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笙子

余思茂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蹙眉道，“你要去哪里？还是刚从哪儿出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于修微微摇头，身体朝后退了一步，想了想，抬起头，声音恢复了正常，“没事，我随便走走。”说着转身要走。

余思茂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于修的身体下意识抖了抖，余思茂注意到他的异样，眉头皱得更深了，“大晚上的，这儿全是车，你要走哪去。”

拉着他的胳膊，余思茂绕到他面前，问了很多，“泽丘说好几天没见到你了，这段时间你去哪了？没去酒吧上班吧？你不是说……怎么又肯离开了？现在在哪工作？听泽丘说你也没回家，还是……和你男朋友一块儿住了？”看着他低垂的视线，余思茂几乎很肯定地说，“你和他吵架了？他把你赶出来了？”

于修一愣，摇了摇头，后退一步，余思茂的手从胳膊上落了下去，“我没事，就随便走走。”

“于修！”

余思茂的声音忽然重起来，于修一愣，停住脚步，视线移到他脸上，微愣地看着他。

余思茂眼神闪了闪，眼底似乎隐藏了什么，脸上忽然一笑，于修能看到他的笑容里有一丝尴尬。

余思茂指着车，“我送你吧，外面有点冷，你的身体……也有些冷。”

或许是刚才他握自己胳膊的时候觉察到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暖，于修看着他良久，点了下头。

如果现在有个人能让自己不感到寒冷的话，或许只有余思茂了。他的笑容总能让自己暂时忘掉一些事情，哪怕只有一秒钟，于修也觉得够了。

于修和余思茂又来到了这个地方。

夜晚的山路有点难走，只能凭着微弱的月光辨识脚下的明暗，余思茂没和他说会到这里来，只是等到于修拉开门走下车的时候，回头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余思茂轻轻笑着，很好看。

“咕噜噜”，几粒小石子从脚边滚了下去，于修的身体忽然一愣，手被什么暖暖的握住，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拉住自己的是余思茂的手。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沉默地拉着自己，往山上走。

心里怪怪的，于修不再盯着他的后背，手被他紧紧握着，不敢动一下。

“冷不冷？”

站在山顶，冷风刺在皮肤上，于修对他摇了下头，“不冷。”

余思茂没太在意，只是觉得他的手透心的寒，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拉着他，连忙松开，指着地上的平石转移话题，“你看，这两块石头还在，这是我们第三次来了吧？”

余思茂拉他坐下，于修坐下后看了他一眼，天色昏暗，也不知道余思茂现在是什么表情，不过听声音他应该是笑着的。

余思茂还继续着，“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总是一个人待的地方，现在常和你一块儿来，我都不知道是陪你来散心的还是你陪我了。”

于修一愣，“你和邵泽丘……”

余思茂笑了一下，“不是，我都几天没见着他了，他出差了。”

于修“哦”了一声，心想门底的纸条或许已经放了几天了。

“你呢？”余思茂的声音忽然静下来，似乎问的很小心，“可不可以和我说说，你和他……的事情？”

见于修一直沉默着没吭声，余思茂犹豫了下，尴尬一笑，“如果不想……”

“他不是我男朋友。”于修忽然开口了，余思茂反倒吃了一惊，静静听他继续着。

“我只是想让邵泽丘离开我，才说那是我男朋友的，虽然，他曾经是，但我们已经分手了。”于修说的很平静，似乎只是在陈诉一件毫不关己的事，“一年前，那时候我还在读高中，我瞒着爸妈和他在一起，后来爸知道了我和他的事，很生气就打我骂我，然后就被那个人推下楼死了，我妈第二天也走了，之后我没毕业从学校出来找工作，处处碰壁，幸好遇到东阳哥把我留在酒吧。我在酒吧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叫小司，他是做MB的，可是后来他也死了……”

“难道又是那个人……”余思茂不敢相信地插了一句。

于修点了下头，不知道余思茂有没有看见，“小司死之后，我和他大吵了一架，那以后他就再没出现过，我以为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可是没想到……”

或许重逢后的事情于修不愿再提及，他沉默了很久，余思茂似乎也在消化他说的过去，一时间，空气里安静了许多。

“那你还爱他吗？”这是余思茂最后问于修的一句话。

于修似乎没有因他的问句而感到惊讶，只是看着余思茂的方向，反问他，“什么才是爱？”

余思茂沉默了，于修忽然想起了刚和余思茂认识的时候，他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喜欢人的感觉是要他开心，要他笑。

那个时候于修就觉得，余思茂喜欢的人一定会感到幸福，起码那份爱没有压迫，很简单。

身体莫名地开始冒冷汗，于修抱了抱胳膊，头也开始犯晕，余思茂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柔声问，“是不是冷了？”说着就要脱自己的外套。

