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真的没有。
好不容易坐正身子,一边轻柔着已经发麻的手臂转动脖子,一边睁开紧闭的双眼,然后,在下一刻,被站在楼梯角
落似笑非笑的人吓了一跳。怎么会是他呢?怔怔地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踏着楼梯走上来,风亦帆动了动唇,不知道如
何开口。
他在下面的一级楼梯上停住,紧紧握住风亦帆垂在身侧的不知所措的手,感觉到沁透皮肤的冰凉:“他常说你让人
心疼,不管什么时候握到你的手,都是冷冰冰的,象是被虐待似的。”
“别站那么近,会引起误会的。”风亦帆抬手轻轻地推他。
“喜欢搬弄是非的人不用去理会。”
“可是你还是帮他们找人。”
“笨蛋,那当然因为跑掉的是你。”
风亦帆轻轻地笑了起来,抽回自己的手,抱着终于觉得冷的双臂来回摩娑,然后装作不经意地说:“你是个好人呢
,批改。”
“我可不希望被冠以这种绰号,就没有更好听的吗?”沈岳脱下外套批在风亦帆的身上,有些无力的抱怨着“真是
的”。
“谢谢你的鸡婆。”风亦帆扯下衣服丢回他怀里,快步下了楼梯,转弯的时候又抬头说了句谢谢,才像下了决心似
的走开。
沈岳看看衣服,刚刚舒展开的眉又再度皱起,不行,不能让他这样子回去,念头冒起的同时,他已飞快地冲下楼,
然后猛地定格在三楼通向四楼的阶梯上。
走廊上的灯都熄掉了,楼外透进的微弱的光线中,瘦小的身形死死的抱住双臂,肩膀不受控制地抖着,强忍之下却
仍从唇齿间碰出的抽泣声与之前完全忽略掉的细致雨声,一时间变得无比清晰。
心,仿佛是被揪紧了一样,悲伤在四月的夜里肆无忌惮的流窜,抓到任何东西都猛地咬住,冲击之下,似乎连骨头
都碎了。经由声带发出的语言不起任何作用,沈岳被这种想法驱动着,默默地走到风亦帆身边,仍是将手中的衣服
轻轻地披在他背上,环住那确实十分瘦小的肩膀,与胸口一起感受触及灵魂的颤抖。
人是可怕的动物,竟然能把同类逼到如此痛苦的境地,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有人受到伤害?为什么会有如此无
辜的受害人?往纤弱的肩膀上施压真的会有那样大的快感吗……
沈岳闭上眼睛,双臂又收紧了些,把臂弯中的人更使力地压向开始泛痛的心脏。
雨,仍不住的下着,打在树叶上,沙沙的,嘀嘀嗒嗒的。
******
事情并没有通过老师而顺利化解了。所谓的顺利便是指没有让老师知道。虽然舍监隐隐觉得不妥,但在学生处主任
儿子的保证下,也就没有再多究根问底,寝室里的不合像梦一般的消失了,只留下墙上浅咖啡色的印子还昭显着梦
的足迹。
又是星期四,下午是所有人都很期待的体育课。风亦帆没到器材室去借篮球,把自己新买不久的拿出来,在跑道边
上运球热身。所有学校的器材室似乎都是一样的破旧,几个木架子上放着年事已高的体育用品。虽然篮球不至于像
羽毛球拍一挥就飞出去半截,但边打边漏气的情况也是不少的;再加上有篮球的话比较容易找到人组队,每天下午
的课外活动时间里就可以跟人打三人斗牛赛,所以风亦帆托着老爸去挑了个很上手的斯伯丁,预支掉自己未来两个
月的零用钱。
“不去打篮球吗?”黝黑的影子靠近过来,沈岳声音中带着些惊讶。
“不了,下午我约了人打比赛,现在耗太多体力不好。”风亦帆站起身,左右导着球活动手腕。
“又不是多重要的比赛,现在玩玩有什么不行。王明勋他们也希望你能参加,班上会打球的男生里面你算是不错的
。”
“我不想去和他们一起打球,一定得这么说才行吗?”风亦帆看向沈岳身后不远处的篮球场,见菊文聿那几个人时
不时地往这边看,心里满满都是厌恶的感觉。
“他们其实也不是故意的,我们现在正处于很容易迷失在一时的冲动里的年龄啊,放宽心一点吧。”沈岳抬起手把
风亦帆扫到眼睛的刘海拨开,顺便拧了他没什么肉的脸颊。
“批改,你赶快给我改掉这个恶习,不然我也迷失在你所谓的冲动里面把你连他们一起恨。”风亦帆慌忙地拍开沈
岳的手,捡起自己因惊吓都掉落的斯伯丁恶狠狠地摆下话。
沈岳大笑着走开,不忘把篮球在手指上转着,做出风亦帆苦练多时也学不像样的动作。
风亦帆对着离去的身影做了个鬼脸,就地坐了下来,看到篮球场上的人聚拢起来,大概是准备上良药怎么分组。似
乎很快决定下来了,大家分好位置,要开始跳球。商子怀和沈岳在一组,由于身高的原因,跳球的人是商子怀。
桔色的球被当裁判的王明勋高高地抛起,商子怀和菊文聿同时跳起来……咦?让菊文聿跳球?!那一组也太可悲了
吧。风亦帆想着那将近十公分的身高差,忍不住把头埋进膝盖笑了一阵。等他在抬起头来的时候,似乎是因为之前
的争球不算要重来,反正正好看见商子怀大手一挥把球拨到了沈岳手里。是错觉吗?风亦帆觉得商子怀好像向这边
看了一下,投来一道冷淡的视线。
自己还真的是不受欢迎呢,风亦帆翻了翻白眼,抱起球另找了个有树阴的地方,坐着看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别处
集合之后才过来的郑翔他们班的人跑步。不去跟同学打篮球的原因之一就是想好好的看看郑翔,当然其中有些原因
是还未过去的风波造成的阴影。
