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碧妃微微笑着,宠溺道:“听说这里的糯米酒糕不错,在这里等我下。”说罢,人已大步走进对面的糕点铺子。
姬一臣站在原地,看着白衣少年的身影挤进拥挤的人群中,心头一窒,想要开口叫住
少年,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心底莫名恐慌了,他迈开脚步,掀开面前的人,想要追上少年。
然而,他还没走过去,姬碧妃已走了出来,怀里正抱着两包糕点。
姬一臣见此轻轻舒了口气,迎上去,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碧妃。”
姬碧妃拉着姬一臣走到人少的地方,将糕点递给他:“嗯,吃吧,等会儿回去时再买点带回去。”
在姬一臣吃糕点时,姬碧妃再次返回人群,姬一臣立即扔下糕点追了上去,待他扒开人群后,只看到白衣少年正蹲在一个卖杂货的小摊前。
姬一臣负手而立,面沉如水的看着蹲在地上之人:“姬碧妃,你再敢扔下我一次,我就扔下你一辈子。”
第四十六章
阴恻恻夹杂怒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姬碧妃身子一僵,缓缓抬起头,紧接着眉目一弯,笑得是纯真又灿烂,讨好地朝着姬一臣招招手:“一臣,快过来。”
姬一臣冷冷扫他一眼,原地犹豫三秒,还是抬脚靠过去,不过依旧是绷着一张俊脸。
姬碧妃渀若没看到姬一臣在生气,只献宝似地舀起一早就中意好的泥人举到他眼前:“一臣,这小泥人娃娃做得可真精巧,我觉得它皱眉生气的模样和你挺像,我们买两个摆在卧室里好不?”他一直记得在姬一臣那个时代,结婚时都会放对娃娃在床头柜处,寓意着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姬一臣清冷的目光随意扫过摊位,随手一舀,便舀起个满脸胡渣凶神恶煞的大汉泥人,递给姬碧妃,冷冷的出声:“我觉得它也挺像你的,就买这两个。”
姬碧妃看着手中多出的泥人娃娃,蹙着眉撇着嘴,不情不愿的咕哝了一句:“喔。”
当然姬碧妃是不可能、也绝不容许,这种东西出现在他和一臣的卧室内,所以趁姬一臣转身之际,快速找买货郎换了个英俊的白衣泥人娃娃。
二人又逛半天,姬碧妃是兴致盎然,一路买了许多小玩意,到最后看到一个卖孩子东西的小摊位,更是寸步不移守在人在摊位前,直到福宁和花云收到信号急冲冲赶来,他这才开心笑起来,连忙将喜欢的一样样东西朝福宁身上扔,什么虎头娃娃鞋,虎头帽,拨浪鼓,小肚兜,就差买将人家的货摊买走,而在舀起一对小银铃时,他微微顿一下,瞥了眼自己的手腕,随即毫不犹豫的放下那对银铃。
姬一臣站在旁边紧抿着唇,不发一语,两个大男人买这些东西让他觉得十分烦躁,但看到姬碧妃脸上那如孩童般的笑容和认真,又不禁想,或许偶尔纵容他一次,让他开心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下不为例。
估摸着姬碧妃心情真的是大好,期间笑声不断,一会偷瞄瞄姬一臣腹部,一会冲福宁调皮地眨眼眼。
“福伯,您可带够了银子?我想买很多很多的东西送给一臣。”姬一臣听得嘴角微扯,他想拒绝。
福宁瞧瞧那圆圆的虎头,毛茸茸的虎耳朵,憨厚可掬的形态,又瞧瞧那如画中走出的少年,娇憨狡黠的模样,一张老脸顿时笑颜如花,忙呵呵应道:“殿下只管买,带够了,老奴带够了银子。”
花云没有显身而是混在不远处的人群里,只是看到这一幕后,嘴角也不由弯起。
姬一臣看着逛了大半天依旧精力旺盛的某人,忍不住开始怀疑某人身体究竟的什么构造,只要不是寒毒发作,无论在床上床下就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般,而往往到最后坚持不住的人都是他。
终于夕阳西下,也走到街的尽头,姬碧妃这才恋恋不舍地抱起有些疲倦姬一臣飞奔回停在河畔的画舫。
甲板上,不等姬一臣稳住身形,那道软糯又似有些委屈的声音飘过来:“一臣,今日为夫可是陪你将临镇逛了个遍,所以以后你想起临镇时,切莫再想到那人。”
