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钱 三、四——筱崎一夜

「是怎么说?」
被绫濑回问,本已擦着红色口红的唇的染矢,又微微往上翘起。
「他竟然不知道你会这么费心的想送他东西。你这种心情,对那个粗暴的人未免有点可惜。」
染矢说着的声音抑扬顿挫的,总来很悦耳。
「也不是,是我自已想要送狩纳先生的……」
响应染矢的话,使绫濑有几许苦涩。
比起狩纳给予绫濑的,后者觉得自己送他的是小巫见大巫。
真的算不了什么。
那种无力感,常使得绫濑畏畏缩缩。
「所以这就是心情的问题。以你来说,照理可以更恨狩纳,或者好好利用他。」
染矢说的很认真,且还轻轻叹着气。
绫濑闻之不禁停下脚步。
「……我应该要……恨他吗……?」
绫濑无法理解,何以染矢会说出这种话来。
本来绫濑与狩纳从有关系开始,就不是很稳当的。
如今两人之间,是因为绫濑背负着一身的债。只要想到这一点,绫濑就心如刀割。
但狩纳在绫濑的心目中,是个可怕的对象,倒还不致于会憎恨他。
「真的,你这个孩子就是太……」
望着迷惑的绫濑,染矢只有苦笑。
而他的眼里则盛满了满足感。
「我知道少爷在你心中的地位,但也不可太宠他。」
染矢夸张地耸着肩,并用摸小狗的样子摸绫濑的头。
「染矢小姐。」
染矢伸长着她已涂了美丽指甲油的纤纤指尖对着抗议的绫濑鼻尖,忽然叫了一声道。
「啊!不就是那个吗?」
绫濑一头雾水的朝她指示的方向看过去。
在闪亮亮的玻璃橱窗内,看到了烟灰缸与香烟,以及打火机。
「……啊……!」
绫濑不由自主的高兴叫起来。
他移动着踏着地毯的脚,走近玻璃窗。
在霓虹灯的照耀下,银色的打火机闪着光彩。没错,那就是狩纳斯喜欢的打火机。
「嘿,是不是很漂亮?」
站在隔壁望着的染矢,脸上浮现笑意,绫濑同意她的说法也点点头。
有两个打火机并列在一起,其中一个打开盖子,可以很清楚看到点火口的状态。
另一个则是盖着盖子,在盖子上却印有公司名称的醒目字眼。虽说它是一个打火机,但就外观而言,与漂亮细致的小铁盒并无两样。
由于圆得失去锐利的角度,益发显得其之精致。
这种打火机,很适合狩纳来用。
「染矢小姐……」
绫濑并未把话说下去,他压低声音在染矢耳旁悄声说。
「只是……好象没有注明……价目的样子……」
只要情绪一紧张,绫濑的眉毛便会往上扬。
除了坡璃窗内的,即使包括打火机以外的任何商品,都未有标价。
环视整个店内,其它商品皆然。
「你就是要买那个吗?」
染矢说着,扯开始找寻店员。
如果想买中意的东西,应该就不会在乎其价钱之高低吧。但也仅限于有如此经济能力的人,才得以有资格进来。在了解这项事实后,绫濑的掌心就冒汗。
「去问问店员。」
也未经绫濑许可,染矢就将视线投向店员。
就在此时,身穿西装外套的女性店员,悄无声息已站在玻璃窗旁边。
「这个打火机要多少钱?」
在泰然自若的染矢身侧,绫濑却是摒住气息在看着他。
「二万二千圆。」
店员想都不想就说出的价钱。声声冲击着绫濑的耳朵。
「她说是二万二千圆,阿绫?」
染矢显然不放心。
所以又向绫濑复述一遍。
被对方看着,绫濑一时开不了口。
他真的说不出不买的话。
绫濑茫然俯视的打火机的光辉,好似在瞬间变了色。
双方维持一段很久的沉默,绫濑又怯怯的指着装了香烟的玻璃盒。
「这个又要多少钱……?」
打火机是金属制,可以重新装油,只要押住摩擦便能点火。
如此具有实用性的打火机若卖二万圆以上,玻璃制的香烟盒应该会便宜点,面对绫濑羞涩的问话,店员用很机械化的笑回答。
