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嘴角,说:
“穆萧燎,我知你是中原一等一的高手;也谢你救我一命,而今我求你一件事。”
穆萧燎见她已经是气血紊乱,问:
“什么事?”
烨站直身,注视穆萧燎:
“而今,我未能杀得楼兰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回长安;太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还会派人来杀楼兰;你可否保护
好楼兰?”
“你是何意?为什么是我。”
“就算在回鹘多年,我也算大内培养出来的皇家的死士,天下间的事哪些能逃过皇帝的耳目;我知你是玄冥派开派
创宗的师尊座下第一弟子。你的两个师弟一个内练药理气术,一个外修武法招式。而你内外兼修尽得真传,若不是
为劫太子出了师;怕就是如今的玄冥派掌门了。而我,却保不了楼兰;如果是你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穆萧燎反问:“你不是说,你可以把楼兰一起带走?”
烨才要开口,却是一阵猛咳;她捂着胸口咳得沉下身,穆萧燎点住他的背胛;才让他的咳嗽缓些。烨用手背轻抹嘴
角,这回连穆萧燎也看见那手背上赫红的血沫:
“你……”
烨却叹了口气,淡笑:
“我自己就是大夫,自知我的时日已经无多;带楼兰一起走,也不过平添她的烦扰。这伤,深及肺灶;治不好的。
我现在只剩这一个心愿,希望你能保护楼兰;护她平安。”
“如若我不答应呢?”穆萧燎背过身去道。
烨单手扶着桌子,缓缓屈下双膝跪在地上:
“在下自知名微力薄,若你不肯帮我这一忙;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又能如何。如若你愿意帮在下保得楼兰,在下愿
以此物相赠。”烨说着拿出一块月形铜饰。
“我自会保护楼兰姬,你的伤说起还是我下的手。这东西我要来无用。”穆萧燎没有收下那铜饰的意思,“起来吧
,就当我穆萧燎与你定君子之约。”
烨看向穆萧燎,站起身还是把那铜饰放在了桌上:
“穆侠士既如此允诺,在下感激涕零;此物还是交予您,这不是一般的配饰;而是一把钥匙。将来穆侠士定有用得
到它的地方,而且;今后如果穆侠士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也可以此做信物,只要在下还活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说完,烨抱拳行礼后转身打开窗;烈风卷着冰凌自窗灌入。屋内灯火瞬间被吹熄,窗前原本伫立的身影也就如此隐
入了漫天的风雪之中。穆萧燎走到窗前,风雪呼啸声中隐约一个声音:
“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
一抹素白落在桌上黯沉的月形钥匙上,瞬而化作晶莹的珠露;映透着钥匙上伏虎形样。
第二日,天色刚近破晓;驿馆内就已经乱作一团。穆萧燎开门便见一群侍女提着裙罗,追着衣衫不整长发散乱的楼
兰姬;楼兰姬见到穆萧燎就奔扑上前一把揪抓住穆萧燎的衣服前襟咆哮一般质问:
“你有没有看见烨!?他一早就不见了!他的伤还没好,昨晚刮了一夜的风雪;他出去了一定会没命的!”
穆萧燎任她揪住自己的衣服,淡然道:
“他自己就是御医,又是练武之人;不会有什么差池。”
楼兰姬却像疯了一般摇撼穆萧燎的衣服:
“你放屁!他昨天都吐血了,他一定是有心避着我……为什么呢……”
穆萧燎看着神智已经有些失常楼兰姬,半晌道:
“我……只听他说,他要去治伤;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也可能要很久以后才能回来,让你等他吧。”磕磕绊绊
地,穆萧燎终于圆出了一个谎。
楼兰姬却左看看右看看,又一把揪紧穆萧燎的衣襟;眯眼瞪着穆萧燎,一字一句:
“你骗我!他为什么不自己告诉我?”
