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电话响了,里面是女秘书温柔的声音,“滕先生,林先生来了。”
“进来!”滕三按下通话键,沉声说,人也跟着站起来,林新进门时,正好看见滕三朝自己走过来。滕三眼睛一眯,发现林新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两人坐到沙发上,林新递了一杯给滕三,滕三喝了一口,嗯,正是自己的口味,也不枉自己中午吃了那一客味道不对的午餐。
“这么有空?”滕三问。
林新的目光在滕三脸上转了转,笑道,“你就永远这么面黑心软?”
滕三正在喝咖啡,一口差点没喷出来,但还是咳嗽了几声,一抬头,林新已经拿着纸巾递到自己嘴边。滕三接过擦擦嘴,说,“说我心软的你是第一个。”
林新笑着,“不是吗?让孟繁华接清贸的案子,还让秘书轻飘飘地通知一声,你就不能自己跟我说?”
“有什么不一样?”滕三瞥了一眼林新。
林新看着滕三,忽然叹了口气,“谢谢你!”
滕三哼了一声没说话。林新缓缓地喝着咖啡,“怎么你看起来很闲?”
滕三品尝着咖啡,“难道我还能管理公司?”
“徐明呢?”林新忽然问。
想起这个特警出身却偏偏要拜黑社会为师的小神经,滕三就头疼,“他警队有特训,一走一个月,我可算清闲了。”
林新看着滕三无奈的样子发笑,“有他在聒噪,你还像个人的样子。”
滕三一瞪眼,“怎么,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像人?”
林新但笑不语,神色间有些惆怅。
“清鸿帮不忙?我看你经常跑到这里。”滕三说。
林新垂头握着手里的杯子,“跑到这来还不是为了看看你……”
“什么?”别说林新说的话让人意外,就连他此刻的神色也是有些不寻常的。
林新飞快地瞄了滕三一眼,一口将剩下的咖啡喝掉,“啪”地放在桌上,起身,“我先走了,谢谢你这次帮忙,我会跟孟律师直接联络的。”
“哦,小心。”自从上次遇险余生,滕三在跟林新道别的时候都是“小心”二字。林新苦笑着点头离开,不知道这两个字是要自己小心别再深入陷阱,还是要自己小心别把心放得太远。
晚上,滕三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宋清鸿搂着滕宁在楼梯上接吻。滕三猫一样轻巧的脚步有意笨重了一些,便见滕宁将头躲到宋清鸿怀里,宋清鸿则一脸无耻地对他笑,“看你晚饭没有回来,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多谢挂念!”滕三见怪不怪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率先上了楼。进了房门许久,才听见隔壁房门关上的声音。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滕三第一次认真考虑搬出去的事情。人总有一天要告别以前的东西,有勇气迎接未知的东西。孟繁华已经踏出了第一步,也许已经到了自己也说再见的时候了。
滕三翻了个身,搬出去,是不是就意味着真正的清净呢?脑海中募地出现下午林新说的那句怪话和怪样子,滕三眯起了眼睛。
02.律师的烦恼(全)
走进龙仪大厦,林新不是没有点心理障碍的,想想清鸿帮的唯一白色公司就在这帮王八蛋的压迫下吃了官司,心里就是一肚子火。可孟繁华的德馨律师事务所就在大厦里,林新撇撇嘴,也算是自己深入敌腹吧!
