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我便开始在院子里四处晃荡起来。
我只能说白轩鹤真是一个有品位的人,整个庭院没有过多繁杂的装饰,回廊花窗也是安排的巧妙无比,隔而未隔,界而未界,所以景致并没有被真正隔开,只是缓冲了一下视线。反而增加了景致的层次和深度。
晃着晃着我开始觉得累了,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疼起来。于是便随手推开一间房门,发现这是一间卧室,格调高雅素净,床铺的看上去也很舒适。
反正我也是来问白轩鹤要房间的,白家的房间这么多,估计他也不会拒绝我的请求。不如我就挑这间住下得了。
这么想着,我便心安理得的把鞋一脱,然后往床上一躺,盖上被子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6、少年初识愁滋味
夜将墨色的轻纱拉起一点,再一点,渐渐将天边仅剩的金红色余晖掩盖。夜色四合,白府走廊上挂着的轻纱宫灯沿着曲折回廊一盏盏亮起,身穿束腰花笼裙的侍女手拿火折子,步伐轻捷的行走于各个长廊中。黑暗中只见长廊的灯像一条灿烂的光龙,跟随着少女们轻盈的步伐缓慢的前行。
此时晓风听松内,白轩鹤已经处理完了白府商号的日常事务,他步出书房朝卧房走去。两位侍女提着金袈纱灯跟在他身旁,都忍不住抬眼偷瞄这位白家年轻的当家人。
只见他身着一袭白衫,领口袖口大襟都描着淡雅的花纹。长长的黑发用一根青玉簪束起一部分于脑后,面容沉静,在廊上灯火的照映下如同闪着温润光泽的美玉。
他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落于他漆黑眼底的除了点点昏黄的光点别无他物。走到了卧房门前,白轩鹤伸手轻轻一推,进到房内。
一个侍女将金袈纱灯挂于房内,另一个转身走进内室,准备帮他铺好床铺。
白轩鹤正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手巾准备擦手,却听内室传来一声惊叫。
“啊—!”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声尖叫声惊醒。我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扰人清梦,可现在我只觉得头脑一片混沌,眼皮分外沉重任凭我怎么努力,它们还是紧紧的黏在一起,如何也不肯打开。
而此时一个听起来有些耳熟的低沉声音在房内响起。
“怎么回事?”
“大少爷,您床上……有个人……”
侍女说完这话突然感觉有些不太妥当,当下红了脸。
白轩鹤微微皱起眉毛,他一向洁身自好,虽然不至于到不近女色的地步,但是从来不会让哪个女子睡在自己的卧房内。
两个侍女身为女子,都有一份矜持在,因此远远的站在一旁不敢上前。只有白轩鹤冷着一张脸,走到了床边。
这人体型纤瘦,但是个子高挑,长长的黑发散落在枕边。白轩鹤印象中并不认识这种体型的女子。而此人背对着床外,因此看不清他的长相。白轩鹤只好伸手将他身体转了过来。
而当他看见这人脸的时候,眉头便皱的更紧了些。
“把护院叫来。”
白轩鹤简明扼要的下令,侍女赶忙跑了出去。
我迷迷糊糊的听见房内的对话,现在要再不知道自己是躺在谁的床上也未免太过愚蠢。当下心中一阵惶恐,虽然我是来向白轩鹤要一间雅房以作栖身之所,但是现在这种做为也实在太过不敬。而且我和他的关系又如此微妙,这事要是传到了那个姨夫人耳中,授人以柄,少不了又要惹出一件事端。
想到这里我恨不得马上从床上蹦起来,然后用尽我平时拍我爸妈马屁的那套功夫来讨好白轩鹤。可现在我四肢无力,脑袋昏沉,身上一阵阵出冷汗难以动弹半点。
这时,一双微凉的手抚上了我的额头。感受到他手掌有些凉的温度,我不禁有些贪恋。因为我现在浑身发热,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白轩鹤的手掌在我额头停留了片刻,然后移了开来,我顿时感觉有些不舍。
就在这时我胸前一凉,发觉身上的衣襟被人拉开。
他想干什么?
心中带着一丝疑惑,我等着白轩鹤接下来的动作。然后那双方才放在我额头的手,开始在我胸前抚摸起来。
片刻前那种留恋的感觉瞬间便消失无踪。
不是吧!难道白轩鹤是个GAY?还对自己的弟弟有兴趣?天啊~
但事实证明,是我思想太过邪恶。白轩鹤拉开我的衣襟之后并没有做什么下流的事情,反而我感觉到他往我胸前的伤口上涂着什么东西,应该是金疮药之类的伤药。
因为他手指所到之处我便感到一阵凉意,原本伤口的灼热和疼痛感也缓解了很多。
我心中大为感动。
果然,白轩鹤是大大的好人啊!
念头还没转过来,只听门口传来了一阵通报的声音。
“大少爷!属下失职。”
白轩鹤没有做声,继续帮我上着伤药。动作不紧不慢,但是房间里的气氛却突然紧绷到了极点。由此可见白轩鹤在白家绝对权威的地位,丝毫不容人置喙。
可能因为我身上的伤口很多,所以那人等了很久白轩鹤才帮我上好药,将我的衣襟再次拉起来,他开口道:
“起来吧。”
我这才知道这人一直是跪着的,真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把他抬回柴房。”
什么!!