「雪茄盒吗?要八万圆。」
听到这个数字,绫濑差点不能呼吸。
确实是很漂亮,但除了可装香烟外,并未有其它的用途,再说那么小的盒子,更没有无聊的人,会把香烟特意换到这种盒子上吧。
由于太过意外,绫濑几乎愣在当场动也不能动。
望着绫濑睁大又茫然无措的眼神,染矢不禁燃起恻隐之心。
「是不是超过你的预算?」
他们谢过店员后,染矢才静静的问绫濑。
绫濑似上了发条的洋娃娃点着他的头。
染矢并未讥笑绫濑,反而很友善的拍怕他的肩,道。
「如果你要送我东西,即使只是一百圆的打火机,也会很高兴,我想狩纳也是。」
绫濑对染矢的善解人意动情,只是他没同意。
「……阿绫,你有多少预算?」
绫濑有些犹豫的回答他。
「……有六千圆……」
说什么也说不出只有四千六百圆,在这节骨眼上,还硬要面子,绫濑对自己也万般无奈。
「那就没办法,你能买的,只有这个了。」
染矢有些叹气的指着隔壁的玻璃盒。
在黑色的盒子里,放着红,黑二个圆盘。在它们的旁边,还摆着相同颜色与素材的骨形板子。
「……那是什么……?」
对绫濑的讶异,染矢耸耸肩。
「是狗用的飞盘。」
经染矢提及,绫濑看着黑色圆盘,里面竟画着很大的一块骨头。
「在杂志上有见过,好象是五千圆。」
绫濑听了染矢的话,惊讶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五……」
今天对绫濑一直是连串的惊讶。
任何有钱人,都会花五千圆买狗衔的玩具吧。
「如果你不嫌弃,你不够的钱,我可以借你。」
对未预料的话,让绫濑忽然抬起头。
「我不会算你十日一计的利息,你只要按月还我就行了。」
绫濑慌张的摇摇头。
「染矢小姐,妳千万别这么说。」
那是绝对不行。
「刚才去看摄影展的钱也是你付的,我不能再麻烦你。」
绫濑用很肯定的眼神看着染矢。
在染矢购买入场券时,绫濑就拒绝过;因为是自己找他,绝不能让染矢陶腰包。
结果还是染矢替他出,让绫濑很过意不去。
那种冻僵的无力感,让绫濑茫无头绪;这与对狩纳的自卑感如出一辙。
「你也只能这么做了。」
染矢苦笑着落下肩头。
「你就忘了我刚才说的。我知道你一向很顽固,连少爷也拿你没辄。」
染矢似自言自语的看看绫濑。
「这也是你可爱的优点,可是只有这些预算,那就很难在这里买到东西。」
面对着事实现状,绫濑抿紧着唇。
只有六千圆,当然目不到二万二千圆的打火机。
绫濑在痛苦的挣扎中垂下肩头。朝着巷子的大窗,映照着白天已变短的阳光余晖。但街道及店家却已迫不及待的开着明亮的霓虹灯在闪烁。
吐着短短的气,视线回到桌上的杯子。
进入百货公司一角的泡沫红茶店,多半可见到刚下班或下课的年轻人影。伴着冷气声,到处可听到开心的谈笑声。
「你别这么沮丧嘛,阿陵。」
染矢安慰之语,让绫濑抬起头。
到现任内心仍在惦记着那个昂贵的商品,绫濑一时还尚未定下心来。绫濑这才告诫自己,不可太过失态。
在问清楚打火机的价钱后,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店家,然后又被染矢带着落荒似的跑至一楼。
「对不起,我心不在焉。」
染矢双眼成二条缝的望着绫濑;并用他纤纤的女性手指用吸管搅动着有香味的红茶。
「如果你这么渴望买打火机,我们可以去找你预算内的买,有六千圆,一定可以找到很好的打火机。」
染矢说的很温和。
染矢或许也知道狩纳对花六千圆所买的东西,并不十分在意。可是对绫濑无异是一种鼓励。
绫濑感受到染矢的体恤,且觉得让他说出这些话的自己很没有面子,他用力的握紧指尖。
