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老是紧绷肌肉会酸疼,他还得照顾两个孩子,可不能随便浪费体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纤长的指到指尖都完美无瑕,轻轻放下酒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接着改拈起一片花瓣,放进嘴
里。
“我……”尴尬的搔搔脸,佘清风看着那艳丽的唇第三次含入桃花,忍不住说道:“离殇,你瞧里来是虚寒的体调,别
吃太多桃花的好。”
男人的动作停了,眼眸先是睁大,接着妖媚得弯起。“你真不亏是佘家的人。”
粉色的舌尖带出半片桃花瓣,吐在白皙透着薄红的掌心。
“我找不着路,你能告诉我怎么去太医院吗?”搔搔颊,佘清风单薄的脸皮胀得通红,他真的很担心在这宫廷里,得花
他多少功夫才记得起路?
如果佘清风听过琉璃碗碎掉的声音,他大概会认为自己听到的是那个声音,而不是男人的笑声……莫名的,脸胀得更红
,手足无措的看着男人笑开的容颜。
“你这样真能在宫里走动吗?”男人一手支着额心,黑得惊人的眼眸因为笑意显得可爱,由下往上挑望着佘清风。
“这……”叹口气,佘清风又搔搔点,垮下肩。“我爹跟孩子的娘都很担心这件事情,老实说这宫里往哪处走都一模一
样,究竟为什么能有人愿意住在这么单调的地方?”
“你说皇上吗?”男人的眼眸弯弯,连端丽的唇都弯成极美的弧度。“这的确是件奇怪的事情,这种单调的地方。”
“是啊!不过,这棵桃树长得真好。”时辰已经迟到他急也无用的地步,佘清风索性放宽心同男人聊了起来。
“是吗?原本想重出一片桃园,可惜……”男人耸耸肩,举起酒壶斟了一杯酒。“喝吗?”
“这……”东张西望,他只瞧见男人手上的酒杯,总不会是要共用吧!他是不在意,但男人瞧起来不像这种人。
“都这个时辰了,不如一起赏花,难得交到朋友。”男人将手上的酒杯递向佘清风,衣袍的袖口顺着滑下,露出一截纤
细但并不会瘦弱的白皙臂膀,在桃花下、春风里、暖阳中比一切的景物都美。
接过酒杯,来不及喝就盛住了一瓣落花。碧绿辉映着雪白,佘清风有点明白为什么男人会想找人一起喝酒了。
他也将桃花瓣一起吞下……清雅的香味里,带上了微微的苦涩。
然后,他坐在男人身边,共用一个酒杯,共赏美景。
“佘清风,你昨儿去哪啦?”迟了一天,他才终于到了太医院,从小看他长大的杨提典用木尺狠狠的往他头上招呼过去
。
“哎唷!杨叔叔,别这样……”捧着头,佘清风唉唉叫着呻吟,很配合的让杨提典哼了一声,心满意足的放过他。
吁口气,他哪敢说出昨天跟刚认识的朋友在宫廷里的一颗桃树下大醉一场,也不知道是谁将他送回家里的,今晨一醒来
就瞧见一双儿女一左一右将脸横在他脸上,眨着四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
“爹……爹……死掉了……”小女儿看到他张开眼睛,立刻扁起小嘴,哇啦得大哭起来。
“乖婉婉,爹没死,爹这不是醒了吗?”他连忙坐起身,将女儿软绵软带着奶香的身子搂进坏里安抚。
“骗人……爹一定死了,你是谁?”另一边,儿子也扁着嘴,逞强的不肯哭,眼眶却红的跟兔子一样,小小的肩一抽一
抽。
“仲卿,爹真得好好的,你要不要碰碰看?”另只手伸去搂过儿子,好言好语的哄着。
小小的四只手同时在他满身又碰又抓,弄得他痒得险些笑出来,却又不得不忍住。好半天,两个孩子总算是摸够了,才
停下手,一人一边将小脸埋近他颈窝。
“爹好臭,不香。”小女儿口齿不清的抱怨,短短的小手圈住他一只手臂。
“对!臭死了,要是娘在一定会叫爹睡花园。”儿子软软的嘻嘻笑,小脸贴着他的颈子直蹭。
“是是,爹以后会一直都香香的。”各亲了小儿女一口,佘清风讨饶。“好啦!别再弄爹爹痒了,爹还得去太医院呢!
”
“爹,天黑前回来吗?”儿子乖巧的退开,期期艾艾的转着大眼睛,不安的问。
“会的,乖孩子。”心疼的揉揉儿子的小脑袋。若不是他学艺不精,应该能就回妻子的,不过……一切毕竟是晚了。
好不容易哄得小女儿放手,他才终于能离家。然后,他抓着在衣服暗袋里发现的地图,上头仔细的画出从宫门到太医院
的方法,纤细的字迹让他想到那个男人。
离殇啊……姓甚么呢?尽管两人昨天喝得很尽兴,他却一直忘了问这个问题,也忘了问离殇到底是谁?
