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男子低头看着被少年挥落的右手,神色落寞。我只是……不想你受伤而已……
回到宫中,夜已深。
屋子里没有点灯,他像往常一样推门走进去,然后关门。
忽然,一个滚烫的身躯从身后贴了上来,明倚身体一僵,手抵在门上,不敢有丝毫动作。
那人似乎是喝了许多的酒,呼吸间酒气浓郁,炽热异常。
“去哪里了?”那人将头埋于他颈间,鼻尖暧昧地轻蹭着,“一整天也不见人影……”
明倚有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慢慢说道,“一直在武场待着,四哥……你找我有事?”出宫之前,他确是找人将他
带去了武场,所以也不算撒谎。
腰间一紧,他被猛地推到门前,他下意识低吟一声,那人立刻紧紧贴靠上来。薄薄的衣衫传递着滚烫的体温,那一
刻,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地显得格外清晰……
第三十一章:闹别扭
脸侧被迫压在门上,很是难受。明倚皱紧了眉,禁锢在腰间的双臂强劲有力,圈得很紧,力道也很大,几乎有种被
掐断的错觉。
明弦今晚不对劲——这样的认知传到脑中,明倚几乎在那一刻就决定放低姿态,不去与他硬碰硬。他张开口,用力
呼吸了一下,软声道,“你先放手好不好?很疼……”
“疼”这个字似乎真的能够触动明弦,置于他腰间的手略有放松,然而却依旧没有将他放开。
屋子里很黑,也很静。他背对着明弦,看不清此时那人脸上的表情,但也着实松了口气,不必那么辛苦的装瞎。
灼热的气息一下下的拂在敏感的耳垂上,明倚脸上一红,略有不自在的将头挪开了些。
“明倚……”那人的声音低低的,哑哑的。似乎将要出口的话很是艰难一般,他叫了他的名字以后,停顿了许久方
才接着说道,“你恨我吗?是不是……很恨我……”
右手兀地捏紧,指尖刺入掌心,痛感分明,明倚方才肯定这话当真是他问出来的。
唇角挂上讥讽的笑意,他却是轻声道,“没有,四哥多虑了。这些日子以来,四哥待我是极好的,只不过……我不
能接受这份感情罢了。”他说得半真半假,语气却是极为认真的。
明弦一愣,苦笑道,“我知道。”环在少年腰间的手慢慢松开,如同脱力一般。“你觉得恶心……”
覆在腰间的温度渐渐流失,心跳的声音也慢慢弱了下去。明明是期望的结果,心里却莫名涌起一阵失望。明倚抿紧
了唇,依旧背对明弦站着,有点……害怕去看此时他脸上痛苦的神色。
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身子弱,走到哪里都像个拖油瓶不说,脾气还不好,又任性又骄横,甚至贬低他的真心……
这样想着,心里却也跟着有些难过起来。
他没认真喜欢过什么人,要说真正对谁有点好感,也就只有楼临之了。不过那个时候还太小,现在细想,他甚至觉
得当初会厚脸皮地跟在楼临之身后跑,绝对是小孩子的抢占心里。
年少的时候,楼临之已然将业有成,为人又风度翩翩,俊朗非凡。他不过是那群爱慕者中的一个。崇拜多过于其他
感情,哪里又是什么真的喜欢?
两人在房间里静默地站了半响,明弦忽然道,“以后不要四处跑了,做事也要谨慎。宫里是非多,朕保得了你一时
,保不了你一世……”拉开门,清冷的月光泻进来,他抬脚欲走。
明倚猛地伸手拽住了他,急道,“哥……”心里一片慌乱,以至于他并没有多想,便下意识这样做了。脑子里电光
火石间闪过的念头只是……为何他忽然以“朕”自称了?
明弦并没有回头,以至于他看不见少年一脸惊慌而焦急的神色,像是就要哭出来一般。
“明倚……六弟……”明弦低声道,“早些歇息吧。”
绸缎从掌心滑过,那人迈步走远,明倚怔怔望着空空的掌心,忽然就难受起来。呼吸像被卡住了,他用力眨了眨眼
,眼眶却是愈加红了。
不是……你应该是恨他的!就算……就算不恨他,起码也该憎恶他!他抢了五哥的皇位,他的母妃杀了自己的母妃
!
