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二叔——夜弦辰歌

沉默了将近一分钟，陆扬才侧过脸问：“谁？”

话音还未落，周围突然亮起许多道炽烈的白光，齐齐照在陆扬脸上。陆扬潜意识地抬手挡住视线，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状况，便听到有人说：“是成天的儿子，成天的儿子就在后面！”

陆扬侧头看了一眼，果然有个身影正朝他走来。陆扬低声问：“是你？”

成绍和没事人似的走到他身边，显然一点也不害怕现在的处境：“嗨，晚上好，一点都不好玩啊我说。”

陆扬扫了他一眼，冷声问：“你怎么来了？”

成绍和摊摊手：“其实我不想来啊，我刚跟踪陆影来着，你见着他没？”他语气大大咧咧，甚至还有点贱呗呗的，实在不讨喜。

陆扬没回答他的问题，语调变得更加冷硬：“回去。”

成绍和的手从身后搭上他的肩膀，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我说，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性格怎么差那么远？”

陆扬往后移移肩膀，错开他的手，抬头迎上对面的灯光：“我在这里，让他回去。”

对面带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额头上有一条刀疤，都叫他头疤。他往前走了几步，步子极稳，停下后略微低头想了一会，说：“陆扬是吧？我听说过你的事，打心里挺佩服你。但这回我们擎哥说了，那地儿，一定要，一定得往死里要。要是谈交情，交朋友，咱们约好时间，我一定到。”他语速缓急适中，说的实诚，一下子倒让陆扬不知如何是好。

成绍和这才扭头看他，他刚才的视线一直在陆扬脸上。“你们擎哥就是跟我老爹争地盘的那个？”

头疤笑着点点头：“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说，我听着。”

成绍和：“哦，我没什么想说的，争呗，谁赢归谁。”

头疤说：“崽子，哥听说过你的事，够混。咱们不废话，你这就过来跟我们走，还是武力解决？哥听你一句话。”

成绍和看着陆扬叹口气：“既然你不是陆影，我也不稀罕陪你待在这，我还是跟他们去玩一圈吧。”

头疤笑着看陆扬，那笑容说不出的轻蔑。道上混的都知道成天有个独生子很混，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而陆扬从入成帮起，似乎就对这个小少爷十分看重。每回他有危险，陆扬便奋不顾身地保护他。但私下，两个人并没有十分深厚的交情。

陆扬皱眉，冷声道：“成叔会担心你的。”

成绍和不吱声了，似乎是在认真考虑这句话，过了会说：“不对啊，我记得你说过你老爹比我老爹年纪大，你该叫大爷才对。嗨，跟你相处真无聊。是哈，疤哥？”

头疤笑了，他指了指身后的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都叫疤哥啊。”

成绍和迈着闲散的步子朝头疤走去，刚走几步，突然转身，朝陆扬身后吹了个口哨，大喊：“陆影，我看见你了！说好晚上一起看片儿的啊，妈蛋的你太不守信用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的轻松，头疤带来的人显然对这小少爷十分不屑，都以为这一战铁定赢。唯有头疤，依旧丝毫不放松地站在那里，视线一直停在成绍和身上。

成绍和转身，一只手轻松地插进裤子口袋，走路摇摇晃晃，如果不是有个好爹，活脱脱一个小流氓。

头疤朝身后的人使个眼色，便有人点头，朝成绍和走去。陆扬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他潜意识地侧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已经准备好随时拔枪。

成绍和离头疤还差一米多的距离，两个人的视线触到一起。成绍和突然朝头疤笑笑，那笑容友好无害，仿佛无忧无虑的纯真少年。头疤刚想回应他的笑容，嘴角挑到一半蓦然僵住。

成绍和已经出手，黑色的手枪在他手里转了个圈，冰冷的子弹已经朝头疤射去。而头疤，却没看到他是怎么掏出枪的。

乍然而起的枪声让头疤身后的人乱了阵角，成绍和趁机往旁边扑去。陆扬看着这一幕叹气，成绍和大胆，他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不顾后果。若不是有自己配合掩护他，他肯定早被打成筛子。

