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将刺龙轻轻抱起,似悲又似喜,喃喃的低声说道,「我对他使了幻术,教他以为是我升了仙,又送了狐珠给他保命,这样他便是离了长白山也不会疑心。」
青銮见他仍旧不肯离去,也有些焦急,便又劝说道,「陛下既已打算周全,何不尽快将他送走?须知这幻境伤神,实在不该这时候施与。」
白狐微微点头,青銮见他魂不守舍,也有些着恼起来,又问,「陛下这几日究竟有没有好好的歇息?」
白狐终于定神看他,青銮被他直视,竟然有些不敢相对,白狐看他片刻,才淡淡的说道,「我这就送他下山,稍后便回来。」
青銮见他离去,便在这石洞里等他回来,在洞中慢慢的走动,看着这里倒布置得有些像那宫中,便也露出笑意,只是站在那床榻旁时,看那锦被上有几根白色的毛发,便捻了起来,在眼前看着。
那毛发有些粗硬,不像是白狐的,倒像是那只野狼身上的。
青銮走出石洞,手中燃起一团青色的火焰,放了出去,这石洞中便燃烧了起来,青銮将手一捏,便听到坍塌般的声响,
青銮守在那处,自心口处取出那半颗白珠来,凝神看了一阵子,便仍旧收了回去。
片刻之后,白狐果然只身回来,只是看到石洞被毁,大怒起来,问他说,「这是怎么回事?」
青銮丝毫不曾变色,坦然的说道,「陛下,你若是熬不过天劫,便命葬此处吧。若是熬过天劫,便该升天成仙,此处留着又有何用?」又问他道,「也不知陛下将那白狼送至何处?」
白狐看他一眼,说,「总之不在这长白山中,你为何问他?」
青銮呵的笑了,走上前去,微微笑着说道,「陛下不必这样避着我,我答应你永不去寻那白狼的麻烦,只是你却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白狐不想他主动提起此事,心中如释重负,便说,「好,你说,若是我不死,自然许你。」
青銮笑意渐渐变重,取出白珠,送入白狐心口,这才说道,「我把我那颗青珠送给陛下了。若是陛下果然成仙,永世都不必再寻您那半颗狐珠了。如若不然,便是走得近了,只怕这青珠要一并化了那半颗,那白狼便没有性命在了。」
白狐大惊失色,伸手便要取出青銮放入的狐珠,只是吃痛的取了出来,那两颗却已经化结在了一处,是一颗完整狐珠的样子,倒是颜色有些斑斓。
白狐这才晓得他并不是玩笑,震惊得厉害,回过神来,却勃然大怒,大声骂道,「你不要命了么?」
青銮没了狐珠,人形支撑不了多久,只是笑笑,说,「陛下若是能成仙,便是我一族的幸事,何必还要与那异类纠缠不休?青銮不能再守着陛下了,还请陛下自己小心。」
白狐浑身发抖,只觉得手脚冰凉,却眼看着那青銮颤抖起来,慢慢的化出本相,蜷缩在他脚下。
那日本是晴空万里,也不知何时,被风吹来满天的乌云,霎时间就天昏地暗起来,积云重重,不过多时竟然将那碧空染得如墨一般。
白狐看那漫天的黑云,丝毫不见日光,情知是天劫将近,再也容不得他有丝毫的犹豫,便沉下目光,将那青狐捉了起来,藏在衣怀之下,抬头去看那天。
那时大雨倾盆,雷光电闪,直震得天摇地动,他只觉得脸上冰凉,伸手抹去,却是擦不尽,原来是雨水。
刺龙自睡梦里醒来,竟然有些恍惚,只记得是白狐熬过了天劫,那些天神下来迎他升仙,其馀的,模糊了。
似乎他不肯再在那石洞里住着,便离开了长白山,只是不知如今却在哪里?
刺龙环顾四周,只觉得有些怅然,一时也不知朝哪里走去才好。正在那里发怔的时候,却远远的听到雷声,回头看去,远山处正是一片阴云,刺龙看得心口一痛,忍不住便想,不知又是山里哪个妖怪在渡天劫。
尾声
刺龙把那些箭头都取下来磨得簇新,然后一一安上,将那一把箭握在手中,不曾收起,却又坐在那里发怔。
他也知家中并无馀粮,若是不去山中打猎,只怕难有一顿饱食,却坐在那里起不来。
他自清早起来都烦躁得很,所以心绪不宁,方才磨那箭头,磨石上竟然忘记撒水,磨了半日才觉察出来,更是恼怒。
他也知是年关将近,别人那里都是阖家团圆,热闹喜庆的日子,就只他一个孤零零的在这里。他也想过许多次,不如回长白山上去看上一看也好。
可他心里也明白,当日在长白山上与他一别,白狐肯赠他半颗狐珠,已是情至意尽,他并不是如何贪心的人,怎能还不知足?
