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动声色地伸手为对方斟满酒杯,唇角越发上扬:“‘借酒浇愁愁更愁’,不知您是否听过这句话?”
第32章(下):夜晚
“哈哈……你果然是中国人。”Antonio顺手又干了一杯,笑着凑近对方,“我也有一个中国人朋友,不过他和你可一点都不像。”
“哦?”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声音越发轻柔,“哪里不像?”
“他是一个很过分的人。”Antonio微微皱起眉,“既任性,又狡猾,而且很残忍……”
“……果然是个过分的人呢。”男人眯起眼睛,“那么,您为何还会和他继续做朋友?”
“啊啊,就是因为他实在太过分了!”又是一杯酒下肚,Antonio“砰”的放下酒杯,露出仿佛是胜利般的笑容,“所以我们不再是朋友了。虽然……也许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他说着,声音慢慢变得低沉下来,连身体也变得摇摇欲坠。
男人脸色一变,及时伸手扶住了他。到底喝了多少啊……他看了看桌上堆积的空酒瓶,不禁摇了摇头。他有些后悔灌对方酒了。虽说大概已经套出了这人的想法,但是……这个晚上,大概不得安宁了。
而在此时此刻,那个某人口中“任性、狡猾、残忍”的过分男人,正蹲在马路边,对着一只被放在纸箱里的小猫大眼瞪小眼。看起来是刚生下几天的小奶猫,灰色的毛稀稀拉拉,一双猫眼睁得圆圆的,小小的嘴巴半张着,发出“咪呜咪呜”的微弱叫声,看起来分外可怜。司蔷叹了口气,还是抱起了纸箱。
他绕到兽医站为小家伙打了一针疫苗,顺手买了一堆猫咪用品,这才开车回了家——确切的说,是徐颀的家。
徐颀独自站在窗边,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铁门。从下午接到卫澜的报告开始,他就开始坐立不安,到现在已经是心焦如焚。那个男人会不会对司蔷做什么?司蔷又会如何应对?只要卫澜去够不够?虽然晚上卫澜已经说过那两人已经分开,但是现在已是深夜,司蔷却迟迟未归!想到这些,他就暗恨自己之前的故作大度。极力忍耐着直接问司蔷的冲动,他只能在这里等。
等了许久,司蔷的车终于出现在庭院中,徐颀心头一松,突然意识到现在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妥。他立刻从窗边离开,坐回桌边装作正在翻阅文件。听到身后房门被推开的响声,他勉强控制住不断想要上扬的嘴角,冷声道:“这么晚还来做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声微弱的猫叫。徐颀猛地回过头,却见司蔷手里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半敞的外套衣领间有什么东西一阵乱动,随后一只小小的猫头伸了出来。
司蔷顺手关上门,走近徐颀,伸手将小猫抓了出来,对着他晃了晃:“路上捡的,你介意吗?”
“……”徐颀嘴角有点抽搐,尽量平和地问,“你想养它?”
司蔷细细观察他的脸色,小心地说着:“只是看它可怜就带回来了,要是你介意的话,我会送给别人养的。”
徐颀低头看着小猫,小家伙一见他靠过来,立刻挥动爪子乱抓,看起来相当排斥他。他微微一笑,伸手将小东西拎了过来,转身走进浴室:“我来给他洗洗,你也去洗澡吧。”
见他这样,司蔷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是个别扭的家伙……不过,也真的很可爱。他快步跟了过去。
徐颀站在水池边,打开水龙头放了一半的水,然后将小猫放了进去。猫生性怕水,自然是一个劲地挣扎着要爬出来,可惜池壁太过光滑,小爪子再怎么乱抓也只是徒劳。正想着要不要用浴液的时候,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握着一只小塑料瓶,上面写着“宠物用浴液”——还真是周到呢。徐颀接了过来,一手按住不断挣扎的小家伙,开始为它洗澡。
“它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司蔷眼看着小猫在“魔掌”下挣扎,忍不住提醒道,“你可以轻一点。”
徐颀转头瞪了他一眼:“快去洗你的澡!”
司蔷摇了摇头,转身准备去淋浴间,却一眼看到浴池里已经放好了热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不喜欢在浴池洗……”
“我知道。”徐颀将洗干净的小猫拎出来,用大毛巾裹住,“我让佣人过来把它带过去——至于你……有我在,你怕什么?”说着,他转身过来,定定地看着对方。
司蔷一震,随即慢慢垂下眼:“你知道了?”
