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乔笑了,知道虽然自己的作品总是被李靖拿去捧红新人,但刘铮是自己所有作品的助理也没错。“你自己接的生意,为什么不自己做?以你的实力,就算自己开工作室也行啊!”
刘铮小心躲过了一位牵着狗的女子,车子划了个弧线,“谁说我没有工作室?我胸前口袋里有我的名片,拿来看看?”
刘铮双手握着方向盘,没有自己拿的意思。徐北乔不会开车,对开车这件事情就十分敬畏。决定自己和别人生命的行当,需要刘铮这样的全神贯注。于是他笑着松了松安全带,侧过身去,在刘铮胸前摸摸,“这里?”
刘铮目视前方,没有说话。徐北乔自己探手进去,拈了几张纸出来。只见名片正面是“刘铮”两个毛笔字,名篇角落里写着“首席助理”,名片背面则是一幅水墨画,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架形像写意的……“这个是桥?”
刘铮笑了,“是桥。我们‘桥设计’的logo,怎么样?”
徐北乔看了看刘铮,又端详名片,果然,在水墨桥的角落有三个隶书——“桥设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合作,你说不管什么设计,其实都是一座桥。时装设计、建筑设计、装饰设计都一样。建筑可以看成人们的第二层衣服,装饰也可以成为人们的保护膜。”刘铮说,“归根结底,设计就是在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架上一座桥,让人们能够互相理解,让人与自然能够更加和谐。看,你的话我都还记得。”
徐北乔静静听着,好像又回到当初和李靖创业的时候。渴望独立和金钱,但也同样渴望实现自己的理想。那个时期,几乎自己所有的设计都充满着难言的情怀,或是激情,或是温情,那都是自己在和李靖一起的生活中最直接的体验。可是现在……徐北乔不禁苦笑,也许自己会画出悲怆的色彩也不一定,适合去装饰灵堂。
刘铮关注着他的情绪,“想起了什么?”
徐北乔摇头,“工作室的名字和创意都很好,其实你自己也能做。”
“‘桥设计’是你的,里面有你的名字和理念。我的要求就是永远做你的首席助理。”
徐北乔凝神看着那幅logo良久,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因决定了什么而如释重负,“多谢你!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刘铮看着徐北乔眼中的神采,笑了,“你的名片其实我已经印好了。”
徐北乔也笑,“好!草台班子有了,就差业务了。”
“虽然我手头有几个,但我们不能坐吃山空。我们最好规划一下,接下来可要老板你亲自跑业务了。”
徐北乔一时间不太适应,“我自己跑?”
刘铮点头。徐北乔挑眉。这么多年,虽然设计了不少项目,但自己基本上是宅在家里。外面有李靖,助理有刘铮,说自己只专心于设计和照顾李靖生活,一点也不为过。
看着徐北乔为难的样子,刘铮笑了,“徐先生,我可以肯定,如果你亲自出马,一定事半功倍。”
“怎么说?”徐北乔看向刘铮。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魅力。”说着,刘铮将车停在路边,“我们到了。”
虽然想问刘铮说的“魅力”是什么,但当务之急是要买齐“生产资料”,才能够开工。刘铮引着徐北乔进了一家店铺,徐北乔嘴角微弯,这里他熟。当初在大学里搞设计,这家店自己经常光顾。不过听说如今开了若干家分店,老板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亲自招呼穷学生了。
这个时间光顾的客人不多,几个年轻的女店员见有客人来,都很热情地围上来询问。刘铮知道徐北乔惯用的工具,拿了单子一样一样说得清楚。于是,一个店员点货,一个店员包货,还有一个店员跟在徐北乔身边,殷勤得很。
徐北乔看着刘铮忙来忙去,自己也不插手。只倚在柜台前,饶有兴致地观赏店里的其他货色。就像女人喜欢逛百货,对于专业人士来说,新出来的绘图工具和色彩品牌,都是很有趣的观赏对象。刘铮点单的间隙回头看看他,见他沐浴在阳光里一幅惬意的模样,心情也很愉快。
“好了!”刘铮过来。
“好了?”徐北乔好像还没从发呆中醒过来。
“好了。”刘铮说,“还有绘图桌椅,这里可以定做。你回家量量地方,再给这里打电话,货到付款。”
徐北乔一愣,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纸条,“我都量好了。”
刘铮意外地看看徐北乔,“真没想到!”拿了纸条交给店员,店员也很高兴,“这个尺寸的有现货。”
徐北乔拿了信用卡给刘铮,刘铮也没计较,刷卡缴费,留了地址,要店家晚些送货过去。接着大包小裹地将纸笔定型剂放到车里。转过身来,“还想去哪?”
徐北乔上了车,“回家。”
刘铮无奈跟进,启动车子,“我为你服务不给薪水就算了,下午茶也不请?”