“烨,他怕告诉了你;你会伤怀。”穆萧燎想到便说了出来。
楼兰姬脸上却没有显出半点释怀的神色,摇着头呓语:
“不会呐,他说过他会带我走的;他不会骗我的呀!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我以前骂他,一定是我对他太不好了;
他才走的。”楼兰的眼神漂移不定,也不知她在看哪里。
“烨只是不想连累你。”穆萧燎说着,也不敢再看楼兰。
“你胡说!他明明许下说不要我嫁人的,愿意带我走的……我们还要以后在一起呢……”楼兰姬松开手,低着头拖
着步子朝驿馆外跑去;被追上一干侍女生生拉住。她哭叫纵跃嘴里念念有词: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要他亲口跟我说……就算不要我,我也要他亲口对我讲!”接着她发出难以
抑制的惨叫,不断扭动着身躯抓拔着自己的长发。
洛倾风带着一队侍卫出现,强捆住楼兰姬之后;喂她服下安神丸沉沉昏睡过去后终于平息了一场骚乱。
偏厅里,洛倾风裹着黑锦袍衣;面无表情,坐在靠背扶手椅上;目光沉在清冷的砖石地面上,淡淡问:
“为什么不点她的穴。”
“那个御医走了,与其让她忍着痛;不如发出来。”
“现在,连楼兰姬也变成这样疯疯癫癫的了;也好……也罢……”洛倾风站起身,仰起头;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
转而缓缓睁开眼,看穆萧燎;不时,与穆萧燎擦肩而过径自步出偏厅。
走出偏厅,洛倾风驻步在空无一人的回廊里;闭上双眼一手捶在自己胸口。手心虽紧握,却寒入骨髓;何以,自己
要如此;不能将他独独当做一个朋友来看。都是他,若没有他;怎么会留在这兰州城里,横生如此多的事端;如果
不再见他,又怎么会萌生情种;如果他不说那番话,自然不会日日夜夜心碎神伤。
洛倾风越想越难受,兀自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花园里。花园里沃盖着一片皑皑白雪,已经辨识不清哪里是桥哪
里是路了。洛倾风就那样走着,倏地;他只觉脚底一滑。重重摔在平地上,摔得虽疼;缺没有下一刻让他来得心惧
,他只听到身下有微小的碎裂声;之后他还未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就斜斜沉下。刺骨的冰水很快浸透他周身衣袍,
他呼救;却始终不见有人,水深不及底;水面上是承受不住的寒意,若沉下水;不多时水面就会结上冰,周围冰面
湿滑;只要一用力撑动就纷纷碎裂……洛倾风在寒风里慢慢觉得,这一定是命中注定他要冻死在这个后花园里。当
洛倾风意识渐渐涣散,他放开了手下的浮冰;当水没过他头顶时,他只觉得周身被莫名的温暖包围;水里寂静无声
,恍惚之时;他看见一片白色泡沫之中,穆萧燎出现在眼前;而后他便再无气力睁着双眼了……
15.难忘旧意
穆萧燎原本只是想自己在那个荒弃已久的后花园里喝一杯,没想到一进园内就远远听到不寻常的水声;这个时候水
都结冰,莫不是有人掉进水里了。当他赶到池边,一只苍白的指尖即将沉入水底;顾不得那许多,穆萧燎放下酒壶
纵身跃入池中;游到那人身后托起他浮出水面破打开冰面拖着他游到岸边。放在明晃晃的雪地上,穆萧燎打开酒壶
;喝下好几口酒水。边抹去嘴边的酒低头这一看才发现自己救的不是别人而是洛倾风。穆萧燎也没了办法,这么晚
了自然是没有大夫;看他脉象寒气入体周身冰寒意识涣散。扛起失去意识的洛倾风;穆萧燎偷偷跃进洛倾风的房间
。两个人都是从头到脚的湿透了,穆萧燎想就这么把洛倾风放到床上。一想不对,这么一夜下去;这人非被冻住不
可。想来想去,穆萧燎低声在洛倾风耳畔道:
“倾风,今日是情非得已;你一定要原谅我。”说完,一把将抓住洛倾风的锦袍衣领;刺啦一声撕拽而开。穆萧燎
将那衣服尽数扯落,而洛倾风散落的长发随他一起旋了一个圈后倒在穆萧燎怀里。穆萧燎倒是没想过,洛倾风的身
体竟是如此白皙纤柔;平日里见他颀长的身姿一身华服,华服下的身子却是有些纤瘦。深棕色的长发散落在他胸前
背后,一片凌乱;穆萧燎定了定神。忙把他拦腰抱起,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穆萧燎才想走;想来又不对。他沉手
摸洛倾风手臂,依然和刚救上来时没有差别,一样寒凉!