白狐升仙至今已有数载,若是果然真心要来寻他,哪里还有寻不到的道理?仙家法术,与那往日的妖法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才对。
起先他还一心等待,有所期盼,以为他与白狐兄弟一般,情谊到底非比寻常,只是过了几年,何曾见过白狐来寻,便终于失望起来,也有所明白。
只是每每想起还是有所不甘,他既然不肯来,我又何必回去长白山里,自寻些烦恼。见不着倒也罢了,还能留个念想,若是见着了又要如何?
难道非要亲眼见着白狐仍在那里做着狐王,威风如旧,或是更胜往昔,才肯心甘情愿么?
这些他心里都清楚明白得很,只是年复一年,每每看那大地上白茫茫的一片,落满了雪,他就忍不住想要就这么跑回长白山上去。
刺龙闭上眼,将那一把箭都握紧,终于站起身来,抓起桌上的旧弩,皱着眉走出门去。
这里终究是离长白山不远,年年入冬都早,常常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一下便是半月不住。他猛地一看,便被雪光刺得睁不开眼来。
刺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出神的看着那地上的雪,突然想开了似的同自己说道,我便是回去看上一看又怎样?他若是在那里,我便看他好是不好,他若是不在那里,我便仍旧回来。
我去看他,也是我的事,与他并不相干。
这样一想,心里也轻快了许多,便露出些笑意来,踩在那深已及膝的雪中,朝山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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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了些野物回来,换了些银钱和酒饭,便回来吃了,又把酒热了来喝,喝得尽兴,这才躺倒了去睡。
只是夜里睡得深沉,梦里却觉得心口温热,又好像压着什么似的,重得喘不过气来,模糊的睁眼开来,只看到身上蹲着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便伸手捉去,果然软的,只是轻轻的挣扎了一下,却不曾如何反抗。
刺龙将那东西捉紧,在手里提了起来,便下床去点了灯来看,却是大吃一惊。
灯下照得分明,那一双眼微微金红,不是他那白狐,却又是哪个?
刺龙将他搂在怀里,却只觉得彷佛梦一般,好像眼前所见着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喃喃的问道,「是你么?」
那白狐便扒着他的胸口,凑了过来舔他的脖颈,刺龙被他舔得痒痒起来,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怎么还有你这样不体面的神仙?」
白狐却并不做声,也不化出人形来,只是抬起头来,拿冰凉的鼻尖蹭着他的胸口。
刺龙看他彷佛极其疲倦,心里一沉,便去查看他的身上,果然新伤旧伤都有,四爪都磨得厉害,也不知走了多少的路。
刺龙心疼起来,便说,「你不是会许多的法术,为何还要走来?」
白狐便去舔他的手,眼底微微湿润,只是看他,那一线金红却越发的浓重,刺龙好笑起来,说,「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是不是又想着那件事?」
白狐眯起眼瞥他一眼,又低头去舔了他手指一下。
刺龙心里微痒,彷佛有人拿着根线在扯着似的,便低声说道,「你也不必忍着,化出人形来,我帮你弄便是了。」
只是这话说出了口,半天却不见那白狐变幻,只看他软软的靠了过来,倒彷佛是要在他怀里安睡一般。
刺龙终于疑心起来,伸手将他紧抱在怀中,伸手在他心口处探去,试了许久,却不曾探得狐珠的踪迹。
刺龙大吃一惊,便问他,「你的狐珠去了哪里?」
白狐便仰头看他,那眼底彷佛有笑意似的,刺龙被他看得心里发颤,心想,他怎么落得到这种境地?
便说,「你走了这许多的路,难道就不累么?」
白狐眯起眼,彷佛困倦了一般伏在他膝上,见他伸手过来,便温柔的去蹭了蹭。
刺龙又怎会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他为了回来见这傻子,把狐珠也舍弃了,又一路千辛万苦的寻来,这样的艰难,又何必告诉刺龙知道?
刺龙将他抱在床上,也化出本相来与他依偎,他俩仍同旧时一般紧紧依靠,相互取暖。
棉被还是暖和的,虽然粗陋,却带着刺龙的味道。
白狐惬意的窝在刺龙身旁,任由他舔着身上的毛皮,慢慢的沉入了睡乡。
那睡梦之中,刺龙也如眼下一般,紧紧的依偎在他身旁,舍不得离开半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