他是混蛋,明明有了三宫六院还来招惹自己!如果他不坦白心迹,如果他不对自己这样好,现在自己也就不会那么
难受了……
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一头钻进被窝,闭上眼,盖头就要睡。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二个时辰过去了,他却一直辗转难眠。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想起的,就是明
弦那句“我知道……你觉得恶心……”
他知道这样的心绪很不正常,但是却无从排解。下意识将这种乱七八糟的心情归类到“同情”明弦这个层面上去,
他才好像松了口气般闭了闭眼。
从那以后,又是好几日明弦没有踏入过重华宫,甚至听宫里的小太监们私下里议论。这皇上每次就算是路过重华宫
,也要差人去瞧瞧他是不是在里面。
若是在,便绕开了走,若是不在,才放宽了心,甚至可以进去看一看,坐一坐。宫里本来就大,平日里要碰着本就
不是那么容易,更何况是明弦刻意躲开。
对于这样的状况,明倚虽然心里觉得不舒服,但是却又隐隐庆幸还好没有碰面,不然脑子又该乱了。
这日,他坐在房门口撑着脑袋发呆,阿如站在一旁时不时的瞥他两眼,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明倚自然是看见了,但是却没有心情搭理他。阿如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蹲了下去,凑到明倚跟前,小声道,“主
子……”
“嗯?”
“奴才听说……听说皇上昨儿个收了一个……”声音如同蚊蚋般越来越轻,越来越小,“……男宠。”
“你说什么?!”少年猛地抬眼,目光灼灼地瞪视着他。
阿如一楞,口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鸭蛋。只见他断断续续的说道,“主子……你、你的眼睛……”
明倚垂下眼眸,眉头却是紧锁的。“就当什么也看不到,说你该说的,听见没有?”他的声音冷漠,阿如似乎从未
见过他这般模样,只傻傻点了点头,紧闭了嘴不再言语。
“说啊……”明倚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耐烦地催促道,“那、那男宠是怎么回事?”
阿如看着少年瞬息又恢复了无神黯淡的双眸微微出神。在明倚忍不住用脚尖踢了踢他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稳住
心绪,慢慢说道,“好像是从舞姬里面挑出来的……从昨儿个就一直陪侍在中宫……皇上今日还没有上朝……”
“太后呢?”明倚气闷道,“太后怎么说?她能够容忍这等事情发生?”
“太后娘娘似乎并未表态,倒是璃妃娘娘去中宫闹了一趟,为着这个,皇上还打了璃妃娘娘宫中的侍女一顿。有位
服侍娘娘最久的宫女,当场就被杖刑得闭了气……”像是说到害怕处,他的身体也配合着哆嗦了一下。
明倚沉默许久,方才咬了咬唇,道,“……是……什么样的?”
阿如小心观察他的表情,支支吾吾的说道,“好像……挺、挺漂亮的……”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犹豫地对
自家主子说出这样的话,但他就是下意识觉得明倚很在乎这些,并且听了以后心情不会好。
色胚!明倚在心里恨恨骂道。有股气堵在心口,好像如何也宣泄不出去,他阴沉着脸,将手伸出去:“扶我进去…
…我累了,要睡觉。”
阿如赶忙应了,心道,该不是自己又多嘴了吧?
入了夜,当明倚又着了那身白衣,戴了金面具,躺在了中宫屋顶的时候,他不禁一边懊恼地骂自己犯贱,一边忍不
住轻手轻脚地扒开砖瓦,往内里看去。
屋子里,年轻的帝王坐在案几旁,微蹙着眉翻看着奏章。而在他的一边,正静静站着一名男子,因为角度的原因,
明倚看不清他的模样。然而那人着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袍,曼妙的身姿在其中若隐若现,勾人得紧。
他莹白如玉的手替明弦细细磨着墨,光影下,便显得愈加耐看。
过了会儿,他复又端了一杯热茶递给明弦,道,“皇上,喝杯茶歇息歇息吧。”
明弦揉了揉眉心,也依言放下了笔,微微仰头冲他勾唇笑道,“你这样粘人,莫非是嫌朕昨日疼爱得不够?”
那人的脸红了红,小声道,“是不够,奴家还未吃饱呢……”话音刚落,便被明弦一把勾了过去,直接坐到了他的
腿上。
明弦捏着他的下巴摇了摇,低笑道,“是么?小妖精胃口这么大?”
那人笑着倒在明弦肩头,明倚恰好因此看到了他的面容,确是一个漂亮的少年。虽然不算是顶绝色的,但就这身姿
,若是明弦当真疼他,倒也可以在这宫中占有一席之地。
何况他还为这人不上早朝,为了他呵斥璃妃……明倚越想越不是滋味,眉头紧皱在一起,五指也在不知不觉间紧捏
在一起,骨骼因此而发出细微的声响。
暧昧的烛火摇曳下,明黄的衣袍与水蓝色的衣袍叠交在一起,显得分外刺眼。他看见明弦低下头去缓缓吻上那人艳
丽的双唇,眼眶忽然就红了,莫名觉得委屈。
这头才与他划清界限,那头就与别人好上了!明倚咬了咬牙,转头就纵身跃去。
而这一边,明弦却只是浅啄一下,便离开了。
蓝睢楞了一下,睁开眼,推了推明弦,柔声道,“……陛下?”
