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语 上——初行

海港，说穿了就是一滩水。

由于夜越来越深，根本看不见传说中的碧蓝，黑森林的让人纳闷；灯火点点，浮在海面上，像是七色的浮烟。

哥哥的心就像海底针，它不会自动弹出海面跑到我眼前，而我在海面怎么努力张望、呼唤，海底的针子也没有反应，被海面诸多色彩所遮盖，在世界的最深处继续积尘。

崔子行啊崔子行，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撕走华光璀璨的海面，捉到那根针？

该不会，你会直接对我说海底捞针是不可能的事，叫我早早放弃，寻找新的海洋游泳去啊……

第8章：叛逆弟弟vs严厉哥哥（节2）

在我惘然浮游于幻想海洋之际，哥哥张嘴了：「小逸在S市过得还好吗？」

我回神，冷冷地直视他：「你不知道我的生活状况吗？」

「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对我漠不关心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嗯？难道小逸有很关心哥哥，每天都打听哥哥的事？」

难得地，哥哥恢复了从前爽朗的模样，用调戏式的笑法这样对我说。于他而言，这是无心的一句玩笑，但正好被说中的我却吓得心脏都要飞出来了。

当然我不可以让哥哥发现！于是我睁大眼睛说：「唉！那些佣人一两个星期就打电话报告家里的情况，就算我不想知道你的事，她们还是会说！」

「这样啊。」

「对！她们都说你这几年风流快活得很，四处跟女人乱上床，不检点！」

我想讽刺他，但他被自己的弟弟这样鄙视也没感觉似的，表情未变。他还用一副纳闷的姿态托着腮，淡淡反问：「小逸，家里的佣人应该不会对你说这种话吧？」

啧，一下子被识穿了？我冷静地狡辩：「管你主子不主子的，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连佣人都看不过去了，你是男人中的败类！」

「唔？原来是这样啊。连佣人也这样看我……」

他轻抽淡写地说着，像是陈述一件早已知道的事实，嘴角却挂起微妙的浅笑，让人心里毛毛的。

他的手搭在发锈的栏杆上，仰望乌云片片的天空。如果他在这几年里学会了抽烟，现在说不定已经拿着烟枝在抽，哼哼低笑吧。

哥哥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会儿后，哥哥仍然看着天空，笑笑地问：「小逸你这四年过得好吗？有认识很多朋友吗？」

我点点头，这时候不勾引哥哥要等到何时？根据我老早在一星期前编排好的叛逆青年设定，我先清了嗓子，用很自然的语气说：「嘿嘿，问得好啊！跟哥哥一样，我崔逸向也有很多炮友！」

我挺胸以提升自信度，同时引述例子：「我在酒吧非常受欢迎喔！就像前几天，我在T市酒吧逛一圈，就勾搭到一个小帅哥，还跟他劲歌热舞，最后我还成功夺取他的芳泽呢，呵呵呵！崔子行，有机会我也想跟你这大帅哥打一炮爽爽，哈哈！」

我紧张地向大海把台词说完，才敢偷瞄他。

意外地，崔子行就像听见跟他没有切身关系的小人物新闻，目无表情，待了好几秒才见他慢慢将眼珠移下来。

「嗯？你刚才说什么？」

……他是不是有意无视我的存在啊？

我有点挫败，但还是迫不得已装出坏男人相，用屁股轻轻贴向哥哥的腰：「崔子行，我的技巧很好喔？虽然没千次但也有百次经验。」

「是吗，这样很好啊，要继续努力。」

「……喔、喔？」

「哥哥也很期待看见小逸超高技巧的舞蹈呢。」

……干！他真敢无视我！我气得完全讲不出话来，把脚边的垃圾胶杯狠狠踢到大海，直接往蓝星酒吧前进。背后果然跟来了缠人的脚步，还问我要到哪里去了。

啧，崔子行，你可以直接塞住耳朵，但你要睁着眼睛当作什么都看不见吗？

现在已踏入平常的宵夜时间，蓝星酒吧才刚开门营业，沙发坐了零星小猫三四只。我眼力好，一下子就把上次的冷酷小帅哥、我的男朋友候选人找到了。

两天不见，他对我的态度还是很冷淡，目光跟我相撞后也不跟我热情挥手，只将焦点凝聚在我身后的男人。

我身后的男人到这时才如梦初醒，硬生生把我扭过来，额角隐隐冒汗：「等等，小逸你怎么会来这些地方？」

「我已经满18岁啊。」

「不……你、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当然知道，我晚晚都来这里认识帅哥，摸摸帅哥啊！」