穆萧燎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来;这洛倾风本就不是练武之人,普通人寒气侵体要依靠一己之力恢复难而又难。穆萧
燎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血脉这么凝结而死。穆萧燎的目光无意之中瞥见桌上的酒壶,想起当年
师尊入寒室修行曾有一法能护心脉。事已至此,唯有一搏。
穆萧燎脱去外衣,坐到床边;扶起洛倾风,自己喝含住一口酒;倾身吻住洛倾风双唇,将酒液推送入洛倾风口中。
几口温热的酒液灌下肚,洛倾风开始有些意识。
迷茫间,他只觉一双温含液体的唇附在自己嘴上;他闻见一股熟悉的气息,总能在穆萧燎身边闻见的气味;酒混杂
着一些其它什么的气味。洛倾风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也许是在做梦吧;他微启双眼,看见的是近到不能再近的
穆萧燎;这定然是在做梦了。洛倾风自己再次确信。
嘴里却呢喃:
“萧燎……”
这一声唤得穆萧燎渡到一半的酒水另一半呛进了自己的肚里,嘴里已经没了酒;却还未分开。不知怎的,演化为唇
齿交缠;穆萧燎一个踉跄扶压在洛倾风身上,身下洛倾风是素冷皎洁的胴体;而穆萧燎拳起手指,咬牙;屏息凝神
。闭上双眼坐起身,将洛倾风背对自己扶坐在床上;运行内气,提丹田之力入掌心;将掌贴在洛倾风腰后,送气自
龙池入脉门;畅行全身,借酒力运活洛倾风全身的筋血。
当最后一道真气回到穆萧燎体内,洛倾风仰面倒下;穆萧燎一手接住洛倾风的肩膀。
那一瞬,穆萧燎脑中闪过到当年西湖边的惊鸿一瞥;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瞳仁曾经惶惑地看着穆萧燎。穆萧燎曾不经
意地将伞留给他,那个素衣胜雪的少年。
穆萧燎撇开杂念,正身缓缓将洛倾风放平在床上;盖上被褥。披上衣服匆匆出得屋去。
天光透进窗笼的缝隙时,洛倾风滞缓地睁开双眼;躺在床上头疼欲裂,细细回想昨日自己是掉入了冰窟一般的后花
园水池里;之后似乎穆萧燎出现了。而后他想起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了;因为他记得似乎穆萧燎赤身裸体抱着同
样不着片布的自己缠吻。洛倾风食指轻触唇瓣,似乎还能忆起那个温厚缠绵的吻;想来,他不禁觉得自己胸腔内胀
热起来。如此不切实际,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虽离奇;但是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真实感。洛倾风抱起自己的双臂,
顿然发觉自己身上竟真是不着片缕;他的手从肩膀滑落到胸间而后是小腹,再是双腿之间;他脑中穆萧燎就是这样
用手抚摸着他的身体,尤其是腰间;想及此,他自己身上的温度离奇地火热起来。他脑中,穆萧燎撕扯开他的衣服
;他弓起腰身贴合在穆萧燎身下。舌吻,柔抚;之后是双腿被抬起,契合地被进入……
洛倾风仰昂起头,快速喘息着;双腿不自禁地湿热喷溅而出。双手微凉的指尖还停留在那灼热的一点上。温度差让
才退却的潮水再一次泛起乳白的浪花。
洛倾风也知道自己这样太荒唐。激情散尽,他蜷起双腿坐起身慵然环视屋内;依然是往昔的摆设。突地,洛倾风周
身一滞;目光惊异地驻留在不远处桌上的那个做工特别的酒壶上。那个酒壶再熟悉不过,那么多次出现在穆萧燎的
手中;他怎么会不知道……
正午,穆萧燎走过楼兰姬的浮翠馆门前;侍女们齐齐跪在门口,门栏前端放着一托盘的饭菜。