上了17层,第一次到德馨来的林新不得不感叹人家常青会就是人才济济,一个孟繁华就足以独领风骚了。半层开放式的办公空间,两边是会议室和会客室,最里面就是孟繁华大律师的办公室。
小裴见有客人来,微笑着迎上,问明了身份,又笑着请林新在会客室略微等候,“孟律师已经专门拨出时间见您了,可现在又被别的事情缠住,请稍等。”
小裴刚走,便有小妹推着茶水车过来询问喝什么,林新摆摆手,思量着应该怎么跟孟繁华说,谁知清净了片刻,边听外面有人吵闹。
“孟律师!您就帮帮我吧!我哥哥真的是冤枉的!多少钱都行,我有!”一个女人哭号着说。
接着是孟繁华十分冷静的声音,“不管你哥哥是否冤枉,想要重新启动司法程序都需要新的证据,现在我们什么都没有,只能束手无策。国家的法律是不容违背的。”
林新走出会客室,只见孟繁华站在办公室门口,一个女人哭着,几乎要跪在地上。
“可是我哥哥真的是冤枉的……”女人还在纠缠,被一边的律师、小妹拉开,孟繁华还是冷静的面孔,“等有了新的证据你再来吧!”
说着,孟繁华一抬眼,看到了林新,遥遥招手。林新面不改色地走过去,经过依然哭哭啼啼的女人,那哭着的侧脸偶然转过来,面容令人惊艳,真是个漂亮的女子。另一边孟繁华已经打开办公室的门,请林新进去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孟繁华平静地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林新心中感叹,也许别人会被美色迷惑,但是孟繁华不会,除非是个绝色的男人。
“当知名的大律师也有这许多烦恼啊!”林新笑道。
孟繁华感慨地摇摇头,“烦的事情多了!”
林新将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这次麻烦你了。”
孟繁华看也没看就将资料一收,“案子反正都是要接的,不如现在趁还能卖个人情的时候就接了。”
林新一笑,“孟律师的人情我记着。”
“不用你记。”孟繁华笑着说,“求我的可是滕三。”
求他的是滕三,既不是林新也不是宋清鸿,更不是滕宁。林新心中暗叹,从这个角度上说,孟繁华是个汉子。
孟繁华翻看着林新带来的资料,林新却想起孟繁华离开常青大宅时的情景。简简单单的一个箱子,刚一出门,便被小弟接过。转过身来,是滕宁在门口送行,旁边是宋清鸿和林新。
孟繁华与滕宁对视,眼里第一次多了许多林新看得懂却说不出的内容,终于,孟繁华上前几步大大方方地将滕宁拥住,亲昵地在他耳边说着话,摸着他的头发,最后在滕宁鬓角一吻,笑着握了握滕宁的手,转身而去。整个过程,没有看旁人一眼,就连宋老大站在一边也像是个多余的人。好像在说,以后的事情可以改变,但是以前的回忆谁也不能夺走。
这么一想,常青会的“三驾马车”还真是各有特色。滕宁关键时刻豁得出去,忠诚而勇敢;孟繁华是说话做事都留着漂亮的范儿,进退有度却不失自己的尊严;滕三是……那个倔强的家伙!
林新眼神一错,忽然发现自己的目光正对着孟繁华的,而且,不知道已经无意识地对视了多久。孟繁华好笑地看着林新,“在想滕三?”
林新眨眨眼睛,觉得孟繁华看着自己的笑容里有些玩味。随即苦笑,“你要是不领我的情,我的这份人情恐怕要着落在滕三身上了。”
孟繁华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好象在暗示林新言不由衷,“两次救命都没说什么人情的事,这次就算是一个人情了?”
林新埋怨地看着孟繁华,“孟律师真不愧是大律师,就连难为人也这么高招。”
孟繁华知道,两个帮会现在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林新心里恐怕早就把常青会的三人当成了自己人。孟繁华笑着说,“滕三和我是从小的兄弟,心思够细,但也会灯下黑。有话就要直接说,要象一把剑一样直刺过去,他才会有所反应。你的人情若是太含蓄,恐怕他还真的不清楚呢!”
孟繁华的话说得既语重心长,又含沙射影,搞得林新不知该如何回答。叹了口气,林新站起身来,“求着你来的,也说不过你,我还是先走了。”
孟繁华摆摆手,“不送了。”
走到门口,林新忽然转过身来,“清贸和龙仪的案子你先看看,别急着做决定。单纯对于律师来说,接下来会有风险,希望你仔细考虑。”
孟繁华失笑,“你到底是希望我接,还是不接?”
