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汤(穿越)上——周析白

作者:周析白  录入:02-12

二人肩并肩走出门,外围院落里竟然空荡荡的没有暗卫的痕迹存在,太初轻轻放开与那人相连的手,转身,嘴角浮起个古怪的笑意,问道:“你是谁。”那人一怔,旋即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银铃般叮当作响,那竟然是女子的声音。太初心中的猜测渐成雏形,来人长袖一挥手起手落,一把揭开覆盖在脸颊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秀丽动人的脸庞,新月弯眉,笑意涔涔道:“见过少主。”太初扶额:“红殊。”女子正是“艳汤馆”三大汤女之一“炽地泉”的头牌女钥红殊。太初忍着额头暴跳的青筋问:“还有谁,馆子里除了你,还有谁是艳殇的人?”“没有啊。”红殊笑嘻嘻的说,却伸手一指暗影里款款走出的美人,窈窕身姿步生莲花,即使手中一柄利剑架在身前人的脖子上,也依然面不改色柔如秋水。美人是“秀人泉”的汤女叶沽赏,被她用剑架着的青年不是旁人,就是真正的凤阳门少主凤淮疏。

“果然。”太初长叹一声,眼神复杂,待两人走近,太初方才看到凤淮疏愤怒又委屈的表情,像一只炸毛的小老虎,被封音点穴动弹不得。“动作倒是快,”太初笑了,看向叶沽赏道,“红殊说你们不是艳殇的人,那你们是谁的人,她刚才叫我少主,可不是恶心我呢?”“属下不敢。”红殊吐了吐舌头,太初看到叶沽赏涵养极好的嫣然一笑,吴侬软语不紧不慢的说着:“红殊妹妹说的不错,我等的确不是菖蒲宫的人,而你,也的确是我们的少主……”太初脑中一根弦跳了两跳,眼神雪亮,喃喃道:“不会吧,别告诉我你是他的人……”沽赏抿唇一笑:“是的,少主。”太初捂脸:“不要不要不要……”沽赏垂下柳眉温柔看着他:“季墨白是我们的主子,你就是我们的少主。”太初眼皮儿些微一跳:“我爹的人不就是艳殇的人?”沽赏只是笑,轻轻的又重复了一遍:“季墨白是我们的主子,你就是我们的少主。”

太初眼中精光四射,低笑一声:“我懂了。”红殊重新把自己面具带好,并递过来一张易了容的给太初,太初接了看向凤淮疏,沽赏心领神会,抬手欲一掌劈下。凤淮疏始终瞪着季太初,眼睛里有迷惘有震惊,更多是不甘与怨恨,那样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竟然与凤淮恙如出一辙。太初心软的毛病开始发作,忍不住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叹息:“凤淮疏……”话音未落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叶钥二人眼神一凛,只见凤淮疏雪白的齿狠狠没入季太初拇指根处手侧,那一口咬的又快又狠,殷红的血几乎是噗哧一声就溅了出来,太初白着脸轻轻捏住他的下颚,将血肉模糊的手从他嘴里解救出来。“少主!”红殊脸上没了嬉笑,表情有些阴沉。太初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动作,低头仔细的看了看那一圈牙印,又抬头看了看噙着泪的凤淮疏,那一刻他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从那青年单纯的眼睛里扩散,消逝,一点点顿灭。太初说:“打晕他,我们走。”

一记掌风劈下,凤淮疏的身子软在沽赏怀里,太初伸手接过他,轻轻的把他放平躺在院子里他最喜欢的那张软塌上,静静的注视着那青年稚嫩憔悴的脸庞,他想说些什么的,可是最终只是轻轻的唤了一声:“凤淮疏……”

没有对不起,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有谁被谁利用了却不甘心而已。于凤淮疏,他的确是无耻的盗取了他的信任与温暖,可是于自己,又是谁盗取了他曾经清澈可见的时光?他的纯真被人轻亵,别人的就足够珍贵吗?为什么在他被伤害的时候,在他无力保护自己的时候,没有人来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呢。

31 翡翠台

尚京盛夏,百里鸣蝉。华灯初上的夏夜最适合留恋酒色,在温香暖玉之中醉一场惬意的繁华梦,只是现如今,那所谓的豪门贵胄与富商名流夜夜伫足的销金窟,早已不再是庸脂俗粉遍地开放的青楼粉筑和小倌馆,而是一个地方,一座青砖玉瓦的三层小楼,一个临水挑灯,在夜月的映照下影影绰绰如同鬼魅的茶楼,茶楼名唤“”。

