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一到客栈我就要抱你。”
“啊?……我们带些桂花回去吧!”
“嗯……我们先去客栈吧!”
“我们……今晚连夜赶路吧!”
“我们……”燕飞回过身,一把把高羽抱到怀里。
他们对视了一下,便在叶州小镇的夕阳下拥吻在一起。
儿子该是什么样的,燕飞并不知道。但是,若是同样怀着爱恋的情感的话,如果换做是自己,不能与高羽相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呢?高羽比自己坚强得多,也比自己懂事得多。正是因为这样,就更想被他需要,想保护他,看到他的笑脸。
第32章:自卑
夜半,银白透亮的月亮像未施粉黛的少女的眉挂在夜空里,天上没什么云彩,满天的星斗缀在澄清的深蓝色的空中。一抹黑影矫健地从柳下军舍的墙头跳入了军舍的浓黑里,隐匿了脚步声,向着柳下总队长的房间飞快地移步过去。宇文健房间的烛火并未熄灭,门口的几声暗号,他移开了门,纳入了这名身手敏捷的黑衣人。
黑衣人跪坐在宇文健的几案前,习惯的缘故,没有弄出半点声响。他的身后,坐着柳下的五名分队的队长。
几个月前有人来柳下的军中报告,说玉门有非法贩药的贩子活动,于是便派出的忍者去调查,收到联络说今晚便能来报告,队长们便集结在健的房里等待。
“说说。”健的手肘支在盘起的腿上,撑着脑袋,看着眼前的黑衣人。所谓的非法的药品,一年前渐渐地在安阳的中下层阶级当中蔓延开来,当初打着治疗疼痛的旗号,渗透进了药店,当人们发现对它产生依赖性的时候,这种叫做乌蔘的药品被立刻禁用了,从安阳所有的药店当中撤出,销毁。一时无事,以为风平浪静。不久以后,乌蔘便像瘟疫一般在暗地里散播开来。无病无痛的人也开始尝试食用乌蔘,一开始只是用晒干的乌蔘煮出汤汁来喝,不久便不能满足,开始直接吸食研细的乌蔘粉末。据说,乌蔘可以带来一时间麻痹一般的快感,让人仿佛切实置身于自己的幻想中得到满足。贩卖药品的中间人捉了一个又一个,对罪恶的源头却拿捏不准,这等麻烦的事情便交给了柳下军。今次被盯上的目标,生意上和外界常有往来,从他身上也许能得到什么线索,宇文健便是看准了这点,动用了忍者。然而对方行事也非常谨慎,几个月,忍者终于报告说有了线索。
按照黑衣忍者的报告,今次的目标是旧朝里王身边的一名太医,姓叶。王朝崩溃后,曾一度行踪不明。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每周都会在固定的时间通过密道去玉门有名的近春楼里拜访那里的花魁楚千千。
“哼,要风流不要命了。”健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众人便知道他要作什么决断了。“那就叫他还上这笔风流债。”他沉吟了一下,把目光转向高羽,“高羽,你去。”
要说楚千千此女,心气甚高,没有相当的背景和势力,并非轻易便能见得。让做事伶俐,脸又漂亮的高羽潜入,或许再适合不过。说起女人缘,曾经高羽未离家的时候,家里的老人凡见着他就亲昵地抚摸他的脑袋,啧啧嘴说这小子以后肯定是个风流的种子。高羽本人却并不多少在意,也没有用这张脸在这方面行过多少方便。即使是刚来安阳,被健带到春楼去,也没有体现出对这方面的事有多少的兴趣。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秉性,健才更放心派他去潜入近春楼。
定下了潜入的计划,大家便开始商量起详细的对策来。只有燕飞坐在角落,抿着嘴不语。
[燕飞这家伙,从刚才就不停往我这边瞅着……]
高羽因为燕飞的视线心神不宁。看到燕飞的眼神,高羽甚至担心他当场就要发作起来。
“燕队,你的意见呢?”三队的胡俊生突然回头问了一句,问得高羽的心里有些紧张。燕飞的目光落到了胡俊生油光泛亮的鼻子上,沉默了一会儿。
“我没意见。”
“怎么没意见!”李穆江在燕飞的肩上使劲拍了一下,“年轻人,打起精神来嘛!你的精神哪儿去了!”李穆江厚实的嘴唇上留着一横浓密的一字胡,咧嘴笑的时候会露出血红的牙龈。
燕飞被他使劲拍了,动了动嘴,还没说什么,胡俊生又笑嘻嘻地插嘴了,“你们可知道,那些小子暗地里都帮咱起了绰号。燕队被他们叫做黑豹子,说是每次跟他上阵都有种饿着肚子打猎的感觉,没个章法,但特别带劲儿。”他习惯地捏了捏油光光的鼻子,圆溜溜的眼睛转向了李穆江,“他们管李队叫老虎。我以为是为什么呢,问了才知道,因为血盆大口。”
“那帮小子!”李穆江一瞪眼,一拳头锤在桌子上,“明儿拿我大刀锤死他们!”