我马上挥挥手，店里的阳光系男生阿松便揪着白毛巾跑过来。我给他几十块钱，然后我们很有默契地「啵」的一声在空气中热情抛出飞吻。这个游戏我们玩过很多次了，所以还有额外动作：他呷着唇把我的飞吻「接住」，然后挪着唇摆出「好吃」状。

可爱的系列动作完成后，店里的人都望着我们，哥哥亦然，只是他的脸色黑了。哥哥粗鲁地拧住我的手腕，语气低沉而严厉：「跟我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如果是骂我我才不听！」

「我不想骂你，这种地方人太杂，根本不适合你。」

「难道你来这种地方就没问题，因为你很成熟，你是大帅哥，想干什么就什么？放屁啦！谁要被你们困在象牙塔里当公主？变态！」

第8章：叛逆弟弟vs严厉哥哥（节3）

本来我还想保持冷静，不过这些破事真是让人火了，他还不是天天跑到什么鬼地方跟女人上床！我狠狠地把他的手摔开，投入到酒吧的正中央，众人眼里的舞台。

没有音乐，没有舞伴。

我最想得到的舞伴站正在舞池之外，半黑的脸显露出反对与禁止，他不喜欢看见我在同志酒吧里跳舞。

但是怎样子也没关系，在这一刻我只想跳舞！

双手交叉先吐一口气，再利用脚尖作出高速自转。很快地，世界在转，哥哥的影子从我眼前消失，在天旋地转后又出现眼前，反反覆覆，就像做梦。

我跟崔子行的关系跟此际没两样，我在这儿望着他，我的心不断因他而鼓动，身体不由自主地跳舞，但他只站在自己的席上一动不动。他会为了我而跟着我来到这地方，却绝不会主动踏出脚步，与我共舞。

即使我们曾经手牵着手，唇贴着唇，现在……都没了吧。

崔子行，我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忘记你啊？

我能忘记你吗？

舞蹈告一段落，没有人为我鼓掌，我却忍不住笑骑骑。我流星大步来到脸色难看的哥哥面前，喘着气问：「怎、怎样？我的舞好看吗？」

「好看，但你别在这里——」

在他拖着我的手的时候，我顺势整个人扑到他身上，给他吻了。

张开嘴唇，我不顾一切将舌头深入他的领土，全情感受他的气息。

当年的我傻傻呆呆，永远是他主动吻过来。早安吻、晚安吻、出门吻、饭前吻……几乎每个小时，他都像是沙漠中饥渴的旅行者，不断吮吻我，一次比一次深，好像嫌时间不够。

那时候的他一定是拥有魔法，才敢疯狂吻我。

魔法的时限仅持续了一星期。

这次，他凝滞了两秒便将我推开到沙发，对我露出头痛的神情。

我以气定神闲的大少爷模样坐下来，跷起二郎腿问：「嘿嘿，我的吻技不好吗？你躲什么啦？」

他定定地看着我，回答得虚弱无力：「……玩够了吧，跟我回去。」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玩？我是很认真的！像你这么帅的男人我最喜欢了，哈哈哈！」

哥哥的脸色沈没成暗暗的深蓝，在我凑上前再亲他的刹那，他快而有劲地抓住我的手腕，不管我的反抗，强硬地把我拖出蓝星酒吧。我们离开繁华的酒吧街，逛了好久才回到清静无人的海旁。

