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日确实是四月一号,但是他极不喜欢每年的生日礼物都是恶作剧,所以大学以后他都坚称自己生于四月二号,民间默认的报复节。所以大学以后就算是四月一号的正日子也没什么人敢开他玩笑,就怕他第二天打着“我是寿星”的旗号大肆报复,又叫人不好报复回去。
凌云居然留了心。
半晌,莫道穷脸颊上的红晕渐渐褪去,集中到眼睛里,又化成了水光。掩饰般的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今天天气不错,这车是谁的啊没见过,自然公园不是五一才开么这是怎么进来的云云,笨手笨脚的从车子里下来,站在一大片紫云英中间。
凌云为他披上外衣,静静站在他身旁。
现在还不到紫云英的花期,只有满地刚刚冒头的绿色。这种花比起玫瑰牡丹不起眼的多,但却是上好的肥料,被公园里的工作人员选来肥田,到五一正式开园还要换上更好看的花种。要看遍地翡翠一般毫无杂质的,又没有经过太多雕琢的绿色,也只有现在了。
春风凉意尚足,但是吹到人身上,却是暖的。
北地苦寒,还不到万物争春的时节,但是有这一溪清泉,满地嫩绿,还有远远近近初开的花,偶尔有一只两只早来的燕子,已经足够。
更何况身边还有凌云在呢。就算是文学素养几乎不存在的莫道穷,也能觉察出空气里蕴藏着的诗意来。
下
公园还没有向游人正式开放所以没有别的游客,莫道穷也没打算问凌云他是怎么进来的。反正他给的惊喜已经太多,相比之下这个实在不值一提。莫道穷看着凌云上上下下忙着在一株大树下铺桌布,四角用饮料罐压一压,上面摆上保鲜盒跟杯盘碗筷,招呼莫道穷:“道穷,吃饭了!已经快中午了,早饭又没吃,饿了吧?”
莫道穷笑意盈盈的走过去,脱了鞋坐到凌云旁边,接过他递来的杯子。凌云低头忙着切开蛋糕,乌黑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在脸颊上一晃一晃的,看得莫道穷心痒痒。蛋糕是凌云亲手烤的,根据莫道穷的口味在里面填满了红豆馅儿,表面上装饰着一层杏仁片,中间是一粒葡萄干,看着其实更像馅饼。
不是传统的奶油蛋糕,也没有裱上生日快乐的字样,甚至没有插上蜡烛让莫道穷许个愿。但是莫道穷喜欢。凌云似乎比莫道穷自己更了解他。
散发着浓浓甜香的蛋糕看来很好吃,但是莫道穷觉得此时认真切着蛋糕的凌云更好吃。
昨天晚上看来没吃到,要不现在……
念头才起,莫道穷就已经扑到了凌云身上,照着他看来很好吃的脸颊就是一口。
凌云被吓一跳,反射性的抓住莫道穷的狼爪就要向后扭,动作才起个头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收势,任莫道穷挂在自己身上左右乱舔,一边回应一边小心将蛋糕往旁边推一推,免得一晚上辛苦白费,还从莫道穷的吻间隙挤出几个字,说,先吃蛋糕。
莫道穷当然不会听他的。虽然说不出现在我不想吃蛋糕只想吃你这种话,但是行动已经将这层意思表达的清清楚楚了。天还凉,凌云穿的不少,但是还是被莫道穷三两下剥了个七七八八,还剩最后一层障碍的时候终于想起现在的气温其实不适合打野 战,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车子,心说要不上车去把车篷拉起来?可是一低头看到凌云躺在一堆衣服中间,眼中水光闪烁唇角还留着自己印上去的牙齿印,一样水光闪闪。衣服脱得乱七八糟,露出一截雪白的腰,更要命的是贴着腰还有一个红彤彤的苹果,一红一白暧昧的耀眼。
莫道穷脑子一热,连口水都顾不上吞就又扑了上去。
春天果然是发情的季节。
完事后莫道穷枕在凌云肚子上看天,手胡乱划拉摸到一个圆球拿到眼前一看,就是那个引得他兽性大发的苹果,肚子咕噜一声。另一种欲望又给它勾起来了。
真是罪恶的禁果啊……莫道穷一边嘟囔一边就将那只禁果放到嘴边,咔嚓,一口咬下去。真甜。
“吃么?”莫道穷伸手把苹果朝凌云头那边比划,几次都擦到他的脸颊。凌云累的手指都动不了,晓得摇头莫道穷也看不到,勉强清清嗓子:“不吃。”
莫道穷收回手,接着啃。
其实终究也没有像莫道穷希望的那样“亲近大自然”,太冷了。最后还是穿着衣服滚做了一团,虽然嫌布料碍事但看见自己和凌云嘴里呼出来的白气他就什么抱怨都没有了。因为野 战而感冒,听上去似乎不太浪漫。
所以现在两人身上虽然说不上衣冠楚楚,至少还算完整,刚才那一场荒唐遗留下来的东西全被凌云卷进了大衣里。蛋糕最终也没有逃脱被挤变形的命运,所幸没有沾上什么只能用星号代替的东西,莫道穷也就不介意它崎岖的造型,揪下一块塞进嘴里。
真好吃。
照例问凌云吃不吃,凌云这次没有拒绝。勉强伸手接过已经被莫道穷咬过一口的蛋糕,在他的牙痕上又添两排牙齿印。蛋糕是根据莫道穷的口味做的,很甜。
莫道穷又抓过一块三两口吞下去,满足的呼出一口气,脑袋在凌云肚子上左左右右的滚,随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忽快忽慢。
凌云扶住他的头,苦笑道:“道穷,我的腰……”
莫道穷猛地想起“那一夜”后自己的惨况,赶紧爬起身:“怎么样?疼不疼?”
