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奠基之君王却委实是勉为其难;小皇子武功卓绝,是习武的天才,若在武林之中,定能成就一番奇伟大业,可朝堂之
上,却容不得如此意气用事之人;独二皇子梵晔,深藏不露,让古清无法一时定论,如今一见,三人之中,只属他有皇
者气象,不由地打定了助他之心。
“啊?”小菊愣了,“这……”
一入侯门深似海,已是令人头疼,何况是皇家后宫。
“不如算了吧……”古清将小菊的头发挽好,缀上珠花,轻声劝道。
“阿爸,”小菊猛地握紧了拳,“我想嫁他——不为主持后宫——我只是想嫁他而已,纵然只在后宫中居一偏殿,朝晚
未必能相见,只要能嫁他……”
“好了好了,”古清怕她发出毒誓来,忙止住她,“阿爸知道了,嗯。”
天要下雨,女要嫁人,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算古清,也只能郁闷着吞了两盅小酒,顶着一头乱发去月老家修理他一顿作罢。
然后就是风云突变。
梵晔坐上王位的那刻,对着梁上的古清深深一揖。
“我的女儿,你可对她好。”
“定然。”
第11章:嫁女
离出嫁日还有半个月,下午四点半,古清依然像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样,被埋没在物品之海洋中,为了保证出嫁仪式
如期举行而奋勇地与面前的物山物海战斗着。
小菊要出嫁的消息没多久传开了,江湖上炸开了锅,礼物雪花一样地飞来,加上古清自己置办下的陪嫁就不少,一时间
堆积如山,新的旧的,合时的过时的,挤满了五大间屋子,古清一间一间地清过来,分类打理装箱,小麦奢蛇要帮忙,
都被他赶到一边了——这些事,是老爸的专属福利。
嫁妆的问题固然不小,然而还有一个问题却更严重,更紧要,更迫在眉睫——
“张大人,您看……”古清陪着笑将手上的明珠递了过去。
“古大侠,不是我不卖您这个面子,”面前官服腆腹的男人一脸油光,神色踞傲,“只是……我家的侄女儿尚且没有着
落,这胳膊肘儿向外拐,未免让族人不满啊。”
“张大人……”古清躬下身起,那男人却已经立起身来:“古大侠,如此大礼我却受不起,不如,我给您个手笺,您上
李侍郎家瞧瞧。”
男人不由分说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古清只得接了手笺,一揖,退出门去。
“李大人,我是……”古清拿了三十两银子,才打发了层层门卫,见到那位黄瘦的李侍郎。
“哎呀我知道了,古大侠吧,”李侍郎一见古清,没待他说明来意就接道,“这两天啊,两江上下都传遍了,说是您四
处托人呢——哎呀,这秀女的名额,哪那么容易啊,我纵是想帮您,可我家里自还有三个女儿呢。”
古清见他一脸为难,不便久留,只得退了出来。
官场之人,与古清道不同不相为谋,古清又深厌官场作派,素是不乐与官场之人结交。
然而目下,古清却深悔平日没有多结交两个官场朋友。
小菊要进宫,若以民女之身,撑死了进去是个八品的彩女,待遇低不说,怕是要受人欺负——就为这个,怎么说也得给
小菊找个有官的义父。
然而这年头找个官托女谈何容易啊——古清的规格一路从正一品降到了正四品,这出手的礼一路从千两上升到了明珠古
玉,却始终不得门而入。
这官场应酬之事,以古清的性子,如何习惯得了。
然而为了小菊的终身,也只好咬着牙,硬着头皮一户一户挨个敲过去,往往没见着正主,先让门卫羞辱一顿,一路进去
,也不知要遭丫环小厮多少白眼——好在古清不计较这个,若换个人来,气也气死几回。
眼看入宫的日期一天天近了,这个官宦世家却始终没找着,把古清愁得剑眉变成倒挂眉。
幸亏,在这节骨眼上,有一位姓黄的中书舍人找上门来,说是当年上京赶考,遇上强贼,多得古清救助,若古清不嫌弃
,可将小菊托在他家。
古清想了一想,这中书舍人虽只是个正五品,好歹是个京官,更要紧现在要寻其他门路,也确是没有,于是就让小菊择
日入了黄家门,入宫就算只封个才人,也算是二十七世妇之中,好过埋没在八十一御妻里。
“儿啊,”古清在备战(?)的间隙里,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和小菊说,“进宫苦,你不如就在阿爸身边留着,阿爸给
