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弘道:“哎……这没什么,舅舅前些天见了我还说呢,文家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缺什么尽管要。”
文明芝已经开始磨牙了。
现在是秋天,我们又直接坐在地上,不一会儿便觉得冷了。
文明芝动了动屁股,说:“殿下,咱们要不回去吧……地上凉,坐久了对身子不好。”
景弘说不行,“我们偷懒不打猎这已是对祖宗不敬,再跑路,那不是大不敬?”
文明芝叹了口气,道:“殿下,祖宗看到您上有老子下有儿子,吃好喝好悠闲度日,早就乐开花了,哪还计较这些。”
“再说了,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呢,飞龙在天,可它的儿子也不是个个能飞的嘛……照我说,爱打猎的就去打猎,不爱打猎就坐着歇息,都是由着自己高兴,祖宗哪里管得着那么多。”
景弘大约觉得他的话没错,正犹豫着要不要走人,突然指着前头问:“你们说,豹子是不是长这个样子的?”
我看了一眼,回头对着他道:“殿下,这个是老虎。”
景弘哦了一声。
啊!!!——
我们回过神唰地一下往那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蓝天白云的苍穹之下,一只老虎正缓缓靠近!
“谁!——谁把这东西放猎场来了??!!”文明芝喊着立刻转过身,他跟我一样在找马。
可这里出了老虎,还有哪匹马敢留着?我们也没把马栓树上,只是放它们在一旁吃草。这下全跑光了。
文明芝看了看眼前的歪脖子大树,问:“没人不会爬树吧?”
我和景弘都说会。
文明芝点点头道:“你们两个快点爬,一会儿拉我上去。”
“你!——”
“老子不会呀!——”
很快,连带着文明芝,大家都爬到了树上。
他挥了挥袖子,满头大汗:“好险!好险!谁放进来的畜生?明天大家上折子参他!”
我有些没坐稳,看了看还在树下转悠的老虎,道:“难不成是今年的头彩?”
我想了想又问:“谁有带吃的?”
文明芝和景弘异口同声:“没……”
“完了,没东西喂,这畜生盯上我们了。”
于是众人都低头向下看去,那老虎转了几圈又不走了,直接在树下趴着,不知是在乘凉还是守株待兔。
“这畜生还真有脑子!!!”
哀叹。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秋风凌厉地刮过。
我们仨:“……”
文明芝急得满头大汗:“我坐不稳了,怎么办?”
我看向景弘,他脸色满是迷茫,一刹那间觉悟——指望他还不如指望天。
景弘突然道:“喊——”
“喊什么?”我不解。
“喊人。喊救命。”
……
可惜过了很久都没人喊。
确实,三个背着弓箭的大男人被一只老虎逼到了树上——还真是件丢人的事情。
我看了看太阳,觉得时辰还早,照这个样子,就算我们自己坐得住,这树枝也撑不住。
我想了想,不禁沉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文明芝一脸感动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被我用力推下去了……
“救命啊!!!!!!”
要不怎么说文明芝那嗓子好呢,一眨眼的功夫,就有四个人快马来到了这颗歪脖子树旁。
虽然来了救星,可我却觉得无比丢脸。
是允琦那帮子人。
他们四个,允琦、柳毓、姜瑞年、陆曼凌,一个个英姿飒爽就跟打了胜仗凯旋而归似的。
而我们这里,两个人缩在歪脖子树上,还有一个倒霉蛋两脚腾空的挂着,我和景弘正一人一手地拽着他。
人比人气死人呀……
可那四个人,明明来了明明看见了,却没有一点出手相救的意思。
只是停住马蹄,干看着。
文明芝急了,立刻大叫:“姜瑞年!!!我可是你未来三舅子!!!”
奇迹发生了!
我表弟姜瑞年,这个连皇帝老爷子都不怕的牛人!
他——他、他、他……
他拍着自己的小黑马——走了。
能让姜瑞年临阵脱逃,文明芝,你还真行呀!
突然!
一只箭呼啸而来!转眼间就钉在了老虎身上!
我们都扭头看去——长孙家的六公子长孙泰,正器宇轩昂地停马于不远处,他的旁边是萧华衣和冼清。
萧华衣还在整头发,冼清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也难怪他要瞪眼,长孙泰的箭跟挠痒痒似的,没把老虎弄死,倒让老虎盯上了他们这群人!
