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我们要换过一辆马车,将大小事宜都打点好之后,店小二给我和莫征鸿安排了两间厢房,回到房间天色已经很晚了。
简单的梳洗了一番,我坐在床上,捶了捶酸痛的胳膊,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我这是怎么了?
想起下午在马车里的那一幕,我竟然到现在还感觉悸动不已。如果是个大姑娘,那也就罢了。莫征鸿,不管是横看竖看左看右看,即使他长的再怎么出色,也是个男人吧?
我面对着一个大男人,心跳个什么劲啊?好吧,虽然以前我也喜欢过白轩鹤,但是说实话,我还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龙阳之好。
一想到白轩鹤,我突然觉得脑海中里的记忆有一些地方变得模糊不清,是什么呢?
怎么想我也想不起来了。算了,既然想不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也罢,以前的事情我本来就不想再追究,白轩鹤已经是我生命中彻底过去的事情。
看看窗外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睡觉吧。
我起身吹灭了如豆的灯火,房间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也许是因为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很快的睡意就朝我袭来。
62、此恨绵绵无绝期
昨天一晚我睡得很好,好的我今天差点不愿意起来。所以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脑子还处于停摆状态。
就因为我的停摆状态,所以当看见坐在床边的人的时候,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微笑。
不但微笑,心里竟然被满足感充盈的飘飘然。
当然,那个人自然是看不见我的微笑,只是定定的坐在床边,抱着臂靠在床柱上目视前方。
这时我的脑袋才开始正常运作,所以我猛然瞪大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指着那人。
“莫征鸿,你怎么在我房里!?”
莫征鸿放下手臂站起身,
“我看你还不起床,想来提醒你我们要赶路了。不过进房就听见你鼾声震天,又觉得扰人清梦有些无礼。便坐在床边你等醒来。”
“什么?我睡觉打呼吗?”
问完这个问题,我觉得自己好像搞错了问题的重点。可偏偏莫征鸿还转过头很认真的朝我点点头。
“是,而且很响。”
说完他推门走了出去,我愣愣的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
我睡觉打呼吗?怎么会呢?如果是这样,龙溪和我同床三年,按照他的脾气不早将我大卸八块了吗?
考虑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纠缠不休的这个问题,真不是一般的白痴。
简单的梳洗一番,收拾好行李和准备好干粮,我们坐上马车再次出发了。
莫征鸿这个人话不多,从不主动和我攀谈,即使我和他说话他的回答也很简短。
比如我问他,你去苏州干嘛?
“看一个人。”
“朋友嘛?”
“是。”
“要待多久?”
“看。”
“不会耽误很长时间吧?”
“不会。”
这就算了,毕竟这些问题也不会有什么太复杂的答案。
可有一次,因为离苏州越来越近,我开始焦虑起来。毕竟苏州是白轩鹤的地盘,而且我当初逃跑的手段也不太地道。所以心虚在所难免。
纠结良久,身边又只有他一人,我便问他道:
“问你个问题吧。”
这回他连回答也没有,只是将视线转到我身上。(没有盲人的自觉。)
“如果你曾经欺骗过一个人,但这个人并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然后你就和他分开了。多年后你故地重游,再次遇见他,还被他发现了当年事情的真相,该怎么面对?”
莫征鸿注视了我很久,给了我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答案。
“不重游故地。”
这完全是答非所问。而且,我是因为谁才故地重游啊?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一路上我记不清换了多少辆马车,反正等到了苏州我的身子骨也差不多被摇散了架。果然我还是不习惯坐马车。
三年后回来,苏州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车来人往,热闹繁华,景色也依然秀丽精致。当然,大街上白家商号还是随处可见。那白鹤展翅的白家家徽,让我一进入苏州就紧张了起来。因为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吃住问题,虽然苏州不是只有白家开的客栈,但是按照白家店铺在苏州分布的密集程度,投宿在他家的几率比别家的高很多很多。而白轩鹤是一个工作狂人,经常没事就到自家商铺里转悠,如果稍一不慎和他碰上面……后果只能是不堪设想。
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看不见的人都会变得很敏锐,我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被莫征鸿发现了。他转头看向我。
“你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
如果向他解释我为什么紧张,那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况且我也不愿意让自己的身份曝光。所以我只好试探的问他:
“莫兄,我们在哪里投宿呢?苏州这么多家客栈,不知道那家比较好。”
莫征鸿听见我问的问题,竟然冷哼一声:
“哼,随便住哪里。”
随后他补得一句话让我瞬间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除了白家的商号。”
其实事后我一想,自己完全是庸人自扰。
莫征鸿是一个盲人,住哪里还不是我说了算吗?他又不知道我将他带进了什么客栈。可见我天性还是很纯良的,只不过有点欺人的念头,就忐忑成这样。
在心里用各种溢美之词自夸了一遍之后,我安心的将莫征鸿领进了一家名叫悦来的客栈。悦来客栈,名气大老字号,基本上古往今来所有武侠小说里都打过广告了,住这里绝不会有错。
安顿好了之后,我们两人用了晚饭,然后各自回房休息了。
赶了这么久的路,很是疲乏了。
于是我便叫店小二准备了一桶热水抬进房里,这些日子只顾着赶路,也没时间好好清洗身体。今晚我准备好好地泡个澡,然后美美的睡一觉。
一切准备好了,我走到窗边准备将窗户关好,就宽衣沐浴。却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莫征鸿将从来都随意披散的头发梳理整齐,露出了轮廓精致的脸。我的窗户正好对着客栈后院的后门,这个时候,他不走前门单单挑后门是要去哪里?