凌云点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倒是莫道穷莫名羞涩起来,越过凌云的眼睛把视线定在他脸旁边的茶杯上,好像那里面开出了一朵花:“要不……回去歇歇?”
凌云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肚子:“头不动的话就不疼。”
莫道穷立刻不客气的把脑袋放回原位,僵着脖子一动不动。
“道穷……”
“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你叫吧,我听着。你叫多少声我都应。”
“道穷。”
“诶。”
“道穷。”
“诶。”
青天丽日。花移影动。
无意义的对话也仿佛有了特别的含义。
两人无意间支起来的粉红色帐幕外头,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样是青天白日,看在另一个人眼中却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康健躲在离两人稍稍有些距离的一丛灌木后面,如芒刺在背。
再一次证明,好奇心不仅仅会害死猫。
康健头一次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多事,凌云借车就借车吧,非要弄清楚做什么用的干嘛?现在好了,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要怎么办?装作没看到?人脑又不是硬盘,删除就没了。
要说感想,康健自己也说不清。首先当然是震惊,之后呢?说完全不反感也是假的,但是也没到恶心的地步,好像还夹杂着一点点可惜,好好的两个大男人,这么一来好像染上了擦不掉的污迹。内心深处大概还有几分同情,这种感情,很艰难的吧。
康健拿手捋捋脸,轻轻拍一拍,蹑手蹑脚的向外面爬出去。他一路跟着凌云过来,还是跟丢了。这个公园还在施工,人要走进去不难,但是车子找不到空开,不晓得凌云是从哪里进去的。原本发觉跟丢的时候都打算放弃的,怎么就这么八卦非进去找呢,找是找到了,结果还不如不找。
康健叹着气向公园外爬,半途上撞到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妆画得浓康健就多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看吧,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回到车上康健远远看到自己的新车从两棵大树间开出来,车篷已经拉上了,隐约能看到开车的是莫道穷。
康健已经什么都不愿去想了,唯一的念头是,那两个人不是车床族,真是太好了。
第三十一章
上
最近康健状态不太对劲,原本工作上很仔细的人现在连连犯错,有事没事还老爱盯着莫道穷和凌云看,看着看着就皱眉摇头,嘴里嘟嘟囔囔“怎么会这样”。
莫道穷当然没发现,只是对他忽然停滞下来的工作进度表示疑惑,进而不满,拿报表卷成一卷敲康健的操作台。康健从台子上仰起头看着他,没说话,但是眉眼间大有“还不是你害的”的意思。
莫道穷一头雾水,凌云倒是看出些许端倪。
但是凌云没问他什么。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正康健不是笨蛋,不该说的不会说。
康健确实没打算说什么,就算每次看到那两个人都觉得舌头在自己嘴里不安分的跳舞也一直咬紧牙关。这些天他想了很多,渐渐的身为研究员的思维占了上风,现在他对于这种现象本身不予置评,只想知道男人会爱上男人心理动机。
但是想也知道这种问题讲出去就是找骂,他还记得凌云那石破天惊的回旋踢,心说还是别去惹他的好。
但是好奇还是好奇啊……康健抓抓头发,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救了。
可是康健不想找事,不代表就没人会来找事。
来找事的人康健不认识,但是有些眼熟。当他看到对方银红交错的手指甲时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不就是那天在公园里碰到的女人么。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康健搅着咖啡头疼的看着对面不停抽泣的女人。老实说这个女人不丑,甚至可以说还挺漂亮的,但是妆太浓了把她原本的清丽盖了个严实,再加上涕泪纵横就更惨不忍睹。
康健是个正常男人,喜欢漂亮女人,但是不喜欢糟蹋得不像样的漂亮女人。会让他想起他孩子的妈。
女人拿湿巾纸抹抹眼睛,睫毛膏糊成了一片:“康先生,你看,我们原本都快结婚了,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男人,要我情何以堪……”
康健勉强回想了一下刚刚那女人毫无逻辑的话,似乎是一个狗血爱情剧。康健心说你的爱情关我什么事,喝一口咖啡,忽然反应过来这场爱情剧的另外两个主角似乎和他还有点关系,莫道穷和凌云。
头又痛起来了。
“……小姐,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康先生!”女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表演话剧似的把眼睛睁得老大,“你就忍心看到我一个弱女子受这样的欺凌吗?”