成绍和沾了一身泥水，但他显然特别兴奋，趴在泥水里就朝头疤他们喊：“我老爹虽然常说人得学着把自己当狗，什么事都能丢份，但比速度……比速度妈蛋的不能丢份儿！”

陆扬头疼，他一方面要集中精力对付头疤带来的人，一方面又要照顾成绍和的安危。而成绍和丝毫不顾忌这些，从泥水里爬起来就死活得跟他们拼。

“妈蛋的！来啊！敢跟我老爹抢地盘儿，还不如回家给你们儿子洗尿布！”

陆扬想让他闭嘴，但他已被头疤盯死，抽身乏术。成绍和退到陆扬身边，刚准备装子弹，却被陆扬大力地踹到一边！成绍和刚想开口骂他，便见一颗冰冷的子弹已经打进陆扬的左肩。而他，突然又被人狠踹一脚，胳膊肘那儿吧嗒一声，他已经疼晕过去。

陆扬的肩头全是血，伤口火辣辣的疼，像有锥子在剜。他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他咬紧牙关，却又忍不住颤声问：“你下手这么狠干什么……”

陆影冷哼一声：“我让他赶紧闭嘴！”他说着又朝头疤打了一枪，陆扬低声说：“我没事，你先带他走。”

陆影说：“等会，我保准三枪之内让他中子儿，啧，枪法还不错嘛。”

头疤虽然打中了陆扬，但他自己也已占下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似乎比陆扬更难对付。他带来的兄弟，已经伤了好几个。头疤不是恋战的人，他朝身旁的兄弟使个眼色：“走，阿虎他们受伤了，必须包扎！”

头疤带着人迅速退走，阴暗潮湿的巷子又恢复原来的平静。陆扬终于支撑不住，疲惫地晕过去。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来，天空不知何时下起雨，冲走了地面上的血迹。

成绍和这一觉睡的很沉，但他却莫名地觉得累。脑袋里就像多了个马达，一直哒哒哒地不停加速。似乎要把这些年经历的事都想一遍，他忍不住想：我不会是死了吧？胸口压抑，喉咙干痒，胳膊针扎似的疼。

成绍和忍不住想起家里的阿八，阿八是他养的一只虎皮鹦鹉，他老爹的朋友送的。送来的时候名字叫阿花，他嫌太俗，就改成了阿八。嗨，如果自己死了，阿八肯定会难过死。于是，他还是忍着欲裂的头痛，醒了。

视线定格在天花板上一分钟，然后回神：“水！小爷要喝水！”

陆影：“……”

成绍和这才看见陆影：“帮我倒点水呗，哥们儿？”声音已没有刚才的嚣张跋扈。

陆影冷哼一声，帮他从饮水机接了杯水，吧唧放在床头桌上。

成绍和瞪了他一眼：“我说陆影，你别仗着我宠你，就不把我当回事啊？”

陆影瞧了他的胳膊一眼：“还疼吗？”

成绍和扁嘴：“疼。”陆影毫不留情地按上他受伤的胳膊。

成绍和：“嗷！！老爹你快来！！！”他疼的吸气，脸煞白煞白的。

陆影冷声警告道：“以后他再因为你受伤，我让你疼到没边儿。”

成绍和突然悲从中来：“你就是仗着我暗恋你，不把我当回事。不是说好一起看片儿的吗？干嘛不守约？”

陆影：“哦？”

成绍和：“哦你大爷啊！陆扬他每次都莫名其妙地出现，我有什么办法？！”

陆影挑眉：“你不知道？”

成绍和问：“什么？”