明弦呼出一口气,将他从身上拉起来,自己也站起来,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屋顶,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朕出
去一会儿,你就在这里待着吧。不要乱走。”
第三十二章:不明所以的恼怒
没有让任何人跟着,明弦一个人提着琉璃灯往重华宫去了。涂了金漆的灯面很漂亮,光从缝隙中微泻出来,照得面
前的一方小地方暖黄暖黄的。
他记得,小时候明倚最是爱在夜里掌着琉璃灯,拖着他在御花园里四处游窜。他们折过父皇最爱的牡丹花,烧过贵
妃的衣服,打过树上的雏鸟,但往往挨板子的总是他。
父皇说,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立个好榜样,该打!
他笑笑,其实并不是不知道跟着明倚干那些坏事,会得个怎样的后果。只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愿宠着他
。
挨板子以后,明倚总会偷偷来看他,手上拿着药,见他一身伤,眼眶就会忽然变得红红的。这个时候,他就趴在床
上,忍着痛冲他笑,安慰道,“不打紧,四哥没事儿,你别难过。”
少年软软的,凉凉的手会疼惜地摸摸他的侧脸,小声道歉,“四哥……对不起……”
他爱极了那个时候明倚看他的眼神,像是真的把他放进了心里去疼着,放着。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人大了,明倚倒不似以往一般爱与他亲近了。明倚开始恨他,甚至于挑拨君臣之间的关系,威
胁他的皇位。
人为什么这样容易就变了呢?明弦有时候觉得自己想得很通透,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根本不明白,他还是他,明倚却
早已不是当初的明倚了。
重华宫就在眼前,他示意宫婢奴才们噤声,让他们悄悄退了下去。琉璃灯熄灭了挂在一旁,冷风刮过来,流苏随之
微微摇曳。
将气息收敛,他靠近窗边,透过细开的缝隙往里面瞧。
屋子里“碰碰碰”的声音响个不停,少年正拿着剑用力劈着面前一个高的木雕。那木雕明弦认得,是明倚十六岁生
日的时候,他亲自雕了自己的模样送与明倚的礼物。
少年似乎是气极了,只听他大喝一声,剑身砍过的瞬间,木雕被劈成两半,其中一块飞出去,重重撞上墙壁,然后
再次碎裂成三块!
明弦心下一惊,有些纠结地看着地上的木块,忽然觉得躺在那里或许就是自己。夜风刮过,他紧紧了衣衫,觉得更
冷了。
虽是如此,心里却隐隐觉得欣喜,若是他没有反应,那才糟糕。现下这种情况是不是就代表明倚的心里其实是有着
自己的呢?
唇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他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今晚还是睡书房吧!
少年咕噜咕噜喝了一口茶,坐在床边喘气,冷静下来忽然听见屋外细微的脚步声。他皱了皱眉,跑出了房门,然而
四周都是黑漆漆,空荡荡的,别说是人影,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值班的小太监往哪里去了?”他嘀咕了一声,转身要进门的时候,瞥见挂在树枝上一盏琉璃灯。
心中欢喜异常,他小心取了下来,心道,还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式样。
前几日就向阿如讨要过这东西,但是一直未寻见合意的,他下意识觉得也许是阿如来过,见他在屋子里发疯,便挂
了在此处吧?
身上粘着汗,冷风一吹,他还没来得及走回屋,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道了一声糟糕,果然第二天就开始头
重脚轻。
阿如火急火燎地冲进来的时候,他甚至连眼睛都重得睁不开。
“主子……主子……”阿如凑到床边,惊慌叫道。
明倚略掀开眼角看了他一眼,又转了个身,提不起力气,只懒懒说道,“又出了什么事儿?我头疼,你挑重点说。
”
阿如对着自家主子的后脑勺叹气:“主子,昨儿夜里,楼将军被关押入天牢了!”
明倚猛地坐起来,睁大眼道,“此时当真?”
阿如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本想明倚如此看重楼临之,现下楼临之出了事,他该是非常忧虑才对,怎么他神色之中却
隐隐露出些许愉悦的表情来?
阿如点头,明倚复又倒下去,小声道,“我要再睡一下,好像有些发烧。”
“啊?”阿如连忙探手过去试温度,果然烫得吓人。他一下站起来,着急道,“奴才去……去宣御医来看看……”
明倚皱了皱眉,“别去,吃药都吃得腻味死了。我自己有法子,你别管了。先去打盆冷水进来,给我敷敷吧。”
阿如应声,转头走出去的时候却看见地上乱七八糟躺着的“尸体”,他吓了一大跳。
木雕皇帝的头还在,身体却七零八落的,这事儿如果传出去了可不得了了。替明倚敷了冷水,又把屋子的“罪证”
都收拾好了,他才松了口气。
明倚睁大着眼躺在床上,问他,“阿如,那灯挺漂亮的,你从哪里弄来的?”
“灯?”阿如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感莫名,“这个不是奴才寻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