菊文聿或别人说什么风亦帆不在乎,但他明白自己绝对受不了商子怀的冷漠。或许是太在意这个朋友了吧,商子怀
每一个意义不明的举动都会让风亦帆心惊。与其胡思乱想的担忧,不如根本就不去知道,所以风亦帆认为即使这友
情淡了甚至断了也好过变得不堪回首吧。算了,想这些也没意思,把注意力全放在悠哉跑着步的郑翔身上的风亦帆
很快甩开心事,平静下来。
总有一些人或事可以让自己撇开杂念,恢复平和的心境,让自己在愤怒,恐惧和失意的时候,不会被如潮般的负面
感情淹没。风亦帆知道郑翔是他的灯塔,让他不会在心海中迷失;然而他也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有触到灯塔的一
天,永远都不会有。
******
宿舍从这学期开始在下午下课到上晚课之间供应热水,对课外活动时间拼命运动出了一身汗的男学生来说实在是一
大福音——至少对风亦帆来说是如此。
虽然不像班上坐他后面的女生一样有洁癖,但风亦帆是没有办法忍受把汗湿的衬衫在身上穿到干的。再加上之前商
子怀时常婆妈的提醒,也难怪算得上是只小懒虫的风亦帆会习惯换衣服。算起来,自己的很多事情都跟商子怀有关
,点点滴滴都印着熟悉的影子,风亦帆又想起现在两人莫名其妙的疏远,心里酸酸的。
“哎,帆帆你在啊?”在风亦帆听到钥匙转动声音的同时,菊文聿的话传进了他的耳朵。然后这个惹事的室友也闪
进了房。
风亦帆拉好刚刚只穿到一半的T恤,头也没回的关好自己的柜子,锁上,闷闷的回了一句,“刚才打完比赛,回来冲
个澡换身衣服。”
“我先前被他们做大扫除的人泼了一桶擦窗子的水,也回来换衣服。”
或许是带着些幸灾乐祸吧,风亦帆轻笑出声,顺口问:“怎么回事?”
菊文聿边从盥洗间里接水擦身子边说:“我在扫绿化带跟教学楼中间那块公地的时候,被二楼翻下来的盆子给泼到
的,还好没被砸到,不然就得去医务室受欧巴桑的荼毒了。三班的女生也真是的……帆帆你要走了吗?”说着就走
出来的菊文聿看到风亦帆站在门边,连忙问。
“嗯,下去吃饭。”风亦帆看了看腕上的表,去晚了就连残汤都吃不到了。
“我也没吃,等我一路吧。”菊文聿说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我得去楼上值班室还钥匙。”风亦帆扬了扬手上叮当作响的钥匙串,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推托的意思。
“那我在寝室里等你好了,你还了钥匙再来找我吧。”
这样其实也行,但他不会耍他吧?……风亦帆低头轻轻的嗯了一声,手搭在门把上后又突然转身叮嘱道:
“你可一定要在哦。”
“你可一定要来哦。”
不约而同。
菊文聿像一下子放松了似的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我们还从没这么默契过呢,我这是第一次尝试和别人异口同声
。”
风亦帆轻轻地回应地笑了笑说:“我先过去了。”便出了门。
锁“咔”的一声扣上,风亦帆觉得心里象是打上了个结似的。那种“肆无忌惮”的笑法是闹风波以前他们三人组的
招牌,在朋友面前那样开心那样快乐那样放松地笑……怀念。那样的笑带给风亦帆的,竟不是愉悦,而是怀念。
朋友是什么样的关系?在一度失去了信任之后,还会有完整的友情吗?菊文聿为两人的默契而笑,可是这种默契却
是建立在双方的不信任上的——可笑啊,真的是好可笑。风亦帆对自己冷冷地笑着——这样的人便是他的朋友。
把钥匙还给在四楼值班室里吃着泡面的年轻代理舍监,风亦帆走到了楼梯口,抬头望着越来越昏暗的阶梯,想起那
天沈岳陪着好不容易关上两眼水龙头的自己一步三顿的往寝室里走。沿着那天同样的路线回到寝室中之后那些交错
着恐惧,不解和后悔的神情在他脑海里不断反复的出现着。脏掉的墙壁,被扫出门的马克杯碎片,溅上了牛奶的床
单——之后,寝室里就再也找不到风亦帆遭欺负的迹象了……
“懦弱的胆小鬼。”不知道是针对谁,风亦帆轻轻地骂过之后,敲响了寝室的门。
门开了。菊文聿还在。
“走吧,我饿了。”风亦帆说得轻描淡写。
“好。”
******
“帆帆,你去了好久,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好担心你还在生气,因为今天体育课的时候你都不肯跟我们打篮球。”
“还好你已经不计较了,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帆帆你现在变得好沉默,我们都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
的,总是怕你还怪我们。”
菊文聿一边拨着饭,一边叽叽咋咋的说个不停,风亦帆时不时抬头答应一句“嗯”,“没有”,“知道啦”,大有
心不在焉的意味。
“帆帆!”菊文聿隔着桌子抓住风亦帆的手臂,可怜兮兮地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
“你干嘛?我有没有捂住耳朵,能听不见你说话吗?”语气有些冲。看着菊文聿暗淡下来的眼神,风亦帆有于心不
忍地追加了两句,“我打了比赛饿得要死,能哼哼几下应和你已经不错了,你个烂桔子还要我怎样?”
