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挺起胸膛老实的回答,刘楚山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
「那你接替启明仔开车吧!那个家伙竟然酒驾,被Geta大仔狠狠修理了一顿,现在躺在医院,你来开车吧!启明仔
拿多少,你就拿多少。等Geta大仔回来,跟他说一声就行了!」点了点头随口说着,许文贵又倒了杯热茶,与田本
源继续品尝。
「还不快谢谢文贵叔?」狠瞪了刘楚山一眼,田本源毫不客气的教训着自己的外甥。这碗饭不容易捧,庙口不是随
便就能混出头的地方。
「谢谢文贵叔。」吓了好大一跳,连忙恭敬的道谢,刘楚山的心脏仍旧飞快的跳动着。
站在大厅里许久,等着田本源跟许文贵那些身份地位明显不同的叔伯长辈们喝茶、闲聊,刘楚山只觉得站得好累。
可是他的身份地位根本没资格坐下,只能像根柱子似的站在一旁等待。
轰的一声,嚣张、吵杂的机车排气声飙近,刘楚山好奇的抬头张望,就瞧见一名理着平头的高中男孩,骑了一辆以
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买得起的帅气机车停在大门口。
刘楚山仅仅只是晃了一眼,没瞧清楚那名穿着制服的高中男孩长成什么模样,就让另一名男孩吸引了目光。
发尾半长不短的嚣张发型,对比之下十分白晰的肤色,还有深邃得有如外国人的五官。这名虽然俊秀但一脸杀气的
高中男孩,从左臂到左腿上全是血迹,目中无人的走进大厅,经过刘楚山身旁时,还能听见他语调稍高的一声「干
」。
「志龙,怎么了?」看见那名完全是外国人长相的高中男孩浑身是血,正在泡茶、聊天的长辈们纷纷站起身关心着
。
「干!」又是一声怒火高涨的咆哮,那名被唤作「志龙」的男孩,用着没受伤的长腿,狠狠的踹了长桌一脚,桌上
的热茶翻到、四溢。
下意识的往前站了一步,刘楚山看不惯这种气焰嚣张的小鬼头,才小小年纪竟然就满口脏话,而且还敢对这些地方
上的长辈们如此不礼貌,这不教训怎么行?
「干!你是在看三小?」锐利的目光狠狠厉了刘楚山一眼。原本想先哄「志龙」的另一名高中男孩,非常不喜欢刘
楚山的眼神,想也不想的推了他一把,身形一横的阻断了他的打量目光。
「和尚,自己人、自己人!阿山仔是我外甥,第一次来这里。」连忙介入对峙中,田本源好声好气的解释。
看见舅舅的反应,刘楚山不禁有些茫然,为什么要对一个才高一的毛头小子这么客气?不过在对上那名理着平头的
男孩目光后,刘楚山又有点心惊。那种狠厉、凶悍的神情,结实、精瘦的身形,活像头嗜血的猎犬,谁敢对他的主
子不敬,他必定冲上前来一阵致命的撕咬。
「志龙……志龙,到底发生什么事?」急忙的想抢下高粱酒,许文贵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那名被唤作「志龙」的
高中男孩,凶悍的灌下一大口,随后狠狠的浇上左臂上的伤口,痛得脸色煞时惨白,却倔强的连哼都不哼一声。
「志龙,你不要乱来!」果然还是年轻人的身手较为矫健,那名绰号「和尚」的高中男孩,一个箭步的抢上前去,
急忙的抄走那瓶高粱酒。
「全愣在这里干嘛?把药箱拿来啊!」大吼一声,许文贵及和尚一人一边,将那名叫志龙的男孩强按上沙发,仔细
的检查着他手臂、大腿上的伤口。
看着剥皮寮内的众人围着那名叫志龙的男孩团团乱转,刘楚山小声的询问,再傻也看得出这个阵式,那名横看、竖
看都像个外国人的俊秀男孩,肯定来头不小。
「志龙喔?他是Geta大仔的独生子,庙口的太子爷啦!他身旁那个叫和尚,是从小跟着他的护法。」
横了自己的外甥一眼,田本源还在惊吓中。他这个完全不懂看场合、看眼色的外甥,差点跟和尚起冲突。那个家伙
是什么人,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不当一回事;哪天太子爷接手庙口,和尚的身份就跟许文贵、江祥的一样,就是一
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狠角色。