听见白轩鹤惜字如金般的下了这道命令,我刚才对他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这个白轩鹤!根本就是伪君子真小人!见我的伤这样严重,给我上了药又把我丢回那个破柴房里,难道他不知道伤口感染是会要人命的吗?还是他根本就是想让我伤口感染而死!
可我一个人微言轻的连婢女都能欺负的二少爷,别说现在身不由己的状态,即使是活蹦乱跳据理力争的抗议这种剥夺人权的行为,谁又会搭理我?
当下我感觉身体一轻,被人扛起来走出了房间。
头朝下被人扛着那感受绝对称的上郁闷。而此时我身体正逢不适,再被人这样一步三晃头更加晕了。于是在回柴房前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我还是在柴房醒了过来,看着破旧的小屋,凌乱的地面,好像昨天去晓风听松找白轩鹤只是一场梦罢了。
不过睡了两天柴房,我突然发现我格外想念我家那张单人席梦思床,那个弹性,那个手感,还有那无与伦比的稳定性。再看看我身下的这张高低不平,狭窄坚硬的木板,这也配吗?房间里寂静无声,屋顶上的阳光透过破缝照在我身上,没有多少温度。身体一阵阵酸乏饥饿。
这一切让我想到了我爸、我妈甚至讨人厌的蓝波和经常罚我站的老师。还有我妈做的红烧排骨,虽然她经常粗心放两次盐;我爸宽厚的手掌,即使他经常和我的脸亲密接触。
最后,我脑海中的画面是每天早上,我在自己那个凌乱但是温暖的狗窝醒过来,然后急急忙忙的换上衣服,背上沉重的书包万分痛苦的去学校,在校门口被那伙我爸口中的狐朋狗友猛的拍一下肩膀。
“嘿~小子!早啊!”
7、初次见面
自打那天我被白轩鹤送回柴房已经过去了一周,这一周我除了养伤之外无所事事。好在每天张四福都会定时到柴房来,送点吃的给我,否则以我被人忽视的程度,即使饿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而砍柴之类的粗活他也以我身上有伤为由帮我揽了下来,我自然乐得轻松。
他来的时候我就和他聊聊天,不过这人实在太过老实,我开的玩笑他不是听不懂就是反应过度。
有一次我开玩笑问他,
“张四福,问你个问题呗?”
这厮一副憨厚像看着我点点头:
“问吧。”
“你打过手枪没?”
问完他一脸茫然的注视着我。反问道:
“什么是打手枪?”
我就把什么是打手枪和他解释了一遍,他的脸瞬间通红,然后低头不语使劲劈柴。我不依不饶的再问了一遍,他被我问的没办法,只好摇了摇头。
“那你万一有那种感觉了,怎么办?”
他沉默了半晌,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着我。
“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我忙不迭的点头,他才说道:
“我会去找一个人。”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来了兴趣,一脸兴奋的问他:
“找谁?”
“西街的王郎中。”
我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啊?干嘛要去找王郎中?”
我还以为他会说去找宜春院或者花满楼的某姑娘。
“因为王郎中说我这是一种病,每次去他都会用手把我XX里的脓挤出来。而且有时候他说我病得很严重,还会把XX插进我的XX里,虽然有点痛,但是王郎中说了,治病有时候是会很痛的,只要忍一忍我的病就会好。可是他说这种病没有办法根治,要我一有这种情形就去找他,还给了我一本书,这本书可以帮我缓解一下不舒服的感觉。但是如果看过书了我还是感觉不舒服,就一定要去找他,否则就会很危险。”
我当下头上一排黑线,我不过随便一问,没想到竟然挖出了一个这么大的八卦。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张四福这小子真相比较好。
虽说偶尔能拿张四福消遣,但他除了每天砍柴送饭来我这里一趟,其他时候也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剩下的时间就非常无聊了。于是我便百无聊赖的在白府里到处转悠起来,将白府前前后后几乎走了个遍,期间也碰到过几次姨夫人,也许是因为前不久刚打过我出气,她倒并没有太为难我,只是一番奚落是少不了了。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那天那个姨夫人一时兴起,再编一个劳什子的理由抽我一顿,凭我现在这副豆芽菜一般的体格,早晚要一命呜呼。
我仔细的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原本觉得白轩鹤应该可以拿来当靠山,可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毕竟这个白涟秋的老妈是间接害死白轩鹤老妈的凶手。他能够将我留在白府给口饭吃就算不错了。而那个姨夫人更是万万惹不得的,上次让她找到一个借口就把我修理成这样,现在胸口的伤口还没好。
想到这里,我真不知道这个白涟秋在白府十几年是怎么过的,能平安无事的活到今天还真的是不容易。不过最终他还是死在了沙漠里,而死因估计也和那个什么姨夫人脱不了关系。否则那个女人会这么好心的给他一个表现机会?打死我也不信!