数月前拔地而起的一座翡翠台,没有青楼的莺歌燕语红袖添香,更没有艺伎吹拉弹唱袅娜娉婷,它有的只是一行青衣脚系银铃的小婢,伏眉顺目,清秀楚楚。白日里如同空城,封闭的门窗看不见内里任何动静,悄无声息如同不存在一般,只有到了夜间正戌时,当银月泄落一地的清辉,盛夏的萤火虫在芦苇中起舞,这座静立水中的茶楼才会点起两盏蓥华灯,在薄薄的夜色渲染下,待客迎人。仅仅月余,它便轻易的摘走了京都第一销金窟的“桂冠”,不是没有人奇怪,但它的来历却始终无从查起,谣言纷飞的年代,便渐渐为它增添了一抹神秘色彩,正是这重不为人知的神秘,得以让翡翠台成为一个象征着地位与财富的存在。

七重纱遮掩的美人洞是翡翠台的第三层,因为宿着而今最富盛名的京都第一美人董砌雪,传闻董砌雪有一副国色天香的脸和冰冻三尺的表情,传闻董砌雪是个哑女,传闻董砌雪精通茶道,能品其一杯清茗何止是一掷千金?又传闻董砌雪弹的一手好琴,能引来万鸟朝凤,能募得广厦千倾……传闻传闻传闻,人们总是对传闻有种近乎病态的执着,可是想要一睹“传说”的真容,就必须要到翡翠台亲眼看一看那活在传说里的美人,究竟有多美,究竟与传说差了几个等级,于是是否就在这传说与传说的流转之间,翡翠台不再是翡翠台,而成了一座可比楚地“艳汤馆”的名号有过之无不及的名楼。

是夜,此楼深处。

美人盘坐紫金殿,膝头卧着一架流光簌簌的瑶琴,半垂头柳腰细,雪肤红唇,颀长瓷白的手指轻捻慢拨,弹的是无尽涣散之音,偏偏席下人人无不是满目痴迷魂飞九霄,直到美人弹着弹着越弹越操,刷的站起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拂袖而去。身旁时刻侯着的丫鬟连忙小碎步追过去,嫣红花瓣芬芳洒落一室,拂动的碧竹帘掀起又落下,堂中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言半字。传闻只说美人颜比花娇且能烹得一手好茶,可是传言说没说美人性格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不,本月内第七次毫无缘由的退场,急坏了座下一干正陶醉在对美人意淫之中的纨绔子弟,用强的自然是不能,便只能干等着等来贴身丫鬟一杯“续温”茶,不了了之。

而此刻添香斋的后堂,传说中的美人董砌雪正翘着二郎腿,身上雪白的蚕丝云水裙胡乱扯着卷到膝盖上方,露出雪白的脚丫子和一截白皙柔韧的小腿,横在案上像两条卧波的莲。丫鬟谢完客刚进门,正看到举世闻名的美人董砌雪一手举着一牙西瓜,一手摇着扇子满脸不耐烦的瘫在太师椅上,坐没坐相,与先前在众男面前那副冷若寒霜艳色殊绝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丫鬟摸摸鼻子走上前,董砌雪正啃完一牙红瓤,噗的一声吐了西瓜籽,舔了舔手指头懒洋洋道:“走完了?”丫鬟耸耸肩,不置可否。“靠!再不走我一个个弄死他们……”董砌雪扬起雪白的脸,咬牙切齿满脸的不耐烦,怒骂,“呔!王八羔子的季墨白,早晚被精虫上身不能人道!”