你找个好夫家。”
对这个话,小菊一点也不爱听。往往古清“儿啊”刚出口,她就别过头去:“阿爸,除了他,我谁也不要——苦也好,
累也好,我跟定他了。”
古清只得摇摇头。
“哎,这卜卦之术,要早学就好了。”
夜半,古清对着天上的星瞧了半天,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术学分两支,一支主兵,即战斗防御;一支主察,施风水星占。古清修为虽高,却几乎是兵系全修,对于察系只是略知
一二,这一时半会用起来,查了许多书,依然是不得门道。
在地上摆了个八卦,却把乾坤搞反了;想用筹占,找不齐筹;扔两枚石子,往天上一扔,手劲没控制住,嗽地扔没了…
…
折腾了半夜,只得作罢。
凶吉,凭天命。
出嫁那天,古清三步一停五步一拽,连用五次时间停顿咒,才算把小菊送上了小轿。
小菊坐好了,古清还是不放心,又念了次时间咒:“娃啊,那个白狐娃娃你带着了,有事的话,取上面的一根毛一烧,
阿爸马上就来。”
“知道了……”小菊眼眶红红的,抱着古清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软软地香了一口,“阿爸,保重。”
古清退出轿子,帮她放下帘门,跃到远处的树上隐起,方重启了时间。
静静地站在原处,望着那队渐渐远去的队伍……
“你准备在这里站多久?”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古清头也不回:“不与你相干。”
“一天之内将时间停十次,还不与我相干?”
“……”
“要哭便哭吧——我停了时间,不算破戒。”
“……”
“你啊……”
不知何时,古清的头深深地埋在男人的胸口,浸润了那胸前的衣襟。
两日后,昆仑山脚下,麒麟客栈中,“爹协”为古清从“幼女组”转移到“岳父组”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仪式,一群嫁了
女儿的老爹趁机在一起喝了个烂醉。
“我……现在终于知道……”古清喝得舌头都大了,“嫁衣神功,为啥是……一门……邪门功夫……”
“可不是嘛……”他身边横着汪家老爷,女儿也是上个月刚出的阁,“你说说……这一养养了十几年,忽然一日跟……
跟着臭小子跑了……连……连去看一眼都不成了……”
角落里不知是哪个爸爸先唱起了童谣,大家便你一首,我一首地,扯起了自家女儿常唱的儿歌……
“……天上星星闪,地上娃儿乐。”
“马兰开花二十一……”
“牧童遥指杏花糕……”
“……狐狸狐狸变。”
明日天一亮,走出了这道门,大家便又都是庄严肃穆道貌岸然。
——所以,大概不会有人知道,有一群事业有成的中年男士,在一间小间里,边喝边哭,一地狼籍。
第12章:终离
《岳父手册》第一章第一款第一条:“嫁女后一年内,为保证新婚夫妇生活幸福,不宜探视。”
于是狐宫众人发现,宫主叹气的次数变多了,发呆的时间变长了,走过的路上,往往会铺上薄薄一层银毛。
“我说奢蛇啊,”总管米小麦有点不安,“你说这么下去,宫主会不会秃头啊?”
奢蛇拿起一根头发仔细研究了一下:“看长短,是从顶上开始掉起——秃头暂时是不会,大不了地方支援中央呗。”
“要是掉成个地中海,”小麦忧心忡忡,“再怎么支援也远水不解近火啊。”
“那就改成一九开,”奢蛇比划了一下,“这么梳过去,盖住。”
“不行不行,”小麦连连摇头,“那样看着像偏头痛的……”
“那不如,”奢蛇又比划一下,“向中间盘起来,顶上揪个髻。”
小麦跟着比划了一下,想了想:“像道士——嘛,仙人道士本一家,像就像吧,可行……”
“你们说什么呢?”明昀刚到不久,拎了壶茶凑过来。
小麦没多言,指指地下。
“嘿好东西,”明昀一看乐了,“你就任他掉一冬天,能给你掉出一张狐毛地毯来。”
“……”
“我的女儿,你可对她好。”
“定然。”
——那个少年的眸子清澈见底,不像是撒谎的人。
可那后宫之中,几个妃子早立下了,个个对皇后之位虎视眈眈,争夺倾轧怎么能少呢……越受宠,便越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是吗……
算了,小菊没烧狐毛。
大概,或许,可能,宁可相信——现在正幸福地生活吧……
“小菊!”
