为了自保使出更强的妖术？」

「那是当然。」

云海不怕普通妖术，玄黄自然深知这点，要对付他只能使出能量强大破坏力惊人的妖术才行，可是这么一来会毁了森林……

脑海里浮现无情的笑脸，玄黄犹豫了。

云海才不管他在迟疑什么，重新举起宝剑进攻，换了一种剑路，不再专挑要害挥击，而是若即若离，飘忽不定难以预测，如果是一般武者，可能不到五十招就败在他手下，但玄黄可不是一般练武之人，他的师父是千年蛇妖，他还有朋友是世上最厉害的剑客，独创无敌剑法，云海所使的剑招跟落叶飞花式相比还差得远。

玄黄轻松挡下所有攻击，或许正因为太轻松了，反而教他心里起疑，云海的实力不只如此，他究竟想搞什么花样？

14

刀剑翻飞，纵横交错间，玄黄猛然领悟，虚晃一招后跃开。

「你想困住我？」仔细望向四周，玄黄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这个男人在打斗的同时还能分心设阵，以飘忽剑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妄想以阵术困住他，若成功他将被困在阵里，失去妖力且无路可退无处可逃，幸好他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啧，只差一步就能逮到你了。」云海惋惜地说：「看来得使出非常手段。」

玄黄持刀警戒，等着看他变什么把戏。

「你知道妖灵珠吗？虽然尚未炼成，只是个半成品，却已经拥有无可匹敌的惊人力量……」说着，嘴角慢慢扬起邪笑，「我一向把它藏在我的体内，要炼制时才吐出来，每当我催动体内妖灵珠的力量，身为人类的我就会变成妖怪。」

墨瞳轻轻合上，不一会儿再张开时，竟然鲜红若血。

「变身成为妖怪的我外表与人类无异，唯有双眼像血一样腥红。」云海收剑回鞘，赤手空拳面对玄黄，「准备好了吗？我可要使出全力罗。」

玄黄感应到惊人妖力，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他活了五百年从未面对过如此强大的敌人，要拥有跟云海一样强的妖力，非千年以上的道行不可，就算是妖怪，要修练千年也实属不易，更何况云海只是一名人类。

活了五百多年，玄黄头一回觉得，自己或许在劫难逃。

无情回到相思树下，仰头看着自己的原身，枝繁叶茂开满花朵的壮丽大树一百六十多年来屹立不倒，全是拜玄黄所赐，他是他成长茁壮的动力，为了见他一面，他勇敢对抗强风豪雨与岁月的摧残，甚至转化成妖，有了不一样的生命，玄黄是他的一切，是他的生命，他若是有个万一，他不晓得该如何活下去。

纤白素手轻轻抚摸粗糙树干，无情心里想什么这棵树都会有所感应，相反的，这棵树有任何变化他也会马上获得感应，他们之间有着无形的连系，只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生命体。

他死了，树会枯萎，树死了，他也无法活命。

而他的命是玄黄给他的，从他还是小幼苗的时候，他们或许就注定相遇相知，至于能不能相守全看命运如何操弄。

玄黄说过，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倏地握紧拳头，无情毅然决然转身，回头朝来时的方向疾奔。

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虽然他还很年轻，才刚学会控制妖力，但这并不表示他什么忙都帮不上，这座山林是他的地盘，没道理外人闯进来却是玄黄帮他应付。

无情偷偷跑回来的时候战斗正激烈，他躲在暗处窥视，看见玄黄与一名人类（或是妖怪？）打得难分难解，对方赤手空拳，玄黄手上有妖刀却占不了便宜，身上多处挂彩，而且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以致于行动有些迟缓，无情一颗心提了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见识到何谓生死之斗。

眼前的战斗似乎没有他插手的馀地，怎么办哪？他不晓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帮上忙，只好静观其变等待机会。

玄黄明显屈居下风，不时被云海的拳头击中，但他仍极力反抗，只因为他不能倒下，不能被击败，无情还需要他，他还要回到朋友身边，他不相信从未伤害人类的自己会死在人类手上。

但是他的对手太强，他毫无胜算。

咻！

幽幽树林深处竟凌空飞出暗器笔直射向云海，拳风一扫便轻易打落暗器，下一支却紧接而来，一支接一支，不让他有停顿的空档，云海的分心让玄黄得以喘息，看向被打落的片状物体，心头一揪。

那是相思树镰刀状的叶子，被灌注妖力所以锋利无比，玄黄不是头一次见过这种玩意儿，他立刻想到无情，那小子难道又折回来？那个笨蛋！

一想到无情可能躲在暗处观战，设法帮他的忙，玄黄就无心再战，无情的安危比他的安危重要多啦。

趁云海分心之际他连忙遁逃，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休想逃走！」云海抽出宝剑划出一道锋利剑气，一路削断花草树枝往暗器射出的方向而去，几秒后，林中传出无情的惊呼教玄黄心惊，立刻赶往声音的方向。

原来还有一只妖……云海施展轻功追赶，眼中的残酷冷意教人不寒而栗。

凡阻隢者，一律杀无赦！

15

「为什么你没有躲起来？」玄黄找到趴在地上的无情，既懊恼又担心，「伤着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无情却摇头，朝他露出微笑，「我没事，差点就被削中了，幸好及时闪过。」说着自行爬起来，拍去尘土，「跟我来，只要躲进森林里他就找不到我们。」