“不,我不知道。”徐颀断然否认,然后转身走了出去,“我不会调查你。”
司蔷呆呆地看着对方离开,手掌缓缓握成拳,并且渐渐收紧。他明白的,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事实……只有这个人,最不想让对方知道——知道那样灰暗的过去,那样不堪的自己。
第33章(上):何其有幸
水汽蒸腾中,背靠着池壁的男人坐在水中,长发拨在颈侧,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圆润的肩头像是白玉雕琢而成,折射出莹润的光泽,美到令人几乎窒息。将小猫交给佣人后折回浴室,徐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请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好吗?”司蔷突然开口,却并不回过头,只是维持着背对他的姿势,继续道,“有些事情……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也许我该告诉你。”
徐颀站住了,他静静地看着对方,并不开口。
“你知道……我的继父是怎么死的吗?他是个帮派的小头目,在唐人街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火拼中被人砍死了。”司蔷说到这里,冷笑一声,“不过没人知道,那是因为他的继子在他的早饭里下了药,让他在拿着刀跟别人拼命的时候,突然药效发作……想必他到死也不知道是谁在害他吧。”
徐颀一惊,虽然他大概也知道司蔷的身世,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继父一死,我母亲没了靠山,为了养活自己和我,只能拼命工作,病倒了也没钱治……最后就这么凄惨地病死在那间狭窄的出租屋里。”司蔷的声音越来越冷,笑声却越来越明显,“呵呵……说起来,他们是我手里的第一笔命债呢。”
徐颀听得浑身发冷,却不是为了司蔷所谓的命债,而是为了对方那越来越不对劲的语调。他艰难地发出声音:“那个男人……你的继父,对你做了什么?”
“怎么会,他很喜欢我呢。他会给我他能给出的最好的吃的、穿的、用的,还会经常带我出去玩。”司蔷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多好的父亲啊……当时的我以为,就算是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了。”
“后来呢?”徐颀尽量平静地问着,面色却越来越白。他隐约觉得,后面听到的话会让他无法保持冷静。
“后来……我长大了,他也更喜欢我了。”司蔷顿了顿,语调轻柔,“母亲不在的时候,他会亲吻我,脱我的衣服……甚至要我像母亲那样……‘服侍’他。”
徐颀脑袋嗡的一声,猛地冲到池边,下意识地想要去看对方的脸。
司蔷却迅速转过脸去,低声继续道:“不过,因为我的不配合,让他在数次失败之后失去了耐心。有一天,他将我按进水里,试图强暴我。”
“不要说了。”徐颀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冰寒地可怕。
“很幸运的是,在他成功之前,母亲找到了我们。”司蔷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变得有些尖利,“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我没有死呢?”
“我说,不要说了!”徐颀猛地低吼出声,他跪坐在池边,用力环住男人的肩膀,一手紧紧捂住对方的嘴,浑身僵硬到发疼。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终于一点点暴露在这个男人面前。明明是在温热的水中,却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司蔷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冰冷,仿佛身陷冰窟。为什么不让他说下去呢?这种程度……根本不够啊。他还想要更痛、再痛一点……
无法想象司蔷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徐颀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心脏已经绞痛到几乎无法呼吸。这个孩子……怎么会那么让人心疼呢?徐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慢慢低头,对着男人的耳边轻声道:“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没死。因为……你注定要遇见我,注定要成为我的,注定要……一生在我身边。”
司蔷猛地侧过头,死死盯住他。
“不愿意?”徐颀勾起嘴角,眼睛一眯,“晚了。”他松开手,脱去浴袍,利落地下了水,然后一把抱住对方,不由分说封住了那因为吃惊而半张的唇。
司蔷一动不动地任他吻着自己,感受着那温暖的拥抱,炙热的唇舌,浑身的冰冷一点一点散去,仿佛被冻住的血液再次流动——是活着的感觉啊。定定地看着男人的脸,看着那双深邃眼中流露出的坚定与温柔,心脏猛地一抽,他几欲落泪。
此生能够遇见你,何其有幸。
第33章(下):何其有幸
唇舌相交,缠绵悱恻,低回婉转,沉浸在男人温柔的拥抱亲吻中,司蔷颤抖着低语:“谢……谢……”谢谢你,救赎了这样的我……我的信仰,我的神,我的……爱。
