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叙述很平静,在场的几个人却无一不被震惊。
孩子?按照正常的孕期算,难道她和厉寒私奔之后不久就遭到了抛弃?甚至连孩子都来不及生下来?不对,纳塔说她是为了让孩子过上正常的生活才决定离开这里,那她为什么要提前回来?
“孩子……是厉寒的孩子么?”小图问。
纳塔长长的叹气:“逃到外面之后,我的肚子就一天天大起来。有一天,厉寒带我去医院,可医生却说我根本就没有怀孕。”
她低下头,开始用枯瘦的手指抚摩自己的下腹,那地方十分平坦,可她却摸得很珍惜很小心,好像她还是个孕妇。
“那时我才知道,为什么纳西会这么轻易的就放我们走……他在用自己的姐姐研究巫术啊!那根本就不是厉寒的孩子,那是他偷偷养在我身体里的鬼胎!”
女人笑起来,是一种倒吸凉气的苦笑。凄厉的笑声混杂着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她慢慢的向前倒伏,直到整个脑袋都沉进胸口去。黑色的长发从颈侧捶拢过来,幕布似的扫到了地上。
“你们……是为了我的脸来的吧。”她说,说话的声音很轻,尖细犹如蚊虫,“那是纳西的诅咒,他割了我的脸做成的诅咒!!”
女人的身体开始像个钟摆一样前后的晃动,幅度不太大,却显得十分诡异。电筒光透过她的身体,长长的倒影便在地上显现出来,也跟着她的动作忽长忽短的移动着。
余佑手脚冰凉,忍不住向身后挪动,后面是一堵石墙。直至整个后背都贴到那坚硬的石壁上,他才感到些许安心。
诅咒的来源终于清楚了,可破解的方法呢?
他想发问,可纳塔的状态却让他不敢开口。僵持的时候,他忽然感到脖颈上的搔痒正在加剧。
他伸手去挠,指甲抠弄皮肤的嚓嚓声显得尤为刺耳。不知道是出汗还是他挠得太狠真的抠破了皮肤,余佑觉得指尖上有点潮,并且越来越潮。
他忍不住用整个手掌去摸,结果这一摸,让他整个人都被雷劈到一样,彻底懵了!
他的颈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两片柔软湿润的区域,它们鼓出皮肤,并且随着自己的触摸不断的发出张合的动作!
他用手指一点点的仔细辨别……天啊!那居然是一张嘴!
一股凉凉的吐息扑进他的手心,他大骇。难道这就是他刚才感觉到的气息?这的确是近在咫尺,不,不是近,是就在他自己身上!
“小,小图……”余佑口舌麻木,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这件事情,“你照,照照我……”他僵硬的把捂住的颈脖扭向小图,一束温暖的灯光随即落到他的皮肤上。
手指一根根的挪动着下移,最后一秒,他明显的听到身后的小图发出了一声惊诧的抽气!
“郝多黔!”小图叫道。
郝多黔沉寂多时,听出小图语气不对路,就迅速循着灯光向这边爬过来。
到了近处一看,他也被眼前的景象给怔住了。
颈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出了一副骇人的嘴唇,上方是个凸出的圆形,看形状那是个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的眼睛。
这是厉寒妻子身上的人脸啊!
怎么回事,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余佑身上?
瞬间安静的地下室没了声响,只有几个人愈来愈清楚的呼吸声。
郝多黔楞了一秒,随即抢过小图手里的电筒,一把摁住小图的后背就往他脖子窝里照。
“哎!你干嘛!”小图挣扎。
反复来回的搜寻,他的身上似乎安然无恙。除了几个蚊虫叮咬引起的小包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这是怎么回事……”郝多黔低叹。他忧心忡忡,再次用手电照向余佑,那张嘴巴居然对着他一弯,抿成了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还记得阿甲的话么,是不是我们吃的包子有问题?”小图说着,直起身子把目光投向那边的女人,“这诅咒可以破解么?”
女人还在持续的摇晃她的身体,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小图的发问。她嘴里嘟嘟囔囔的,听起来像什么歌谣,又像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咒语。
余佑陷入了绝望之中。
郝多黔拍拍他的肩膀,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了他的脖子上。
“别怕,总会找到办法,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么。”
余佑沉默着点点头,其实他心里清楚。事情的发展早就超出了他们的可控范围,正如猫佐之前的警告一样,他被这可怕的诅咒给卷进去了。
从白天开始,他的精神状况就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之中,到了这个时候,疲倦和睡意便潮水似的抓住了他。缓慢的合拢双眼,他把头向后靠过去。后面是冰凉的石壁,刺骨的微寒透过脑后的头发渐渗渐入,他居然得到了一丝难得的平静。
猫佐这个时候在哪儿呢?他想。
小图的手电没有再次关掉,他把它摆到了地上。
圆形的光圈照出一角地下室的墙壁,粗糙的石白面上隐隐的闪着细微的银色光芒。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几声低低的猫叫。
19.营救者
……
圆形的光圈照出一角地下室的墙壁,粗糙的石白面上隐隐的闪着细微的银色光芒。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几声低低的猫叫。
骤然睁开双眼,余佑认出那是猫佐的声音,他迅速把身体从坐姿调整过来,一手摁住墙面,想要仔细辨别那声音的方向。
然而那细微的猫叫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难道是幻听?
