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叩拜,同声高呼。
姬一臣淡淡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容,并没有叩头谢恩,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司徒烨。
犯我姬一臣者,必死无疑,犯我家人者,死不足惜。
司徒烨,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你的命尚在,我怎会罢手。
“皇上……”
“退朝。”
姬一臣的声音和金宝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文武百官提了一早上的心终于踏实了,此刻一听退朝立即是三三两两的退了出去,而走时几名武将不忘朝姬一臣道恭贺。
片刻功夫,大殿上就只剩下司徒烨金宝,和姬一臣一行人,气氛也再度沉寂下来。
司徒烨身形一闪,来到姬一臣面前,轻叹了口气:“君言,现在你可满意了?气可消了?”
姬一臣淡淡一笑,目光依旧沉静如水:“皇上,这也没外人,我也不多什么话,还是那句话,此生我唯一想要做的就是亲手杀死你。”
既然都已撕破脸,司徒烨也不再装下去,勾唇笑道:“朕也说过,这辈子你就是死,也得死在朕的身边,你注定是朕的。”
“极好,你也且放心,你死我会让北冥为你陪葬。”
金宝听得狠狠倒抽了几口冷气:“小侯爷,老奴也是看着您与皇上长大的,皇上也绝非想要……”
姬一臣瞥他一眼,提醒道:“公公,我现在是南楚人,这小侯爷我担当不起。”
金宝闻言脸色一僵,也不知接下来说什么好了。
姬一臣又道:“今日前来有一事请教皇上。”
尽管方才经历如此大变动,司徒烨更是在片刻之间折损臣子数名,但他面色上依然没多大变化,笑着出声:“难得君言想起朕,朕定如实相告。”
“当年的国师,现在的毒医苍崖子,也就是皇上您的外公南宫宗当年为什么选择假死?”
司徒烨讶异的微微眯起眼,审视地看着姬一臣:“没想到你们连这也查到,倒是厉害。他老人家为何选择假死,朕不知晓。实不相瞒,他早已忘记过去一切,别说为什么假死,就连朕他都不识得了。”
姬一臣蹙眉,他相信司徒烨没有骗他,只要不碍着他的大业,司徒烨一般都不屑。原本他也不想追究太多,反正杀死下蛊之人,冰蚕蛊就会解除,但某日姬碧妃收到消息,苍崖子竟然是死去十多年的南宫宗,他虽然不关心这身体的原本身世,但想到南宫宗是司徒烨的外公,心下又诧异又愤怒,便忍不住想要找司徒烨问问,结果这一问,司徒烨不知道,看来他的身世注定是个谜了。
“他现在人可到了邺郡城?”
司徒烨微微抿唇,不语。
夜绯云适时地接过话,恭敬道:“陛下若没其他事,容我们告退了。”言罢,不等司徒烨开口,几人便转身绝然离去。
看着那离去的身影,司徒烨淡淡出声:“沈君言,难道你不想去见见灵无大师吗?”
果然姬一臣身形一顿,略微一思量,点了点头。
“一臣,别去。”见他点头,夜绯云担忧道,灵无虽然是苍龙大陆最有名望的高僧,但司徒烨那点心思,难保会做出什么伤害姬一臣的事。
“绯云莫担心,冥帝知轻重的,你暂且先回去,我正好也有话想与大师说说,就留花云跟着我便好。”当年是灵无给姬碧妃祈福,是他让东璃皇帝莫要给姬碧妃取名,是他说姬碧妃有命定有三劫,而三劫皆因命定人而起。
如此夜绯云等人先回了别院,花云则跟着姬一臣一起去见了灵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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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出门,傍晚归来,姬一臣在花云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公子好点了吗?”花云问道,也不知大师与公子在房内聊了什么,公子当场气得动了胎气,那猪狗不如的司徒烨这次倒是没使坏,而是让公子好生休息,自个先行离去了。
“没事,走吧。”姬一臣淡淡说道。
绕过一排屋舍,走过回廊,便来到自己住的那间屋子。
远远地,就听到屋内传来阵阵笑声,姬一臣不由地蹙起了眉。
房门被推开,只见那人身着雪白的中衣,静静侧卧在床榻上,如墨的长发散落一榻,腰间那根系带随意地系了个结,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优美的锁骨和小片白皙肌肤。
他就这样单手托着腮,另只手中舀着本书籍,微微眯眼望着床榻前的人,那认真神情似乎在聆听着什么。
姬一臣一怔,心口处微微一疼,抬手拂了拂有些散乱的短发。
“碧妃。”
听到熟悉的声音,姬碧妃浓密的长睫微颤,绝美的脸蛋随之绽开一抹笑容,赤足走下床迎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瞪着一双黑眸,十分幽怨地瞪着他:“一天了,你终于舍得回来了,累不累?”