从未听过的低弱细语,混杂着几不可闻的哽咽,徐颀听得越发难受,喉咙发堵。双手捧住对方的脸,细细看着那紧闭的双眼,颤抖的湿润睫毛,像是被打湿的蝶翅。他低头吻了吻男人的眼睫,轻声道:“闭着眼别动。”
然后,他伸手拿过洗发水,将之挤满手心,轻轻抹上了男人柔顺的长发。手指按上头皮,尽量力道适中地揉搓着,泡沫渐渐变多,他耐心地顺着远远长于自己的发丝,带着一丝笑意道:“头发比以前更长了呢。”
从男人的手带着洗发水抚上他的头发开始,司蔷就呆住了,直到听到男人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本能地试图伸手推开对方,却在触碰到男人手腕的瞬间被拨开,接着,他听到男人带着轻叹的低语。
“偶尔也对自己少苛刻一点吧……让我来。”
他对自己很苛刻吗?司蔷脑中瞬间升起一个疑问。对自己最苛刻的,难道不是徐颀自己吗?龙冥的责任,家族的责任,甚至是随便什么朋友,这个男人总是担负着那么多的重担,从来不肯释放自己。
安静地任由男人为他洗好头发,司蔷在对方拿着浴液抹上他肩头的瞬间,猛地推开了对方,别过头低声道:“我自己来……”
徐颀一惊,看到他烧得通红的耳根,终于忍不住笑了:“好吧……你自己洗。”他说完就从容站起身,一脚踏了出去。
真可爱。走进卧室,徐颀不禁回头看了眼浴室门口,然后慢慢走向桌边,看着桌上的某样东西,想着男人羞怯的样子,笑意更深。这么可爱的人,应该得到的绝不是那些不堪的东西……他理当被好好地保护着,宠爱着,像大多数孩子那样幸福地长大。也许命运就是如此不公,越是可爱的人,受到的磨难越多……就像阿奕一样。
真的很遗憾,他没能在更早的时候遇见司蔷,像保护弟弟那样,用尽自己的一切力量,让对方远离那些伤痛。虽然……即使是在领养司蔷之后,他做的也远远不够,但是从现在开始,他会尽全力保护这个人。他想让这个人,一直、一直幸福地笑着。
很快,司蔷披着浴袍从浴室中走了出来。徐颀抬头看他,只见他长发披散在肩上,湿漉漉地滴着水珠,顺着精致的锁骨慢慢下滑,一路划过性感的胸膛,直至隐没到了被浴袍轻掩的阴影处。
“颀……”司蔷好像有些局促,原本就被蒸的发红的脸颊变得更红了。说出了那些晦暗的过往,似乎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徐颀面前,司蔷完全没了平日的气势,倒像个怯乔乔的小少年,在深爱的男人面前紧张不安,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可爱过头了吧。徐颀心中一跳,定了定神,对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电吹风:“过来。”
电吹风的声音响起,卧室内的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静默无言。感受着温暖的风吹过头皮、颈间,男人修长的手指反复抚弄着自己的头发,司蔷浑身发热,心跳得越发厉害。等到头发完全吹干,他已经不敢回头看一眼男人,只是僵着身体坐着。
他不知道的是,徐颀也同样紧张着,甚至握着电吹风的手掌都汗湿了——虽然,他们紧张的内容完全不一样。
“我有样东西,想让你看看。”徐颀放下电吹风,按住司蔷的肩头,尽量平静地开口。
司蔷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男人从后伸过手来,掌心里赫然是两枚样式简单的铂金戒指。他只觉脑子里轰地一声,一片空白,除了呆呆地看着男人的掌心,他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从我们相遇到现在,已经有九年了吧。很遗憾没有更早一点遇见你……虽然,我对你——无论是身为养父、上司,还是……恋人,我做的都很差劲。”徐颀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唇,继续道,“可是……从现在到以后,我们会有一生的时间,让我看到你笑——对吗?”
他这番话说的断断续续,甚至有些乱七八糟,简直让人怀疑,说出这话的人到底是谁?这还是那个遇事冷静、山崩地陷也不色变的徐颀吗?
不过,在场唯一一位听众听懂了他真正的意思。沉默了几秒,司蔷伸手接过一枚戒指——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细看之下才能看出那是一朵花的形状。他轻声开口:“这是你同意我拴住你一辈子的证明吗?”他认出来了,这根本就是一年前被他偷偷藏起来的徐颀的“订婚戒”——当时对方用这个让梅林死心,同时也让他耿耿于怀了很久。后来他知道徐颀根本没有什么订婚对象,也就不再注意这东西。原来,这竟是徐颀为自己准备的戒指。
“当然。”徐颀伸手捏住另一枚戒指,看着内侧刻着的“颀”字,勾起嘴角,“对你来说,这个恐怕有些朴素过头——不过,这才能证明,这是属于我的东西,不是么?”他说着,就将戒指慢慢套上了男人修长白皙的无名指上,低头覆上一吻。
司蔷猛地转头,定定地看他,大大的猫眼中,慢慢涌上了水光。他努力仰高头,拼命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涌出眼眶,模糊的视野中,男人的脸庞是那样英俊无双。他从未想过,先提出“一辈子”的人,是对方。这是……太过幸福的时候。他握住男人的手指,抖抖索索地想把戒指套上去,却怎么也不能成功。
笨蛋。徐颀按住他的手,将无名指对准戒指,轻轻穿了过去。
一滴透明的泪珠溢出眼眶,顺着脸颊迅速滑落。司蔷低头吻上戒指,声音嘶哑:“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