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钱 三、四——筱崎一夜

「……咦?」
山口对着身体微微向前倾的绫濑笑笑道。
「你现在就是心事重重的表情,我想你一定有烦恼。」
木内一听,把双眉缩成一团。
「你在说什么呀?山口。」
对表示不满的绫濑,山口大声笑着说。
「我说笑的啦。」
绫濑轻轻的瞪着继续笑着的山口;山口所说的虽不是什么幽默话,但却是八九不离十。
绫濑这才发现空空的肚子已在位警报,他的两道眉毛更往上吊起。
光线良好的照明,让宽大的厨房气氛极和谐。
而闪亮的银色流理台上,有三座瓦斯台。绫濑觉得可以容纳二个人的大冰箱,用来很方便。
他站在厨房角落的饮水机之前,放水入已洗干净的小瓶子内。而饮水机之水则是从已放满清澈的饮料水的塑料制的桶子取出来的。
买水喝对绫濑是极其奢侈的事。除了这个饮水机之外,狩纳还买了冰的饮料放在冰箱。
绫濑当然也明白,他和狩纳的生活水准是不可同日而语。他轻轻吐着气,很小心的在瓶子里加水。
「绫濑?你怎么了?还没睡吗?」
从背后传来了声音,绫濑忙不迭地回头去看。
修长的身影,把门口挤得满满的站着。
对早已熟悉的狩纳,绫濑报以微笑。
「你回来了。」
「你在做什么?」
缓缓踏进厨房的狩纳,用纯熟的动作解开领带。被他一问,绫濑未作答只是俯视手上的瓶子。
「明天我想带去学校喝的……」
听到绫濑细声的说,狩纳也望着只倒满一半水的瓶子。
「这你可以到学校去买呀。再说藏书整理的事,不是明天就结束了?」
「晤。是吧……不过,我有事求你。」
绫濑用意志坚定的视线抬头看着狩纳。
绫濑一向极少要求什么,狩纳对他的不常之举,不免有些好奇的把双眼得细细的。
「是什么事?你还想要什么东西?」
狩纳笑着,边用手去摸衬衫口袋掏出烟来。也拿出银色打火机衔着烟点火。
他前天才说要买支新打火机,这支是旧的。
狩纳可能早已忘了曾经谈过的话,绫濑则不由自主的望着他手上拿着的打火机。
原来狩纳还在用那支旧的打火机。
在安心之际,同时一股莫名的冲动又涌上来。
「啊……我倒不是要什么……明天我想从学校回来后,和染矢一起出去,可以吗?」
对一口气说着的绫濑,狩纳眉尖锁起来。
「他上次就约我去看小田急美术馆的摄影展,我很想和他去看看……」
「要看摄影展,染矢一个人去不就得了?」
说完,狩纳工整的鼻子,似狗一般地一缩。
「我也希望可以去看……」
狩纳俯视还在要求的绫濑,他把香烟头用牙齿咬住。
这就是表示这男人在不高兴的现象。
「那我可以陪你去。何必非要和染矢去不可?」
对没得商量的狩纳,绫濑垂下双肩。但有些沮丧而垂下的肩,却隐隐约约可看出他在发抖。
狩纳见状,又用他锐利的舌头咋着舌。
「真拿你没办法。」
狩纳有些焦躁的搔搔自己的头发。
「……那你就和染矢去吧。明天几点会回来?」
绫濑仍狐疑自己是否听错。
「……明天我可以出去吗?」
望着有些怯怯的问他的绫濑,狩纳苦苦的看他。
「你和染矢在一起,也不能太晚。如果有需要用到车,可以和公司的人连络。明天我也要外出,搞不好不会回来。」
「你会很晚吗?」
「有可能。所以你要早点回来。」
绫濑对狩纳强烈的叮咛,用力点着头。
「谢谢你。」
看到满面笑容的绫濑,狩纳摇口头。把尚未抽到一半的烟,丢至水槽内。
「你要出门,需要用钱吧?」
被狩纳的手突然一位,瘦削的绫濑的腰就被搂住。使得他的脚在悬空下,只好依偎着对方。
「哇……」
听到绫濑的哀叫,似乎很开心的狩纳,又说了。
「既然是染矢约你,他应该懂得要规矩一点。」