林新也笑,“既希望清贸能赢得公道,也不希望你因此出什么事情。万事小心一些的好。”
孟繁华看着林新,渐渐收起了笑脸,这还真是个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家伙。
林新一推开门,一眼便看到所有人站起身来热烈鼓掌的情景,一个面色微红的姑娘站在事务所的过道上,手上还抱着案卷。
小裴注意到林新出来,一边鼓掌,一边走过去,解释说,“今天是这位律师第一次独立出庭的宣判,案子赢了。”
林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实的笑容。身边的小裴还不忘高声大叫,“小张旗开得胜啊!”
那姑娘更有些不好意思,几个人欢笑着簇拥着第一次打官司就赢了的姑娘转身去了茶水间,人们说说笑笑,一会儿又恢复了工作的状态。
小裴笑着,引了林新出去,“林先生一来,我们就有喜事儿,以后林先生可要常来!”
林新笑了,“常来好照顾你们生意?”
小裴苦了脸,“这要我怎么说?是希望您常打官司呢?还是再也见不到您?”
林新拍拍小裴的肩膀,笑着上了电梯。生长在阳光下的年轻人,从里到外都是干净的,洋溢着快乐的资本和权利,让人羡慕。看着电梯逐渐下行,林新也逐渐有种怪异的违和感,从小到大干了这么多违法乱纪的事情,现在却要依靠法律维护公司的权利,这世上还真是无奇不有。
孟繁华游走在黑白之间,尚能习惯;不知道没有地盘可抢,没有对手可斗的滕三会是什么感受。也许有那个徐明转移一下滕三的视线还是好的。
电梯门开了,林新信步走出去,却觉得如芒在背,下意识地往最里边的贵宾专梯看了一眼,只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不断扫视着大厅来来往往的人。林新眼睛一眯,别人看不出门道,他可是个中老手,这几个人……
林新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端详林新,好象身上都有相同的气味,但都还明白,两者不是对头,也许只是草原上擦肩而过的两拨儿狼。
接着,那几个人动起来,专梯也“叮咚”一声到站,林新快走几步离开,临走是回头一扫,看到了电梯中出来的高大男人,黑发、浓眉,因有西方血统而显得英俊,但最重要的是,那人有一双墨绿色的眼眸。
孟繁华在办公室里翻看卷宗,听到门外阵阵庆贺的笑声,嘴角一弯,但没有出去共享胜利时刻。是的,胜利的时候不需要他的出现,哪个案子出现了疑难,才会有人想到他。
不是孟繁华不吸引人的目光,而是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散发了冷冷的气质。孟繁华也许为人温和,或者也能随意地表达关心,但谁都知道,那种温和的表象下面是犀利的审视,关心的背后也只是上位者对下面的一瞥。何况这个时候,吸引孟繁华的是林新拿来的卷宗。
林新的材料比滕三那个法盲(或者是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法律的棒槌)强多了。一条清晰的线路和已经掌握的资料呈现在孟繁华面前。
龙仪医疗器材公司的产品虽说不是垄断市场,但也占据了市场50%以上的份额,而且面对的都是高端人群。相对精密且能够进入寻常百姓家的医疗器械不多,能够和医疗器械配套使用的耗材更是少之又少,清贸代理的就是一种除了龙仪以外其他厂家生产的产品,而这种产品还偏偏就能够跟龙仪的医疗器械配套使用。
两种医疗耗材在市场上相遇,问题就产生了。龙仪耗材的价格是人家的三倍,就算是有钱人用的医疗器械,在效果相同的情况下,谁也不会“只买贵的,不买对的”。龙仪自己的产品遭遇冷眼,注意就打到了能够生产同类产品的企业身上。
孟繁华看着卷宗,摇摇头,商场上耍手段并不稀奇,难得的是龙仪一石二鸟,像借此机会把清贸这个经销商也拉下马。