欺凌……
康健揉揉太阳穴端起杯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示意侍者再来一杯咖啡。“按照小姐的叙述,好像不存在什么欺骗吧……老大,我是说莫博士并没有过什么承诺啊。”
“以前是没有,可是很快就会有!”女人双手撑在桌面上,妆掉得一塌糊涂的脸逼近康健,“要不是那个小子从中作梗,道穷早就是我的了!”
康健哭笑不得,这个女人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啊。
“再说,他们是父子啊,父子诶!”
……不是亲生的。康健喝着新上来的咖啡,懒得开口。
“退一步说,都是男人啊,康先生不觉得很恶心,很变态吗?”
康健放下杯子,看着那个妆容狰狞的女人。确切的说,是看着那张大红色的不停大幅度运动的嘴。
“……你也这么觉得对不对?那小子自己是神经病也就算了,干什么还要弄脏道穷……”
“小姐。”康健坐直身子看着她,“他们不恶心,不变态,不脏,更不是神经病。下次要说这种话的时候先去翻翻资料。同性恋早就从精神疾病里剔除了。”
女人喘了口气,但是显然没把康健的话听进去:“他们这样不正常,救救道穷吧,康先生!”
康健站起身,把两张粉红色钞票放在桌面上:“他们没有不正常,只是爱上了彼此而已。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直到咖啡店外,还听的到那女人的叫声。康健对自己笑笑,忽然觉得自己原先的反感很可笑。没错,就是他自己说的那样,老大和小云都没问题,就算爱上的人特别一点又怎样?有问题的是投以异样眼光的其他人,比如女人,比如,原先的自己。
于是大家都发现,康健的状态又莫名其妙的好起来了。连莫道穷都发觉了康健突如其来的热情,比如有的时候,康健会毫无征兆的忽然握住他的手,大声说:“老大,我支持你们!”
莫道穷满脸疑惑的看看他,又看看凌云。凌云倒是笑得了然。
喂喂,欺负老人家啊。
但是,良好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这一天康健接到季教授的电话,约他下班后到咖啡店坐一坐。康健听到那间店的名字就皱起了眉,不是上次和那个女人约的那家?哎,真算不上美好的回忆啊。
刚到店里,季教授已经到了。康健还没坐下来,忽然就皱起了眉:“你怎么在这里?”
季教授身边站着个人,粉红色连衣裙,浓妆,银蓝相间的指甲。就是那个让他留下不好回忆的女人。
季教授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指一指女人:“怎么这么没礼貌?这位是吴秋心。”
康健心说您老人家什么时候关心过礼貌问题,但是表面上还是勉强笑笑:“吴小姐。”
对方也笑笑:“康先生。”
康健被她笑得浑身不舒服,怎么,还带着耀武扬威的样子。
两人都回头看季教授。季老爷子左看看右看看发觉没人说话,清清喉咙。原本还想虚与委蛇一下,可惜老先生从来不擅长这种艺术,一开口就又是直奔主题:“那个,道穷和小云好上了,对吧?”
康健对于“好上了”这种描述多有不满,但是也没说什么,简单的点点头,偷偷瞪吴秋心一眼。看来来着者不善。
季老爷子叹气:“这两个孩子……小云还好,道穷可是藏不住事的主,要是不小心……”
“季教授!”吴秋心出声喝止季老爷子显然偏题的发言。
“咳咳,对,对,应该是,他们不应该这样啊。”
康健皱眉:“教授,你也老脑筋了。”
“不是说同性恋的问题,他们可是父子啊。”
康健哭笑不得,心说你老人家糊涂也要有个底吧,提醒道:“那是领养的,没有血缘关系。人家日本的同性恋就是这么结婚的。”
季老爷子点点头,忽然猛的停下来叫到:“都被你说糊涂了,不是,我是说,道穷和小云是亲生的父子啊。”
康健愣住了,看看难得正经的季教授,又看看一脸得色的吴秋心。“怎么回事?”
季教授闭闭眼睛,叹了口气。
下
季教授闭闭眼睛,叹了口气。
当年吴霞抱着孩子从窗口一跃而下,她自己死了,但是孩子其实没死。那孩子只是暂时的失去心跳呼吸,被这么一撞,反而恢复了。十二楼,孩子是怎么生还的没人想的明白,但是孩子活下来了,大家都高兴。
但是莫道穷看见吴霞跳楼之后就不对劲了,恍恍惚惚的一度陷入昏迷,期间模模糊糊的说了很多话,乱七八糟的。也把那个秘密说了出来。
这个孩子,是他的。
季教授犯难了。道穷精神状况很不稳定,他不认为这个孩子还活着的消息对于莫道穷来说是好的,于是因为自己的私心瞒了下来。后来莫道穷好起来了,这个消息就更加说不出口,于是终于成了更大的秘密。
这些年来季教授一直背着这个精神包袱,也不好受。对于别人守口如瓶,对于凌云也想尽办法补偿。凌云太敏锐,原本以为可以瞒过的,但是还是被他看出破绽,所性就什么都告诉他了。
“这么说,凌云是直到他和老大是亲生父子的咯?”康健诧异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