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鸣故作奇怪地问:“既是小事,你为什么还不能放开?”
止淮闻言一愣,继而苦笑道:“我也很想不去在意,可是……我没有办法。”说罢,轻叹一口气。
嘉鸣不想再谈下去,就转了口气,问道:“止阳最近和他的同学在练习演戏,你知道吗?而且,据说到时还会租戏院,公开表演。”
止淮听了,惊讶地说:“我并不知道。怪不得这几日在家里总是见不到他,原来在忙这件事。”
嘉鸣又笑道:“听他说,他扮演的角色是很重要的。”
止淮有了兴趣,十分高兴地说:“我不知道他竟然还会演戏。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演好。”
嘉鸣安慰他道:“你不用替他担心。我看他很有演戏的天分。”
止淮笑道:“是的,他很聪明。”
嘉鸣看到他的眼中含着宠爱的目光,感动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兄长。”
止淮听了,只是轻轻笑笑,没有说话。他想他心中的苦没有必要说出来,让嘉鸣烦恼。
嘉鸣又感慨道:“明明我比你大了两岁,可是总觉不出你比我小。”
止淮又是微笑,没有作声,他实在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第九回:好事多折难如意
止淮将给止颖请老师的事情说给劭德听,令他大感意外的是,劭德居然答应了。其实劭德心中是不大愿意的,只是他已厌烦此事,何况请了老师来家中授课,他是可以接受的。于是止淮十分兴奋地去找止颖,将这件事告知她。
止颖虽然没有能够进学堂,却有了机会学新知识,她十分开心,情不自禁地抱住止淮,大声叫道:“太好了!”她松开手,抬头望着止淮,感激道:“谢谢你,大哥!”
止淮也很高兴,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叮嘱道:“你要认真去学。”
止颖重重点头道:“我明白。”
止淮见她一对眸子闪着喜悦的亮光,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激情,除了为她高兴之外,也因为自己能够帮助到她而感到欣慰。
止颖急急问道:“那么什么时候可以上课?新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止淮在她头上轻轻敲一下,宠溺地笑道:“你看你这样急,爹才刚答应,你就想着要开始上课了。”
止颖不乐道:“我盼了这样久,当然希望早一点开课。”
止淮温和道:“你放心,也就是两三日之后吧。总要先把束修商量好,然后再跟嘉鸣订好时间。”
止颖好奇问道:“我的新老师叫做嘉鸣吗?难道大哥你认识他吗?”
止淮笑道:“一个朋友。”
止颖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止淮先轻笑一下,想了片刻,才缓缓道:“是个很好的人,善良,热情,细心。”在止淮的心中忽然浮现那日嘉鸣满含关心的目光。
止颖嘻嘻笑道:“哪有这么好的人。我不信,他就没有缺点吗。”
止淮一愣,无奈地笑道:“你怎么总爱和我拌嘴。”
止颖咯咯笑一阵,抱住止淮的手臂,埋怨地说:“大哥,你才是呢,总爱挑我的毛病,好像我就一无是处似的。”
止淮好笑道:“小丫头,你的嘴上功夫愈发厉害了。我反正是说不过你,你说是怎样就是怎样吧。”
止颖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哥,人家只是喜欢和你说话嘛。”
止淮用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戳一下,打趣道:“小话篓子。”
止淮对嘉鸣心存感激,便有心多给他一些钱,他去请示劭德束修应给多少,劭德沉吟道:“我看八块钱也就差不多了。”
止淮却道:“爹,我看还是十块合适一些。给少了,倒要叫人说咱们小气。”
劭德也未多想,赞同道:“也好,你决定就是了。这些新东西我不了解,一切都交给你办。”
止淮立即道:“是。我知道了。”
止淮趁中午休息的时间,去了嘉鸣的学校,他到的时候,嘉鸣刚刚吃完饭。嘉鸣看到他,意外地问:“你怎么来了?”
止淮走进屋,一眼瞥到桌子上的空饭盆,惊讶地问:“你这样早就吃饭。”
嘉鸣道:“我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吃饭。”又顺口问道:“你呢?”
止淮本想邀一同去吃饭,如今见他已经吃过了,便只好答道:“我也吃过了。”
嘉鸣让出椅子给他坐,止淮阻止他,“不用麻烦了,我坐床上就行了。”他说着话就走到床边坐下。
嘉鸣不好意思道:“我这里实在太小,只好委屈你了。”
止淮带笑道:“这有什么委屈的。”他将来意讲了,并询问嘉鸣是否满意束修。他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若是钱少,还可以添一些。”
嘉鸣很开心地说:“我做教员一月的工资也才十几元钱,怎么会嫌少。”
止淮放心道:“你满意就好。那么,”他以商量的口气询问,“你什么时候方便去上课?”