姬一臣反握住他的手,淡淡笑道:“不累,去见了灵无大师一面,一时聊得高兴就忘了时间,难道绯云回来没有告知你我
去见灵无大师?”
姬碧妃不悦的颦眉:“哼,干嘛跑去见那老秃驴,无论他今日与你说什么,你都莫信,妖言惑众的秃驴,为夫早晚有一天要把他的白如寺给夷为平地。”
“姬碧妃,不可!”姬一臣一惊,三劫也好,三救也罢,他们的命运,他们自己做主,他绝不能让灵无的话成真。
姬碧妃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一臣,你究竟怎么了?”
姬一臣摇摇头:“没事,就是出去一天,有些累了。”
姬碧妃看着他略显疲惫的俊颜,心疼说道:“先吃些东西再休息,厨房已经在准备了。”
姬一臣点点头随即又似想起什么,横他一眼,冷声道:“你怎么又没穿鞋袜就下床乱走。”
姬碧妃眨了眨眼,乖巧浅笑:“看见你太高兴,一时忘了。”
姬一臣满脸黑线,心道我瞧你开始也蛮高兴的。
“阿妃,少将军,那本王就不打扰了,明日会场上再见。”
从进屋开始,姬一臣故意无视屋内的另一人,姬碧妃是彻底给遗忘了,所以当这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时,姬碧妃是愣了愣,姬一臣则似惊讶的挑挑眉,温声斥责道:“碧妃,苍雪太子来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还有那有让客人跪坐地上之礼,你现在简直是不学无术。”
姬碧妃抱着他,轻轻笑道:“无事,雪轩他不会在意的。”
姬一臣淡淡哦了一声,只是声调极为地冗长和怪异,他斜眼看着姬碧妃,那眉是越挑越高,这一日不在,竟然连称呼都变了。
姬碧妃见他这个模样,以为他是在疑惑,忙解释道:“这次大会结束,雪轩回国就会告诉他父皇,他要退婚。”
宫雪轩看姬碧妃一眼又低下头,声音格外轻柔的说道:“阿妃高兴就好。”
姬一臣但笑不语,如果真退婚,倒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但是会吗?很显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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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当日,虽然天空阴霾,飘着小雪,但却不影响大家的激动心情和观看兴致,无论是观看台还是雅座均座无虚席。
远远望去,只见整个会场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当真是人山人海。
第五十四章
就在姬碧妃与姬一臣准备出门赶往会场之际,一名暗影突然显身说南宫宗出现在城外的祁连山。
姬一臣听后,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昨日他问司徒烨,南宫宗是否到达邺郡城,司徒烨选择不答,今日人却出现在祁连山,而且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未免太过巧合点。
只是,姬碧妃的身体也再拖不得片刻,所以不管这是不是司徒烨的诡计,不管等会南宫宗会不会显身大会,既然能早一步逮着人杀掉,他又怎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踌躇片刻,淡淡说道:“碧妃,你们先赶往会场,我带祭瑛与梅贰去看看。”
姬一臣能想到的姬碧妃当然也能想到,只见他眉头轻皱一下,望着姬一臣柔声道:“你身子不宜奔劳,这事我去便好,更何况等你一个来回,怕是大会都要结束了。”
纵然知晓姬碧妃讲得是事实,但姬一臣还是不悦地挑起眉:“现在的我在你眼中就如此无用?”