冼清转眼就溜了,不过他也没溜太远,只是跑到了另一边,开始跟陆曼凌搭讪。
长孙泰倒还镇定,伸手往背上的箭筒里取箭,却摸了个空!
他的箭早就用完了!!!
没了箭,又闯了祸,他倒也实在,溜得比冼清还远。
只剩下萧华衣。
萧人精还在对着手里的小镜子弄头发。
老虎越来越近,萧华衣的马开始不安地蹬蹄子。
他抬起头,看了眼老虎,将手里的镜子一翻!
老虎被反光花了眼,停住脚吼了一声,萧华衣趁机拔箭张弓!
可惜,他的马胆子太小,一个腿软,把人摔到了地上……
马跑了。
萧华衣站在地上,他的面前是一只被激怒的,越靠越近的老虎。
他习惯性地理了一下头发,还拍了拍衣角,扫掉了几根小草。
老虎突然放低了身姿,一副要扑上去的摸样!!——
萧华衣突然一个反手!
只见一道明亮的绿光划过,打在了老虎的一只眼睛上!
是一只镖。
老虎因为剧痛大吼一声,翻在地上挣扎。
萧华衣趁机抽箭,对着老虎第二次张弓。
就在这时!
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另一支箭,在远处,呼啸而来!
之所以呼啸,不是箭和风的声音,而是箭本身的声音。这支会响的箭,通常由三军指挥使掌控,属于召唤箭,只要它一出现,就会由成千上万的白羽箭跟随而去!
陆曼凌,他……他居然抢功!
而且……他还带了一队白羽营的人来打劫?
眨眼间,有数十只白羽箭跟随去,老虎刚才还在打滚,现在一动不动,成了刺猬。
那十几个发了箭的人,还特来报到,见了见自家老大。
文明芝一下地就对我拳打脚踢,弄得我很是委屈。
我说:“文明芝!你干嘛?”
文明芝大火:“你不是要入地狱么?你不是要入地狱么?”
我更火:“什么我要入地狱?我只是在说‘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你不是点头同意了么?”
“你都同意了,干嘛不入地狱?”
文明芝:“……”
然后他拽着我继续打。
“陆曼凌!!!你抢功!!!”冼清瞪着陆曼凌,显然是愤怒了。
陆曼凌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你带了那么多白羽营的人,你作弊!!!”
陆曼凌依旧一言不发。
“你无耻、卑鄙、你……”
“你能么?”陆曼凌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废话,他要能,刚才就不会牵着小马跑你这儿来了。
说到底还是表示:不是老子要抢功,实在是你们太无能。
不过说句实话,那老虎成了刺猬才咽气,要是陆曼凌不出手单靠萧人精那支箭,保不齐还是得折腾会儿。
冼清被他反问得差点吐血。
萧华衣拍拍他,安慰道:“你能活着还不够?走吧……”
冼清鼓着腮帮子,跟着萧华衣走了。
刚走开没几步,萧华衣却回过头,“小侯爷——”
陆曼凌看向他。
“镖上有毒——”
镖上有毒的意思就是,就算你陆曼凌不出手,这老虎也是死。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我的功,你喊来再多的白羽营也抢不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镖上的毒不够生猛不至于置老虎于死地,那就又是一个说法了。
可现在,虎兄弟都咽气了。
谁能证明?
这下,该轮到陆曼凌吐血了。
我没份,你也抢不着!我没戏,你也唱不了!
萧人精,还真是萧人精。
第十六章:卿云阁的新邻居
送景弘回了宫,我还和文明芝在里头待了会儿。
我让景弘把旁人都喊出去了,又从门缝了望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人偷听之后,说:“我觉得三殿下不是个省油灯。”
文明芝点头,让我惊讶的是就连经常发傻的景弘也跟着点头。
“殿下,您也这么认为?”
景弘说:“我看到他一冲着小金豆来我就慌。”
看来景弘傻归傻,当爹的时候还是不含糊的。
我说:“所以我们要更加小心。”
“嗯。”
“更加团结。”
“嗯。”
“更加……呃……比如说找点帮手……”
“嗯?”
文明芝狐疑地看着我。
我说:“我弟说……”
文明芝:“你想投靠四……哦不,太子?”
“怎么会!”我立马辩白:“我生是二殿下的人死是二殿下的死人呀!”
文明芝给了我一个大白眼。
我清了清嗓子说:“其实太子那边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暂时的盟友、暂时的盟友……”
“他们有什么不好过的?”文明芝道:“他是太子,陆曼凌今天又拔了头筹,皇上欢喜还来不及,又有什么好难过?”