嘉鸣立即回道:“我哪天都可以。不过白天没有时间,只好安排在晚上了。或是周末的时候也可以。你觉得怎样合适就怎样吧。我全听你的安排。”
止淮想了片刻,才道:“那么就晚上吧。这样你周末的时候还可以休息。”
嘉鸣笑道:“那很好。难为你这样为我着想。”
止淮摆手道:“这也是应该的。我总不能剥削你所有的空闲时间。说到底,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嘉鸣忙道:“你这样子说,好处全让我占了。我既挣了十块钱,还做了一个大好人。”
止淮忍不住笑出来,故意问道:“是啊,难道不是一个好买卖吗?”
嘉鸣点头附和道:“是的,只赚不赔,很划算。”
止淮看他故意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接着说道:“看样子,你不去做商人,实在太可惜了。”
嘉鸣哈哈笑起来,望着他道:“你今日心情很好。”
止淮也不掩饰,含笑道:“是,我很开心。”他因为终于将这件事办成而感到高兴,只是嘉鸣没有办法理解他的心情。
止淮又和他聊了片刻,就站起身告辞,“我要走了。”嘉鸣闻言,站起身送他。二人走到学校门口,止淮嘱道:“明日晚上开始上课,下班后我来学校接你,一同过去。”
嘉鸣道:“好。”
他们说话的时候,止淮招来一辆洋车,同嘉鸣道别后,坐上车走了。嘉鸣看他走远,才转身回去。
止淮回去后,没有时间吃饭,所幸他并不觉得饿,也就作罢。晚上回到家,他刚用翠茗打来的水洗了手,春桃就来叫他,“大少爷,三太太喊你过去。”
止淮十分诧异,擦着手上的水,一面问道:“三太太喊我做什么?”
春桃不敢多说,只是道:“是为了三小姐的事。”
止淮更加奇怪,他忽然想起那日梅玉的话来,也许是为了打听昌兆的事。他对春桃吩咐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过去。”
春桃道:“是。”她说完走出门。
止淮坐下喝了口茶,他本想过一会再过去,但又改变了主意。他站起身正要往外走,翠茗端着两碟点心走进来,这是他刚才吩咐的。他因为很饿,所以想在吃晚饭前吃几块点心垫饥。他对翠茗道:“先放在桌上吧。我去三太太那一趟。”他说着话,脚步也不停,朝外走去。翠茗应一声。
他去的路上,暗暗想好要说话,到了绣卿屋外,他先站在门外叫了一声,“三太太。”
屋里绣卿答了一声,春桃走到门口给他掀起帘子,道:“大少爷进来吧。”
止淮冲她点个头,抬脚进了屋子。他看到绣卿坐在南墙下的棕皮沙发上,止颖一脸不乐地靠着麻雀桌沿站着。他进来时,止颖用忧郁的目光快速地看了他一眼。他忽然紧张起来。“娘,您找我。”
绣卿轻咳一声,也不让他坐,抬头盯着他问:“听说你给三女新找了一位先生。还是你的朋友,那么也和你差不多年纪吧。”
止淮多少有些明白了,便小心地说:“是。不过对方是个很正派……”
绣卿打断他,没好气道:“你这样做,我很不放心,我不明白,老爷怎么会答应呢。你让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和三女单独待在一个屋子里,传出去坏了三女的名声,谁能负责。你这做大哥的,怎么这么不为妹妹着想。”
止颖不满地轻轻唤一声,“娘,你不要说了。”她听了绣卿后面的话,又气又羞,不禁红了脸。
止淮站在当地,很想为自己分辨几句,可是又怕顶撞了绣卿,因此不敢说话。
绣卿扭头朝止颖斥道:“闭嘴!你不要多话!”止颖不敢再说话,赌气地转过身子。
止淮斟酌着道:“娘,如果你不放心,今后上课时都在我房里,我在一旁陪着止颖。”
绣卿也不敢闹得太过,闻言缓了口气道:“那好吧,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她说完,又叹口气,不满地嘟囔道:“老爷也真是的,怎么这么糊涂。”
“你回去吧。”
止淮闻言,立即告辞走了。一出屋子,他就觉得心上似乎压着一块厚云,胃部传来一丝阵痛,他不禁长长叹口气,似要将心中的愁闷全部吐出来。
第十回:笑言无心动秘情
止淮如约去接嘉鸣,意外地看到止阳也在,止阳一见他,就一副质问的口气道:“大哥,你真的要请嘉鸣去家中给止颖上课吗?”
止淮讶然道:“是的。怎么了?”
止阳冷冷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管她的事吗。”
止淮猛然想起他刚回来那天止阳的话,不觉皱起眉,道:“那是你误会了,止颖只是想学些东西。”说罢,快速地瞥一眼嘉鸣。他不想继续谈下去,他怕止阳说出对止颖不利的话来,于是对嘉鸣道:“我们走吧。”
嘉鸣立即站起身说:“好的。”
止阳却不肯罢休,拉住嘉鸣,对止淮道:“大哥,三妹完全是受梓凡的怂恿,才会有这种想法,我早对你说过……”
止淮急忙打断他的话,警告道:“二弟,住嘴!”