「今天真的很对不起,让你陪我这么久。」
「哪里,我很高兴带你一起。比起狩纳对你的照顾,我算什么……」
轻快说着的染矢,突然停止话题,她把手伸到手提包内。
「抱歉,店里打来的电话,我接听一下。」
染矢盯着取出的手机号码显示。
显然是有急事。
就这么分手,就不会再麻烦染矢了。绫濑正想开口,染矢却站了起来。
染矢美丽的背影,消失于红茶店内。
绫濑用手掌轻拍自己的脸颊──要自己象话一点。
绫濑眼前,与染矢叫的一样的红茶,却还未去喝过一口,他看了一看,用着吸管有些怕怕的啜着。
即使很冰凉,但在空腹下也没什么感觉。
刚才的事件对他的冲击之大,到现在身体仍感到很沉重。
与其说是冲击,不如说是无奈。
他对自己连一支二万二千圆的打火机,却不能买来送给狩纳,觉得十分郁卒。
无力的虚脱感,如鲠在喉。
对于狩纳及所有一切,自己都没办法做好一件事,让他觉得一无是处。
但如果染矢知道自己的念头,一定会放声大笑。
然而现在与狩纳生活,一切全靠这个男人的绫濑,能替别人多设想,且能找出自己的方向,是很重大的问题。
其实如果狩纳并非十分在意的话,诚如染矢说的,或许就可买在预算内的打火机;绫濑这么想,但又加以否定。
狩纳很显然,要的是那支打火机。
如果狩纳没有说这是他所要的,就无法让狩纳为之喜悦。
绫濑想看到狩纳开心的模样。
自己也想对狩纳这男人表示有些回报之物。
他也明了这是很幼稚的行为,就是明白才会难过。
他从肺部呼出痛苦的叹息声,吐在桌上。
「你不要愁眉苦脸!是怎么了?这会蹧踏你可爱的模样哦。」
对头上投来的声音,绫濑缓缓仰起头。
当绫濑看到的是戴着橘色太阳眼镜,身穿印花的T恤的男人时,他不由得看看四周。
「我来和你打声招呼,绫濑君。你认出我了吗?我是沟口,你穿的衬衫……」
「……啊……」
看到把太阳眼镜摘下的男子,绫濑小声叫了出来。他记得这个染着鲜艳头发,轮廓分明的柔和风貌的人。
就是不久前与狩纳一起去买衣服的那家店之店长。
「我可以坐下来吗?」
满口微微一笑,就坐在染矢之前坐的位子上。
「请问沟口先生……你怎么会来这里……?」
沟口望望一脸意外的绫濑,色泽淡淡的唇微微住上吊。
沟口的服装及细致的表情,加上身材高挑细瘦,又戴着太阳眼镜──使他看起来宛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你们有什么事吧?刚才走出去的是染矢君吧?」
沟口一手在摸着太阳眼镜,一边问。他既然和狩纳很接近,自然了解染矢的事,所以绫濑也很坦白的点头。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听了你和染矢说想要送狩纳君礼物,是吗?」
被他不经意的一问,绫濑的心脏就一震。
绫濑立刻回想起那天在沟口的店,被狩纳索求着身体的事。看样子,沟口对狩纳与绫濑间的特殊关系,已心知肚明。
对因羞耻与激动而未出声的绫濑,沟口温柔的起眼睛。
「抱歉我偷听,但真的很不错。有名牌的打火机,狩纳一定会很高兴。」
狩纳一定会很高兴。
绫濑听了,心里却很痛。
一种想哭的冲动,及难过的情绪追上心头。他把唇开得更紧,垂下双眼。
「……只是却没有用。」
绫濑低声又有些泄气的吐出这句话。
满口听了这句不像是绫濑的口吻,不免有些好奇。
「是啊……钱不够就没办法。绫濑君,你为了要存钱,一定很努力吧!光这一点就很不错。」
听着沟口的话,绫濑的手在桌底下绞紧着。
忍住三天没吃午饭存的钱,却什么也派不上用场。