众人都笑了起来,只有燕飞还沉着脸。高羽不安地瞥了燕飞一眼,尴尬地配合着笑了两声。
“还有高队。”
“诶?”高羽的心思不在这里,被忽然叫到,回过神来。
“他们说了哦,高队这种绝迹的好男人,再不成家,他们表示很担心。”
“嗯……啊?”高羽反应过来,失口叫了一声,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拜托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哦?小高羽有对象了么?”四队的队长滕杰呷了口茶,神态颇为认真,“那还真是恭喜。”
“没有,胡队开玩笑的。”高羽不知怎么的脸就红了起来,“健呢?那帮小子有给健起绰号么?”他岔开了话题。
“嘿嘿!”胡队叉着腰笑了两声,“说起来还真奇了,问起总长的绰号,那帮小子笑得可诡异,死也不肯说,最后也没问出来。”
“……不会是小媳妇之类的吧。”高羽说完,听到身边一阵憋笑。宇文健若无其事地提着笔写着些什么,看到众人的聊天停了,才抬眼看着高羽,“计划写完了,去的时候小心点。”
“嗯……”
“今天大家先回去休息吧。关于乌蔘案还有什么建议可以单独找我。”
“是。”五个队长纷纷起身,离开了宇文健的房间。
“好了,你想说什么?从刚才就瞅着我呢。”走到了房门前的走廊,高羽叫住自顾自要回房的燕飞。
燕飞闻声,并没有回头,停下脚步问,“你会和那个人做吗?”
高羽怔了一下,虽然他早就知道燕飞心直口快。
从刚才健的口吻来看,柳下现在掌握的关于对方的讯息都太少,潜入是一个带着很大风险的计划。到时候究竟要怎样做,高羽也要看情况而言。面对坦率的燕飞,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燕飞突然回头抱住高羽,有些粗暴地吻起他。
“唔……”高羽好不容易透过气来,“燕飞……好痛……”
燕飞不加理会,把高羽用力压在墙上,舌头在他的嘴里胡乱搅动着,手绕到了背后,隔着衣服,在他的身上乱摸。高羽有些慌乱,轻轻地反抗起来。嘴被他堵着,好久说不出话来。
“嗯……”高羽得了间隙,喘着气说,“不要燕飞,还在外面诶!”
原以为燕飞会不听话地继续下去,他却没有任何预兆地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像被谁关掉了开关似的。好几秒,他保持着这样的停滞,然后默默地抽回手,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这家伙生气了……]
高羽无奈地看着他关上移门的背影。
从叶州边的小镇回来,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柳下的生活还是日复一日,虽不轻松,却也没有什么大变化。
今次,燕飞却不能把这当做一次普通的任务。
若是以前,燕飞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要高羽不要去。
柳下军的一年多的时间里,燕飞的身上却也起了变化。就像今天的任务,他了解到就算说出来,也只会让高羽觉得他任性而已。
他曾经毫不怀疑,高羽的每一寸皮肤,每一缕发丝都应该是他燕飞的。但是现在,他突然感觉到这种自信受到了威胁。他和高羽之间并没有这样的责任约束,只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如果高羽因为今天这样的事,而说要离开他,他的挽留将会显得多么得苍白无力,到了自己也说不出口的地步。
不安,焦躁。
这样的情感毫不掩饰地烧灼着他的胸膛,他想要去压抑,却又平添了一份烦躁。他一把拉上了移门,贴着门坐在了地上。
[好可恶!]他的指尖都颤抖起来。
一想到有他以外的谁,可以触碰高羽,他就妒忌到了无所适从的地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向着高羽索求,自己要了,高羽才给他,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半推半就的。因为高羽从来没有主动向他要过,所以他不知道高羽的意愿,或许他只是一直在迁就自己。
燕飞只知道对方是个很受欢迎的女人。如果高羽抱了那个女人……他的脑海里不住地想象着这样的情景,高羽温柔的眼神看着那个漂亮的女人……血直往头上冲,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燕飞……”高羽隔着门蹲在了外面,对着燕飞靠着门的身影轻轻叫了一声。燕飞反射性地猛回过头,看到了映在门上的,高羽柔和的轮廓。
“燕飞……生气了?”