他的手一甩，我才感觉到手腕被他抓得多紧，竟然连五指都发麻。

「小逸，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么会跑去同志酒吧？」

崔子行双手傍在栏杆上，神情仍残留几分阴沉，双目的光是微微的蓝寒。

我叉着腰反问：「我去GayBar有什么问题？难道你希望我变成女人再去拉拉酒吧？」

「我不是这意思。」

「你要我去普通的酒吧泡泡女，是这意思？但我对肌肉帅哥比较有兴趣啦，那些瘦得像排骨的女人我没兴趣。」

哥哥眉毛也跳了一下。

趁着他终于肯专心听我的话，我才气势满满地把预设背景再度陈述出来：「崔子行你太大惊小怪啦！我又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

「我又不是第一次去GayBar，而且早就跟男人吻过抱过还开房了，有什么见不得人呢？就像你跟酒店床上那男孩一样，哥哥你也会做——」

没由来地，整个画面甩到海景，有点晕头转向。当海风吹过，伴随火辣辣的热度，我才发现脸颊被那人重重巴了一掌。

……啊，果然不一样了？

以前在山上，他只有我一个，才会把我宠得紧。

现在他既有未婚妻又有钱买MB，老头子要把整个大公司交给他，天之骄子啊，当然舍得打我！

心头的某个角落冷却了一半，但深处的感情反而更炽热地燃烧。

在他破口骂我的前一刻，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他，连珠炮大叫：

「崔子行，你敢管我？呸，把我丢在山上四年，现在才想摆哥哥姿态来管我，放屁喔！自己明明在外面拈花惹草晚晚在享受，还装什么！我早就去过GAYBAR了，我就是喜欢跟男人在床上搞，最好是全套连后面都玩了，你怎么管！哼，崔子行，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笨小子可以随便你忽悠呀？笑话啦！」

我一口气说完，他脸色丝毫未变，迎面而来又是一巴掌。

第三巴掌则落在我越发干涩的嘴上。

「小逸，你怎么瞧不起我都不重要。我是你哥，我有义务管你，你以后都不准去那种地方，不可以乱跟人搞关系，听到没有！」

他真的是站在哥哥的立场上骂我。

热情急速冷却，这回心底的另一角也透发出凉意，怒气全都变成了雪花，融了。

或许，我一直以为我对哥哥抱持的是爱，其实只是一份不甘心，一份恨意而已。如果我真的爱他，如果我们之间真的存在爱意，我又何必千方百计去勾引他？他又怎会舍得连续打我三次？

眨眼间，什么都没了，不想再看到他的脸，不想再跟他说半句话。我把脸别开，独自离去。回酒店睡吧，睡到什么都忘掉，再回去只剩下美好空壳的S市吧。

「小逸，你要去哪里？」

哥哥再次把我的手拉住。没有感觉，因为他捉住的是我被他弄到麻痹的皮肉。

我轻轻甩开他的手，用尽我的全力答：「我找刘敏聪，他是个脑袋聪明又懂得洁身自爱的好男生，你要是有他那样的弟弟就幸福了，我要是有他这样的哥哥就美满了，我去找他那样的优等生，你满意不？」

这次我没有被拦阻。秋风掠过，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这个夜晚好像变得更清凉了。

我迷迷糊糊地向前走，跟哥哥的距离越来越远。

第9章：订婚典礼（节1）

跟哥哥吵翻后，我刻意无视他的存在，不再伫立在他的屋宇外等候他回家，不再偷偷跟踪他到酒店；理所当然，他也没有跟我用任何方式联络过。我开始在蓝星酒吧以外的地方活动，拉着刘敏聪四处蹓躂。

这样叫失恋吗？不过我早在四年前就失恋了。

没有约束的日子只持续了三日，因为今晚正是哥哥的订婚典礼。

明天以后，我会死心回到属于我的S市，为我的跳舞事业而努力；或许我会在S市找个好男人娶了就算。唉，只是世上哪有跟哥哥一样帅、又会关心我、并且跟我有二十年羁绊的男人啊？

