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不是件可怕的事,可怕的是在你死之后,再也触摸不到你所爱的人们,与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任何现实上
的交集……
若人真有来生,再次为人之时,我已不是我,与他们之间也不可能会再有此生同样的关系存在。
我想陪著他们三人,我想看著思夜与雅夜长大,我只是想多再他们身边一会……难道连这样小小的,卑微的,可怜的心
愿都无法实现……?
「当这付肉体停止心跳,失去温度与生命后,我漂泊的灵魂归属……究竟是何处?」我轻喃。
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身子也越来越往下滑……我在心中呐喊著:我不想睡!我很怕一睡过后,再次睁眼时所见的已不
是这间虽不大却温暖柔和的房间,而是彩光满布的天堂或是阴风阵阵的地狱。
是哪我都不害怕,但我却怕我无法用这双眼,再好好看一眼我所爱的人们,我年幼的孩子们……
我不要睡……我不想睡……我,还不想死……
可破败的身子却无法遵从我精神的所下达的指令,兀自进入休眠状态,让人再也听不见我内心悲伤的叹息以及叫唤。
脑中只剩一片黑暗。
39
耳边模模糊糊有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声,但在这个安静的空间中那独语的音调是那样突兀,因此我还是清楚的听见了。
我知道自己还没有死,不然就无法听见人说话的声音,只是,虚弱的身子无法睁开眼来证明我刚才只是昏睡过去,现在
其实是醒著的。
声音的主人我并不陌生,只有有些意外竟会是他。
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就不是个多话之人,此时竟然有那么多话可以对著我讲,而且都是些琐碎言不及义的话。
在过去那段怀著欺骗的目的与我相处的短暂时光,到后来我怀著雅夜被希亚软禁在宫中他来探望我的那段日子,大多时
候,他时常都是无言的噙著一抹浅笑,默默地待在我身旁,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脸上有被触摸的感觉,那指间上淡淡的暖意,蓦地让我忆起许久不曾回顾的过往。
纵使在奥雷尔的暴力之下失去了左眼,但只要靠在他怀中,汲取来自他身上的醉人紫罗兰香,被他带著微温的手抚摸著
我的发与脸,这样小小的一个动作而已,就能使我感到无边的幸福……当时的我就是这样单纯,毫无保留的信任著他。
我曾经以为他是能陪著我这一生之人,我曾以为在我往后的人生,身旁所站的那个人会是他……
我喜欢过他,爱过他,为了那隐藏在温柔假象之下的谎言,我的心不知空了多久,直到遇上了原本也视我为玩物的艾尔
多,在相处的过程中慢慢感受到彼此的改变,我荒芜的一颗心才再度燃起生机,不再死寂一片。
为何当时我竟这样容易就掉入他温柔的陷阱,难道只是因为他是最初带我离开宠物店,且是第一个对我温柔,不用德亚
人对待「人类」的态度来对待我的人吗?
但如今我与他,就算有契机也是不可能的了,他是我儿子的「爷爷」,即使他看起来是那样年轻俊美,一点也不老,但
他的儿子是我儿子的父亲,我们之间的关系再也无法有其他改变了……
「看了戒指了吗?我知道你一定知道它们就放在那,就算我不说,你最后也能知道……」
原来我父母的戒指是亚修斯替我收藏起来并放置在床头上,我还以为会是艾尔多、伊夫利特、奥雷尔他们三人其中一人
呢,没想到竟会是我从没想过的他……
老实说,真有些意外。
「哭过了吧?眼角还有残余的泪呢……」感觉脸上手指慢慢游移至我的眼角,轻轻替我擦去那可能在我昏迷中所流下的
泪珠,指间的动作轻柔,感觉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在肌肤上滑过,只留下微微的麻痒。
心里觉得怪怪的……
我与他的关系不是早就确定了?现在他又是为什么要突然用这种态度对我?就连孙子我都给他生了,他用这样温柔又亲
腻的态度来接近我,是另有什么其他目的吗?