害怕高羽给别人碰,而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如果高羽是自己的,为什么自己却不能出手阻止呢。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高羽还有柳下军,而他只有高羽。只要是和高羽有关的事情,自己就会变得孩子气起来,连他自己都讨厌这个时候的自己。真不想让他看到,为了这样的事情而烦恼的自己。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过了那么久,还是那么怯懦。燕飞还是使劲咬着嘴唇,没有回高羽的话。
但是光凭自己一个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份强烈的感情,他只能紧紧攥着拳头,一下砸在墙上,宣泄掉一点不安。
燕飞把头靠上了移门,闭上了眼睛。手背上,砸过墙的地方隐隐作痛。
进入柳下军的这一年多来,燕飞没有一天松懈过。晚饭过后一个人去道场练习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但是他不再是为了忘却而去拼命的练剑。想要强起来,想要保护他。他的生活有了新的支点,挥着剑,每一下都有分量十足的实感。任务中,他一直充满干劲,情绪感染着他的队员,队员们信赖地跟在他的后面,仿佛只要这样便能勇往直前。
即便是这样,却还是只看到无所适从的自己。逊极了。
到头来,直到高羽去执行潜入的任务,燕飞都没有和他道歉。
第33章:袭人(上)
按照黑衣忍者的报告,三天后的今天,叶太医会像往常那样去玉门的近春楼。天刚拂晓,高羽就打点好了,准备出门。高羽以为燕飞还在睡,轻轻敲敲他的门,房里却马上有了反应。脚步渐近,燕飞拉开了门。
燕飞的脾气虽然急,却不坏,是个好相处的家伙。高羽本身也是个随性的人。所以两人在一起以后,几乎没有闹过矛盾。这两天的燕飞却和平时不一样。即使见到高羽也不同他说话,巡逻也好训练也好,一结束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平时的燕飞虽然有些任性,但若遇到什么决定的时候,却都依顺着高羽,这样的人忽然闹起脾气来,虽然隐隐约约也能猜到点理由,但是高羽也不知道怎么处理。
“已经起了?”高羽打破了沉默。
“嗯……”
“我走了。”
“小心点。”
燕飞还想说什么,却不出声,只是目送着高羽离开了。
高羽一早到了玉门,在近春楼旁边的茶馆里静静地观察。坐在二楼的窗口,近春楼前后门的动静一览无余。高羽着一身书生打扮,他原本就出身读书人家,脸看上去又比实际年龄小一些,自称书童的话,也没有人会怀疑。
[真是讽刺。]高羽不禁在心中苦笑,当年极力要从咬文嚼字的布衣中逃脱出来,如今却又借了当年的便利。他在茶馆里坐了半天,注意到一早上,近春楼的后门便有个执事模样的人出来,尽量不引人注目的样子反而可疑起来。正午过后,那人又带着个什么人鬼鬼祟祟地从后门进入近春楼。直到傍晚,近春楼的门口逐渐热闹起来了。执事带来的人从后门低调地离开了。而那个执事模样的人则提着个小布包,从正门边的偏门走了出去。高羽赶紧下了茶楼,紧随其后。
楚千千早已不在近春楼的前堂接客。从正门进去的客人,也有要求见上一面的,即使一掷千金也被婉言谢绝,仅今天一天,高羽就看到好几个这样的客人。如今要见到楚千千的,必须要有门路联络到那几个中间人。看起来,也许那个执事便是中间人中的一个,高羽觉得有赌一把的必要。
玉门是安阳最声色犬马的地方。从近春楼出来,是热闹的集市,太阳落山后,店铺便点起各种各样的灯来。估计着离近春楼已经有一段距离,高羽快步跟上了那个男人。
“是张执事么?”
男人被搭话,回头来看见高羽。“我是王执事。”
“抱歉,王执事,适才听话听得太快,一时误听了。”高羽顺口便改了过来。但凡是在这片土地上,张,王,李姓的人比比皆是,高羽便碰运气地试试看。
“小的是连杞镇上燕老爷家的书童,老爷说有事相托,能找个方便的地方么?”
王执事见他口齿伶俐,又是个读书人的老实样子,心下有几分相信,想了一下,说“我正要回家,跟我来了吧。”
高羽跟在他身后,一路无话。走了不久,来到一个门口,王执事便开始掏钥匙。
[一个人住么?那就方便了。]高羽想着,跟着王执事进了屋。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元来。执事瞥了一眼,说“你等等。”便回过身去将外套挂上。高羽瞅着这当口一步上前,手刀在执事的脖子上利落地劈了一下,男人吃了这出其不意的一下,顿时脚下瘫软,失去平衡似的直直向前方倒去。高羽接住他,脱下执事穿的工作用的外套,套在自己衣服的外面,取下他腰间进出用的令牌,便把执事的手脚用绳子绑好,离开了。
他绕小道到了近春楼的后门,学着王执事的样子,单单敲两下门,就静等着开门。过了一会儿,木门被开了一半,一个看上去脾气很差的汉子从里面看着他。高羽亮了亮腰间的令牌,汉子疑心地问,“新来的?”
高羽点点头说,“王执事推荐来的。”汉子看了看他手中的令牌,打开门让他进去。高羽走进近春楼的后门,别有一番洞天。后庭里一幢白墙黑瓦的小楼,墙上是暗红色圆形的木格窗子,装修得很雅致。木门口有条石砌的小道蜿蜒着通到小楼。在茶馆里的时候因为围墙太高,看的并不真切,小楼似乎并不和近春楼相连,前门的热闹像是相隔了很远似的只隐隐约约能听到些。
高羽四下瞥了一眼,后?庭里只有汉子一人。他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刚才进门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人,说什么也要跟我进来,才敲了门,他又不见了。”
“什么?”汉子不耐烦地又打开一条门缝张望,高羽又是一斩,把这个体魄比他大很多的汉子击晕了。跟着宇文健出生入死的这几年,潜入的任务也干了好几回,对于体型不占优的自己来说,从背后把人击晕的技巧,他是再熟练不过了。他把那汉子绑好,藏在树后面。脱掉了执事的外套,又扮回了书生打扮,便进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