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星星’一词后,子蝉穆青脸色瞬间平静了下来。“鸿煊,别开玩笑。再不放我,喊人了。”
“喝的烂醉,被自己的徒弟绑了。”小鸿煊轻轻地说,“我并不觉得这件事传出去后,会很光彩。”
子蝉穆青眉宇间闪过片刻的尴尬。
“老头儿,”小焱昭抱着刚刚从御膳房偷来的一罐梨花酒,“说出来,有酒喝。”
子蝉穆青没有反应。
小焱昭又说,“这个天下迟早是我和鸿煊的。早晚都要说,现在说,有酒喝。”
“大殿下,莫要这么肯定。皇上还未立太子。”子蝉穆青道。
“只要立的太子不是我,我都会一个一个杀掉。”小焱昭漫不经心地说着狠毒的话,“师父,以后能让你扬眉吐气,飞黄腾达的人,只有我。不是别人……师父可是聪明人……”
小鸿煊静静地聆听着,一言不发。深蓝色的天幕里,浅紫色的双眸幽幽而明亮。
“好,我说。”子蝉穆青并未用很久的时间就妥协了。
小焱昭直起了身体,看了看小鸿煊。两人对视了一眼,放松地笑了笑。
表面功夫做的容易,殊不知,短短的时间里,小焱昭的后背已经布满了冷汗,小鸿煊的额头也沁着汗珠。
第042章:他的宝贝
子蝉穆青的声音非常非常平静,他说:
那一年,我15岁。当时,‘七杀隐’之首的男人还是我的父亲,在那年冬天执行命令的时候,死于非命。
父亲做了一辈子的‘金’,孑然一身,死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得到的只有一枚金戒指。金戒指不仅是七杀之首的标志,而且还带着强大的异能。能驾驭金戒指的人,便能统率七杀。我是他的独子,父亲走后,整个天下,与这枚金戒指契合度最高的人,只有继承了他的血脉的我。
从皇上手里得到戒指的那一天,大雪封城。
鹅毛如碎纸般在空气中搅动的雪花,很不真实。
深深的夜里,天空中的星星明亮得刺眼。
我戴上了那枚金戒指,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当时皇上非常满意。他说,金戒指与我的身体契合度,已经近乎完美。
我却将金戒指取下扔还给了他。
我说,我不会去做‘金’。
当时圣零鹭泽年仅19岁,年轻气盛,继位不久,没有人敢像我这样忤逆他。他龙颜大怒,正是我所期待的。于是我继续讽刺了下去。
我说,我不会像父亲一样,为他卖命。
我说,如果不是他的吩咐,父亲就不会死。他才是害死父亲的人。
我说,如果我戴上金戒指,第一件事,就是取了他的性命。
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过分,而且还是在御书房。皇家禁卫军将手无寸铁的我包围了起来,一把把数不清的锋利反光的金刀直抵我的身体。
他却将戒指重新抛给了我。他依旧靠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说,你可以试试。
当时,圣零鹭泽的表情很不用心,仿佛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情。他的话语虽然沉稳,但是还是能听出来里面的敷衍轻视之意。
他确实带着怒意,但是眼神里,一点也不在意我刚刚冒犯他的话语。一刹那,我好像真正的明白,在森严冰冷的皇宫里,主子和奴才的根深蒂固的差别。
不是地位的悬殊。
而是气场。
我想,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真正激怒他了,他根本没有在意我。于是,戴上了金戒指。当时还不知道金戒指能给我什么样的异能……
但是,仅仅一片刻,我赤手突破了前来救驾的禁卫军重围,随手捞起一把金刀,刀刃顶尖直逼龙椅上的圣零鹭泽。可就在距离圣零鹭泽仅仅一公分的距离的瞬间,金刀突然变重,就在同时,我也发现我的身体也变重了,脚步无法再往前迈。
就在我错愕的时候,圣零鹭泽抬起头。恍惚中,我看到了他在笑,笑得格外轻蔑。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金刀刀刃。他的手安然无恙,金刀刀刃仿若融化的浆液,淋淋洒洒了一地。
他噙着残酷的笑,挥退了前来救驾的一批批禁卫军,让小太监关上了御书房的大门。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
他坐在龙椅上。
我的双脚因为承受不住突然变得沉重无比的身体,单膝跪下。
他说,他是七杀之神。
他说,七杀的成员共有七人,每人分别佩戴使用一枚戒指。而他,是王,是神。这七枚戒指的力量是他赐予。
他笑着问我:有没有感觉到,绝望?
他仿佛能看懂我的心思,算准了我的反应。他刚刚给了我希望,瞬间后,又让我饱尝了绝望的痛苦。
我没有屈服,也没有再反抗。
他突然又问我,“有什么疑惑?”