「台柱大人，你该不会想在这种日子把你哥抢回来吧？」

「……呃？我才没有这么想！」

「是吗？」

「是真的，我干嘛要跟他纠缠不休？」

「因为你是个恋兄的超级大变态。」

「才……才没有！你、你怎么会这样看你的好朋友！」

不过，金主大人说得不错。在哥哥最幸福的订婚时光，反而是我这个情场失败者最想搞破坏的时刻……

此时此刻，我们在如钩的新月下搭乘计程车前往金雀酒店，即哥哥的订婚场地。其实作为男方家属的我应该早早到场，不过我早到场有个屁用？我才不要帮哥哥结婚。

下车后，我们以一身光鲜西装的优雅打扮亮丽进场——虽然很亮丽，但是在这种五星级酒店内，西装领带亦不过是寻常。大步来到十二楼，与廊道上的各位宾客擦身而过，很快便在厅堂入口碰见接待员。

接待员放下手上的帖子，很礼貌地向走在前头的刘敏聪颔首鞠躬。

「啊，是刘家公子吧，感谢你的前来。令尊还好吗？」

「很好。家父现在远在国外，无暇前来，所以由鄙人代为祝贺崔子行先生跟容颖小姐的订婚礼。」

「刘少爷到场实在是欢迎之至，今晚你请随意。」

「好。」

这两人讲话怎么文皱皱的，好像在演什么五、六十年代的时代剧啊？但我还没把这番感想告诉刘敏聪，那接待员便以锐利的目光扫向我脸上，那隐隐的笑意，简直像是看见我没洗脸梳头似的：「崔小少爷，老爷吩咐过，你一来了请马上去找他。」

「你哪位啦！况且我找老爸干什么？要结婚的人既不是他又不是我！」

「总之请你尽快过去。」

「我才不要！」

嘴巴是这样叫，但我的双眼还是乖乖地往大厅里寻找我家两老的踪影。发现目标后，我跟刘敏聪暂时分手，很歪种地向厅堂的左翼。

老头子和老妈其实并不起眼，只因为那对主角太明艳照人，吸引了宾客们的视线，令站在旁边的他们都沾了光。

我忍不住从平平无奇的父母转向今日的男主角身上。

今天的哥哥……还真帅。

难道是灯光的关系吗？现在的他看起来真像个王子。

染成金棕色的头发现在涂了层发蜡，前额的头发往后梳，只剩几束垂在右侧，有种英国绅士的风韵。雪白的衬衫，雪白的领巾，雪白的外套，雪白的西裤，雪白的鞋，雪白的手套……没错，他就是白得一尘不染，身上的每一块布就像刚从制衣坊拿出来的鲜丽明洁。

此刻他捧着酒杯跟不知名的几位大叔大伯谈天，笑得温雅，悠然自得，杯中金色的酒液随着手指扭动而回转。他显然很习惯应付这种社交场合啊。

把角度转移5度，便能看见他身旁的未婚妻容颖，她的发饰、着地礼裙和珍珠项链同样是纯白色的。她安份地站在一旁，嘴唇几乎没有张合，仅露出端庄的浅笑，即使她没有公主的高贵美丽，仍然有大学士女儿所持有的顶级涵养。

她跟崔子行并排而立，看起来真是对金童玉女，气得我别开视线，直接奔向老头子和老妈前面。

「爸，妈，找我有什么事啦？」

在这种场合我稍微规矩地称呼他俩。

我这么乖巧，老头子却是一听见我的声音就皱眉，一看见我的脸便开始发难：「这天是你哥的订婚典礼，你怎可以这种时间才来？」

「我哪知道？我又没有结婚经验。」

老头子顿时不语，脸上有火。老妈握着我的手，小声说：「小向，你过来帮忙招呼一下客人，一会儿还得到台上说几句好话，祝贺哥哥的婚姻。明白吗？」

「我才没兴趣，要做你们自己做个饱。」

「不做也得做。」老爸的语气有点咬牙切齿的。

「要我干还不如我回去S市算了，麻烦！我收到的明明是客人的帖子耶！我是客人！」我挺胸回答。

「你——」

就在老头子抛出第一只字之际，我听见崔子行的声音遥遥而至，像天音滑入耳孔，伴随了笑意：「爸，没关系，小逸做宾客就可以了，他有我的特别优待。」

「……子行，你别太宠他。」

「哈，我才没有宠他。等到他将来结婚时，他没经验就忙死他。我够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