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清(清穿)下——容恪

作者:容恪  录入:05-11

太子被太子妃搀扶着跪谢,康熙看也不也不愿看上那方向一眼了,挥手斥道:“还不把太子抬回去休息!”

这一个小插曲之后,寿辰宴会的热闹程度明显冷了不少。胤祉出列拜倒道:“皇阿玛,儿臣听说您为皇玛嬷生辰做了一首万寿无疆赋。儿臣斗胆,写了并序,愿献给皇玛嬷一观!”

康熙果然来了兴致,胤祉起身送上折子,康熙打开一看,越看越是欣喜,情不自禁念起来:“……天子方称觞而上寿,臣工咸拜手以扬言余。小臣生长深宫兮,犹君臣情则骨肉况,幼叨鞠育弘恩,长受陶钧懿诲……宁肤发之敢忘,际花甲之一周兮,进麻姑之千觞,雪兮云兮飘飘扬扬披瑶幕而下张,龙兮凤兮飞飞舞舞盘瑞气而高翔。尔其昭文明之景象兮,晶扶桑于初度,则如日之升也;尔其溥大千之光辉兮,辗灵轮于云路,则如月之恒也尔……赋毕而歌曰:皇天眷命匪自,今兮诞降圣母嗣徽音兮,佐我皇祖昊天钦兮,吾皇孝思奉高深兮,茀禄绵绵寿石金兮!”

不由得喜极赞誉道:“好!好!好!好一副并序!”

康熙红光满面,连说三个好字。胤祉十分得意,胤禩瞥见胤褆脸色变了,与胤祯低头说着什么,又见他面上飞快闪过一丝不甘,想来是没有能盖过胤祉的礼物。

康熙见了胤祉的礼,已是十分欢喜,皇太后虽然对汉学并不精通,也见康熙都赞誉,自然也是开心的。又来了兴致,又随口问了其他几个人的礼,却没有这般出众的,不过一些珍贵的玉石和精巧器物罢了。

胤禩已经放弃今晚送上牛痘之法的想法,机会稍纵即逝,已经不合适了。总归以后可以上折子给康熙看。不料有人还要在今晚起事,胤祯出列拜道:“皇阿玛,儿臣听说四哥最近很是忙着为皇玛嬷的生辰操劳,定然是准备了最好的礼物!”

他“最好”二字一出,胤禩也皱起眉来,胤禛的礼物若是不够好,难道就要以此打击他么?胤祯脸上一派纯真少年模样,胤褆笑而不语,纷纷投过来目光,要看胤禛如何应对。

胤禩在胤禛身边,也顶着不少“余光”,他不敢随意动作,忙低声迅速道:“四哥,牛痘!”

胤禛心领神会,也出列沉稳道:“皇阿玛,儿臣不才,幼时曾读过西洋传过来的几本书籍,听闻有牛痘人种之法,一直记在心上,开府以后便叫手下人研究……临此皇玛嬷诞辰之际,天降福音,研制成功了!”

“愿将此法献给皇玛嬷,以皇玛嬷之名义,将此法广而告之,推行天下,让我大清再无天花之忧患!”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天花自古是不治之症,千余年来无人可解,只能以自己的生命力煎熬抵抗过去,到明代才发明了人痘接种法,只能偶尔为之,不能大规模行事。康熙虽然已经在八年前全国推行种人痘,却也有极大的危险性,并且成功率很低。

这是比什么诗词歌赋都更为重要的国家大事,康熙难以抑制兴奋,急切问道:“此事当真?速速讲来,可会有后遗之症?成功概率有几成?”

胤禛再拜道:“儿臣岂敢欺瞒,牛痘人种之法与人痘接种大体相同,且无危险,成功概率有九成以上。若从婴儿刚出生起接种,可保一生无忧。若是成年者,也可几年一次,定期接种,达到预防之效果。”

康熙忍不住赞道:“此乃利国利民之大好事!”他与皇太后对视一眼,皇太后也是面带喜色,宫廷之中死于天花的孩子太多,她也见过康熙小时候得了天花的痛苦。当即表态道:“若是此事真的可行,凡有用的着银钱的地方,且从哀家这里取去!”