“怎么了?”穆萧燎问。
“回大人,公主今日起身梳洗完毕以后就把我们赶出屋子;不让我们进屋,一进屋就用东西砸我们这些奴婢。已经
三个时辰了,莫说是早膳了连午膳也不肯用。”
穆萧燎弯身拿起托盘,只说:“你们都退下吧,我送进去。”
当穆萧燎推开门的一刻,屋里就响起各种器皿砸上门框的声音;穆萧燎推打开门扉,挡开那些朝他飞来的瓶瓶罐罐
。最后,楼兰姬扔无可扔;站在屋中间平静地转过身坐到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外。穆萧燎把托盘放在屋中间
的桌子上,说:
“如果他治好伤归来,看见你饿得不成人形;一定会心疼。”
“不要和我提这个名字。”楼兰姬说话语气平无起落。
“为什么?”穆萧燎问。
“你们每一个人都骗我,他一定是知道自己的伤治不好了;就把我抛弃了,让我死心。”楼兰姬说着,目光里全是
绝决。
“你既知道,又何必还要这样。”
楼兰姬眼框里水光隐蕴,转眼看穆萧燎:
“你能懂被人抛弃的滋味吗?就算是他为了我好,就算是他一味的要我活得幸福;他怎知这就是我所要的?抛弃终
究是抛弃,装些堂皇的理由也不过是他抛下了我;我倒是宁愿不要这一切跟他远走天涯,就算他死在我眼前;也算
一生一世。”
穆萧燎静立听楼兰姬娓娓所述,手下按在胸口的那卷文书上;忽觉看到眼前的楼兰姬就像看到了当年癫狂大笑着却
泪眼婆娑的李辰忆,跪在殿外;那声回响在天际,痛彻心扉的叫。
楼兰姬一脸平静,泪珠却自眼梢滚落;她仰起脸环顾四周:
“他连最后一段日子也不想跟我一起走,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还能如何呢……”
“楼兰,你如果想饿死自己殉情我不阻拦。只是你也该体谅他的心境,没错;他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但他还想着
要救自己;至少不是看着你等死。临走前,他来找过我。他跪下求我要保护你,因为他知道有人要杀你。我与他有
约,将来他是要活着报还这恩的。如果你现在想自己杀了自己,我也是爱莫能助了。”
说完,穆萧燎转身走出门外。背后的门里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穆萧燎淡淡苦笑;心里又多了一分愧疚。不知是因
为自己骗了这个少不经事的公主的缘故,还是对自己当年离开皇城离开李辰忆的决定产生了一丝疑惑。
16.宿怨纠缠
穆萧燎回到屋里,这一整日里他都没有见到洛倾风出现;倒是有些担心洛倾风的身体是否复原了,想来运气驱寒的
办法应该没有问题;又有酒力辅助那更是万无一失。想到酒,穆萧燎摸腰间的酒壶;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摸见。他
很少会落下东西,穆萧燎想了想;恍然大悟:昨晚他走得匆忙居然把酒壶忘在了洛倾风那里。
傍晚时分,洛倾风看着桌上的酒壶;已经出神了好些时辰。
城中暮鼓响起时,他终于拿起那酒壶,掩在袖下;走出厅堂。他知道穆萧燎喜欢一个人在屋里,从回廊里就能隔着
花园看到穆萧燎坐在窗边喝着酒;他看得凝视着穆萧燎手上那只新的酒壶。那一刻,穆萧燎似有察觉地侧目看向他
;他有些措手不及垂眸避开了穆萧燎的眼神,袖下的酒壶被藏到了背后。
他就那么站着,也没走;只是不知自己在看些什么,再抬眼看去时;那窗口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落日余晖独染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