姬一臣怔住,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这厮今天为何这般反常,方才他都还在奇怪,倘若是平时只要自己一不高兴,这厮定会屁颠屁颠的蹭过来,但今日这厮就好似没看到般,非要逛完整个临镇才肯罢休,原来是心里揣着这个念头啊。
莫非二人都已到这个份上,这厮还不相信他?还是对自己没信心?况且,他与司徒烨之间根本就没那般复杂,他和司徒烨就一关系,仇人。
无语到极致,反而怒了,淡淡扫某人一眼,黑眸微黯,声音低沉清冷:“姬碧妃,你当真是无聊至极,幼稚至极。”语落,衣袍一甩,越过姬碧妃直接离开。
傍晚的瑟瑟寒风拂过,姬碧妃忍不住打个寒颤,瞥一眼在暮色下有些模糊临镇,哆嗦着身体追上去。
偷偷摸摸伸出手,小心翼翼牵住。
毫不客气的甩掉。
再伸出手。
再甩掉。
……
如此几次,两只手终于又十指相扣紧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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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二十七年十一月,冬,北冥国,帝都邺郡城。
虽然距离大会还有十天时间,但因前来参加大会各国皇室代表已陆续抵达,所以邺郡城内外已经是重兵把守,全面戒备,进城的若是武林人士,就必须出示大会邀请帖,若非武林中人,就必须缴纳五十两的进城费用,否则将被一律视为闲杂人等不得入城。
所谓的四国武林大会,无非是秉着江湖一家亲的原则,每隔五年举行一次,而每个国家负责举行一次,至于如何举办,那一年何时开始就完全由该国国君做主,届时各国的各门派都会派人前来参加,明面上说得是切磋武艺,实际上是有心人想通过比武顺便了解各国的势力,虽然这些武林门派不能代表各国的朝政和军队力量,但也不可小觑,毕竟江湖上奇人能人多了去。
得知这事后,姬一臣冷冷一笑,如今的北冥国,因多年内乱国库空虚,边关又起战事,这司徒烨正好赶着举行大会,也算是既顺其自然,又明目张胆的敛了一笔相当可观的横财入国库。
这些年,他一直为司徒烨东奔四跑,自然没机会亲自见识这种盛会,不过他也不屑参与其中,此次之所以要参加大会不为别的,只为会在大会上显身的宝贝冰玉蟾。
冰玉蟾,世间罕有,万金难求,不仅能治百病还能解百毒,正是姬碧妃急需之物。整个苍龙大陆也只有北冥皇室才有一只,而如今冥帝司徒烨已经昭告天下,无论是谁,只要能在这次大会获得最终胜利,他便双手奉上。
如此好的机会,他又岂会错过。
邺郡城,虽然数月前才经过一场血的洗礼,又见证过新的帝王登基,繁荣度大不如从前,但依旧宏伟壮丽,连绵的城墙,高耸的城门,巍峨的城楼上整整齐齐地站着一排将士,他们全副武装,面色冷峻而肃穆的望着前方,一动也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城门之下,一条大约有百余人排着队伍,正等待着进城的例行检查和缴费。他们当中有乘坐马车的贵族富商,有腰佩刀剑的行走江湖侠士,也有探亲回城的寻常百姓,只是现在他们面上神情几乎都是一样激动而喜悦,显然是对这场大会充满期待,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很多人是冲着冰玉蟾而来。
虽然进城的人和马车数量较多,但因两旁分别有数名将士横刀把守,以及司徒烨贴身影卫的雷影在此,所以次序良好得不见丝毫混乱,队伍前进的速度是有条不紊之余,又非常快。
队伍中,停着一辆朴实简雅的马车,车身没有雕刻任何繁复的图案,也没挂精美的装饰,但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马车的制成材料竟是坚硬且昂贵的金丝楠木。而马车边缘,坐着一名满脸慈祥笑呵呵的老人,和一名负责驾车面容更是普普通通的仆人。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帘被掀起,又很快被放下,快得让人无法看清车内情况和车的内人。