见他出门,我看看自己房间的高度和院子的情形,还好,虽然这个高度有些骇人,但是我窗下堆着一堆干草,想是店家用来喂牲口的。
于是我估摸好了距离,然后纵身一跃,精准的掉在了干草堆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快步跟上了莫征鸿。
不远不近的跟着他,莫征鸿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并且每转一个弯都精确无比,丝毫没有停滞和迟疑,很让人怀疑,他真是瞎了眼睛的人?
可凭这段时间的相处,还有我从龙溪那里学到的那些医学知识,我很肯定,莫征鸿确实看不见。
跟着跟着,我发现周围的风景渐渐荒芜起来,脚下的路也变得阻滞。这好像是郊外了,我一边跟着他,一边环顾四周,这里荒无人烟,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呼呼声,又没有灯火,我根本就看不清周围有些什么。
这种情况下我只能一直看着前方的莫征鸿,他穿着深色的衣服,几乎快要融进夜色里,稍不注意就会跟丢了。可正因为太过集中,我却没注意脚下。
所以当足尖疼痛传来的时候我忍不住痛呼出声,但我立即捂住嘴蹲了下来。
可随即想起,莫征鸿看不见。
哎,他一个瞎子,走路都不会撞到东西,我一个健全人,竟然还不如他。真是汗颜。
默默的摇了摇头,我伸手往前,想确认一下我到底踢到了什么。
结果一伸手,一片冰冷平滑而且坚硬无比的触感让我大感意外。
这是什么?好奇之下我再伸手细细的摸了起来。慢慢摸到了一片片凹凸不平的东西。借着微弱的月色,我凑近前,细细端详起来。
这一端详,吓得我魂飞魄散。
原来是一块墓碑!!
难道这是一片墓地!?
小爷我天不怕地不怕,平生最怕的就是鬼。笑话我也没关系,我可是连恐怖片都不敢看的人啊!!这种大半夜独闯墓地的英勇行为,我还以为这辈子与我无缘。
我今年果然是流年不利!!
就在我吓的几乎尿裤子的时候,莫征鸿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说出的话却让我出窍的灵魂当下就回归了原位。
“涟秋,我来看你了。”
涟秋?
白涟秋?
难道他说要来见的故人,名叫白涟秋!!
我靠着墓碑,完全忘记了害怕。他那声涟秋让我如遭雷击。
我当然知道白涟秋是谁,可是,他是谁?
为什么会认识我?
我脑中正值纷乱一片,他又开口了。
“三年了,当年我以为离开我,你就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我也一直以为,你过着你想要的生活。”
我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什么,心里乱七八糟的揪成了一团。靠着墓碑控制不住的开始发抖。
“三年前,我以为你我一别就是生死相隔。却不料,我命不该绝,虽然武功尽失,双眼已盲,但是依然活了下来。我挣扎了三年,该不该来找你。可最终,我没能控制我自己,我想见你,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开始打探你的消息,谁知……”
我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他明明就是陌生人不是吗?
他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也许这世界上有另一个名叫白涟秋的人?
我根本不认识他的,可为什么,眼泪止也止不住?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想是不能了吧?虽然如此,我还是要对你说。”
“梦里问君君不语,醒来空自嗟。今夜,你能否入我梦中?”
我流着眼泪,怔怔的听着他对着那块埋着别人尸骨的墓碑倾诉衷肠,百感交集却无处宣泄。因为根本就不知道,他对我为何用情至深。
更不明白,我为何伤心流泪。
莫征鸿,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你是谁?
63、狐狸不使坏还是狐狸
那晚夜色浓重,秋风萧索,寒意渐深的夜露弥漫了整个苏州。
在郊外的那片坟冢里,悲凉的情绪填满了我的胸臆。
最后我是如何回的客栈,竟然有些模糊了。
回到房中,木盆里的水已经凉透,窗外的天不见星月,明日恐是一个坏天气吧?