狩纳说着,并用他很大的手去抚摸绫濑的屁股。他屁股的肉就整个被抓在他的手掌心中。
「啊……钱我有……。你不是给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吗……」
绫濑知道狩纳此刻对他心怀不轨,所以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他。
除了生活费,绫濑虽拒绝过他的钱,但狩纳在节骨眼上,都会自掏腰包给他钱。
对于绫濑带着现金在身上,狩纳是极端讨厌。
就算带着现金离开这栋公寓,势必也会被逮到。因为有这种无言的压力,绫濑对给他的钱之用途,均会很仔细地说明。
「你有了生活费,我就变成没有用处了。」
狩纳突然叹息着说。绫濑在不解其意之下,垫着脚尖望着抱住自己的男人。
「……你在说什么?狩纳先……」
抓着他屁股的手,毫不客气的卷起他的上衣,在绫濑尖叫之时,想挣脱而逃的背脊,则被狩纳坚硬的指尖爬过。
「……啊……」
那间,产生一阵阵纯纯的麻木感。
当背脊的洼处发痒时,狩纳的体温与吐息就更为鲜明。
「我……去准备洗澡水……」
想借口跑掉的绫濑斜腹,贴着男人热热的手掌。
「……喔……」
「已经烧开了吧?你在慌什么?绫濑。」
叫着他名字的声音在耳膜响着,绫濑的膝盖开始发抖。反射性伸向男人胸口的手,却碰到了他坚硬的物体。
绫濑碰触的是香烟盒与打火机。
绫濑情不自禁仰头看着狩纳的脸。
想问他的话,已迫近喉间。
你是不是想要一个新的打火机?
在那本目录上所看到的打火机,仍深深印在绫濑的脑海中。
「你不是要洗澡吗?」
狩纳丝毫未看出绫濑的心事,而抚摸着他的脖子,在他的抚触下,绫濑被刺激得思考力已逐渐模糊。
「我们一起去洗,我替你洗。」
在狩纳孔武有力的怀中,绫濑不能说不。
「绫濑,你也喝点什么嘛?」
从自动贩卖机投来的声音,让绫濑抬起了头。
已进入九月,但太阳却依然似盛夏般的炙热。由柏油路及水泥和砖瓦所建造的太学内,似烤炉般地热。
所以在火辣辣的烈阳下,在阴凉处所摆设的自动贩卖机,无疑地就具有无以言喻的吸引力。
何况早上之前,一直不停搬运粗重之物的身体,更是吃不消。
绫濑已渴得喉头打结。
绫濑也鬼使神差般的伫立在自动贩卖机前。
望着可口的乌龙茶杯子,绫濑似小孩子般喉咙咕咕作响。
他一只手仍紧紧握住包包内绿色材质做的钱包。
「……我还是别喝算了。」
抓着钱包的手松开,他有些垂头丧气。
在物色饮料的朋友,却好奇的看着绫濑。
罐装饮料一瓶一百二十圆,而袋装饮料是一百圆。纸杯的饮料,就更便宜才七十圆。
绫濑鼓舞着自己,并大大的吸一口气。
如果他现在花了七十圆买果汁,那他今天就只能存五百三十九圆。
中饭花去了三百八十圆外加税,因为他吃的是便利商店的套餐,休息时间在自动贩卖机前,为了解暑,他又要花七十圆买茶来享受。
即使省下中饭及饮料的钱,一天能存五百三十九圆,也绝非小数目。
这三天来,绫濑忍受饥肠辘辘的煎熬。
而从狩纳的家拿出瓶装的饮用水,更是绝佳的好方法。
如果只吃白饭当午餐,那存钱也没多少的意义。至于带水原来也是有些犹豫,但能够克服这三天,很多部份是归功于这些水。
「我请你吧?因为领到兼差费了。」
选了冰咖啡的山口,擦着汗看看绫濑。
对朋友的友善,绫濑并未接受。
「真的没关系。何况天气又那么热。」
就算站着不动,皮肤也会冒汗。只是与过去相较,蝉声争鸣的情形显然少了很多。
可能也耐不住酷热,连蝉儿也去避暑了。
「绫濑,你快张开嘴吧。」
山口催着在叹气的绫濑,对他说。