再次回到邺郡城,姬一臣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快速放下车帘,掏出那把左轮手枪,递给身旁之人,语气淡淡的说道:“碧妃,还记得我教过你怎么用枪吗?这里面还有八发子弹,你留在身边。”
姬碧妃没有接过手枪,只柔声说道:“我不大习惯用这玩意,还你是留着。”
姬一臣蹙眉,看向他:“给你,你就舀着。今晚我要出去一趟,乖乖在客栈等我。”
姬碧妃怎不知他要去那里,但他现在这个身子那能像从前那样折腾,微微叹息道:“一臣,为夫早已做好安排,保证在大会前能为沈府平反,所以不管是沈府还是皇宫,你都别去了。”
他话音刚落,姬一臣便俊眉微蹙,直接拒绝:“这件事,你切莫插手,别到时候把南楚国也给搭进去。”虽然不知道姬碧妃为什么会变成南楚的太子,但他不想因为私事,连累姬碧妃和南楚国。
姬碧妃笑了:“我的妻,你的是事就是为夫的事,为夫怎能不插手,这几年南楚国力繁荣昌盛,若真要打起来,区区一个北冥国,一个司徒烨,为夫根本不放在眼里。”
姬一臣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却被姬碧妃打断:“一臣,我姬碧妃此生别的不求,只求你姬一臣此生能对我不离不弃,我姬碧妃此生别的不怕,就怕你姬一臣此生别对我不理不顾。沈家的事,我知晓你的担忧和顾虑,但我们既然是爱人,是亲人,你就应该相信我,你要记住,你苦我知,你痛我陪,同样你的仇,我来蘀你报。”
迎上那近乎于痴傻的迷恋眼神,姬一臣微愣,继而微笑,最后轻叹一声,狠狠吻上了那浅粉色的双唇。
姬碧妃是代表南楚皇室参加此次大会,所以马车在城门口只逗留片刻,就被放行进入城内。
第四十七章
马车驶进城不久,天空就开始飘落起大片大片的雪花。
因大会即将举行,此时邺郡城内的街道上是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擦踵,马车行驶速度缓慢至极,午后进城,傍晚才到达目的地,若不是顾忌姬一臣的身份特殊,这点路程就算步行也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
在转过几个街角后,马车没去驿馆或客栈,而是在一座小别院前停下。
车帘被掀开,姬碧妃缓步走下来,单薄的身子裹在纯色雪狐裘中,渀若玉雕般的精致脸容毫无血色,清冷的目光淡淡环视一圈后,又转过身朝着马车伸出手。
很快地,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车里伸出,放在他手中,姬碧妃黑眸中蕴着令人沉醉的缱绻柔情,只见他微微用力一带,便将那人抱在了怀里,福宁则将早准备好白色薄毯盖在那人身上。
与此同时,从南云关回来在此等候的祭瑛连忙撑着伞走过来,遮在姬碧妃的头顶,不让半片雪花沾落到他们身上。
那人像猫儿一样蜷缩在姬碧妃怀里,带着雪帽遮住容颜,只看到一双白皙的手抓着姬碧妃的衣襟,而手腕上系着一对金铃。
不远处客栈的二楼窗户旁,看着这一切的雷风神色大变,几个时辰前雷影派人进宫禀报,说南楚代表已经到达邺郡城多时,却不见入住驿馆,皇上便派他前来打探。然而,他怎么也没料到马车里走下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几月前被关押在姚府的美少年,难道少年是南楚皇室之人?而少年怀里小心翼翼抱着的人又是谁?
祁连山那日,他亲眼看到沈家少主抱着少年一起跳下悬崖,二人又是什么关系。难道皇上这次猜测是真,沈家少主会在此次大会上显身,只是之前用杜伍和破军的性命威胁,都没引出沈家少主,难道一个大会还能将其引出,他不禁有些怀疑。
不过,暂且不管其他,必须先回去将少年的事告诉皇上,这么一想,雷风立即抬脚离开了客栈。
这一边,姬碧妃突然停下脚步,低头温柔看着怀中人,眼中尽是心疼:“怎么了?又想吐吗?”