关季墨白什么事?当然关他的事,因为这倾倒众生的美女董砌雪不是旁人,正是迫不得已男扮女装的艳汤馆小老板,季太初——

“少主再忍耐一下,等过几日学完了分花拂柳和觅雪寻天步,自然就不必再用假身份掩人耳目……”丫鬟之一走上前,取出绢帕体贴的递给季太初,秋水双眸波光琳琅,端的是一派秀人之姿,原来是叶沽赏。太初接了帕子心不在焉的擦擦手,扭头问丫鬟之二钥红殊道:“凤淮恙那边,还在大撒网的找我?”“何止大撒网,”红殊笑起来,“简直是疯了一般不择手段,数月前我们离开凤阳门总坛的时候,凤淮恙还只是秘密的寻找少主下落,这月却像被疯狗咬了一样,气急败坏的到处散拨消息,说少主您不仅是艳殇宫主的男宠,还身怀菖蒲录……”

“啪嚓”,茶杯掉在地上,杯盖摔碎成两半。季太初还维持着茶杯脱手时的姿势一动不动,沽赏弯腰拾起地上的碎片,顿了顿后不动声色的用卷帕包了丢到外面,再回来,只见太初半阖着眼一派淡然的靠在椅背上,一旁墨案上耷拉着半截手臂,指关节微微蜷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案面,似在思索什么。红殊说:“少主的分花拂柳指学的差不多了,明日起我跟沽赏姐姐开始教你觅雪寻天步,这一门可是主子爷的绝学,是江湖上无人可比的轻功,可惜全给主子爷用来躲风流债了……”边说便嘻嘻笑,野生野气的没什么尊卑感。同样是贴身的小奴,沽赏就比红殊要稳重许多,即便二人是同样年纪,可一眼看过去红殊还是娇俏逼人,沽赏就是温婉如水。

太初是后来才知道叶沽赏和钥红殊其实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出身,虽然二者都为季墨白效力,但叶沽赏从前是皇宫里教习姑姑,举手投足都带着份矜贵柔顺,即便后来在皇帝的训练下变得杀人不眨眼,也从不会失去一丝一毫的分寸礼节。再后来皇帝喜欢季墨白,就遣了她放到季墨白身边做棋子,名义是恩宠,暗地还是监视。叶沽赏很少谈论她以前的主子也就是当今天子姬止水,话题涉及此也多数是微微一笑,不失礼也不会显得多么亲厚,在这一点上,太初是心知肚明的。于是相比沽赏的冷静持重而言,钥红殊就显得活泼开朗了许多,整个儿人像只叽喳的麻雀,永远给人以活蹦乱跳的感觉,新鲜又生动,一问才知,她竟是季墨白一手培养出来的,从始至终,从一而终。好吧,也许这么形容不怎么恰当,可是季太初见识过杀人时候的钥红殊,一路从凤阳门总坛到尚京,明里暗里,他总会见到红殊刀尖舔血的时刻,也唯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想起来,面前这个娇俏灵动的少女是个杀手,杀人不眨眼的暗人。

“……我爹还在皇宫?”季太初收起一条腿,抻直了背坐正,微微蹙眉。沽赏点点头,微笑:“少主不必着急,前日里主子爷传了信儿出来,说不日便能与少主汇合。”“我一直想不明白,他跟艳殇的爹,还有小皇帝三个人究竟是怎么和平共处不打起来的?”太初眯起眼眸藏戏谑,嘴角一边儿勾起,坏坏的笑。沽赏嫣然一笑:“少主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打起来?”“哈!你竟然也会开玩笑,沽赏……”太初失笑,双手抱臂扬了扬下巴,“我若是没猜错,我爹是想等我把他压箱底儿的工夫都学完了,才肯显身的吧?”“主子爷只是希望少主能有一身好武艺。少主之前与唐七少相交甚密,也学得唐门七十二路点穴手的皮毛,天下武功纷繁复杂,若单轮起点穴与轻功,不是沽赏自夸,唯恐天下间已找不出第二个能比主子爷更为凝练的了。若是有,那也只有菖蒲录的修炼者艳殇宫主,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菖蒲录,无人知其深浅,无人知其缺陷,或许,它本身就没有缺陷……”沽赏轻声说。

又听到艳殇的名字,还是和菖蒲录在一起,感觉上多少有些奇妙。太初心里生出一丝奇特的感觉,他忽然很想知道当初艳殇为了留住他,究竟牺牲到什么地步,虽然这种想法很不要脸,但是人都会有种虚荣心在作怪不是吗?能够跟艳名远播的天下第一美人艳殇有所交集,更让其为自己牺牲一二,那也不失为一桩妙事。太初想到这里不由眯起眼,缓缓的笑了,那笑靥像一朵妖媚的红莲摇曳在唇角,带着几分冷漠的挑衅,已经不同于数月前屈居人下的无奈与伪善,而忍不住的,沾染了一些异样的色彩。