嘉鸣见他们竟要吵起来,忙劝道:“止阳,你不应这样跟你大哥说话。”
止阳似乎没有听到,等他说完,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对止淮说:“想必三太太也没有感激你吧。”
止淮闻言,心中发痛,青着脸道:“止阳,不要说了。”
嘉鸣也有些生气,喝道:“止阳,你心里再不痛快,也不应该拿你大哥出气。”
止阳今日心情的确不好,他们最近正在排演的戏出现了困难。由于他们的剧本涉及到政治问题,他们租不到合适的戏院。正是因为心中不快,他才来找嘉鸣谈话。
嘉鸣的话使止阳清醒一些,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做得有些过分,却又碍于面子,不肯道歉。他片刻之间就下定决心马上离开,便快速地说:“我先走了。”
止淮拦住他,担心地问道:“你去哪?”
止阳心中有了一丝愧疚,口气也温和了许多,“只是随便走走。你们先回去吧,我晚一些再回去。”
嘉鸣知道止淮担心他这样出去会出事,便劝道:“既然你没什么事,我们一起走吧。”
止阳看到止淮一脸关心地看着自己,不忍心再违拗他,只好道:“好吧。”
三人都有些尴尬,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嘉鸣实在忍不下去,终于首先道:“即使到了这个时间,天气还是这么炎热。”
止阳搭讪道:“热得让人受不了。”
止淮实在不知道如何向嘉鸣开口,他很怕嘉鸣听后不开心,所以不敢提起昨夜绣卿的话,但是又不能不说。眼看很快就要到家,他狠下心,鼓起勇气对嘉鸣说:“嘉鸣,有一件事,我……”
嘉鸣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纳闷道:“什么事?”
止阳面无表情的看了止淮一眼。
止淮短促地叹口气,也不敢看嘉鸣,小心地说:“因为三太太不放心止颖,所以你们上课时,我会在一旁陪着。”
止阳不出声地冷笑。嘉鸣听完,脸色变得很难看,没有说话。就在止淮以为他要反悔时,他才淡淡笑道:“我明白了。这样也好。”他说完,似乎怕止淮不放心,朝他安慰般地笑笑。
止阳忍不住奚落他,“大哥,我说得可对?你非要去管这些闲事,人家不仅不会感激你,反而还要将你当作恶人看待。反正我是已经对这个家没有任何感情了。”
止淮责备地看了止阳一眼,却也无心说他,只是用苦涩的声音对嘉鸣说:“你心里恐怕不大好受吧。真的很抱歉,如果你现在反悔,我不会怪你。”
嘉鸣此时已经恢复平静,轻松地笑道:“没关系,我不在乎,你也不要太在意。”他又换了自嘲的口气,继续说道,“大概是做教师多年形成的毛病吧,只要有人愿意学东西,不论如何,我都愿意教他们。更何况还有丰厚的工资。”
止阳打趣道:“是的,你也应该攒些钱,为你的婚事作准备了。”
止淮闻言,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问道:“你要结婚?”
嘉鸣哈哈笑道:“什么结婚,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不要听止阳胡说,他在开玩笑。”
止淮恐惧地发现自己听到他的话,竟然大松了口气。然而当他明白其中的原因时,整颗心都凉了。他无话可说,只是默默走在他们旁边。
止阳也笑道:“大哥,你怎么了,我不过一句玩笑话,你就这么当真。”他并不想要止淮回答他,说完就又问嘉鸣,“你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结婚?难道伯父伯母不催你吗?”他这样倒让止淮松了口气。
嘉鸣淡淡道:“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家人的事情,止淮和止阳听到后,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止淮先反应过来,同情地望着他,“对不起。”
嘉鸣无所谓地说:“其实你们不用为我感到难过。他们过世时,我不过才三岁,对他们的记忆十分的模糊,几乎可以说没有。加上我的爷爷对我很好,所以我倒不觉得自己可怜。”
止淮本来还想问他们过世的原因,可是楚公馆的大门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只好作罢。
按例劭德应该先和嘉鸣见一面,但是劭德对这件事一点也不上心,便全让止淮去办。止淮本来很担心父亲这种态度会使嘉鸣不开心,然而嘉鸣完全不在意,他也就放心了。止淮直接领他去自己的屋子,止阳一回家就和他们分开,往后面走了。
止淮早晨出门时,已经吩咐过翠茗准备茶水点心,他们一进屋,翠茗就端着红木餐盘,将茶水点心送来,摆放在茶几上。
嘉鸣坐下,趁翠茗向止淮问安的当,迅速地打量了一圈屋子。他见这屋里摆了一张书桌,书桌前是一张活动椅,在书桌的右边是一个书柜,上面摆满了书,有许多书的书脊上全是英文字母。他们现在坐的这条沙发就在靠门口的地方,沙发对面还有一个屋子,他想那应该就是卧室,然而有帘子挡着,他看不到屋子里面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