其实我也很不想这么想他,但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都怕蛇。我曾经掉入他用温柔所编织而成的陷阱中,为此伤
了自己赤裸裸的一颗心,还将这个身子赔给了奥雷尔……
虽然我是男人不用太计较第一次性行为的经验是跟谁,而我也没有所谓的处男情结,但心里总是会有疙瘩,即使奥雷尔
现在与我的关系已不同往昔,但当时,我的确是厌恶他的,而且那场受制于暴力之下的行为,不只让我受了伤,还带给
我心灵上一定程度的伤害。
但反过来想,如果亚修斯不利用我与奥雷尔做出那个愚蠢的约定,不用温柔的假象来让我傻傻的献出一颗心的话,我后
来又怎么会痛苦?又怎么会激怒奥雷尔,最后还受到他暴力的侵犯呢。
忍不住在心里自嘲,事隔多年,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原来当初一切的遭遇都是我自找的,就算亚修斯骗了我,那又如何
,他关心的始终只有他的儿子奥雷尔,是我自己要喜欢他、爱上他的;明明他从不曾说过爱我,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一
厢情愿罢了。
耳边说话的声音不知何时静默了下来,但脸上的手指却没有离去。
我知道他还坐在我床边,那双碧绿幽深的绿眸,即使我不睁眼,也能感受到他专注凝视著我那带著莫名意义的目光。
……不说话一直盯著人看,怪诡异的。
可我现在依然处于听的见、感受的到,却无法指挥身体起身做事的状态,不然我应该会睁开眼,对上那双曾经吸引我的
心掉落的绿瞳,然后好好的问他一句:你一直看著我不说话,我觉得很奇怪。
可惜,现在的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做的事、想说的话,都只能自己在心里说说罢了,身旁一直抚摸著我脸颊的银发
男人一点也不会知道。
现在时间到底是早上还是晚上?怎么亚修斯一个人坐在我房间对我的脸颊摸呀摸都没人前来阻止他啊?
伊夫利特呢?他不是说收拾好东西就来陪我的吗?难道我已经睡了一个晚上,现在是白天所以伊夫利特出门去了是吗?
那艾尔多呢?他不可能不过来陪我吧,还有奥雷尔,他老爸都来了,他却没来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觉得「公公」见「
媳妇」是件很正常的事,所以他不用过来也没关系吗?
呃,公公,媳妇……?
我为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两个名词恶寒了一下,虽然我与亚修斯的关系现在的确是……那样没错;但我是男的,虽然帮他
生了个孙子,与他儿子奥雷尔现在也是同居状态……
但我没与奥雷尔结婚啊!而且我是男的怎么能叫「媳妇」呢?
咳……这个关系真不是普通的混乱,再想下去可能我的头又要痛起来了……
「你在作梦吗?是不是做了讨厌的梦?眉毛都皱起来了……」低沉好听的嗓音,伴随著脸上的手指缓缓移至我的眉间轻
抚,打断我脑内胡思乱想的行为。
看来我是把心里所想的表现到脸上去了,不过这个身体真的快不行了吧,我在心里纠结这么久竟然只皱了皱眉毛,还让
亚修斯以为我正在做讨厌的梦。
我很想跳起来说:我不是你的媳妇!不要用这种态度对我!
可惜我依然还是只能想想而已,身体虚弱的连眼皮都睁不开,全身无力又疲累,只有头脑还能运转,但,我有预感也称
不了多久了……
因为,我开始感到一股强烈又浓重的困意朝我袭来。
耳边叨叨絮絮的说话声,以及脸上温热的手指触感,都逐渐没有刚开始那样清晰敏锐。
我又要昏睡过去了吗?
这一次,是否就会一睡不醒,无法再见到我所爱的人们了呢?
「很难过吗?是不是那个梦真的很讨人厌呢?」亚修斯呢喃般嗓音带著些微的温柔,手指轻轻替我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
。「别哭……不然奥雷尔又认为我在欺负你呢,虽然你哭的样子也很好看,黑色的眼睛像是被水浸过的黑葡萄……但我
还是喜欢看你笑……」
床突然凹陷下一角,我知道是亚修斯坐到床上来了,但我已无法去猜想他接下来的行为,因为在我感受到上半身被一股
温热气气息所垄罩之际,鼻尖蓦然钻进了浓郁的紫罗兰香,那股曾是我极其爱恋的气息,此刻竟是离我这般接近,近到
几乎就要嘴唇碰嘴唇的距离……
等等,嘴唇碰嘴唇?
如果我现在是睁开眼的状态,那此刻我一定会睁大了双眼来表示我的震惊,可惜我仍旧维持著闭眼沉睡的模样,充其量
只能皱皱眉头来代表我还有那么一点感觉……
——我被吻了,不是唇碰唇那样蜻蜓点水的吻,而是……唇舌交缠,火辣辣的法式舌吻!
即使我现在无法起身反抗,但我的身体还是有感觉的啊!
天啊……那水渍声听起来好……淫荡,还有那个模模糊糊像是从喉咙深发出的闷哼,难道会是我发出的吗?听起来怎么
这么的……诱人?!
「嗯……嗯嗯……」唇舌都受到捕获,我困难的从鼻中吸气,喉咙深处受到口中那技巧高超且缠绵的纠缠,无意识地哼
出带著一丝渴求的闷哼……
……我在做什么?
亚修斯又在做什么?为什么他要吻我?
我只是无法有动作而已可不是死了,被人这样舌吻当然会有感觉,可是这个「感觉」并非是我想要的。
我与他,怎就结束了不是吗?为何他要这样吻我?吻著一个生下他孙子,并与他儿子过著同居生活的男性人类。
而且,还是趁我昏睡之时,难道他认为这样做,我就算醒来也不会知道吗?