康熙自然不会叫皇太后掏钱,这一夜的欢庆到此事已经达到了最高潮。胤禛得了赏赐,拜谢之后回到座位上,与胤禩对视一眼,均是侥幸逃脱之感。

若不是有胤禩……

胤禛转过几个念头,面上控制稳当,既没有得意也没有给谁眼色。康熙见了心中评价又高一层。胤禩暗中观察,见胤褆与胤祯果然嫁祸不成又被胤禛出了此等风光,极为恼怒,接下来走动频繁,四处寒暄敬酒。胤禛见他们如此,眸中也有冷意。

宾主尽欢,各都兴尽散去,胤禩接回弘旺,与胤禛一起走出紫禁城。宫门处胤祉在后面跟了上来,笑道:“四弟,八弟,恭喜啊。”

胤禛不动声色,胤禩微微一笑:“三哥说笑了。”

胤祉笑的极热忱亲近:“我真的恭喜四弟……弘旺也是个好小子,以后叫你三嫂多去看看他。”他又忽然往后面一瞥,故意大声了些道:“我可不像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就给别人使绊子做下作的事!”

胤禩往后一看,瞧见胤褆慢慢走来,看那明显的阴沉表情,分明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作者有话要说:而是老三,老三脑子混啊捶地!当年十三他娘死了,他未过白日剃头,被降成贝勒?有点记不清了,后来才又给他升回来,然后太子被废,老大也被他打小报告搞残了,他就以为自己是最大的那个,按顺序要当太子当皇帝了雍正即位以后,吩咐他去做什么差事,他回复满口的牢骚抱怨,结果被雍正又给从亲王降为郡王——听说老三主持编书,是不是太文人了穷酸腐儒搞成这种性格,很喜感,犯一个错,降一个职……

第五十一章:蝂负何其重

胤褆走上前来,唇角扯开冷笑,竟就这么从他们身边路过,径自走出去了。

胤禩的目光跟着他,胤褆也是坐着马车来的,直郡王府的马车就这么离去了。胤祉越发与胤禩闲聊,要他常来常往,又说起弘旺,要三福晋常去看望如何如何。胤禩心中本就对三福晋今天主动抱着弘旺去给皇太后看感觉古怪,当下更觉得怪异,待得胤祉终于离开,他吩咐叫奶娘抱着弘旺先回府,自己上了胤禛的马车。

胤禛本是与乌拉那拉氏一辆马车的,也把她叫去和后面侧福晋一起挤。乌拉那拉氏脸上看不出不愿意来,笑吟吟的去了,说不打扰他们男人谈事情。

胤禩一进来坐下,胤禛就伸手把他的手抓过来握着,见他双手果然冰凉,不由得皱眉。胤禩知道他想法,心里熨帖嘴上笑道:“四哥,我没事的。”

胤禛也没说什么,还是握着他的手为他暖着,胤禩与他说起今天寿宴上的事情,仍是好奇太子究竟怎么了,遂问道:“四哥,那个……布尔和那边,可有消息?”

胤禛微微摇头:“并没有,我也没有叫她打听消息的意思,只让她见机行事,做些影响那人的事罢了。”

胤禩这才了然了:“倒也该着这样,瞧着皇阿玛今天的样子,也有些厌弃。我还记得当年他们父子融洽……唉!”

胤禛也有些回忆,想到的却和胤禩不一样,而是年少时他的八弟陪伴他,与他读书娱乐、同进同出。又见现在这个人就坐在自己的眼前,脸上几分担忧也是为了他,心中悸动,又靠近了他些。

胤禩回过神来,也没发现胤禛的靠近,不解问道:“三哥那边……”

胤禛漫不经心嗤笑:“他还能怎么?不过是和老大一样的心思罢了。”

是了,九龙夺嫡。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谓之九龙。而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却为了那个位置,如今太子这般让人失望,连一向在文人翰林间清闲度日的三阿哥也隐隐坐不住了。

胤禛又解释道:“老三本也没有那么多想法,可是有人往他府上推荐了一个道士,叫做张明德的,说了一番天命谁归,有德者自居之。老三就被糊弄住了,费尽心思写出来这篇万寿无疆的并序,既讨好了皇阿玛,又奉承了皇太后……他也不想想他是个什么路子,有谁去支持他?连老大都比不过!”

张明德?胤禩可是记得历史上他是走了自己这一边的,却被蝴蝶到胤祉那边去了。时间也多有不符,想来冤孽终究是冤孽,还是去胡言乱语,起这一场祸事。

“四哥,你倒是消息神通。”胤禩随口赞了一句,又有些疑问:“即便如此,三哥也不会这样就敢对上大哥吧?”

胤禛略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自道:“他怎么不敢?那个张明德江湖骗术精到,竟说‘今钦诛皇太子,不必出自皇上之手’,还有什么‘皇太子行事凶恶已极,彼有好汉,可谋行刺。’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也不闭紧嘴巴藏着捂着,却叫好多人知道。若是被皇阿玛早晚得知,必然是谋逆大案!”