“哼哼?帆帆你当自己是猪猡啊?”
“少罗嗦,吃饭皇帝大,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反正等我吃完饭你还没搞定我就不理你。”
“好过分啊你,等等我嘛。”
“死人,你干嘛抢我的牛肉?”
“我喜欢……哇!你个疯子,居然把骨头往我饭里扔,好过分!!”
“是你过分在先的!”
吵吵闹闹,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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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是分很多种的,有些人在一起就是笑笑骂骂打打闹闹,再亲密也只到肢体触碰的程度。除了自己极度厌恶的人
,其实一般人都是很简单就可以笑一笑,聊一聊的,有没有信任也好,有没有了解也罢,都不妨碍在一起谈论最近
热门的电视节目。所以风亦帆和菊文聿闲磕牙,有事没事搭几句话,跟以前没有多大的差别。
但事实上风波根本就没有过去——至少在商子怀跟风亦帆之间,还横着一大堆飓风肆虐过的疮痍。
其实算起来,这两个谣言的主角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直接的冲突,在这场无聊的闹剧发生之前感情也仍是很好的。他
们可以并排着做作业,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凭着笔尖划出的轻细的沙沙声来感受对方的存在,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无声地交流,对商子怀和风亦帆来说实在自然简单不过的事。从来没有想到过“如果有一天两人没有在一起”这个
问题。
就是因为没有想过,才在事情发生之后迷茫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明明是朋友的,是最最亲密的朋友,是没有秘密
的可以相互信任的朋友,但是,却因为别人的玩笑,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突然之间,距离就拉开了,好像是一块
完整的磁铁,被外力砸断了,原本密合在一起的两端就再也不可能靠近……
风亦帆想到体育课的时候商子怀在篮球场上他就绝不会去打篮球,而商子怀也在每次遇到风亦帆的时候很自然或者
很刻意的绕道;或许两人的缘分就到这里为止了吧,一个靠近,一个逃开,有意无意的排斥对方,以前的默契以一
种十分尴尬的姿态出现,成了疏远的帮手……或许,真的是到这里就结束了……无奈,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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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亦帆,陪我一起去把英文作业抱到Miss林那里去,东西太多了,我一个人拿不了。”第三节课下了以后,沈岳
叫住走到门边的小子。
“好。”风亦帆一口应下来,转身对走在前面的菊文聿喊,“桔子,如果老师问起来就说我帮课代表抱作业去了。
”
听到对方远远地应了声“收到”,风亦帆向沈岳走过去,利落的抱起半摞厚厚的学习手册,说:“走吧。”
“你拿这个。”沈岳从讲台抽屉里拿出两摞考卷,换下那叠厚书自己抱好,不等风亦帆开口抢先说:“本来就只是
卷子不好拿,风一吹就满天飞,又不是我抱不动这些东西。”
“那我来抱学习手册你拿卷子不行吗?”风亦帆有些不高兴被当成小孩子对待,“我也不是拿不动啊。”
“罗嗦,废话那么多干嘛?走就走吧。”沈岳敲了敲正钻着牛角尖的小脑袋,抱起厚厚的册子大步出了门。
风亦帆耸耸肩,将卷子在桌子上顿整齐,便立即跟了上去。
三十七中的英语教研组并没有专门的办公室。由于是改制的以外语为主的学校,英语老师是学校里一个相当大的队
伍,现有的办公室都太小了,若是划分到各个小办公室也是个问题,所以学校干脆就让这些个年轻的老师在自己的
单身宿舍里办公,然后定时到会议室开教研会。当然,沈岳和风亦帆也就得抱着作业绕过林荫道,交给住在二教背
后的单身宿舍里的Miss林。
“最近也都没见你到我们寝室来串门,你又跟商子怀怎么了吗?”一边避让走读生停得乱七八糟的自行车,沈岳一
边问。
“没有又怎么样,还是之前的样子。”不太意外沈岳会提到这个问题,风亦帆却没有想好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