口中的纠缠越来越激烈,我觉得头脑也越来越热,身子似乎也热了起来……
但比起头脑的热度,身子的热度却又显得低了一个层次。
好热……好昏……好难过……
天地似乎都在旋转,我觉得自己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中心,周围转呀转的,转的我连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都搞不清楚
,只觉得周围的热度越来越高,热的让我受不了,好像身体中的水分在这一刻全都叫嚣著往外奔流。
耳边的水渍声与人的喘息声逐渐听不清晰,我觉得自己慢慢被漩涡包围,迷迷糊糊间看著四周高起的白色层次,带著一
股让人难以招架的热度朝我席卷而来——
意识像根被人掐断的丝,在断裂前一刻,我依稀能听见来自遥远的彼端,一声温柔的低叹……
40
我曾想过,如果有来生,下辈子,我会想再度降生为人类?还是就此转生为异世界之人,在这个美如仙境的世界中过著
与他们同样的生活,再也不用受到异样眼光的对待?
或是就此就赖在天堂或地狱里不走,永生永世做个没有实体的幽魂,与这世上的人事物,再也毫无关系?
曾以为这样的选择离我还很遥远,至少不会是在我还如此年轻之时,少说也要过个三、四十年后才会到来。
但如今,我望著眼前一条墨黑色几乎不曾流动的河水,心中感到从来没有的茫然与绝望。
地球上的故事我读的不少,也曾有人写过关于死亡后的世界,那条成载著无数人们对世上的遗憾与怨恨,因此永不枯竭
,浓郁的几乎看不见底部的「冥河」(或是叫「忘川」?)……
难道,我真的已经……
这一闭眼,就这样离开了他们,离开了我所爱的人们与孩子们了吗……?
周围灰蒙蒙一片,像是永不消散的浓雾,将周围的一切都遮断了去;就算还有其他人事物,在我眼中也只能看见个模糊
的影子,连声音,都静的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咦?呼吸声……?
我若是死了?怎么现在还在呼吸呢?
伸手摸著自己的胸口,还是热的呢,连里面那颗证明生命还在持续的跳动都依旧存在著,那我现在到底是活著还是死了
?
这个发现让我心中的绝望像是突然被人抹去一角,不可自制地涌上一股希望。
也许我并没有死,只是昏迷的指数太深,所以才会飘流到这个属于阳界与阴界的交界地吧……是这样吧?
也许神真是眷顾我的,因为原本静的连自己的心跳都可以听见的四周,竟然传来了模模糊糊的人声!
虽然有人声并不能代表什么,重点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我所熟悉,那个清冷如水,却又温和淡然的清丽神官——
「……回家族去请求大主祭让我查阅藏书阁里的典籍,结果也依然一无所获……」
过了一会,又再度传来另一道声音,不出其然是艾尔多那迷人又独特的嗓音——
「我这边也查不到,德亚中有饲养人类的贵族们我都尽力探访过了,但没有一个人说曾遇过这样的病……」
「真的不是希亚干的吗?会不会又是他想带小夜走的手段!」比起其他两人明显带著焦躁与愤怒的声音,这是奥雷尔。
「小声点,雅夜他们都还在睡……」这是……亚修斯?
有些疑问为何连亚修斯也在,但这并不是我现在该探究的重点,因为经由他们声音我已经可以确认,现在的我应该还是
躺在原来那张床上,只是,我的意识……或者应该说是某部份的灵魂,已经脱离了我的身体,所以我才会身处在这个诡
异莫名的地方,耳边却依然听的见他们在我身旁谈话的声音。
难道这就叫做……假死体验?
穿越空间来到异世界、以男子之身怀孕生子、与三个异世界的男人纠缠不清……现在又加上了假死体验,别人过了一辈
子的人生,可能都还没有我过了二十一年的人生来的刺激与精彩。
假死啊……
就怕时间一久,这个「假」变成了「真」就糟糕了……
坐在黑色的冥河前,我默默聆听著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四个男人的谈话,虽然很想出声回应他们,但刚才我就试过了,除
了气音外我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就像只张嘴不停吸气的鱼一样,无论嘴巴再怎么动都不会有声音。
虽然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但他们语气中著急与担心的情绪我还是听的出来。
心里有点高兴,毕竟,他们要真心爱我才会如此担心我,就算我在德亚是个地位低下的人类,但他们却是将我视为另一
半的照顾我、爱我,什么人类只能当德亚人宠物的定律,在我们之间完全不存在。
好想,好想赶快回去,起身拥抱著他们,对他们说声: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嗯,当然亚修斯是不算在内的,我与他如今的关系,已是不可能再改变了……
「……一个人坐在这,不觉得孤单吗?」
……!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我吓了一跳,本来低落的情绪也全都被惊的不翼而飞。
这是……这个人从哪里出现的啊?
我怔怔地望著河的另一端那位造成我细胞死了几万个的罪魁祸首——嗯,很好看的男人,黑色的长发,很柔和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