于修摇了摇头，“可不可以让我靠靠？我有点累。”

可是余思茂凑过去的肩膀，于修来不及碰上，忽然眼前一黑，身体倒在了他的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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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修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床边靠着的余思茂，他好像还在熟睡，视线从他脸上移到身边的架子上，那根细长的管子一直从药瓶连到自己的左手背。

于修动了动微僵的左手，余思茂迷糊地睁开眼睛，“你醒了？”

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疲倦，于修心中一丝歉意，“麻烦你了，陪了我一整晚。”

余思茂无所谓地笑笑，“感觉好些了没？”说着伸手在于修额头上摸了摸，似乎松了口气，“总算降下去了，饿了没？我去买早餐，你想吃什么？”

于修摇头，“不想吃，你回去上班吧，我一个人能行。”

“我陪你吧，有个人好照应。”余思茂固执地站起身，笑着问，“喝粥吧？皮蛋粥？你等一会啊我马上回来。”

于修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目光一直愣愣的，没有移动，直到身边的手机震动了，他才伸手去掏。

拿起来看，是电话，没有按结束键，他把手机放到一边。

视线移向窗外，窗外天气挺好的，有阳光，一定很温暖。

余思茂拎着早餐回来了，于修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茶叶蛋饱了，余思茂刚想把他背靠的枕头放下去，枕边的手机响起来，余思茂随意一瞥，瞥到了一个署名，黎暮成。

余思茂想了想，看着于修无视地躺了下去，犹豫着问，“你不接吗？”

于修摇了摇头，手机同一时间停止震动，隔了几秒，传来一声短促的震动，是短信。

“还是看一下吧，或许他在担心你。”

于修似乎想了会，从枕边拿过手机，按下电源键，关机，抬头看了眼还剩小半瓶的盐水，问余思茂，“挂完这瓶还有吗？”

“没了，最后一瓶了。”话音刚落，裤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余思茂拿出来一看，对于修笑笑说，“是泽丘。”然后走到门外去接听了。

几分钟后，余思茂走回来，于修看到他的表情有一丝尴尬，于修心中了然，“是他要过来吧？”

余思茂点了下头，有些无奈，“他今天出差回来了，问我怎么不在公司，我说你在医院他听了就说要过来，你……”余思茂犹豫着不再说下去。

于修看向他，目光淡淡，“他还是你的朋友，你随他吧，我不要紧。”

“……于修。”余思茂往他走近一步，似乎想说什么，可是看到于修慢慢闭上了眼睛，欲言又止，改口道，“那你休息会，我去门外抽根烟。”

后来于修没有见到抽烟回来的余思茂，而是匆匆赶来的邵泽丘。

他冲进病房，停在床边，气还大喘着，伸出来的那只手也不知道要往哪儿放，最后掖了掖于修脖子上的被子，声音紧张，“小修，严重么？头还痛么？冷不冷要不要再加一床被子？”

于修摇头，“我没事……余思茂呢？”

“他……”邵泽丘愣了愣，“回公司了，他没和你说吗？”

于修沉默地“哦”了一声，刚想闭上眼睛再休息会，邵泽丘忽然道，“点滴没了，我去叫护士。”

走出医院，于修的身体感觉没那么沉重了。

邵泽丘把于修带进了他的车，于修坐在位子上也没吭声，邵泽丘发动车子后朝他望了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看到我留的字条了吗？”

于修睁了睁眼，只说了一个字，“嗯。”

没有下文，也没有说看到字条后的反应，车厢里安静了好一会，才传来邵泽丘的声音，不过已经转移了话题，“你还住那里吗？还是搬家了？我现在该送你去哪儿？”

于修一听，竟然一时间回答不上来，想了想，他才说，“回以前住的地方吧。”

车子朝前开去，然而于修没注意的是，在车子开出医院的同时，一辆黑色大奔早已紧随其后。

第34章

车子稳稳地开到了目的地，下车的时候，于修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肩膀忽然压来的重量让他诧异地回眸。

邵泽丘笑着说，“车里空调开大了，披着上楼吧？”

于修犹豫了下，拉住衣角，往楼上走。

可能刚吊完点滴的缘故，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刚踏上一个台阶，胳膊忽然被人扶住，邵泽丘的声音同一时间传来，“我扶你吧，这楼梯陡。”