他正疑惑,身边的小图拿着手电站了起来。
“你内只猫是不是被纳西带走了?”他问,一边问一边四处走动着把手里的电筒光打向头顶的石壁。
整间密室应该是用同一种石材堆砌而成的,石块一米见方,彼此之间紧密贴合,几乎看不出缝隙。电筒光顺着天花板和墙壁之间的转折处慢慢的移下来,忽然,他们听到一种轻叩石壁的声音。这声音不大,如果不是屏息静气,可能根本听不到。
小图的电筒迅速朝那声音的来源照过去,最终停在左边那扇高墙的上端边缘处。
余佑和郝多黔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彼此交换的眼神中都露出一丝警觉,可是,还没等他们更仔细的聆听,那声音也像之前的猫叫一样,悄悄的消失了。
纳塔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上,嘴里依旧是着了魔般的念念有词。
就在他们屏息等待的时候,被电筒照亮的那片区域再次传来了轻轻的叩击声,这一次的声音更加响,频率更加快——千真万确,有什么东西在墙壁那面!
地上的三个人迅速向那个位置靠拢过去,统一的抬头仰望,同时更加仔细的在那块石壁上搜索,希望能看到什么特殊之处。
叩击的声音还在持续,就像无数抖落的鼓点一样,砰砰砰的敲在这群人的神经上,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纳塔。
她缓缓的停止了身体的摆动,从地上站起来,一点一点的掀掉了自己的面具,然后向墙角的那三个男人走过去,脚步很轻很轻。
她还在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一句接着一句,语速快得没法听清。
余佑拉了拉身上的外套,脖子上异样的触感让他很不舒服。
“难道这上面就是纳西的房间?”他探究似的发出疑问。
郝多黔拍了拍他的后背,朝那面石壁走过去,他先是摸,然后又像回应那面的声音似的,轻轻的叩击墙面。
“笃笃笃。”
对面的声音停止了,然而很快又再次响起,也是三声“笃笃笃。”
郝多黔高兴起来,他迅速的琢磨起摩斯密码的敲击方式,向对方发出询问。余佑见此,终于松了口气,加上刚才的猫叫,如果那石壁对面的人是猫佐,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那个傻瓜天神会懂得暗号的使用么……
小图把手电从石壁上端收回,想着安抚一下余佑的情绪。
他转刚过脸,电筒光顿时便照出了鬼魅似的纳塔——她正疯狂的朝着余佑扑来!
“小鱼!”一声惊呼,余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感到有人咬住了自己的脖子!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那怪脸的主人——纳塔!
郝多黔也顾不上跟外面对暗号了,迅速的矮身冲上去,他抱住纳塔的身体用力向后推。小图举起手电奋力的砸向那女人的脑袋,惊慌之余,她忽然抬起了脸,那张皮肉扭曲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五官起伏!
小图心惊,视线居然阴差阳错的和那孔隙里露出的微光对上了!
这女人也在看着他!
这一刻,就算是一贯镇定的小图也产生了动摇,手一颤,电筒滚到地上,不知道是不小心碰到了开关还是电池刚好用尽,“咔哒”一声响,四周的一切再次黑暗吞噬。
女人似乎笑了一下,她咬住了余佑颈脖上的那块怪脸就不松口,呼哧呼哧的喘息不断从她的喉咙里喷出来,简直像个失去理智的怪物。
巨痛之下,余佑感到自己脖子那里湿了,不知道是那女人的口水还是他自己的血,渐渐的,开始有咀嚼声,皮肉撕扯声,然后,他终于听清了女人口中被不断重复的句子:“脸……我的脸……我的脸!”
余佑的心猛然揪紧,因为疼痛而弯曲的脊背猛地向上弹起,郝多黔顺势抱着那女人的身体翻倒出去,“沙沙”的滚响地上的稻草。他动作灵敏,迅速从地上起来凭着感觉摁住了纳塔,把她牢牢压住。
女人疯狂的笑声肆无忌惮的充斥整个房间,那笑声既揪心又恐怖,简直像来自地狱一般!
余佑捂住伤处,他只摸到一片滚热的血肉。疼痛开始像四下扩散的爬虫一样渗进他的皮肤肌肉,不断地呼入新鲜空气使自己维持清醒,他慢慢的向后退,终于再次依上身后的石壁。
石壁很凉,却无法镇定他狂跳的心脏。
“小鱼!你怎么样了!”黑暗中,小图的声音急切而焦虑,这一难得的情绪反而让余佑有种松弛错觉,这一次,他真的感觉到了疲惫。
小图摸索着抱住了他的肩膀,那边传来郝多黔的声音:“你们没事吧,咬伤没?”
余佑不说话,压紧了伤口,他用力的闭上眼睛然后再次睁开。地下室里没有光线,浓密的黑暗并没有因为他的这一动作而发生任何改变,靠住墙壁他低声问:“外面……联系上了么?”