“你今儿就去御书房面圣吧!皇上找着你呢!要是你今儿又没来,看你怎么对得起你佘家的列祖列宗!”说到激动处,
杨提典的木尺又举起来了,佘清风连忙讨饶。
“杨叔叔,饶了清风吧!您知道小侄不擅认路的,这御书房……”他不会又要在这宫廷里走上几个时辰吧!
“哪!早给你画好了!快去!今儿刚进药材,少一只手都不成!”将地图塞近他手里,杨提典瞪着眼交代。
“明白明白。”连忙拱手道谢,趁着木尺还没招呼过来,佘清风角脚底抹油溜得很快。
看着地图,这回总算没再继续绕着这一模一样的御花园无头苍蝇似的乱走,很快就来到御书房。
还没开口,门边的小太监一看到他,就大喊:“佘太医求见。”
“传。”嗯……皇上的声音还真年轻,而且有点不太威严啊!
他对小太监拱拱手,垂着头走近御书房,正准备依照礼节跪下磕头高呼万岁的,一声笑先传入他耳中。
咦?微微皱起脸,这笑声……
“朕画的地图还好找吧!”地图?佘清风顾不得礼法,猛的抬起脸,然后双眼狠狠得瞪大了。
既素雅又雍容,在飞雪般的桃花花瓣下,妩媚得动人心魄,却又高贵得使人望而生畏……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这皇宫里,有谁能随意带着酒杯、穿着普通衣袍、坐在唯一一颗桃花树下赏花?
“以后你就专侍朕就好了,慢慢的记路吧!”离殇……不!皇上!勾着艳丽的红唇,深得连光也没有的黑眸,闪着笑意
。
曾经沧海(中)
一个皇宫,到底得花多久的时间才摸得透?佘清风看着摊在桌上,连密道都画的一清二楚的图,先是叹口气搔搔脸颊,
然后回过头瞪了一眼半卧在软塌上的男人。
“皇上!清风不是同您说了吗?病了,请好好歇息。”
他见到的男人,总像是带着春意,即便外头飘着鹅毛似的雪,几枝寒梅在窗棂外素雅的绽放,点点的绢红色,显得娇艳
欲滴。男人微显苍白的手探出窗格,雪花默然无声的飘进那工匠雕出似的优雅掌心。
“皇上!”佘清风按住眉心,对于男人完全视若无睹的态度没辙。“皇上,您不能要求清风在这儿随意直呼您的名讳,
清风还要脑袋。”
修长的眼睫一动,遮去黑得惊人的眼瞳,手伸回窗内后,掌中的雪也融了。与寒梅同色的唇凑近掌心,粉色的舌尖舔去
那雪水。
大大叹口气,佘清风左看右看了会儿,确定谁也不在,才不甘情愿的开口。“离殇。”
“嗯?”男人终于转向他,眼儿弯弯的,什么也没有的沉黑眸瞳里,现在笑意盈然。“清风,你从来也不是这么拘泥礼
法的人。”
“我的确不是。”耸耸肩,他知道男人明明清楚,就算他再怎么不拘泥礼法好了,皇上的名讳也不该有任何人叫唤。
这么一点点小心他还是有的,身为太医他虽然总会不经意的发现很多秘密,却没打算让自己也成为秘密的一部分啊!
“既然你愿意理会我了,那咱们就公事公办。”佘清风指着桌上的长图,脸上是露骨的不悦:“你明知自个儿身子弱,
病了为什么不好好休养生息?我开的方子吃了吗?”
“这是太医关心皇上,还是佘清风挂心后离殇?”男人挑着眼透过长睫望他,佘清风直接翻白眼。
“不要用这种话来堵我,不管是哪一个,药吃了没有?”哼了声,每回只要牵扯到吃药看诊休养的事情,男人就开始东
牵西扯的,老爱说些让旁人听了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话语来欺负他。
四年前,他的确是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愣愣的让男人给呼咙了过去,不过时间久了,他也知道该怎么应付。四两拨千
斤谁不会?
“清风,你对皇上说话真没规矩。”男人抱怨似的轻叹,眼尾嘴角却是轻扬的。好不容易恢复点血色的手又往外探。
“你给我停手!说过多少回了!不要拔花吃你听不懂吗?”不是说别拘泥礼法吗?既然开始不拘泥了,当然就不拘泥到
底啊!