不疑有他,绫濑听话的学着张着大口的山口把嘴巴打开。为了仰头看那些高个儿的朋友,毫无预防开着口的绫濑的嘴里,突然感受到冰凉的块状。
「哇……!!」
在讶异的嘴里,粉粉的甜味扩散开来。
绫濑马上发现那是饼干。
「我带的健康食品,很好吃吧。」
手里拿着牛奶糖大的拷饼干,山口也往自己嘴里送。
绫濑这才会过意,原来是饼干在唇齿间。
为了要存钱,去分享别人的食物,这也不是太清高。但吃进嘴里,总不能又把它吐出来。
绫濑在进退两难中,只好慢慢咀嚼着饼干。
当他把饼干吞下肚里去时,霎时空空的胃就立刻舒服了许多。
「……谢谢你。是真的很好吃……」
绫濑在咬着时,向朋友道谢。
「你如果喜欢,可以拿去。」
山口很好心的把剩下的饼干塞进他的包包内。
「不用了。真的很感谢你。」
绫濑一面感激山口的体恤,一面又慌张挥动两手想闪他。
山口之会把吃的东西塞给绫濑,一定是自己的脸上已表现出饥饿之意吧?绫濑在感谢山口之余,也替自己觉得不耻。
「绫濑,你肚子饿了吧?」
一直保持缄默的木内,忽然凶神恶煞的话问绫濑。可能山口把饼干给他吃的举动,对木内是一种冲击。
「也还好,不是太……」
绫濑不敢承认肚子饿。木内又用很强烈的口吻对着绫濑说道。
「那我们先去什么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
「对啊。我们到涉谷去喝点什么才回家。」
对同意的山口,用征询的眼光看着绫濑,绫濑只好露出为难的笑容,回他。
「很抱歉……我待会儿还和别人有约。」
木内有些狐疑的眼尾往上吊起。山口则是嘴角歪斜着,只用眼睛在笑。
绫濑看了看腕表,确定约会的时间。
「真的很高兴你们约我。那放完暑假我们再见吧。」
绫濑逃也似的向山口他们挥挥手跑掉。
「那你多保重!」
把冰咖啡一口喝光,山口经轻举起手响应。而木内则一贯的用静静的眼神目送绫濑的背影。
绫濑再一次向他们挥手,便小跑步的跑往校门的对面。
面向西侧穿过正门,绫濑沿着道路已走近大学外侧半圈。正门是面对大马路,在东北的位置是靠后门为近,商店少,车子也几乎不走。
可是却在没什么人的后门,看到一部不宜在此出现的闪亮高级轿车的影子。
可能是发现到绫濑的踪影,车子缓缓地开动着。对停在身边的车子,绫濑体貌谢过他后,就坐上车。
司机就是狩纳公司的职员久芳。他和往常一样的表情来接绫濑。
其实根本不必要来接他,绫濑也拒绝过数次,除去狩纳公司人手已不足之外,车子本来就主张不作外用。
可是只要狩纳下的决定,就很难予以推翻。能省下搭电车费十圆,对绫濑而言是感怀,但必须借助狩纳的支持,这就不是可喜之事。
这在过去,绫濑连接近都不可能,如今却用高级轿车来送他到学校,更让他有更深的罪恶感。
坐在可躺下来的舒适座椅上,流览着一瞬即过的街头风景,绫濑兀自深深叹息。
他仲长脖子注意司机的状况,确认久芳并未注意自己,绫濑才偷偷的看着包包内的皮包。
钱包内,是这三天整理图书所得的三千圆,以及存起来的一千六百圆。
总金额共有四千六百圆。狩纳给的钱是不能用的,而当作生活费接受的现金,约还有一千圆左右可以使用。
如此一来,他就有六千圆的钱。
这些钱,对绫濑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在未带过如此多钱下,自然会有些紧张。但他仍保持着很平常的模样。
偷瞄着钱包,眼角洋溢着幸福的绫濑,当久芳告之已至新宿车站时,绫濑就慌忙背着包包。
「谢谢你!」
绫濑婉拒久芳替他开车门,自己就下了车。他把头放低,穿越过沉淀淀的空气。