姬碧妃微微一笑,将他拉入怀中,张臂抱住,雪白衣衫就这样轻轻地覆在他墨色狐裘上:“我的妻怎会无用,为夫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一见到你还得甘拜下风,以你为首,你怎会无用。只是这南宫宗外号毒医,擅长用毒和巫蛊之术,传闻他以毒养身,到如今已是百毒不侵之身,连他的血液里都含有剧毒,但凡被沾染到,无论是什么必被腐蚀毁之,为夫怎能让你和小肉球冒如此大险。”
姬一臣沉吟半响,面无表情冒出三个字:“是豆包。”
他话音刚落,姬碧妃便抬头凝望着他,秀眉颦起,妖娆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不满和反对。
看着他这副模样,姬一臣心底不禁感到好笑却不想退步,肉球两个字太莫名其妙,若如将来小家伙有机会做皇帝,不就变成肉球皇帝,岂不惹得贻笑大方。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谁也没有再说话,就如同一场无声的对峙。
众人暗自摇头,豆包与肉球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可怜南宫宗和武林大会的存在感太低,就这样无声且无息地被忽视了。
福宁轻咳一声:“殿下,公子,老奴瞧着都挺好,这事不如以后慢慢商量,眼下还是会场和南宫宗重要。”
姬碧妃偏过头,妥协的咕囔一句:“算了,反正都是为夫都取的,你选哪一个都无所谓,不过为夫还是比较中意肉球。”
姬一臣淡淡扬眉,毫不犹豫地终止这个无聊的话题:“带着莲叶叶一起去,记得小心点。”
姬碧妃微顿还想说什么,姬一臣抛出一句:不要对我的决定提出质疑,我会不高兴。
于是两路人马就这样被分配好,姬一臣带众人直奔会场,姬碧妃骑墨雪带莲叶叶去祁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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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会场,主席位上除去南楚国的位置,东璃,苍雪,灵无,就连冥帝也已坐在位上,而他旁边端坐着一名雍容艳丽的女子,怕又是什么贵妃。
南楚的位置在司徒烨右侧,紧挨着灵无,东璃与苍雪则在左侧。
姬一臣瞥了眼灵无,冷冷一哼,旋即优雅落座。
看着身旁一脸漠然的姬一臣,灵无暗暗叹息一声,忍不住旧话重提:“姬施主何必如此执着,是拯救还是毁灭,全在施主一念之间。”
姬一臣懒懒靠在椅背上,毫不掩饰地讥讽道:“大师的话太深奥,恕我愚昧听不懂。况且话说回来,我现在不是正在拯救么,瞧瞧,挺着五个多月的大肚子来夺冰玉蟾,这普天之下,大师你还找得出第二人吗?或者大师可以考虑说服你的乖皇侄孙,让他把冰玉蟾赠予我。”
男子怀孕本就有悖天理,若是被有心人听去,这会场怕就是姬一臣的丧命之地,但当事人神色间不以为意,一副我高兴我不怕,你们能奈我何。
灵无摇摇头:“施主,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姬一臣眉梢微挑,好笑道:“大师,你这是在冥顽不灵。”
“哎……”
“大师千万别叹气,我们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既没有碍着谁,也没有惹着谁,大师你为何就非要说他的不是,要拆散我们,置他死地!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纯净之人,大师你凭什么当初不伸出援手,现在又说他是魔,是妖,难道就因为后来他遇到我这个木月人,并且爱上我这个木月人,你们就如此容不得他?我想,如果真有大师说的那一天,那一定是你们一步步逼得,所以纵然到了那一天,他千般不是万般不对,我还是不会后悔我的决定。魔也好,妖也罢,那只是对于你们而言,对我来说,他依旧是天山下那个如精灵的小人儿。”而他是绝对,绝对不会让这一天出现的。
然而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他现在的这番言论,在接下来竟一语成谶。
灵无只道姬碧妃是魔鬼,是苍龙的劫难,却不曾想在成为魔鬼之前,他也是一个人,一个想要与相爱之人平淡过一生的人罢了。
就如灵无他自己般,脱去高僧的外衣,他也只是一个自私的司徒后人,他会考虑北冥,会考虑司徒家,而他的种种考虑结果便是想将这个隐患扼杀摇篮之中。
这种人,何德何能受世人尊敬!