“明儿个还得练功吧?”太初慢吞吞的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穿着的雪裳,青丝如雨倾泻下来,慵懒的搭在肩头。缓缓的摸了摸稍微易了容的脸颊和被贴起来不见的喉结,太初立在明晃晃的镜子前凝视对面身材纤秀细挑的“女子”:美鬓如云,细长眼稍上佻,有一丝冷艳的睥睨感,细致挺秀的鼻梁,唇色因为服了丹药而变得鲜艳万分。肌肤是冰瓷一般清凉的白,触手如缎,暖暖的烛光打落在他侧面,现出一丝奇异的蔷薇色,明艳不可方物。太初微微勾了勾嘴角,镜子里的美人艳冶万分却又倨傲的诱人。原来从前那么温润隽秀的眉眼还可以“改造”成如艳殇一般冰冷的凄艳,果真这个世界是万能的吗?太初笑起来。

红殊掌灯挑起卧房的幔帘,嫣然一笑道:“夜深了,歇息吧,爷。”太初走上前,轻轻吹熄了她手中的烛火,然后驾轻就熟的走进卧房,地上一寸的地方悬着银铃发出轻微的声响,但是太初知道,明天之后,它们再也不会有机会发出声音。是谁说的这个世界不是万能的,只有人才是万能。黑暗中季太初和衣而卧,门口的沽赏与红殊默契的相视一笑,望着地面上系着的铃铛,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离去。

喧嚣了大半夜的翡翠台恢复寂静,空旷的水面还有萤火虫在闪烁,有人在夜色中入眠,有人在房檐上静静的观望月色。红殊拾掇好一切便出了门轻轻跃上房顶,沽赏早已等候再此,见人到,便轻轻从袖中取出一小包东西,红殊狐疑凑上前,咦了一声道:“这不是少主跌碎的那只茶盅?”沽赏点点头,将帕子里碎掉的瓷片递上去,淡淡说:“你仔细看。”沽赏一愣,拨开那帕子捧着瓷片看了一会儿,喃喃道:“怎么会……”“不是跌在地上摔碎的。”沽赏轻轻的说,嗓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清凉,“我看的清楚,是少主捏碎的。”不是跌碎,而是捏碎。在那么短促的时间里浑然不觉的动作,是出自本能的反映还是有心遮掩?杯子碎了,却未伤及手掌肌肤分毫,一个没什么内力的人,怎么可能做到。

“少主他怎么会……”红殊皱起眉,沽赏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凝视着碎掉的瓷片,似想起了什么:“之前少主被艳殇宫主带去尧山,你我无法取得联络,好在有凤淮恙从中作梗,却阴错阳差让我们募得少主踪迹。你我都只顾着少主的安危,却从未仔细钻研那些传闻,凤淮恙说少主成了艳殇宫主的男宠,而艳殇宫主修的菖蒲录正是关键时刻,这之后虽然被人走漏消息,但是……”“你想说什么?”红殊眼波一震。沽赏扭头注视着她,顿了顿,缓缓开口:“我以为,少主与艳殇宫主的关系,也许真的如传言一般也未可知,关键是,连月来你我教习的都不过是最基础的招式,少主的内力从何而来?或者,是从一些人身上有意无意获得也说不定……”“你是说……”红殊瞪大眼。沽赏垂眸,淡淡道:

“我是说,艳殇。”

32打不死的廉王

七月七,乞巧节。沾了节日的光,季太初在玩命儿的精湛自身武艺的同时还要兼顾着“董砌雪”的职责,卖笑待客。

真真是想起来就郁卒,季墨白躲在皇宫里连跟毛儿都见不着,他却要委屈自己女扮男装的堤防着江湖人的觊觎。凤阳门和菖蒲宫,一个恨不能折腾到连伙夫都催出门来寻找他的下落,另外一个却闷骚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截然相反的情况,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太初知道。天下人引颈曲盼的菖蒲录终于有了消息,无所不能的艳殇也有了“禁裔”,现如今是个人都在伸长了脖子寻找他季太初的下落,即使没几个人能猜到菖蒲录的秘密,但也隐约的清楚菖蒲录和季太初有所关联。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现在菖蒲宫爆出这么个可以算是惊天的秘密,任谁不是跃跃欲试的想来分一杯羹?凤淮恙肯狠下心来不顾往日的情分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一报还一报,他季太初还有什么话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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