在一个多月前,他住在这附近狩纳的公寓时,因鲜少外出,对新宿的地理位置也很生疏。经由指示他找到目的地的大楼,而上到某泡沫红茶店去。
「欢迎光临。」
穿着制服的店员,看到进入店里的门的绫濑,立刻亲切的出声招呼。
「我和人约好了……是和一个……女人……」
当绫濑表示他想找的对象是女人时,声音中渗着很强烈的动摇。
沈稳点头的店员,似乎已猜出来,把绫濑带至店内。在他穿过入口处附近的柜台座位,才发现这家店占地颇广。
在这华丽的店内,除了似绫濑这种学生客人之外,没有别的客人。
一直被带到见着穿着华美和服的人后,绫濑方放下心来。
「对不起,让妳等这么久。」
望着安心而露出笑容的绫濑,染矢熏子迷惑的抬头看他。
染矢是在新宿经营人妖酒吧,长的俊美的男人。
「真辛苦,大学的情形怎么样?」
染矢优雅的立起身。
染矢的声音,与他似洋娃娃的外形也很符合的极其温柔甜美。如果不是已知对方的底细,绫濑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有着完美外貌的染矢会是个男人。
所以才让绫濑无法很断然的说出染矢的性别之理由在此。
染矢不解何以绫濑会一直凝视他,走出店后,他微微倾着身子问。
「阿绫?」
绫濑鼓起了勇气,双手握紧拳头道。
「其实……是我有事想要麻烦你。」
绫濑使出浑身的力量,很严肃且诚恳的望着染矢。湿气沉重的街道,不改车水马龙的景象。
视线追随着灿烂的橱窗,他俩站在偌大的玻璃门之前,门房的身影跃入眼里。
「这里是不是可以?阿绫。」
染矢用很轻柔的声音征询绫濑,并指着亮闪闪的玻璃门。
这里虽阴凉些,但仍使人肌肤紧绷的热气中,染矢也滴汗不流。在小田急百货公司的美术馆看过摄影展后,在她的带领下,绫濑来到了车站大楼。
走出JR新宿车站的东口,眼前的交叉路口就可通往新宿。过去专卖适合年轻女孩服饰的一,二楼内,便有绫濑他们所需要的店。
「是……是的。」
绫濑用似是而非的声音应着。
过去只有狩纳带他去吃饭或购物,绫濑从未出入过有门房站立的店之经验。他不由得驻足脚步,甚至想回头。
然而染矢并未查觉绫濑的异样心情,便很笃定的站在店门前,并同为他们打开门的门房行礼。
而绫濑则心慌意乱地跟在似被入口吸住的染矢,一脸茫然的跟在他背后。
「观迎光临。」
而门房亦毕恭毕敬鞠躬欢迎绫濑他们。
绫濑的心情似乎还在七上八下。
可是,绫濑都还是踏入了柔软的地毯上。
地板的舒适程度,让绫濑不禁要憋住呼吸。
铺着豪华地毯的店,在五日前才与狩纳在那本目录上看过。
室内深蓝色的地毯,黑色的墙壁,及玻璃橱窗内霓虹灯闪烁下的银色精品,在在都不是毫无收入的绫濑得以栖身之处,让他觉得颇不是滋味。
「晤……你是想要一个打火机吧。」
染矢环顾着店内,说。
在找着目标,未征得带领之前,染矢便已简洁说明来意,他并没有笑绫濑这种小孩子式的决心。
绫濑则亦步亦趋跟在染矢身边。
绫濑就如与父母走失的小孩的心境。
「我也很少来这里的店。」
染矢像在百货公司地下食品卖场物色什么的口气,催绫濑到二楼。
幸好店员并未靠过来。
店内,除了绫濑他们,还有三,四组客人,在开心的选着商品。绫濑仍怀着紧张的心情,随着染矢踏着厚厚的地毯步上二楼。
与一楼不同,二楼是充满着从一面偌大的玻璃所射进来明亮的阳光。宽敞舒适的二楼,绫濑仍紧抿着唇。
「少爷真是幸福的人。」
观赏着玻璃橱窗,染矢若有所思笑着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