夜半,古清忽然从床上鲤鱼打挺跳起来,抓上外套就往门外冲,三两个口诀直接用时空转换来到皇宫,“娃?!”
惊呆了。
小菊挺在床上,鼓着肚子,周围挤满了人——人缝里望过去,脸色苍白。
“娃儿,阿爸来了!”
古清分开人群,三两步凑过去:“你怎么了?”
“阿……爸……”小菊微微伸起手来,古清连忙拉过来拽住,“小菊,这是……”
众太医见古清气宇不凡,便没阻拦,梵晔连忙凑上去:“这……孩子眼看要生,只是出不来就……”
古清见小菊面如腊纸,唇色青灰,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掉,又气又心疼,眼都蓝了,反手“啪”地一声,梵晔脸
上就是一个深红的五指印:“你不是说,要照顾好我女儿的吗?”
皇帝挨了打,这还了得?
殿内瞬间就炸开了花,跪地的跪地,求饶的求饶,上来捉的上来捉,乱成一团。
梵晔只挥了挥手,大厅便静下来,他捂着半边脸,冲古清一躬:“朕疏忽,还望老泰山……”
古清全不理他,在小菊床头蹲下,抬起衣袖擦他头上的汗:“别怕,阿爸在。”
“阿爸……”小菊强笑,“孩子,保住孩子……”
古清抬头一看,房梁上站满了黑色制服和白色制服的无常,看上去简直来了一个加强连。——一回身,挡在小菊床前,
瞪眼傲然道:“我在此,谁敢动手?”
无常组本已逼近床边,被这么一喝,又齐齐退回梁上,为首一人出来,对古清一礼,为难道:“古大人,这次……”
却见古清一个转身回到床边,全不理他,只问小菊:“阿爸在这里,别怕,怎么了?”——小菊手里,纂着古清的后衣
襟。
“阿爸,”小菊的声音很小,古清侧过耳去,靠在床边,仔细地听,“阿爸……救救……我的孩子……”
古清深吸口气,颤抖地点了点头。
抱着初生的婴儿,古清跪在小菊床头,把那小小手小小脸的肉团子举给她看:“菊儿,看,孩子!”——就这么举着,
上下晃着,笑着,仿佛房里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的影卫暗卫秘卫是不存在的;仿佛那梁上屋顶上站满的黑无常白无常
是不存在的……
“嗯……”小菊强撑着睁开了眼,看着那娃娃肉肉的头,嘴角微微一勾,“阿爸……孩子就……拜托你了……”
古清点点头,握着她的手:“娃,只要你说一声,你想留下来,阿爸……”
“阿爸,我只是普通人……迟早……要去的……”小菊断断续续地说着,忽然剧烈咳嗽,说不出话来。
古清忙把孩子放在床边,腾出手来帮她拍着。
“如果不是……遇到阿爸……我早已死了三回……能遇到爸爸……我这辈子,很开心……很开心……”
“别说话了,”古清把她的手贴在脸上,“好好休息,阿爸在,你不会有事的。”
小菊的头,轻轻地摇了摇:“即使是阿爸……阻拦人死三次,还是要受罚的吧……小菊不要……这个孩子……叫‘悦’
吧……”说着,伸手碰了碰孩子柔软的细发,“悦……高兴……能遇到阿爸……我很高兴……”
古清哽噎着,把她的手贴在心口,说不出话来。
“阿爸……孩儿不孝,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下辈子,如果可以,让我做阿爸的妈妈吧……”
“傻孩子……你……若是奈河桥上后悔,想回来,就回一回头——你一回头,阿爸就去接你回来。”
小菊眨了眨眼睛权当点头,扯起一个虚弱的笑容,“阿爸……狐狸变……”
古清一愣,拉起她的手,摸了摸发间露出来的毛耳朵,又碰了碰毛绒绒的白尾巴。
然后,那只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小菊——!!!”
窗外,怒雷,狂风,雨大作。
第13章:爸爸
三日后,奈河桥边,山坡上。
素衣银发的人,站在火红的曼珠沙华之中,默默看着远处鱼贯过桥的人群。
轻风,撩起他的长发,就这么不动声色地,迷住了眼。
“明知道她不会回头的,你又何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