陆影说：“没什么。”他的语气不知该轻松还是压抑。他跟陆扬是双胞胎，妈妈在生他们的时候难产死了，后来他们遇到不同的收养人，才有现在不同的际遇。陆扬二十四岁时，阴差阳错地救了成天。成天很欣赏他的性格，就一直带在身边。

成绍和：“切！妈蛋的婆婆妈妈什么，说什么就痛快说啊！”

陆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说成二，陆扬哪天不被你老爹害死，就被你害死。”

成绍和艰难地爬起来，叼起杯子，高难度地喝水。水顺着他下巴的线条流进衣服里，他丝毫不在意。过了一会，才说：“我喜欢成二这绰号，听着亲近！”

陆影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成绍和扯着嗓子喊：“喂，约个时间一起看片儿啊？”

门被大力关上，成绍和绞尽脑汁地想，陆扬跟自个儿怎么了？不是好兄弟嘛。况且老爹一直当陆扬半个儿子，他们更亲上加亲了。哦不对，亲上加亲不该用在这儿。

房间刚安静了没半分钟，便有个穿着时髦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男人长相还算英气，但脸上已经有岁月刻下的斑斑皱纹。他戴着夸张的黑色墨镜，下面穿着肥筒似的裤子，给人的感觉并不严肃，甚至还有那么点滑稽。

男人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听说我儿子被人打了，谁啊胆这么肥！老爹弄点减肥药，帮他人工减减。”

成绍和哇哇大叫：“老爹！你这造型超帅，改明儿能拍电影去！”

成天摆了个自以为很拉风的姿式，问儿子：“那你说老爹演什么角色好？”

成绍和脱口而出：“当然是皇帝……”

成天哈哈大笑：“谦让谦让！”

成绍和扶额：“老爹你有个毛病得改，我这话还没说完……我是说你演皇帝后面跟班的……”

成绍和话音刚落，成天的大耳刮子就落到他头上。但体恤儿子有伤在身，没敢太用力。换平常，不把他打投降决不收手。

成天说：“这回要不是扬扬，你得被打成筛子。”

成绍和不满：“他叫陆扬，谢谢！”

成天哼哼：“你就犯浑吧，老爹问你，这回丢份儿了没？”

成绍和扬头，骄傲地道：“报告老爹，没丢！”

成天揉揉浑小子的脑袋，嘱咐道：“一会去看看扬扬啊，他也刚醒。”成天长的很高大，身材偏胖，手掌十分厚实有力。可这浑小子，除了性格跟自己有点像之外，其他全不像自己。

成绍和叹口气，道：“老爹我心里早有人了，我一直把陆扬当兄弟，没一芝麻点儿的非分之想！”

成天似乎在思考这句话，好大会才说：“一芝麻点儿是多大？”

成绍和从抽屉里摸出支笔，朝他老爹说：“把手伸过来。”

成天把厚实的手掌放到儿子面前，成绍和想了想，然后往他手背上点了个点。成天问：“这就是一芝麻点儿？”

成绍和说：“哦不，比这小多了。”

第二章：扬尘

陆扬这一觉睡的格外沉重，那不仅是身体上的创伤带来的压抑，更像是在沙漠中独自行走了许久的旅人。黄沙漫漫，了无边际，既无象征生命的绿洲，又无滋养生命的水源。累，明明身体还很年轻，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疲惫，是与他长久对峙的缄默。

陆扬像在做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人皱着眉看他，那轮廓既陌生又熟悉。似有声音在问他：“爱过什么人吗？想要又得不到，难受吗？”

陆扬头痛欲裂，如果这疼痛算爱人的感觉，那他爱过。拿身体当盾牌，曾为他挡下过许多次致命的伤害。而等一切恢复平静后，他只能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看他过快意人生。

陆扬挣扎着走近那个身影，像失忆许久的人走向他缺失的记忆。大脑里如同增加了个大号容器，一切就在纠结痛苦中变得清晰。大脑饱胀，而他却像突然多了某种记忆，那个模糊的影子，早已无声无息地侵入他的身体。接踵而至的便是更可怕的情绪，想得到，想据为己有……