还没等郝多黔回答,就听头顶上传来石块之间移动摩擦的声音,很快,一束光线剑似的从上面直刺而下,照亮余佑的脸。
“真的在这里!”方形的洞口处探出张人脸,不是别人,就是消失了快一天的委托人——厉寒。
厉寒放下绳索,把他们从密闭的地下室里救了上来。这上面的房间看着和他们住的地方格局一样,看着那些熟悉的家具摆设,余佑仿佛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可脖子上的疼痛却让他无法用梦来解释这之前的恐怖经历。
纳塔被郝多黔用绳索捆住了手脚,把她从洞里拉上来的那一刻,厉寒的脸上明显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诧,这是谁!
房间里除了厉寒,还有一个人,是阿金。
余佑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会碰到一起,可阿金在这里就说明猫佐暂时没有危险,因为他不会撇下自己那个徒有其名的傻瓜主人。
当着郝多黔和小图的面,他没有和阿金说话,而阿金也有没有一点和他相认的意思。
接着,他们被厉寒带到了另一个据说是安全的房间里,小图开始用阿金拿来的医疗用品为余佑处理伤口。
纳塔咬得很深,她甚至快要咬下那颈脖上浮出的嘴唇。撕开的伤口不断的往外冒着红黑色的血液,余佑痛苦的直皱眉。阿金站在小图身边看,一边看一边像个小护士似的不断帮忙递东西。
郝多黔看了看这房间问厉寒:“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连着问了好几次,厉寒都没有回答,他灵魂出窍似的紧盯着角落的纳塔,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她是谁?”他低声问道,接着又靠近一些,像在仔细的端详对方。
纳塔缩成一团,因为被绳索束缚,便显得更加瑟缩渺小,她的面具掉在了那间地下室里,此时毫无遮蔽,黑漆漆的长发中间就露出了那张可怖的面孔。
她浑身颤抖,脸上粘着浓淡不一的血迹和肉屑,这张脸上没有任何可供辨识的器官。
“……你是……纳塔么?”他颤颤的开口,声音中充满了焦虑和苦楚。
女人呼哧呼哧的喘气,微小的孔隙远远不能满足她急促的呼吸需求,她低声哀鸣着,像只陷入绝境的动物一样把自己的脑袋深深的垂向胸口。
她不愿意用这样的一种姿态来面对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
20.守望者
……
女人呼哧呼哧的喘气,微小的孔隙远远不能满足她急促的呼吸需求,她低声哀鸣着,像只陷入绝境的动物一样把自己的脑袋深深的垂向胸口。
她不愿意用这样的一种姿态来面对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
厉寒在迟疑,望着墙角的女人,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靠近还是该后退。可能当他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这一页就没法被若无其事的翻过去。
她太像纳塔了,除了那张狰狞的面孔,这个女人身上所有的信息都在告诉他,这就是他曾经的恋人。
然而厉寒并没有为此感到痛心,相反的,他恐惧。
不管他走到哪里,这女人就像个缠身的噩梦一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个普妄纳古寨,那些死而不安的尸体,还有那种违背道德的交合行为——他是多么的痛恨她的存在!
当初离开古寨,他一心只想着早点脱离这种疯狂的生活状态,而纳塔肚子里的孩子只是个契机——他心里清楚自己并不爱这个女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慢慢的,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去触碰对方,可那女人可怖的面孔和抗拒的肢体让他体内唯一的那一丝怜悯也迅速凋零了。
他站在当地,手举起来又落下去,他的噩梦已经结束了。
哽喉的尴尬下,他默默的转身走到了郝多黔身边。
郝多黔用专注的眼神看着这两个人的一举一动,作为一个立场外的旁观者,他对这场可能浪漫也可能刻骨的爱情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他关心的是他们几个人能否顺利的从这场风波中脱险,还有他的倒霉师弟能不能摆脱诅咒。
“你走之后纳西就派人把我们控制起来了,晚上我们本打算先出去找你,然后一起离开,可遇上了这个女人。她说带我们走密道,结果被纳西抓住,关到了地下室。”
简单的重复之前的经历,郝多黔环视着这间屋子问道:“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厉寒说:“纳西长老的私人宅邸。”
听到这个答案,余佑的颈脖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小图正在用酒精棉球替他擦拭伤口的边缘部分。针刺似的疼痛从撕裂的皮肉间渗入神经,他觉得自己整面后背都处于不间断的跳痛之中。
“你为什么要救我们?”余佑问。
他一直很怀疑厉寒的立场,因为他的立场太不明确,即使他现在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现,可这个男人过多的隐瞒减淡了他们对他的信任。他明知道这古寨有怪,为什么还要带着他们几个毫不知情的人来到这里?他的初衷真的只是为了解开诅咒,还是为了给古寨带来新鲜的献祭者?
厉寒的脸在青白的灯光下显得毫无血色,他似乎也很疲惫。对着余佑尴尬的笑了笑,他轻轻的回答说:“你们是我带进来的,当然要保证你们的安全。”
小图手脚麻利,很快就用绷带包好了余佑脖子上的伤口,他站起来,把手里几样包扎工具丢回阿金端的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