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Lost Memory
第一章(上):混乱的记忆
浅金色的阳光印得眼睛朦朦胧胧的,男人孤独地坐在空旷的楼顶,头顶上面是灰蒙蒙的苍穹,百米下是熙攘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辆。
楼顶的风很大,男人无所谓地坐在最外沿的位置,脚荡在空中,好似随时一阵风都能把他带走,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阵狂风卷过,聂远打了个哆嗦,想警告对方‘小心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风吹起男人细碎的刘海,聂远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坚毅的眼神,刀削般的薄唇,脸部的线条有种时间磨砺后特有的柔和。
竟然是——自己。
男人转头看着他潇洒地笑笑,然后纵身从楼顶跳了下去……
聂远惊出一身冷汗,头痛得几乎要炸开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叫嚣着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尝试着轻微动了动,身体感官似乎麻痹了,完全不听使唤。
眨了眨眼,眼皮很重。又眨了眨眼,终于费力地睁开眼睛。
视线刚开始有些模糊,慢慢也就对清了焦距。
房间很大,装修简洁而典雅,大概有一百多坪。
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左手打着石膏,右手在吊点滴。
正前方是一个最少五十多寸的宽大液晶彩电,病房的周围摆满慰问的花篮,都是超大型的,最少有十几个,插满上百枝娇艳欲滴的鲜花,剑兰,康乃馨,百合,马蹄莲,应有尽有。
这是病房?说总统套房都不为过吧。
绝对比R市最好的病房还要好十倍,总之,嗯,比梁小夜的好多了。
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和巴士相撞,那现在这种情况,除非很有经济实力的绅士先生安排,否则怎么可能住在这种地方。
哼哼,算他还有点良心,放了他鸽子,内疚了吧?!想要补偿了吧?!
只是,聂远有点想不明白,他摆这么多花篮做什么,难道是在搞浪漫?或者是送他的生日礼物?!
房间角落的卡其布长沙发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聂远这才注意到沙发上睡着一个人。是个看起来年轻而健康的大男孩,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白色深V领紧身T恤,米色的长裤。
身材比例很好,睡觉的样子很乖巧,睫毛长长的,五官阳光而帅气。
这个人是谁,没有见过呢,难道是男护士?!
聂远清了清干燥的喉咙,试着哼了一声,“喂……”嗓音像破锣一般,沙哑到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一声并不大,但沙发上的男孩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面带惊喜地看向他。等到对方站起来,聂远越发觉得这个男孩很像从杂志里走出来的平面模特,极品小帅哥一个。
小帅哥惊喜地跑过来,小狗一般蹭到聂远的病床前,眼睛红红地喊,“远哥,你终于醒了……”
说到此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远哥?!这小帅哥谁啊,叫的这么亲密?!难道是……撞他的司机?!不对啊,和他撞车的明明是巴士,看这小帅哥的气质,也不像个开巴士的啊。
“你是……?”聂远疑惑地开口。
小帅哥蹭啊蹭的,蹭到他怀里,呜咽道,“远哥……你醒了就好,你都昏迷三天啦……大家快急死了。”
“三天……你到底是谁?”
小帅哥怔住,而后委屈地说,“远哥,我是萧澈啊,你怎么啦,连我都不记得了。”
萧澈?!萧澈是谁……
“我不认识你。”
“远哥……你别吓我。等等,我去叫凯医生和BOSS过来。”
凯……记得凯说过,他只医快死的人……看来这次车祸他确实伤得不清。
BOSS?难道这个萧澈是李白的手下?!