「志龙,这样不行,血止不住,我们去医院……」不同于对刘楚山的那一声怒吼,本名叫何天佑的和尚,对李志龙
说话的神情、语气总是出奇的温柔。
「不要!我不要去!」气愤的狠踹了小板凳一腿,李志龙就算痛到脸色发白,还是不肯认输。
「发生什么事了?志龙怎么会伤成这样?」庙口的角头老大不在,负责照看一切的责任就掉到许文贵头上。更何况
出事的是Geta大仔的独生子,这事不能随便处理。
「摔车了……」
「干!和尚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分不清是受到惊吓还是气愤和尚出卖了自己摔车这种糗事,李志龙抢回了那瓶高粱酒,猛灌了一口后又一把火起似
的将酒瓶扔了出去,不偏不倚的砸向半人高的花瓶,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那是Geta大仔最爱的……」
「怎样?」
不知是谁多说了一声,李志龙更加火大的捉起茶碗,筐当一声的砸向酒吧,玻璃柜又是一阵乒乒乓乓。
何天佑见状立即将人捉了回来,好声好气的哄着,而许文贵则厉了众多小弟一眼。他们这位太子爷一向任性,看啥
东西不顺眼、无理取闹的事情时常发生。这种时候就少说两句,省得惹到这位宝贝太子爷变本加厉,闹出更要命的
事情,到时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人。
「嗯?现在是怎样?全都杵在这里?」
跟二把手江祥有说有笑的走了回来,庙口的角头老大Geta看了众人一眼,愕然的瞪着心爱的花瓶碎成一片,吧台后
方的玻璃柜也惨不忍睹;随即面色铁青,敢在剥皮寮这么放肆的不会有第二人,十有八九就是他那个正值叛逆期的
宝贝儿子。
「李啊志龙,你一天不惹事浑身不对劲是吧?拎北今天不教训你,拎北就跟你姓!」抡起衣袖,Geta大仔排开众人
雷霆万钧的走进大厅。
一直站在一旁的刘楚山,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不只惊讶更多的是惊吓,一双眼睛在Geta大仔及李志龙身上转来转
去。
如果说那名俊秀的高中男孩一脸外国人的模样,那Geta大仔就纯纯粹粹是个憨厚的在地人,身高不高、外貌不出众
,除了那如出一辙的吓人气势外,他真的看不出来那两人会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俩。
「Geta大仔……」想也不想的拦在庙口的角头老大身前,何天佑本能的护着李志龙。
这是他从五岁时认识那个男孩后,就根深蒂固的唯一想法。「保护志龙」是每个大人都对他说过的话,包括Geta大
仔本人,所以从那时起,这就是他何天佑活着唯一的责任。谁都可以牺牲,但绝不能动到他的兄弟。
「好了!你不要老是护着他!闪到一边去!」狠瞪了何天佑一眼,Geta虽然宠爱自己的独生子,但该教的还是要教
,尤其正值这个年纪。
适时的将何天佑拉开,许文贵担心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头会冲撞Geta,替自己惹来麻烦。那个血气方刚的小
鬼才被拉开,Geta正想教训自己叛逆、嚣张的儿子,可是映入眼中的是他染满血迹的左半身,顿时间所有火气全化
为忧心。
「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和尚,我不是要你顾好他?」宝贝儿子弄得一身伤,Geta的嗓门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
。
「不关和尚的事,是我自己摔车……是和尚替我拦下后头的车子,不然拎儿子我就被碾死了……」也许是发过一阵
脾气了,又可能是身上的伤口太痛,李志龙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说着。
刘楚山不由得探头探脑,那种软软的懒散腔调,听上去跟刚刚气焰嚣张操着脏话的口气相差太多,甚至可以听出来