徐北乔看了刘铮一眼,玩笑说,“以前没见你这么多要求。好,我请客。”
刘铮坐在熟悉的茶餐厅里,看着对面的徐北乔,觉得很开心,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在欣赏一幅并不知名的画。虽然追捧的人并不多,但自己知道,这幅画摒弃了惹眼的浮华,越看越美,令人不能自拔。而画只觉得自己是幅普通的画,安静地挂在那里,就更让人心动。
徐北乔似乎也很久没有这样无所事事过了。没有逼迫着自己的压力,没有李靖背叛的痛楚,似乎已经在那场奢华的婚礼之后,自己迅速进入到了曾经企盼的“麻木期”。是的,徐北乔想,麻木对自己来说都是奢侈,只要不再痛,怎样都行。
刘铮知道徐北乔的习惯,只要自己不说话,他就不会先开口。服务员端来咖啡,刘铮没管自己的,先是为徐北乔服务。加多少奶和糖,他都心中有数。
徐北乔笑道,“要不要这么客气?”
“为老板服务,是助理应该做的。”刘铮挑眉。
清静了片刻,徐北乔忽然主动询问,“你手里都有哪些case?”
刘铮喝了口咖啡,“三个都是婚房,价钱并不高。业主的状况和喜好稍晚发到你的邮箱,你先看看,有什么想法咱们再讨论。”
徐北乔点点头,又问,“刚才你说要我去跑业务,怎么跑?”
提起这个,刘铮笑了,“你的条件得天独厚。”
“怎么说?”
“别忘了齐齐这些天一直在大喊大叫的,你红了。”
徐北乔眨眨眼睛,忽然明白了刘铮在说什么,禁不住“哧”地一笑,“倚红卖红?”
刘铮点头,“以你现在的身份,大客户其实很好争取。但我想,我们的主要方向还是略微小众的高端人群。利润大,也容易出成绩。”
徐北乔沉吟片刻,“我倒是觉得,以现在的身份,生意反倒不好做。”
“你顾忌丰先生?”刘铮看向徐北乔的眼中有些隐忍的情绪,“丰先生应该会乐见其成吧!”
徐北乔掩饰地笑笑,“也许。”
刘铮没有说话,看着徐北乔无意识地转着手中的咖啡杯,嘴角带着温吞的微笑,很美,但透着只是礼貌的讯息,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不管怎样,丰毅在李靖婚礼上搂着另一个男人那是事实,但这对刚刚找到归宿的徐北乔来说,又将是个多么残酷的事实。就算这个时候自己不管不顾地跳出来说爱说喜欢,恐怕也难以平复其中的伤害。感情的事情,真是难题。
“在想什么?”徐北乔见刘铮发呆,问道。
“想你有多爱丰先生。”刘铮顺嘴说出来,搞得两人都有些意外。
徐北乔释然地一笑,含糊地说,“人和人在一起,不光有爱就行的。不过,你说的话我会考虑。”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并未深谈,休息了一阵,刘铮便开车送徐北乔回家。买画工画具花不了多长时间,等到了丰毅的公寓,下午才过了一半。
这个时间,家政应该已经到位了。徐北乔看着刘铮将车停进位置,又大包小裹地拿了东西出来,自觉地分担了些画具,两人乘电梯直接上去。
楼层到了,“顺便到我家坐坐,以后你也要常来……”徐北乔正说着,一出电梯,便见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站在自家门口,两边人马互相对视,一时间都有些愣憧。
刘铮见徐北乔搞不清状况,上前一步,“请问……”
“您就是徐先生吧!”其中一人没有理会刘铮,直接看向徐北乔。
徐北乔和刘铮对视一眼,戒备地点头。
几人忽然围上来,“丰先生想见您,请跟我们走一趟。”
“等等!”刘铮护住徐北乔,“哪一位丰先生?”
几人并不鲁莽,“丰亦鑫先生。”
最近的娱乐新闻加上财经新闻已经给徐北乔补了课,知道丰亦鑫就是丰毅的父亲。徐北乔点头,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刘铮,“是我先生的父亲,你帮我拿家里,顺便告诉家政一声,稍晚会有绘图桌椅送过来。”
“徐先生!”刘铮眼里满是不放心。
徐北乔笑笑,“这是父亲找我。你忙完了,就先回吧!”