只是努力三天,也还是不尽人意;一种无形的无力感,使绫濑深受煎熬。
「也许我不该趁虚而入,但绫濑君,你可愿为了狩纳,到我那儿打打工?」
始料未及的话,绫濑十分讶然。
「对不起,我不能打工……」
「是狩纳君不肯吗?你放心,我会跟他沟通。只要是为了他打工,我想他不致于生气。」
说中了绫濑的不安,沟口很有自信的看着对方。
「我想什么都不要用隐瞒的好,你应该很坦白对狩纳君解释要如何去赚钱,他听了也一定会很高兴。」
对这强而有力的话,绫濑发现自己竟然听进心坎里。
然而绫濑仍有所防备的在抵抗沟口的诱因。
就算为了狩纳,也不能破坏双方早有的约定;这一点绫濑自己也相当清楚。
不应该拒绝他。
在心意已决下,绫濑用着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真的很幼稚吧…:?可是你说打工……究竟是……」
但绫濑所说出口的却是承诺的话。
望向青涩的绫濑,沟口脸上的笑意扩大。面对有些许雀跃的沟口,绫濑反而更显沉重。
「哎呀,你就不要想太多,其实也不是太困难的工作。」
沟口把手伸往绫濑的肩头,站了起身。他那只修长的手彷佛伸缩自如的,把自己移至绫濑位置的隔壁。
「或许你想知道什么辛苦的工作内容……」
绫濑听了后吞吞口水。
如果想要有高收入的打工,自然首推土木业吧。
绫濑虽未有那类工作的经验,但为了买那支打火机,再怎么劳累,他都可以不顾。
「……我会很认真。请你多担待,包涵。」
有这个觉悟而向沟口深深低下头。
「你有这种骨气,那就没问题。现在如果可以的话,我马上就打电话。」
沟口立刻站起身。
「谢谢你……麻烦你。」
「你不要那么见外,对了,你可以顺便把衣服送给狩纳君吗?反正他也只会对我给他的东西放在一边而已。」
如果你把衣服送去给他,他会更开心。
对沟口灵巧的眨着一只眼的玩笑话,绫濑在紧张中,终于绽露出一丝微笑。门房从外侧把很厚的玻璃门,为他们打开。
在湿湿的热气中,忽然感到一股沁凉的冷气。
「谢谢你。」
门房很机械化的鞠个躬。绫濑步代轻巧的向门房点点头。
绫濑的两手,在胸口上抱着一个小包。
那是用黑亮的厚纸作成的小箱子。
那里面放着很美的银色打火机。
有着莫名的兴奋感,在胃的附近翻滚。
在这种店购物,当然是生平第一次。而对自己不宜在这种店买东西的行为,也予以正当化了。
尤其,当自己想买的东西已买到手,那种喜悦不言可喻。
终于。
终于买到了。
就犹如背着父母,一个人到不被准许去的公园一样的心情;破坏约定后的犹豫,及达成目的后的兴奋之情溢满于全身。
这虽是很孩子气的兴奋,但还是很开心。
他忽然用力抱住胸前的东西。
虽有些迷惑,但他认为接受沟口的建议是正确的。
不过,他却未去思考过,这份打工自己是否胜任得了。
被沟口带去的,当然并非是土木工作,而是他所开的店的地下室。
跟在后头的绫濑,沟口表示要他从事写真模特儿。
对自己喜爱的模特儿,让他穿自己设计的衣服,拍个人写真,沟口似乎很期待。拍成后,就可以使用在沟口的店的目录上;而且他也具备了摄影器材。
绫濑曾有反悔之意,但经不起沟口的游说,后来就顺了沟口之意。
原来,今天沟口就是为了物色这种模特儿,所以到新宿一带去找。既然获得绫濑的同意,沟口便欣喜若狂的在工作房走来走去,把看中意要搭配的衣服一件件的堆起来。
怪不得沟口没说他要狩纳来穿这里所有的衣服,因为这些均是华丽的女性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