玄黄半信半疑，森林虽大，云海若有心要找怎么可能找不到？

无情率先往树林深处走，玄黄跟在他后头，不时回头查看，他们走得并不快，奇怪的是，云海一直没有追上他们，玄黄心里不解，无情看出他的疑惑，笑道：「森林会保护我们。」

满山遍野开满相思花，清淡香味也因此变得浓郁，掩盖两人身上的味道，被深根紧紧抓附的地面崎岖不平难以行走，缤纷落花洒满地面遮去足迹，森林不欢迎满身杀气的外人，横生的枝干挡住他的去路，地面凸起的树根企图绊住他的脚步，云海愈往前走林木愈是密集，几乎无法通行，数度勾破他的衣裳。

这座森林散发着浓厚敌意，云海感受到了，于是停下脚步。

空气中飘散的清新花香好似能扰乱他的心神，这么多年来杀害无数妖怪，却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草木该是没有感觉也没有感情才对，然而今日所见推翻了他对植物的既定印象，难道说……

方才以暗器攻击他的是一只树妖？

云海眼中算计的光芒瞬闪即逝，他转身离开森林，循来时之路下山。

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心中有别的主意。

树妖十分罕见，若非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于一身，植物要转化成妖不可能。

道术古籍上记载，树妖花妖等植物化成的妖怪，七情六欲淡薄，内丹也比一般妖怪更精纯，即使道行不高却能抵得上五百年妖怪的内丹。

五百年道行的虎妖内丹与高纯度的树妖内丹……云海阴沉冷笑，此行当真获益匪浅啊，他要想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杀了那两只妖怪夺取内丹。

「看吧，他真的没有追上来。」无情说这话时颇为自豪，「可别小看森林哦。」

他们来到一处古木参天的地方，四周全是高耸入天的巨树，玄黄不曾来过这里，大概是因为相思树并未扩展于此处扎根。

玄黄抬头，天空被繁茂枝叶遮去大半，纵有几束阳光穿透缝隙照射下来，四周仍旧阴暗、湿冷，而且异常安静。

「这些都是千年以上的神木，庄严神圣不可侵犯，森林的子民们不会允许人类来到此地亵渎它们，凡有杀气与敌意者，永远找不到这个地方。」无情的语气充满崇拜与尊敬，「真希望我也能活到千年啊。」

「活太久很寂寞的。」玄黄感慨道：「这些树在风鸣山扎根，即使活过千年却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孤单地仰望天空，与浮云相伴，就算活了千年又如何？对它们而言，一年与千年有何差别？」

莫怪乎此处的阴郁之气极重，虫蚁鸟兽全避开这里，玄黄不喜欢这种异常诡谲的氛围，于是拉着无情的手。

「他应该已经离开，我们回去吧。」

玄黄一番话让无情陷入沉思，默默被他拉着走，心思却已远扬。

无情想到自己是树妖，他的根也扎在这里，就算活了百年千年也不能离开，假如玄黄只是过客，将来某一天剩下他一个人守着一成不变的日子，他该怎么办？

无情愈想愈是害怕，他不想独自面对孤单的人生。

「你会留下来吗？」无情突然停步，使得拉住他的手的男人也不得不停下来，一脸疑问望着他，无情鼓起勇气追问：「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不离开吗？」

玄黄很明显一愣，看着他的眼神渐渐柔和，反问：「你希望我永远留下来？为什么？」

其实男人心里早已有答案，但他就是非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说……他想听的那句话。

无情脸儿一红，低下头来，内心挣扎了半晌，好不容易鼓起所有勇气，开口说出埋藏心里已久的告白：「我、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玄黄笑了，单手勾住人儿下巴，抬起他绝美的脸，低头吻上那玫瑰色的唇瓣。

16

小筑回头寻找村长时，山神庙的落成法会已经顺利结束，人潮却迟迟不散，她花费好一番功夫才在人群中找到村长。

「村长不好了，不好了啊。」

「你这孩子真是的，一开口就触我霉头。」老村长不高兴地说：「你既然不想听我说教，现下又跑回来干什么？」

「是这样的，村长，方才我遇到一个人，他说风鸣山妖气冲天，山上很可能住着修为高深的大妖，说不准那个山神的使者就是妖怪假扮的啊。」

村长闻言面色一变，怒斥：「胡说！随便一个江湖术士说的话哪里能信，你三番两次对山神不敬，万一山神真的发怒，不给咱们黄金，反而降下灾难，你能担负得起村民的损失吗？」

黄金黄金黄金，开口闭口都是黄金，这座村子里的人已经被金子洗脑了！

「我一定要找到证据，证明山神使者的真面目是妖怪！」少女说完再度转身跑开，直往风鸣山的方向而去。

「你、你要去哪儿？回来啊，小筑——」村长察觉她的意图时要拦住她已经来不及，只能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徒劳无功喊着：「不能到山上去啊，万一冒犯了山神可不是闹着玩的啊，小筑！」

小筑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眼前，大伙儿全听见她与村长的对话，面面相觑担忧道：「村长，怎么办哪？我们是不是该去把她追回来？」

老人低头思忖了一下，最后摇头道：「不，让她去吧，你们别跟着到山上去淌浑水，到时候山神若是怪罪下来，就让她一个人独自承担，跟我们没关系。」

无知的少女不听劝，硬要做出傻事，届时闯了祸他们可不会同情她。

「别管她了，今天是山神赏赐黄金的大日子，晚上要派人守着庙口，别让黄金被偷走了。」

村长慎重其事地吩咐着，跟其他人一样满脑子都在期待，到了明天早上，那一大缸的石头就会变成黄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