我说:“你也不是没看到,三皇子那一堆人今天就跟我们一样空手回去的,人就一撒娇,还不照样赏了?”
“可我们有赏么?”
文明芝沉默了。
“现在他们可比太子党牛多了。”我见有戏,继续道:“我不是帮我弟他们说话。天下就他们一家横的时候,我们还是挺安稳的,反正二殿下一不要权二不要钱的,太子党……就是以前的四皇子党都懒得跟咱们计较。”
“可三皇子就不一样了,赵家那堆人,都小气吧啦的,能容得下我们么?再说了,方琼说不定也入伙了,他以前就是一搞中立的,三皇子不在的时候什么芝麻粒的小事他都知道,他到时候要一撺掇,咱还有地方站么?”
“你们说说,你们就没在这宫里抱怨过三皇子的人?”
文明芝撇撇嘴道:“我就猜你早晚得来说教拉联盟。你耳根子软,柳家那一老一小就拿你当说客……”
我:“……”
我想了想:“我这也是没办法……这事儿都快摊我头上了。”
“什么?”文明芝傻了。
我说:“你知道我那工部侍郎谁提的么?”
“难道不是你爹?”
我,“不是。是朱润。”
“他想拍你爹马屁?”
我,“他想拉我们大家下水。”
“我知道了!”文明芝一拍大腿,道:“他知道自己犯了事儿,所以举荐你和太子进工部。”
“大雍的皇子不任官职,太子做了工部尚书那就是破先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只能把事情做好,否则无法全身而退。”
“而你,也就一个小举人,没资历没学识,让你做工部侍郎在外人眼里就是看你爹的面子。但要是出了岔子还是得往死里打。”
“再加上,举荐你们的都是朱润,现在朱润又犯了事儿……这下说你们不是一伙儿的都没人信!”
“于是,就一个小小朱润,一下子就能把太子党跟二皇子当都牵进来!”
我欣慰道:“三儿……没想到除了银子,你在这方面也挺有造诣的。”
文明芝得意:“那是!我文三儿好歹是考过进士的!”
就是没考上!
景弘突然拉住我道:“那你不是要下牢了?”
我安慰他道:“也没这么惨……我爹还替我撑着呢,哪这么容易弄倒我?”
我说:“殿下,不是我墙头草,我说跟您混,这辈子都是您的小兵小将。可现在情况有变,咱现在跟太子党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与其让别人各个击破不如先一致对外呀!”
景弘看向文明芝,文三儿吞吞吐吐道:“我觉得也还行……姜瑞年那厮虽然讨厌,可柳毓还行,陆曼凌也还行,太子也还行。”
外头有人在敲门。
景弘刚喊了声进来就看见乳娘抱着小金豆撞了进来。
“二殿下!——不好了,二殿下!”
“怎么了?”
“方才见着三殿下,硬是要跟小皇孙玩儿,小皇孙见了他就哭,他就……”
“他怎么了?”
“他就一巴掌打上去了——”
我们三个立刻冲过去看小金豆。
那小娃还在哭,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左边脸还红红的。景弘一把将它抱了起来,脸色一下子青里泛黑。
连哄了半天小金豆才止住眼泪,慢慢在景弘怀里睡着了。
景弘一边轻拍着他一边将他放到小床上,眼神也不像往常那样呆了,而是一种很温柔很温柔的……
文明芝拽拽我轻声道:“完了,我怎么觉得我表哥越来越有母性情怀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娃是他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文明芝:“……”
我从长福宫出来,没赶着回家吃饭就去了卿云小筑。
我得去看看纪如月,不知道这些个日子她过得怎么样了。
卿云小筑的门虚掩着,我一推开就见着有个衣着朴素的女人在里头洗衣服。
我走过去,拍拍她,“这位大娘……”
那人一回头,我傻了……
居然是纪如月!!!
她高兴地朝屋里喊:“萧郎!!——柳公子来了!”
萧……萧郎?
我差点趴在地上吐血!!!
萧人精从屋里头慢悠悠地走出来,看着我,他还没说话,肩膀上的那只叫央央的八哥便张口问道:“猫猫有伐?”
我想了想,凑近了摸摸它的小脑袋,道:“有啊!大——肥——猫——”
央央“扑拉”一下飞了起来,冲到院子里的一棵树上。
一边飞还一边嚷嚷:“柳闻烨来啦——啊——柳闻烨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