也可以说,在这个时候,龙仪真正发挥了曾经混黑道的聪明才智。他们找了一个替罪羊,先是从清贸手底下分销这种产品,然后自己再贴上龙仪的商标卖到外面。几个月后,龙仪立即向地方工商举报市场上有假冒伪劣的龙仪产品,顺藤摸瓜就摸到了清贸和背后的生产企业。按理说,贴牌销售的人应该承担全部责任,但是龙仪跟K市政府沟通得好,案件一下子牵连到了清贸和厂家。
最可笑的是林新还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搞到了政府督办此案的批示,甚至有公安局层层批复的复印件。
孟繁华将卷宗往桌子上一扔,心中感叹,这世道,连法律都是谁嘴大谁说的算了。就凭政府督办的文件,孟繁华就能告当地政府违反行政法。不过……孟繁华眼睛瞄向电话,事情还有别的办法。
秦旭走出专梯,敏感地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另外几部电梯的方向,一个人正背朝着自己走向龙仪的大堂,那里是龙仪的正门。
“秦先生,这边请……”在K市负责龙仪贸易的总经理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却在秦旭冷眼一扫过后,所有的热情都变成了冷汗。
看着这位负责人,肚大、头秃,在空调的环境下还汗津津的,秦旭皱皱眉头,看来跑到这个小地方督办生意,还真是老爷子在有意整治自己。
秦旭跟着浑身紧张的总经理往拐角处的车库电梯走,殊不知这位相貌不佳但颇有才干的总经理也是满肚子的抱怨。
明明自己是专业的贸易人士,上面就算是检查工作也不用找这么一个传说帮老爷子打理黑道出身的私生子来吧!那位专业学习国际金融、刚刚回国的二公子秦歌呢?据说人家可是斯斯文文的业内人士,待人也是非常和蔼可亲的。倒是这位大公子,名字里面暖洋洋,本人从头到脚就连头发丝儿都是冷冰冰的。
踏进进入车库的专梯,秦旭忽然说话了,“为了你这摊子事情,据说兄弟们连非常手段都用出来了,你要是在年末的财务报表中没有优异的表现,说不定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北京了。”
总经理一愣之后,才恍然知道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听到最后一句,顿时脸色一变。这大公子嘴里说的再也回不去,到底是自己常年驻守K市呢?还是干脆请兄弟们把自己给做了?
“什么时候开庭审理?”秦旭又问。
身边兼职秘书和保镖的阿涛连忙回答,“下个星期三。”
秦旭没动声色,心里却是厌烦至极。K市,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连二线城市都不是的临港小城,在这里住上三天已经是极限,可现在却要一个多星期。
阿涛跟在秦旭身边多年,有胆子出声提醒,“生产厂家倒没什么,那个清贸公司的背景倒是有些令人意外,兄弟们查过了,背后是M市的清鸿帮。”
秦旭没有做声,“叮咚”一声,电梯到了,保镖们快步走出,秦旭只留下一声轻笑。清鸿帮又是什么帮?知道做正经生意了,看起来还不是蠢到了家。不过不管什么人,遇到了龙仪,除了乖乖让道,不会有第二条路可走。早些开庭,早些结案,早些将龙仪贸易的障碍扫平,自己也能早点回京让老爷子消气。
车子启动,秦旭无聊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秦歌那个废物学成归国了,他秦旭就成了弃子。哼!秦旭冷笑,弃就弃吧!盼望这一天不是已有很多年了?希望秦歌那个废物能够争点气。
德馨宽敞的会议室里,孟繁华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无意识地看着一辆墨绿色的捷豹从大厦后身滑出,转过头来,看着孤零零坐在会议室里刚刚毕业的小姑娘,“你是老爷子最得意的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