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果不其然,原本想摆出角头大哥气势的Geta大仔随着这阵虚弱的解释,立即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好爸爸,只
关心着宝贝儿子的伤势。
那名理着平头的高中男孩,还蹲在李志龙身前好言相劝;后者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论怎么按压,仍旧啵
啵、啵啵的朝外冒,李志龙原本就白皙的肤色,变得惨白泛青。偏偏这名被众人捧在掌心的太子爷,不知道跟医院
是哪里犯冲,死都不肯去。
「我不去啦!」又是一阵咆哮,李志龙下意识的抬腿想踹茶几,何天佑眼明手快的按下。平日里随他怎么发飙都无
所谓,但是Geta大仔在,太超过只会被修理。
「李啊志龙,你当你是铁打的?不用管他,用扛的也把他扛去医院!」吼了那名谁的帐都不卖的男孩一句,Geta朝
何天佑命令着。
他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李志龙完全被惯坏了,而何天佑对他又总是百依百顺,再由着他这样闹下去,就算血流干
了他也不会配合。
一时之间大厅里又闹哄哄的乱成一片,刘楚山适时的退了几步,这种时候轮不到他发表意见。
「七早八早的吵什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名风情万种、美艳到刘楚山眼睛都发直了的女子晃进大厅。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五官,浑身上下散发着异国风情,不用说明,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跟李志龙绝对是母子
俩。刘楚山终于明白,Geta大仔为什么有个看起来像外国人的儿子,因为他有个十足十像个外国人的老婆。
「阿嫂。」一路上都有人恭敬的打着招呼,早就习惯这种阵式的关明霞,只是点点头的回应。一走近沙发,瞧见了
宝贝儿子浑身是血,美艳的脸孔顿时铁青。
「志龙……怎么会浑身是伤?谁欺负你?」紧张的扑到儿子身旁,关明霞上上下下的审视着,看见李志龙左臂上伤
口,脸上的血色煞时间退得一干二净。
「在咱艋舺,谁敢欺负我们家志龙……拢是你啦!某代某志买那辆车给他做三小?你儿子没让车碾死,算咱祖师爷
有保佑!」
「啥?你说啥?我买车给志龙的时候,你出过声吗?你不过就是交代一句,要和尚看牢他。所以我连和尚的车也一
起买了,你不也说好?现在回过头来怪我?」
「所以说慈母多败儿,志龙说要买车,你就买最贵的,明知道他一定会飙……」
「你少宠他吗?志龙是我惯坏的吗?」
「你这查某人怎么会那么青番?」
听着Geta大仔跟那个美艳的混血阿嫂在吵架,剥皮寮内的众人连吭都不敢多吭一声。倒是绰号和尚的何天佑,眼神
由始至终停留在李志龙身上,他只注意到对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再拖下去,他怕对方会失血过多就这样挂了。
「志龙,我们去医院。」
「不要!」
「不要鲁,我们去医院。」
语气虽然仍旧温和,可是态度却强硬起来。何天佑捉牢李志龙没受伤的那只手,动作迅速的一转身,将人背起,简
短的向Geta大仔说了一句后,头也不回朝外走。
没有预期中的过分挣扎,何天佑朝后瞥了一眼,只看见李志龙脸色苍白的伏在他背上。大约是太痛了,也可能是真
的失血头晕,愈是安静愈让何天佑感到不安。
「志龙大仔、和尚,修车店的老板说,是有人在志龙大仔的车轮动过手脚……」又是另一辆机车飙近。车上的两名
高中男孩,明显就不如李志龙、何天佑那么醒目,可是似乎也跟庙口这群长辈们十分熟稔,慌里慌张的回报着最新
消息。
仿佛引爆了深水炸弹似,剥皮寮里的众人嗡的一声叫嚣起来,竟然有人敢在艋舺动Geta大仔的独生子?这完全不将
庙口摆在眼里。煞时间拿刀的拿刀、抄扁钻的抄扁钻,大票人马就打算出去寻仇,说什么也不能放过那个暗箭伤人
的混蛋。