原本他死了便万事皆休,姨夫人出了十几年来的一口恶气,而白涟秋勉强也算是得到了一种解脱。至少在我看来活着受罪比死了要痛苦得多。
而白轩鹤虽然没有将我杀之而后快的心思,但肯定也不会罩着我的。于是为了我的小命着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蹲在白府后门墙根下准备,出逃!
白府家大业大,每天晚上所有的门口都有人看守。非但如此,这白府建的忒牢固。连日打探地形,我连一个狗洞都没找着。但是每天晚上到了三更,守门的家丁都会轮一次班,到是一个机会。可麻烦的是,为了以策安全,他们都会留一个人看着,等到下一拨交接的人来了这个人才会离开。
不过我不怕!
偷笑着我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这本书是我刚从张四福房里摸来的。上面赫然写着春暖集,看名字就知道不是本好书。我都还来不及翻阅呢。
这时三更的更鼓敲响,门口站着的三个守卫有两个先行离开了。我偷偷溜到院门的另一边,然后快速将这本书从墙头扔了出去。
深夜里书本落地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入了守卫耳中,他一脸疑惑的拿着手中的木棍走到了墙边,我悄悄的趴在门缝边看着他捡起了那本书,然后四处张望了一下。便动手翻了起来。
我心中大喜,趁这个机会蹑手蹑脚的往门外走去。跨出了一只脚,没人发现~再跨出一只还是没人发现~!
就在我准备撒鸭子狂奔的时候。
“妈的!!谁丢了本这么没劲的东西出来!”
于是在火把的照耀下,我和守卫大哥两两相望。
“来人啊~抓贼!!”
不过片刻后,我便一脸郁闷的跪在了白府大厅里。
抬眼看了看端坐在上方的姨夫人那张得意的嘴脸,心中把王郎中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妈的!给本春宫图也不好好给,弄本男男春宫,你以为谁都对男人感兴趣啊!?害的老子被人抓。
而那个名叫王若雨的女人,此时她眼中闪着阴毒的光芒。
惨了!我心中哀叹。
这一次一定又会被这个臭女人整得很惨。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飘进来一阵好闻的香味。随后只见周围的人除了那个臭女人都朝我身后的方向毕恭毕敬的弯腰福身。
“大少爷。”
是白轩鹤来了!我喜出望外,这下小命算是保住了!
我跪在地上看着一双穿着白色绣金布鞋的脚从我身边迈过去,然后我又闻到了那阵好闻的香味。一旦神经放松了,我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原来古时候的男人就流行喷香水了~!白轩鹤真是够闷骚的。
“把头抬起来。”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这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我不由自主的把头抬了起来。然后我终于看见了这个救了我三次,我却一直不知道长相的白轩鹤。
怎么形容呢?面对这样的长相,我只能用词穷二字来表达我此时的感受。
我只能说以前我还觉得自己长得挺帅,当看见了白轩鹤之后却深刻的感到,在长相上我只配领一个残疾证,还是三等的。
“你为什么要逃?”
见我直愣愣的看着他白轩鹤也不觉得别扭,估计早已习惯了这种目光吧,他只是冷冷的开口问我。我心中不免暗叹,美则美矣,只是老是端着一张便秘脸有些破坏美感。但我自然不敢说出来,只非常窝囊的低声回答道:
“为了活命呗。”
“什么?”
估计是我声音太小,白轩鹤没听清楚,他又再次反问了一遍。那种语气好像我逃出白府是什么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这种语气让我心中几日来挤压的情绪突然爆发。于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泼皮劲,我大声的说道:
“为什么?如果换成你从沙漠里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然后就紧接着被人用鞭子抽得血肉模糊,抽完不算,还要带伤干粗活,完了吃的比狗差干得比牛多起得比鸡早睡的地方连猪圈都不如,还要时时刻刻提防有人再找个理由把你打上一顿,你逃吗?”
听我说完这话,大厅内一片安静。而白轩鹤依然是一副面瘫的样子端坐椅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那个叫王若雨的臭女人,我根本没去看她的脸,但那两道视线在我身上造成的后果绝对不亚于激光射线。
在安静中,我开始后悔。
完了!这回小命可能真的保不住了。
8、管账的
我盯着白轩鹤的脸,惊讶的发现,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的嘴角有一瞬好像微微上翘,不过那真的只是一瞬间,短的让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这只能说明你太过无能。”
白轩鹤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却让我瞬间愣住。而接下来他的话更是一句一句的直指我的心口。
“一个人如果不想被人看轻不想被人欺辱,唯一的方法就是变强。强到让人不能忽视你,不能缺少你。如此,自然就没人敢欺负你。而像你现在这样落荒而逃,便是无能到了极点的表现。”
他说完这话便不再出声,而是冷冷的看着我。我很想用力的反击他的话,告诉他,你说的这些是错的。可千万句话在我脑海中翻腾了半天,却发现他说的这些根本无可辩驳。
“轩儿,你何必和这种无耻之徒说这么多,我们白家养这样的窝囊废养了十几年,也算仁至义尽了。他要走便让他走罢了。”
这时坐在一边的王夫人开口了,语气中对我的轻蔑表露无疑。而周围的人赤裸裸轻视的眼神更是让人犹如芒刺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