叉着腰,佘清风瞪着那只顿了下,依然故我扯下一朵寒梅的手,愤愤的哼了声。“离殇,你非得吃花不可,我替你入药
就是了。”
“不,你的药苦死了。佘家尽是出一些爱欺负人的孩子吗?”纤细的长指用一种既慵懒又优雅的使人目不转睛的动作,
将一朵梅花拆成五瓣花瓣跟花蕊。
“良药苦口。”不雅的弹了下舌,佘清风拖过一张椅子在软塌前坐下。“离殇,身为医者别让我使不上力。”
“哦──”哼笑了声,男人拈起一片花瓣,放到唇边后被粉色的舌尖舔入口中。半垂的眼眸遮去黑得会令人畏惧,笑起
来又妩媚的眼。
搔搔脸颊,佘清风垮下肩,张着口迟疑了半天,又红着脸搔搔耳际。
“你想说甚么?”男人的声音永远都像他头一回听到那样,既清淡又浓艳,独特得让人无法忘怀,不知不觉就往陷阱里
跳。
这么多年,他看过很多跳进陷阱里,被吃乾抹净还执迷不悔的男人女人。有时候他也真佩服自己竟然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
“我……知道花了四年还会在宫里迷路是我的错,谢谢你替我画了那张图。”不过有时候,适时的踩一脚陷阱也是必要
的,反正男人设给他的陷阱一点也不伤人。
“喔?”像听出了兴味,男人斜睨去一眼,透过眼睫那沉黑的眸,带着某种妖媚。“清风,那张图不是朕画的,朕只是
写了几个字。”
“是吗?”摸摸鼻子,佘清风无所谓的接话:“臣下依然感谢陛下恩赐御墨。”
男人开心的笑声,传入他耳中……非常美,非常快意所以他也跟着轻轻的笑了起来。
“好吧!我会好好喝药,你也快背好这张图吧!”梅花瓣已经全部被男人舔去,只剩花蕊还在男人掌中,娇怯的颤抖。
薄红柔嫩的掌,衬着鹅黄纤细的花蕊,比佘清风看过的任何一幅画都要美,就连他也不禁感到有一些脸红心跳。
“唉……当你的后妃真不容易。”
男人一笑,将花蕊抛出窗外。“朕可是有十个儿子,后妃怎么会辛苦呢?”
佘清风干笑两声,他还不至于天真到认为他跟皇上的交情有好到能赞美一国之君“倾国倾城”的地步,而且他得想清楚
后妃辛不辛苦跟皇上有十个儿子之间有甚么关系。
“陪朕下棋吧!”歪靠在软塌上的身子动了下,盖在腰上的银狐裘滑落在地。纤细的手臂动了下似乎想去捞,末了只用
那双眸定着佘清风。
叹口气,为人臣子当然得劳动一点了。他弯下腰捡起狐裘,才想盖回男人纤细的浅黄身躯上,手腕被一把握住了。
细致柔腻,比他曾经摸过的丝绸来得舒服,有点微凉。他愣了下,看着那只连指尖都完美无瑕的手。“皇上……你抓着
清风,可没法子下棋啊!”
“佘清风,朕只对你说,听了不许忘。”男人的眼睫遮着眼眸,因为弯身捡狐裘的关系,佘清风是由下往上望着那张容
颜,色泽艳丽的唇角弯着过于美丽的弧度,他颤抖了下。
“清风能说不要吗?”
“不,当然不许。”男人的眼微弯,像是瞧着他又不像。
叹口气,佘清风动了下手,并不认为自己能挣脱。男人虽然多病但并不体弱,力气大的超过他这个文弱小太医。
也果然没能甩脱男人的手,反而歪歪倒倒的被拉了过去,险些摔在软塌上。
“我听就是了!别扯着我。”狼狈得胀红脸,他一手撑着软塌稳住身子,同时也不忘记瞪着男人似笑非笑的脸。
“你该知道,权恕妃有孕了吧?”男人还是扯了他一下,逼得他不得不屈身坐在软塌边,身子贴上前,几乎倒在男人身
上。
“我知道……离殇,放手好吗?要是摔在你身上,我的脑袋就真的要搬家了。”他知道很多人都躲不掉男人那种动人心
魄的妖媚及似有若无的挑逗,但他想…… 冷眼旁观才是比较明哲保身的方式吧!
他跟男人已经君臣不像君臣了,总不能连朋友也不像朋友。更何况他当真对男人没兴趣,后离殇这个君王对他也是逗弄
的兴致大于其他吧!
总算松该手,佘清风稍稍退了一些,但两人还是凑的极近。
“清风,权恕妃之后朕不会再有子嗣。”
这个……佘清风呆了下,这会儿是要他怎么反应才好?皇上说了不生子嗣,总不会是一件可以说“皇上英明”的事情吧
?但似乎也不到跪地“请陛下三思”这种地步。真要说,这是皇上的家务事,他……也不过就是小小的太医,了不起就
是皇上的一个友人,没甚么资格置喙什么。
搔搔脸颊,他扭着眉看男人。“离殇,这种事情你同我说了,我也……”
“不,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情。”男人淡淡的浅浅的一勾唇,眉微挑、眸微眯,说是似笑非笑又像笑,说是笑却又太过
隐约了。
“离殇,你别说好了,不会有好事的。”四年来,他见过几次这种表情,很诱人但绝对更伤人。他就是在这个表情下被
逼着喝下了四坛酒险些醉死……谁让酷爱杯中物的皇上因为他的药昏昏欲睡,无法饮酒呢?
“清风,你总是这么说。”男人笑出声,曲起一条长腿,将手肘靠上去,支着绝色的容颜。
叹气,佘清风垮下肩闷闷的。“好吧!你说,我不忘就是了。”
“我不打算立皇储。”这样……咦!
猛得瞪大眼,佘清风完全明白“傻眼”是甚么状况!一国之君竟然正在告诉他不打算立太子!天朝的根本不就要动摇了
嘛!
“这这这……这可不是儿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