「站住!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文贵,你去查一下,是不是真有人想对志龙不利!」皱起眉,Geta
沉声的命令着。
他比谁都更想教训那个伤害他儿子的人,不过身为庙口的角头老大,他有责任、义务查清楚真相,绝不能胡乱动私
刑。
「好了!和尚,你快带志龙去医院。剩下的事,拎Geta大仔会处理。」瞧见何天佑停下脚步,护子心切的关明霞立
即催促。她太了解那个男孩,以他将志龙安危视作已任的个性,绝对会想替他报仇。她很感激他这么为她儿子着想
,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嗯,我知道了。」察觉到背上的人动了动,何天佑明白李志龙又开始不安份了。堂堂的庙口太子竟然被暗算,这
口气他怎么咽得下?为了不让李志龙再去惹事,何天佑捉牢他没受伤的手、背好人,加快脚步。
「还愣在这里干嘛?快去开车!」用力的推了刘楚山一把,田本源没好气的横了这个不成材的外甥一眼,他怎么就
不能像何天佑一样机灵些。
番外:剥皮寮(下)
时不时的透过照后镜瞄着后座,刘楚山感觉十分诡异。他好歹也是读了几年书的知识分子,虽然一事无成,可是怎
么也比那两个连高中都还没毕业的小鬼强吧?结果人生就是这么讽刺。他像个小弟般开车,而那两个小鬼则像大爷
般待在后座纳凉?所以说,投胎到有钱人家,比什么都强。
「志龙……怎么了?」察觉到身旁的人微微发颤,何天佑本能的伸手揽着对方,心里则是自责不已。
看牢志龙、照顾志龙是他从五岁起就有的认知,已经深深刻进他的骨血中,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可是他却没
有做好,他竟然眼睁睁的看着李志龙的机车滑了出去,整个人重重的摔倒。
若不是何天佑反射性的拦下后头的车子,也许现在那名艋舺庙口的太子爷早就成为轮下亡魂了。
分不清是痛还是冷,李志龙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吭声、回应了,更别说是像平日那样气焰嚣张的破口大骂,他只
是合上眼睛,自然而然的靠向何天佑。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支撑住自己,就像每一次受伤、每一次生病,何天佑绝对
不会离开他身旁。
「会冷吗?还是很痛?」感受到掌心下微微发颤的身躯,何天佑胸口莫名的气闷,小心翼翼的搂紧对方。
他怎么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他为什么不事先检查志龙的车子?何天佑一遍又遍无声的质问自己,只因为在艋舺、
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所以他轻忽了、大意了?志龙是什么人?他是庙口角头Geta的独生子,确实没人敢动他,但
是一旦动了,绝对是要他的命。他不是该保护好志龙?怎么能让他受这么严重的伤?
看着李志龙左臂上仍在往下渗的鲜血,何天佑下意识的握紧拳。从他有记忆开始,李志龙就一直在他身旁,虽然用
着小大人的口吻,说话大多是命令句,可他知道对方其实只是个幼稚的小鬼。
即使到今天,李志龙的思维模式没成熟多少,所以他一直像个兄长般守护着对方。那个家伙有一天会成长,有一天
会接手庙口角头,有一天会变成真正的老大、变成他的大哥;在那之前,他会一直守着对方、保护他。
可是没想到,他却让李志龙受伤了。连出现点小淤伤,就能闹得整个艋舺鸡飞狗跳的李志龙,竟然因为他的保护不
周而受伤了。何天佑又一次的握紧拳,下意识的拥紧那名相较之下略为单薄的男孩。
「唔……和尚,你那么用力干嘛?」很想继续死撑,可是手臂又痛又麻,李志龙惨白着一张俊脸,吃力的推了推何
天佑。
「对不起……还有哪里不舒服?」
「干!你要不要摔看看?全身都痛啊!不要动!」
一旦生病、受伤,脾气就会变得十分暴躁,事实上,平日里也很容易被些小事惹毛的李志龙,狠瞪了何天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