那边已经有人按好了电梯,徐北乔又回到电梯里。
13、对峙
徐北乔站在电梯里,四个角落都是丰家的人。遇到有的楼层停下来,电梯门一开,外面的业主见了这个场面,都自动后退。徐北乔冲这些邻居歉意地笑笑,外人看了,都在猜测这是哪家的贵公子,保护得这么彻底。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一人启动了车子,另外两人扶着徐北乔的手臂让他上车,虽然不算粗鲁,但也有点押解的意味。徐北乔好脾气地配合,来人见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似乎也很放松。
车子划出车库,重又上了大街。徐北乔一路沉默,等绕到通往半山的道路,则干脆闭目养神起来。表面上虽岿然不动,但原本以为已经麻木的心又渐渐疼起来。
无他,这个场面、这个架势,和5年前的一幕好像。不同的是,那时自己拥有李靖的爱,就算面对李家的父母也底气十足、义无反顾,而现在自己只有虚假的婚姻。
车子有些倾斜,徐北乔睁开眼睛,眼前已是半山,真正的富豪乐园,再往远看便是海景。每一个设计师都会喜欢这样在山上错落有致的房屋,一屋一特色、一窗一景致。在这样不计金钱的空间中,设计师的想象力可以最大化的发挥,让设计和山水呼应。当初和李靖创业装饰公司,两人的目标就是成为半山别墅的装饰金牌。现在……徐北乔闭了闭眼睛,曾经的梦越美,就越显得可笑。
“徐先生。”
徐北乔回过神来,才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一栋别墅跟前,坐在身边的人打开车门,等着自己下去。徐北乔定了定神,抬步下车。紧接着,便有人引着他往里走。徐北乔边走边打量,经过漂亮的花园,然后才别墅。别墅有宽大的窗子和金属的镶边,起码外部装饰并不守旧。
走进玄关,来人对一位明显是帮佣模样的女人说,“通报一声,徐先生到了。”然后帮佣走了,将徐北乔引来的人也离开,面对空荡荡的客厅,只有徐北乔一个人站在那里。他顺便又看了看室内装修,舒适大方的沙发,蜿蜒宽大的楼梯,不管是壁纸还是吊灯,甚或边边角角的用料都很讲究,却风格简约古朴,很适合丰家这样不必再夸耀炫富的家庭。一位年过半百的妇女从另一侧走出来,看见徐北乔好像吓了一跳。徐北乔冲她温文地一笑,她也拘谨地点头,看着徐北乔的目光带着好奇。
“北乔来了?”
徐北乔转头,只见荣玉玲从楼上走下来,笑着问好,“母亲。”
“怎么站在那里?到这边坐。”荣玉玲发话,“张婶,拿点喝的。”
张婶应声,又有些魂不守舍,踯躅了片刻才往厨房去。
荣玉玲虽然客气,但徐北乔依然站着,淡淡地解释,“是父亲叫我来的。”
“哦……”荣玉玲很有涵养,但并不影响徐北乔从这声“哦”中听出点什么。
说话间,张婶已经端了杯柠檬水出来,送到徐北乔手里,徐北乔笑着说了声“谢谢张婶”,并不躲避张婶直来直去端详的目光。张婶此时心情也很复杂,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俗称的“妖精”,温文有礼的样子,让人不忍心对他怠慢。
水还没喝到口中,那帮佣回转,“老爷请徐先生到书房。”
荣玉玲和张婶都略显严肃,徐北乔笑道,“母亲,我先过去。”荣玉玲只能说好。
轻敲了敲,推开书房的门,徐北乔走了进去。
若说这房子有什么不合适的,恐怕就是这间书房了。清一色石榴木的红,和外面时尚清爽的感觉截然不同。料想,这是根据书房主人的意愿特别设计的。书房是不规则的五边形,两面墙是高耸的书架,两面墙是宽大的窗子,还有一面就是自己进来的门。真皮的欧式沙发随意摆在宽敞的地中央,几盏落地灯点缀着空间。宽大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徐北乔看过照片,认出这就是香港的百货巨子丰亦鑫。
丰亦鑫上下打量着徐北乔,没有说话。徐北乔端着柠檬水站在门口,说,“父亲,您叫我?”
话一出口,徐北乔立刻就能感到打量在身上的眼神锐利起来。“你胆子不小。”
徐北乔抬眼看向丰亦鑫,没有说话。
丰亦鑫冷哼一声,“上来就叫我父亲,谁允许的?”
徐北乔低了低头,微笑,“我和丰毅是合法伴侣,叫您一声父亲是应该的。”
“哼!我当不起。叫我老爷子!”
徐北乔依然是无可挑剔的表情,“是,老爷子。”
丰亦鑫瞪着徐北乔良久,才哼一声,“过来,坐!”
“是。”徐北乔挑了微微侧对丰亦鑫的沙发坐下,喝了一口柠檬水,放在身边的边桌上。
丰亦鑫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缓缓开口,“你想要什么?”
徐北乔一愣,记忆中,并不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于是,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回答。抬眼看着丰亦鑫,说,“幸福。”
丰亦鑫“呵呵”笑了,“别在我面前耍花样!年轻人,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多,我看得透你。”
徐北乔一笑,“那是最好。”
“你什么时候认识丰毅的?”
徐北乔想了想丰毅准备好的说辞,“有一年了。”
“一见钟情?”
“不是。”徐北乔摇头,“那时候,我有固定的伴侣。”
“伴侣?”丰亦鑫口气不屑,“你的那位伴侣都入赘荣家了。”
徐北乔眼中一痛,“的确,不过那是他的事情。”
丰亦鑫手中把玩着精美的裁纸刀,看也不看徐北乔,“不过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你就转头爱上了丰毅,你那10年的感情还真是廉价。”
徐北乔咬咬嘴唇,“没有人的感情是廉价的。”
“李靖不成,你就搭上了丰毅。”丰亦鑫笑道,“哄得他跑到LA去结婚,你好大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