对陆扬来说，这种情绪从未有过。其中的反差感，如同曾过完一个人生。脑海里呈现的画面真实且清晰，车祸，骨灰盒，幽长压抑的情绪，心中的名字，他的模样……甚至陆扬还能真切地体会到心底的悲伤。

成绍和推门进去的时候，陆扬的病房里空无一人。床上的人睡的十分不安稳，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就像在做着一个极可怕的恶梦。成绍和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滚烫。

“喂……你没事儿吧？”成绍和看到他肩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渗出淡淡的血迹，便忍不住想叫醒他。

陆扬没有反应，似被烧糊涂了，嘴里喃喃说着梦话：“绍和……绍和……”

成绍和无奈地叹口气：“我知道你爱小爷，可我现在只想跟陆影看动作片儿……喂！醒醒！”他说着手已经捏上陆扬的鼻子，不信你这样还不醒。

陆扬被一阵窒息感憋醒，茫然地睁开眼看着床边的人：“你？……”

成绍和说：“是我啊，老爹让我来看看你。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帮你叫医生？”

陆扬疲惫地摇摇头，等他的视线变得清晰后，才发现眼前的人有点不一样，似乎比以前年轻了。

成绍和看陆扬醒来后就奇奇怪怪的，伸手在他眼前恍恍：“能看清这是几不？”

陆扬不吱声，目光一直停在他脸上，看的他浑身发毛。虽然他脸皮是出名的厚，但也不能这样啊。“那啥，你要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陆扬这才开口叫住他：“帮我倒杯水吧。”

成绍和一只胳膊吊着，他笨拙地帮陆扬从饮水机接了杯水，递给他。陆扬正在想事情，并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成绍和：“你不会让我喂你吧？……行了行了，小爷喂！”纸杯大大咧咧地搁到陆扬嘴边：“张嘴。”

陆扬缓慢地张开干涩的嘴唇，任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暖暖地到达胃里。他抬眼看成绍和，成绍和哼了一声：“帅吧？喂，听人说你喜欢我，来说说，你稀罕我哪儿？”

陆扬说：“问这干什么？”

成绍和把纸杯丢到旁边的桌子上，摇摇晃晃地在床边瞎走：“我改啊！”

陆扬嘴角抽搐，成绍和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溜：“嗨，一模一样的脸，性格咋差这么远。”

陆扬看了几眼他吊着的胳膊，确定没大碍后，才放松地倚在床头。

成绍和向来跟陆扬没话说，想来想去两个人的交集只有一个，那就是陆影。想到这里，成绍和便说：“来说说陆影吧，”他开始数手指头：“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平常喜欢去哪儿。哦对了，最重要的一点，他谈过恋爱吗？”

陆扬被他一系列的问题弄的头疼：“不知道。”

成绍和说：“不是都说双胞胎能心灵相通吗，咋到你这儿就不灵了？”成绍和凑到他跟前，故意压低声音：“成了，我请你吃饭。你不是喜欢我老爹那把袖珍手枪吗？这事成了我偷过来送你。”

陆扬说：“成叔知道又该打你了。”

成绍和瞪眼：“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陆扬说：“很多人都知道。”

成绍和捶床：“妈蛋的老子的一世英明！”

过了一会，成绍和叫他：“陆扬。”

陆扬抬眼：“嗯？”

话音还未落，成绍和的嘴就已经凑到他脸上，吧唧一下落下一个吻。亲完，成绍和潇洒地拍拍屁股走人：“这次谢谢你，别瞎想，我有时也这样亲我老爹。”

陆扬心底绷紧的弦铮的一声响，再抬眼时，门已经被关上。走廊里是轻松欢快的哼歌声，时不时地还配合上一些跳跃动作。房间里又恢复原本的平静，但几分钟后，门再一次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