我靠着床柱,突然觉得疲惫无比。脑袋里空空如也,胸口却沉闷压抑。
这种难以解释的情绪让我烦燥不已。
闭上眼睛,我慢慢的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胡乱的盖在身上,身心俱疲的不一会就睡着了。渐渐的我听见了哗哗水声,隐约间仿佛闻到了一阵阵带着湿气的松香。
笔直的水杉冲天而上,视线像老旧的黑白电影镜头般在林间慢慢推行,越过一根根树干,朝着水声靠近。但这片树林却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每棵树几乎相同的树干在视线里相互交叠。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焦急的找寻水声的来源,但潜意识很无理的告诉我,你必须到那里去?
我问自己,我要去哪里?
那里有什么?
为什么我怎么转也转不出去?
远远的传来的水声里夹杂进了另一个飘渺难辨的声音。
“涟……秋……”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传入耳中的水声和梦中的相交汇,让我一时难辨此时身在何处。也许是昨晚夜露太重,我冒夜而行,加上心绪纷乱,一起床便感觉头隐隐作痛。
坐起身,双手向后撑着床铺,我颓废的垂着头,皱着眉毛忍受着身体的不适。
外面不依不饶的水声依然哗哗作响,我扭头朝外望去。
倾斜的雨丝打进了敞开的窗,将地面淋湿了一片。寒意也随着雨丝潜入房内,整个房间潮湿阴冷。
暗沉沉的天低低的压在窗口,让人一时间弄不明白时辰。
我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关上。
“阿嚏——”
被寒气一激,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揉了揉鼻子,看来必须要去药房抓一副驱寒的汤药了,趁现在还不是很严重。
当下我便换上更加保暖的衣物,然后推开房门。
本来打算直接下楼去药铺,可转念一想,还是和莫征鸿打个招呼比较合适。于是我转身走到他房门口敲了敲门。
“何人敲门?”
门板后传来他有些沙哑的声音,莫征鸿的声音很有特色,微微的带些沙哑,听起来像一匹上好的丝绒。
我突然想起昨晚梦中的那个声音,其实印象已经很模糊,但是不知为何就把这两个声音联系到一块了。
算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我闭上眼睛吁了口气,
“是我,龙河。”
“龙河,快进来,你来得正好。”
推开门我走进房内,却没看见莫征鸿。四处看了看,发现莫征鸿的鞋还放在床边。
难道他还没起床?
这倒怪了,这一路上从来都是莫征鸿起得比我早。不管我多早起床,推开房门见到他的时候他永远是早已将自己打点的妥帖整洁了。
好奇的走到床边,掀开床幔。
却看见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幅画面。
莫征鸿穿着白色的里衣,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而他散乱的长发不知怎么的钻进了床柱的缝隙里,乱乱的和床柱缠成了一团。
他睁着眼睛将头转向我。
“让你见笑了,还请贤弟帮帮愚兄。”
他一脸正经的说出这番话,却很有让人忍俊不住的效果。
我忍住笑意,在他头边坐好,然后弯身伸手将他的头发慢慢的从床柱里往外抽。因为缠的很乱,一时间无法全部弄出来。
这时我的头发从肩上滑落,垂在了他的脸上。为了躲避,莫征鸿头一偏,头发和床柱缠得更紧了。
“嘶—”
他吃痛的抽了口气,我低头看他。
“别乱动,本来都要弄出来了。”
“对不住。”
说完他突然伸出一只手绕过我的脖子。
我身体当下便僵住了,然后感觉到他有些粗糙的手指指腹划过我的后颈,所到之处仿佛引起了一阵细微的电流,顺着我的脊柱一路往下,整个后背好像都麻了。
他的手掌掬起我肩上的长发,然后将它们固定住,免得再次掉在他的脸上。
我却愣愣的看着他的脸,莫征鸿长而上扬的凤目半张着,乌黑眼珠正看着我。我当然知道他看不见我,但是他那没有盲人自觉的视线,却让我忍不住产生了一种被人凝视的错觉。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的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最后来到了他颜色漂亮的嘴唇。
突然间口干舌燥。
凝视中,我看见那两片嘴唇动了一动,竟然鬼使神差的自己往上凑。
直到头皮一紧,才发现原来被他握在手中的头发拉疼了我的头皮。我这才清醒过来。
“龙河,你怎么了?”
清醒过来的我看见他皱着眉不解的问道。
我慢慢的,不动声色的直起身,手上开始恢复动作。不一会就把他的头发从床柱上解了下来。
这时他也放开了我的头发,坐起身。
“多谢贤弟帮忙。”
“没事。”
他走下床开始穿衣服,我看着他舒展开修长的四肢,看着他平直流畅的肩线和手臂连成好看的线条。眼睛转也转不开。
“对了,贤弟你一早来敲我的房门,所为何事?”
被他一提醒,我才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目的。
“哦,我要出门一趟,来和你打声招呼。”
他穿好外袍,一边系腰带一边转过身面对我。
“好,知道了,需要很长时间吗?”
“不用,我只是去趟药铺抓点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