我说,“你同我交谈时,你根本没有在注意我。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如果不是因为手臂还在流血,生生的痛着,我会觉得这只是一场噩梦。父亲的死,金戒指的继承,面圣时我肆无忌惮的叛逆不羁……还有动辄杀头诛九族的无情帝王圣零鹭泽,竟然比想象中更强大。
“你想知道?”他这次总算正眼看了我。
我想了想,说,“我可以知道么?”第一次,用了带着尊敬,询问的语气。
“当然可以,金。”他说。
他喊我叫‘金’的时候,我没有反驳。我已经默认了,加入七杀,替他卖命。我的心很凉,因为我知道,我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他继续道,“今晚,朕会毁了天空的星辰。”
他说,“一颗一颗毁掉。”
他说,“直到找到……宝贝……待在的那颗星辰,为止。”
我以为他在说笑,并没有阻止。损毁星辰,这种罪,会遭天谴神怒。即便他圣零鹭泽是七杀之神,也抵不过其他诸神的愤怒。
他圣零鹭泽何其英明,又岂不会明白这些?
直到后来,天空中不再出现星辰的光芒时,我才明白,原来圣零鹭泽说的话都是真的。之后一连串的灾难,致命的瘟疫,泛滥的洪水,可怕的大旱……已经代表了无声的天谴神怒。不止我一个人开始惶恐,还有很多人也发现了。
聪明的人,把夜空中星辰光芒的消失与一场场天灾连在了一起,预兆了末日的来临。
塔罗大陆的末日……
威切尔的末日……
就在每个人从平凡的幸福中逐渐向惶恐死亡中演变时,唯独圣零鹭泽一个人,兴致变得出奇的好。
最后一颗星辰也消失的那天晚上,他突然召见我入宫。因为是在深夜,我以为出了意外,匆匆入宫面圣。却被小耳朵告知,皇上驾临了静宸宫。
碧纱锦账里,他搂着婀娜娇美的新册封的皇后靖显珺瑶,对我说,他的宝贝要来了。他的口气已经不再漫不经心。
我能听出其中的欢喜,第一次觉得他像个小孩子。
皇后没听懂这句话,我听懂了。
我不知道是哪个女子,会有如此大的魅力,让皇上发疯似的想要得到她。但是可以肯定,她很快就会出现在圣零鹭泽面前,先被册封贵妃,不,会被直接册封为皇后。而现在的这位皇后,逃脱不了被废后的命运。
但是,事情依然没有按照我想的去发展。
生活中总是充满了诸多的意外。
女人没有出现。后宫的妃子在增多,但是皇后的位子,她靖显珺瑶坐的很稳,她甚至怀了龙种。
皇上的心情,没有按照事物的发展规律,变得越来越好。相反,约莫一年后,大皇子的生辰宴上,他脸色铁青,额头凸起的青筋格外狰狞。
就在那个时候,我竟然会非常开心得意。因为我是第一次见到圣零鹭泽真正的……大怒。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让他生气,开心,充满期待,又失望的人。
那个‘女子’,在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宝贝’,该是如何的美艳夺目?‘她’何时才能来到圣零鹭泽身边?‘她’会轻轻地拍拍皇上的肩膀,笑着问一声‘怎么啦’,皇上的怒火便会瞬间烟消云散吧……
******
这件事情还没有完,还有更曲折的下文,事事都有挽救的余地。
因为他是圣零鹭泽,他无所不能。
一年后,我早已淡忘了此事,因为圣零鹭泽又恢复了常态。如果不是他重新提起,我绝对不会再想起来。
因为我已经习惯了在没有星星的照耀下,出门执行暗杀任务的夜空。
他说,“他那天失约了,没有来。”
我说,“她已经不再爱你,何必再执着?沦为爱情的俘虏,比奴才还贱。”
他说,“高贵与低贱的区分,表面的与实际的会截然不同。大丈夫能屈能伸,相反,小人也有得志时。”
这句话说的让我语塞,心服口服。我现在已经不怕同他交谈争论了,他在我面前从来都不会摆皇上九五之尊的架子,心平气和,却让我愈发感受到了他强大的气场与压迫力。
“我们这里一年,他们那里一天。”他说,“再等几年。”
我说,“再‘忍’几年。”
他看出了我内心的嘲讽之意,问,“你害怕这些天灾?天谴神怒?有得必有失……得到任何事情总会付出代价,子蝉穆青,你虽然天资聪颖,但是还是缺少你父亲身上的那股深藏不露的能力。”
“属下愚钝。”
“跪安吧。”
我苦笑着退下了。
直到现在,皇后靖显珺瑶的位置坐的安稳如初……圣零鹭泽说再等几年,现在已经将近十年了……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那个‘女子’也许来了,也许没有。
谁知道呢?
有得必有失。得到任何事情,必须付出代价。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同样适用于圣零鹭泽。
第043章:多米诺死亡骨牌
小鸿煊维持缄默。
他和小焱昭听到了这番谈话后,以后是否还能平平安安地呆在后宫?当时小鸿煊年仅7岁,还未见过圣零鹭泽,脑海中对于圣零鹭泽的印象除了冷漠只有冷漠。
“这些都是他强求而来,得与失,只有他一人知道。”小鸿煊说。心里暗自感喟,慢慢萌生起对鹭泽的同情。
也许那个‘姑娘’并非眷恋于他。难得圣零鹭泽一往情深。他懂爱情的感觉,亦懂被爱情抛弃后的失落。
能强求来的只有情。
真情,强求不来。
黑暗中,响起了斟酒的声音。
“原来父皇是七杀之神。”小焱昭将酒杯递给了子蝉穆青,脸上是按耐不住的亢奋激动。他根本不在乎圣零鹭泽毁灭星辰的原因,吸引他的是‘七杀之神’。
圣零鹭泽是‘七杀之神’,那么,他圣零焱昭就是‘神之子’。
小焱昭欣喜若狂!他觉得连命运都在帮他!