片刻之后,房间门打开,走进来两个人。
淡茶色披肩长发,戴着古董眼镜的人自然是凯。
然而,凯旁边那个人,一米九几的身高,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黑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颓废而致命的危险气场——竟然是宏田。
宏田率先走过来,握住他没有受伤的右手,以往总是疯狂而偏执的眼眸竟然流露出少许脆弱,“远……你没事就好。”
远?我跟你很熟吗……拜托不要叫得这么亲热好不好。
聂远往后缩了缩,很想抽回右手,但身体还不太听使唤,右手只略微抖了抖。
“远……你骑马的时候摔下来,昏迷了很久,我真的很担心。”宏田更紧地握了握他的手,看他的眼神……有些温柔?!是错觉吗。
骑马?!他不是出车祸才住院的吗,骑什么马啊……
“我没有骑马。”
“好,好,没骑就没骑。”
是撞鬼了吗,那个可怕的宏田竟然好脾气地哄着他。
聂远疑惑地环视周围一圈,很坚决地说,“我是过生日那天出车祸被送进医院的。”
萧澈接口道,“远哥,你下个月才过生日呢。”
“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姓李的呢,叫他来见我。”
“远哥,姓李的,你指谁啊?帮里姓李的有七八个呢。”
“李白,我说的是李白,叫李白来见我。”
……众人沉默……表情复杂……
半响,萧澈迟疑地开口,“远哥,你不是不让人提起他吗……你说你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他……谁要是敢提他,就毙了谁。”
凯扶了扶圆形的古董眼镜往前跨了一步,“你们都出去吧,他精神有点混乱,我需要做一个彻底的检查。”
半个小时候后,凯拿着病例报告,严肃地说,
“选择性失忆,又名——selective amnesia,是指一个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遗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事、人和物。鉴于他的情况,我的分析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脑部撞击的淤血阻隔了记忆中枢,另一种是,由于某些心理因素,他选择性地去拒绝这五年的记忆。所以,他现在的记忆停留在三十一岁那年。”
“我……失忆了?!等等……你说五年……是什么意思。”
“五年等于一千八百二十五天。”
“我不是问这个,那我……现在几岁?”
萧澈将脸蹭过来,“远哥,下个月,你就三十六了。”
什么……三十六……三十六……他已经这么老了……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觉醒来,他就到了五年以后?!
第一章(下):混乱的记忆
凯拿着白色的病例报告轻轻敲了敲桌子,一脸淡然地看向聂远,“你。”
“我?”
“再留院观察两天,没事可以出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是失忆……”
“你身体已经没什么问题,至于失忆,这需要长期的恢复治疗,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以后每个月二十四号来找我复查一次就可。”顿了顿,看向宏田和萧澈,“这病只能顺其自然,他现在的记忆空白了五年,你们帮他填上吧。”
说罢,就面色沉静地推门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
聂远发懵般地靠在床头,脑子乱麻麻的一片,见宏田又靠过来,警惕地往后缩了缩。
宏田似乎看出他的不安,不再靠近,只站定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
叹口气,表情竟有些难过,“远,我明白这些年你有多不容易,如果你希望记忆停留在五年前,那就停留在五年前吧,不用再勉强自己。”
而后,转头朝萧澈抬抬下巴,“这孩子跟随你多年,你的事他比我更清楚,你有什么都可以问他。”
“我在外面守着,不打扰你。有什么事,你叫我。”
宏田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小帅哥萧澈。
萧澈小狗一般,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一副等待主人发号施令的模样。
半响,聂远吩咐道,“拿面镜子来。”
聂远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和五年前并没有太大变化,但他却感到如此陌生。
高深莫测的眼神,刀削般的嘴唇带着一抹不屑的冷傲,即使额头裹着纱布也无法掩饰那种不怒自威的冷硬。
镜子里的人确实是他,又不是他。
他果真是失忆了?
聂远定下心来,将刚才混乱的情况在脑子里消化分析冷处理。
人一冷静下来,很多事情就慢慢理出了头绪。
首先,凯说,他患得是选择性失忆,会选择性地忘记一些不愿想起的事情。那就是说,这五年内发生的事情他不愿意想起,他才会潜意识里去拒绝这五年的记忆。
如果他真的是失忆了,宏田的那句‘我明白你这些年有多不容易’,更加证明这五年里发生不少可怕的事。那他现在是三十六的身体,三十一岁的记忆?!
其次,他刚注意到自己的大么指上带着一枚蛇型扳指,虽然和X给他的那枚稍微有些不同,但是那种诡异的图案和特殊的质地,他绝不会记错,和那枚尾戒是同一类型。该不会是这五年内他和梁小夜口中‘那边的世界’扯上了关系?!至于这和他失忆有没有关系,还有待调查。
再者,他好像和那个变态宏田有点什么……这点特别让他接受不了……只是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有一件事,也是他最在意的一件事。
萧澈说,他不让人提起李白,他这辈子最恨人的就是李白,谁要是敢提起那个男人,他就毙了谁。
五年,
确实很多东西都会变。
但他和他,就算真的无法在一起,又怎会走到如此境地。
想及此处,心脏一阵抽痛。
如果自己选择性地去拒绝这五年的记忆,和姓李的肯定脱不了关系。如果这是自己的选择,那还要不要再去触碰那些可能再次伤到自己的东西……
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萧澈。”
“远哥,什么事。”
“我和……李白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萧澈偏头想了一会说,“远哥,并不是太多,因为通常情况下,你不准别人提起他。我唯一知道的是……”
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犹豫地看向聂远。
“无妨,说吧。”
“远哥……你好像绑架了他的未婚妻,还开枪打伤了他。”
未婚妻……等等……绑架是怎么回事……开枪又是怎么回事。
他可是连枪都没碰过,怎么可能开枪打伤李白。
“我……开枪?!”