因而果,是而非,又岂是人能参透。
灵无再叹:“施主,你以前不是这般不明事理之人。”
“就是因为以前太明事理,才落得全家被斩,冥帝,我说得对吗?”姬一臣微微倾身看着司徒烨平静说道,但眉宇眼梢尽是轻蔑和不屑。
一直留意他们交谈的司徒烨黑眸倏地一眯,强压心中滔天的怒火妒火,选择沉默不语,也是在昨日他才知原来他们之间有那么一段渊源,原来在遇到自己之前,他们就相识了,难怪姬碧妃会凭空冒出对他刀剑相向势要取命,难怪姬一臣会在祁连山抱着他一起跳崖,原来一切竟是如此。
见他不答,姬一臣也不在意只淡淡撂下最后一句话,平静无波的语气不带任何情感。
“你们怎么想怎么做是你们的事,只是莫要逼我们就好,今日大会夺宝,各凭本事,我早已满身血腥,不介意为他再落得一身臭。”
此话一出,灵无怔了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只微微阖着眼,快速不停地捏动手中佛珠,那颗颗圆圆佛珠,就如这尘世间的宿命轮回,何处开始,又何处结束,无人知晓,只有重复,重复,永无止境地重复。
就在都沉默下来之际,司徒烨忽然道:“君言,我不介意,你让我弥补……”高高在上的帝王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自称我,这般的低声细语,但可惜一切都晚了。
“我介意。”姬一臣冷冷打断,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
听到他们对话的祭瑛与梅贰几人是云里雾里,福伯与花云则若有所思。花云看着灵无,眼中杀气一闪而逝,福伯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他就知道这一切是个劫啊。
就在此时,环绕比武高台而架的四十面大鼓突然被敲响,只见四十名打着赤膊的壮实男子,正卖力地挥动手中鼓槌。
一时间,红绸翻飞,鼓声雷天。
震天的鼓声敲得在场众人是热血沸腾,兴致勃勃,翘首企盼,仰长脖子,瞪大双眼,望向了主位上的司徒烨。
鼓声停止,司徒烨稳住紊乱心绪,笑着站起身,深邃的眼眸扫过台下的众人,运足内力道:“时隔五年,终于再次迎来苍龙的盛会,作为此次大会的东道主,我北冥感到十分地荣幸,在此多谢各武林同僚,各国使者的光临。而此次大会将与以往有所不同,原本定下的国与国间比赛,这次大会上将作废,所谓能者居上,这次大会将采用抽签制,也就说四国八人,均以抽签来决定对手,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将会出现自己人对自己人的几率,当然遇到这种情况时,为避免‘自相残杀’可以选择自动弃权,待四人胜出后,再进行新一轮比赛,而最后获胜者不仅能舀到天下第一庄的令牌,还能得到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冰玉蟾。另外为保证此次大会的公平、公正,朕还邀请来白如寺的灵无大师一起鉴证此次盛会,所以诸位大可放心。”
一听灵无的名字,台下顿时一片哗然,看着灵无的眼神闪闪发亮,是崇拜,是尊敬。
“大师……”
“灵无大师……”
灵无缓缓起身,双手合十,目光平和怜悯地朝着众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