于修愣了一下，印象中他还记得余思茂曾经也说过类似的一句话，那次好像是自己腿伤了他扶着上楼。

于修觉得自己有点奇怪，现在的脑海里偶尔会冒出余思茂，有时候是他的声音，有时候是他的笑脸，有时候是他的背影。

甩了甩脑袋，看了一眼身边的邵泽丘，或许是因为他的关系，才会让自己联想到余思茂吧。

掏出来的钥匙被邵泽丘拿了过去，“我来吧。”

开门的时候，门框扫到了地上的玻璃碎片，是昨天打碎的相框。

邵泽丘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可他没有问于修，看着他把自己的衣服拿下来，递到手上，于修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一个人没事了，你回去吧。”

邵泽丘接住衣服，反而朝于修走近一步，“我再陪你一会，我今天休息。”

“我想睡觉，你一个人不无聊么？”

“……我车上有笔记本，拿上来还可以工作。”

“为什么一定要留下，你知道我……”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邵泽丘忽然接住于修的话，“可是起码现在，让我留下好不好？”

于修皱眉看着他，邵泽丘对自己不求回报的好让他心中愧然，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于修加重语气，“不要再对我好了，你应该去喜欢别人。”

“我……”邵泽丘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走吧。”于修不想再和他继续无谓的争辩，转身朝卧室走。

大概还是药物的作用，躺在床上，于修眼睛闭着闭着又陷入了沉睡，这个觉睡得不太安稳，脑海里总是浮现林林总总的事情，可每一件都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耳朵模模糊糊地，也只能听到嗡嗡嗡的蜂鸣声。

也不知睡了多久，于修揉着太阳穴清醒过来，看了一眼窗外，天又黑了。

于修越来越佩服自己的睡眠功能了，长时间没日没夜的瞌睡到现在一觉还能睡一整天。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于修掀开被子下床，身体有些涩抖，天开始入秋了，夏天终于结束了。

披了件外套，走出卧室，想着随便泡碗方便面就算了，脚步走到客厅，却怔住了。

“你醒啦？”

邵泽丘的视线从他的笔记本移到了于修脸上，然后站起来朝于修走，“睡得还好么？”

于修盯着他，面无表情。

邵泽丘挠着后脑勺笑笑，“睡了这么久，饿了吧？”然后指着客厅的餐桌，“我做了点吃的，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看了下冰箱什么都没有就去附近超市买了点，还有部分没做，我放冰箱了，你下次可以做来吃。”

“……”

“……你要不要先尝尝看？”

于修看了眼门口的地板，玻璃碎渣没了，地板也干净多了，抬头看着邵泽丘，“我让你收拾了吗？”

“……”邵泽丘愣了愣，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褪去了。

“这是我家，邵泽丘，你别搞得跟我很熟似的。”于修看了眼餐桌，桌上摆着几只盘子，每只盘子上面倒盖了一只碗，他拿碗保温着，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几时会醒，提前做好的。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让于修觉得很沉重，垂下头，于修轻声道，“你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邵泽丘似乎想说什么，伸出去拉于修胳膊的手在半路僵住。

“别让我讨厌你。”

面前僵立的身影渐渐远离自己，于修没有抬头，看着脚底的影子慢慢变得细长，最后消失无踪。

门轻轻关上了。

于修走到餐桌旁，掀开覆盖的碗，菜已经没了热气，可盘子依旧带着余温。

拿起旁边的筷子，夹了块金针菇，含进嘴里，却没力气咬。

呆呆地看着三碗菜摆在眼底，直到大门被一脚踹开。

“嘭”的一声，大门撞到了墙壁，回弹的门框被一只冲出来的手再次推开。

黎暮成站在门口，怒气滔天。

于修漠然收回视线，放下筷子，朝卧室走。

没走几步，身前挡住一道黑影。

“昨晚怎么过的？”黎暮成挡在他面前，没碰他的身体，声音低沉。

“医院。”于修淡淡道。

“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电了。”

“为什么从家里跑出去？”

“透透气。”

“整晚上和谁一起过的？”

“……”

“说啊？又哑巴了？”

“没有谁。”

“是吗？”

黎暮成忽然轻笑一声，抬起于修的下巴，重复道，“整晚上和谁一起过的？”

于修对上他的视线，也重复道，“没有谁。”

黎暮成眉头皱了又松，冷笑着，“你身上一分钱没有，谁帮你付的医药费，谁把你送到家……”视线朝餐桌瞥了一眼，“谁给你做了一顿爱的晚餐啊？”

于修心脏紧了紧，冷静道，“一个朋友。”

“哈？”黎暮成一动手指，捏地于修渐渐泛疼，“刚才怎么不老实交代？”

“没什么可说的。”

“什么才叫可说的？是不是等你俩怎么样了，才叫可说啊？”

“黎暮成。”于修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别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