然而,只要有酒喝,子蝉穆青已经感到满足。“解开这绳索。把酒给我。”
小焱昭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黑暗里的秘密已经让他感到足够禁忌,足够刺激!便搓了搓手,走上前去,打算为子蝉穆青松绑。就在这时,却被小鸿煊拦住了。
他的声音若无其事,谦卑恭敬的口气中却带着隐隐藏着如小毒蛇般不肯罢休的贪婪。
“师父,你就只知道这些?”小鸿煊的嗓音坚定而敏锐。
子蝉穆青倒抽一口冷气。
他早该知道小鸿煊不好对付。他与同龄的孩子不一样,不像小焱昭,哄哄就过去了;亦不像普通的少年,对任何事情都存有三分的好奇。更准确的说,他宛若一只沉睡着的幼蛇,不惊醒他还好,若惊扰到了他,引起了他的关注与兴趣,他便是如蛇缠身般的劫难。他会将你越缠越紧,不弄个水落石出,绝对不肯罢休。
但是,他子蝉穆青也不是束手待毙的青蛙。
黑暗中,他冷冷问道,“你还想问什么?”
“师父,你可想知道令堂在何处?”小鸿煊点到即止,转移话题,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鸿煊,你莫要逼人太甚。”子蝉穆青脸色一沉。
“‘七杀’的教规就是一条,不许与女子……”
‘卜’地一声,一颗细小的碎石从子蝉穆青口中急速飞出,割断了空气,直逼小鸿煊额头。
谁都没看见碎石移动的轨迹,说时迟那时快,小鸿煊直觉有东西朝自己袭来。偏了偏脑袋,‘嗖——’地一声,碎石擦过眼角。
小鸿煊面无表情,用手背扶了扶眉梢,终究还是擦破了皮,流了些血。他眯起眼睛,直直地看住面前嘴角冒血的子蝉穆青。
半晌,小鸿煊蓦地笑了笑。从衣袖里掏出了手绢,弯腰,想帮子蝉穆青擦掉嘴角的血迹。动作优雅,宛若舞池里从容有礼的舞者,“那是你的牙齿?”
子蝉穆青竟然不知用何方式,敲掉了嘴里的一颗牙齿,攻击自己,只为了停止‘母亲’这个话题……小鸿煊想了想,终究还是作罢。
不要攻击对方弱点。
只是小鸿煊没有想到,原来他的母亲,竟然会是他的软肋。
她不过一名妓女。
曾经,小鸿煊利用小焱昭娘家的势力,暗自探询过子蝉穆青的身世。不是很费力气地找到了一家青楼。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你给我闭嘴。”子蝉穆青态度冷硬无比,打断了小鸿煊的遐思。
小鸿煊扯下了蒙住子蝉穆青眼睛的黑布,蹲在了他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子蝉穆青,扬了扬眉,颇有笑意,“好,我不提。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若哪天让父皇知道令堂被师父藏在后宫,恐怕……龙颜会怒啊!”
“你……”
小鸿煊无辜地耸了耸肩。
小焱昭站在一旁,侧耳细听。他环着双手,脸已经涨得通红。
“我不该把你当孩子,我一直就该把你当做一个成人。鸿煊,你真可怕。”子蝉穆青此刻,酒意全无。他刚刚喝光的几坛烈酒,也不足以麻痹此刻他的震惊。
小鸿煊说,“不要为了一个妓女来责怪我。”
冷冷的夜色里,淡紫色的眸子妖异勾人,优雅而残忍的话语,就连事后,小焱昭想起来,就会感到脊背发凉。
“当时,皇上毁灭星辰的时候,还留有余地。”子蝉穆青坦白。
小鸿煊意料之中地笑了笑。读了这么久他批阅的奏折,总会多少明白他的秉性与处事风格。他每做一件事,看似疯狂的举动,都会聪明地给自己留下后路。
说实话,小鸿煊内心也在钦佩着圣零鹭泽。
为了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很多;但是懂得留条后路的人,很少。
子蝉穆青说,“圣零鹭泽毁灭星辰时,将这些星辰封印在了一些人的灵魂里。”
“只要找到他们的灵魂,便有希望挽救。”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胸口纹有星星的标记。”
“有没有玩过多米诺骨牌?”
小鸿煊一愣,点了点头。
“找到第一个,第二个才会出现。也就是说,第二个体内被封印星辰的人,胸口才会出现星星。”
“就像平日里训练的一场叫‘多米诺死亡骨牌’的游戏。”
“找到第一个他,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