萧澈有点得意地说,“对啊,远哥,除了阿MIU,你的枪法可是帮里最棒的,比BOSS还要好。”
聂远整个人怔住,好一会才问,“萧澈,这五年我在做什么。”
“远哥,你可是‘青洪帮’鼎鼎大名的二当家啊。”
“青洪帮……?!”
“远哥,你连青洪帮都不记得了……青洪帮能走到今天,成为五大黑社会家族之首,你绝对是第一功臣。”
萧澈说完,手舞足蹈地蹦到一个巨型花篮旁边,撕下黏在上面的白色卡片。
“你看,这个花篮是律政司司长送的,祝你身体早日康复。”
“这个呢,是三田娱乐的社长穆一田送的,希望你早日出院。”
“旁边这个花篮是五大黑社会家族之一的‘四海会’副会长亲自拿来的。”
“这边还有###¥¥……&&……”
这些花篮的出处,竟都大有来头,多来自政界,商界,黑社会有头有脸的领军人物。
五年来,他竟从一个小小的金融主管,爬到一个人人都敬畏三分的黑社会二当家。
这简直……就是……
萧澈更加得意地扬起下巴,“尤其最近一年,BOSS处于半隐退状态,帮里上上下下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T城谁不知道远哥你啊,谁敢不卖你一份薄面。”
胡扯,简直就是胡扯……
第二章(上):光耀的过去
聂远本身是一个极怕麻烦的人,做事循规蹈矩,说直白一点,就是比较古板,很少会干什么出格的事。
如果萧澈说的都是真的,那以聂远对自己的了解,他能发生这么大的改变,爬到这个高度,一定是被环境逼出来的。
“萧澈,我凭什么能当上‘青洪帮’的二当家。”
萧澈拉过一个椅子坐到床边,脸上是敬仰与崇拜的表情。
“远哥,你的英雄事迹可是说都说不完。”
“这要从哪里说起呢……嗯……还是从让你一夜成名的‘赌场事件’开始吧。”
“那个时候我还没加入青洪帮,我也是听帮里的兄弟说的。”
“那次小七、阿良他们十几号兄弟在赌场得罪了‘四海会’的老大余四海。余四海带人过来要砸咱们的场子,帮里没人敢说话。只有远哥你站了出来,你说你愿意上了赌桌,按道上的规矩办事,让余老大出了这口恶气,希望此事到此为止。”
“道上的规矩是,只要坐上赌桌十分钟内不还手,让对方有仇报仇、有怨抱怨,十分钟后,不管结果怎样,从前恩怨一笔勾销。但四海会几十号人,全都带着家伙,让他们打十分钟,谁还有命能活。不是了不得的大事,没有人会动用这条规矩,因为上了赌桌,基本就是一个‘死’字。”
“就算是青洪帮的元老,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场子,连命都豁出去。但是……远哥你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直接上了赌桌。”
“十分钟啊……听说你连哼都没哼一声,到第七分钟的时候,余四海叫住手了,说敬你是条汉子,这事就此了结。听说你浑身是血的被抬进医院,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下巴被打碎了,断了三根肋骨。这次事情以后,帮里没人不敬重你的。”
“后来,远哥你又为帮里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但真正让你登上二当家位置的,是那次黑道五大家族开战。四海帮和白虎社联手,将BOSS逼入绝境,帮里军火买卖的证据又被人泄露给国际刑警,那次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最危急的时候,是你站出来扛下一切,替BOSS去吃的牢饭。”
“那次火拼持续了很久,BOSS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打通所有关系,找人将你从牢里替了出来。”
“远哥……你……你出来的时候都瘦得不成人形了……眼神涣散无光……好像整个人都……没了灵魂一般,不管说什么你都没有反应。”
萧澈说到这里,竟哽咽地说不下去。
半响,吸吸鼻子。
“我从来没有见过BOSS那样,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不吃饭也不睡觉,但你却越来越憔悴,好像随时都会离开我们……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