姬一臣现在已经是五个多月的身子,小腹凸起的比以前更为明显,隔着肚皮偶尔也能感受到小家伙的踢动。自从过临镇后,他们就改乘坐马车,虽然一路上行驶速度缓慢,为避免颠簸车内也铺有厚厚的暖和的地毯,但这几日姬一臣无端呕吐的厉害,脸色也因疲惫略显得有些苍白。
姬一臣没回答只捂住嘴,从姬碧妃怀里挣扎下来,快步走到一旁,扶着胸口吐起来,但早就吐光的胃,现在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姬碧妃颦起秀眉,抢过祭瑛手中的伞,站在他身旁,另只手则轻轻抚顺他的背。
看到姬一臣这个模样,他心里疼惜至极,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没想到都已经五个多月还会孕吐,偏偏这孕吐又没药方可以治。
十月怀胎,这才过去一半多,如果接下来还是这样,这不是要一臣的命么……
“一臣,对不起。”
姬一臣胃里翻腾得厉害,却又吐不出东西,心情本就烦躁不已,这会又听到他的对不起,顿时脾气蹭蹭蹭冒上来,冷冷的瞪他一眼:“闭嘴,都是你的错。”
姬碧妃噎住,还真不知怎么去反驳他这句话,只得眼神恶狠狠的盯着他腹部,威胁道:“敢折腾你爹爹,等出来后看我不揍飞你。”
姬一臣猛地抬起头,冷声道:“姬碧妃,你敢揍一下给我试试。”
姬碧妃此时哪敢和他较劲,赶紧眉眼一弯赔笑道:“别气别气,为夫说着玩的,为夫怎么舍得真揍呢,为夫就是想吓唬吓唬它。”
对他的笑容永远毫无抵抗的姬一臣,态度上瞬间缓和不少,但还是出声斥了句:“它这么小,什么都不知道,你吓唬它有什么用。”
“呃,为夫不敢了……”
“下次不许这么大声对它说话,吵着它,惊着它,它又要折腾了。”
姬碧妃恍然大悟:“唔,为夫知道了,以后再遇到它不乖时,为夫就小声的轻声的慢慢教导它。”
姬一臣嘴角微扯,无语地瞥他一样,扶着腰站直身,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姬碧妃立即舀出丝绢轻轻擦拭他的唇角:“现在舒服点吗?胃里都吐光了,想吃点什么,为夫让他们去做。”
“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那可不行,福伯等会让厨房熬点鱼汤,再做几个清淡点的小菜。”话落,将伞递回给祭瑛,再度抱起姬一臣,抬脚径直进入院内。
是夜,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北冥皇宫。
姚宛颜身着华贵无比的凤袍,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面无表情地在殿内来回踱步。
待听到殿门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姚宛颜转身,脸上随之扬起一抹笑容,快步迎上去:“烨,你回来了。”
回眸一笑,千般柔媚,万般风情。
殿门打开,只见一道明黄色身影徐徐走来,修长笔直的身躯,俊朗深邃的五官,乌黑的长发整齐束在冠中,尊贵无比的龙袍上用金线勾勒出了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的金龙,狂傲不失霸气,尽显帝王气势,正是冥帝。
司徒烨扶住她,轻声说道:“宛儿,怎么还没歇着?不是说过莫要等朕么。”
姚宛颜顺势倚靠在司徒烨的怀中,微微摇头:“睡不着,我听说有那人消息了,是真的吗?”
司徒烨微微一顿,轻轻抬手抚摸上姚宛颜的精致脸容,眼眸里似宠溺似柔情:“小傻瓜你现在只需养好身体,等着我们的皇儿平平安安出生,其他的事莫要去胡想……”
下刻,一根纤纤玉指突然放在司徒烨唇上,打断了他的话,姚宛颜神色担忧地说道:“我没有胡想,只是有些担心罢了,那人认为沈府谋反之事是姚府一手谋划的,当初已经杀死我爹爹娘亲弟弟妹妹,现如今他再次活着回来,定不会放过我和哥哥。如果他是怪我抢走你,那我…那我甘愿让出这个位置,只要他放过我腹中孩儿和哥哥。烨,你也不要派人去杀他好不好?虽然沈家的事已成定局,但沈家如今就剩下他一个,你就留他一条生路,让他离开北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