胤禩讶然哑然,顿觉十分可笑,说不出话来。胤禛又问他道:“虽说三福晋董鄂氏是你福晋的娘家姐妹,但是如今这种时候,也不必让弘旺太靠近他们了……你因何不叫我福晋照顾他?”

胤禩怕他对乌拉那拉氏起疑心而夫妻不和,只觉得雅尔檀已经去了,过去种种烟消云散,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因而为自己的行为分辨:“弘旺还小呢。何况三哥也没有做什么,还叫弘旺今天得了皇玛嬷的青眼,以后想必日子也顺遂些。”

胤禛略有不满:“你我亲近,谁人不知?你这般把弘旺送去,只会叫人以为你与老三有意靠近,加上老三今天的风头,更会生些谣言蜚语。”

胤禩自然没有这个意思,可是还真的保不住有些爱联想的人瞎寻思,他只好含含糊糊道:“四哥,四嫂那边不是有弘晖么,孩子多了难免添麻烦。”

胤禛觉出他语气不对,又靠近贴在他身边,顺着胳膊拉到怀里直接问道:“可是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胤禩半靠在他身上,方才动作太大,酒醉而略略头脑昏沉:“四嫂一直帮衬着雅尔檀,是京城里有名的贤妻,怎么会做什么不好的事?”这三年以来,除了雅尔檀临死前的异样,乌拉那拉氏的确对内对外、做的再好也没有了,他不欲生事,又想那是胤禛的嫡福晋,别说自己毫无证据,没风没影的,便是自己说了什么,难免会让胤禛误会,觉得是在小气告状,倒有些丢脸。

可他相信雅尔檀作为母亲对孩子的母爱,如果乌拉那拉氏真的那么值得信任,为何雅尔檀要专门说那一句叫弘旺远离她?既是如此,他也只有去想别的办法,多嘱咐着府里的下人,照顾好弘旺了。

胤禛还要再问,胤禩又把话题扯回来扔回去:“四哥,其实三哥只是一时被人撺掇着迷蒙了心思,他清闲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见着什么深沉心机,一时半会儿的被蒙昧住了,也未可知。”

“你倒是给他说好话。”胤禛微微叹道:“皇阿玛子嗣繁盛,咱们这么多兄弟,说来都是尊贵皇子,可也有高下之分。老三不是那块料,却偏偏起了这样的心,人要量力而为,老三若是早些年着手,还有机可图,现在却是不行……以后倒是要热闹了。”

胤禩刚要开口,又听胤禛说道:“太子那边,时候也差不多了。若是可能,当用一石二鸟之计,老三既然自己冒出来了,我们也不必客气。一个老三,总比老大和太子容易对付。”

这话中透露出许多东西,胤禩听得心惊。想到历史上三阿哥在太子一废之后,向康熙奏称胤禔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合谋魇镇于废太子胤礽,致使其言行荒谬。康熙大怒,革去胤禔王爵,幽禁于其府内。从此便倒下了一个大阿哥,升起了一个三阿哥。

而实际情况谁人能知?胤褆这么多年来的确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巴不得早点把胤礽拉下马,可他作为大哥,却从来没有对兄弟们如何残害。胤褆心思没有那么阴险,也不是个善用阴谋诡计的人,胤祉这一奏,总是不那么光彩。还致使胤褆一蹶不振,从此圈禁长达三十多年。

那个曾经在康熙面前话都说不顺溜的孩子,终于变成了现在这个初绽野心、渴求权势与皇位,不惜陷害自己兄弟的人了么?便是他胤禩,在这重重阴云密布之中,又能如何干净?还不是与胤禛一起筹谋,为了二人私利。

说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天下,从来不是匹夫的天下。天命,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天命。历史的那种种必然性与偶然性,都在大河滔滔、汹涌波涛之中随波逐流而已。经历过了这许多的一切,他便只想为自己、为胤禛,现在又多了一个了弘旺,谋求一个较好的未来罢了。

胤禩想着想着出神,这一场夺嫡的黑暗剧目,前因在许多年前似是就已埋下,而今终于拉开帷幕,展现在世人面前。他置身其中,唯有小心谨慎,与胤禛步步前行,携手共进,等待那尘埃落定的刹那。

是的,只有胤禛,才能有这般深深羁绊,前路荆棘,他们却志同道合,将各自的人生紧紧缠绕在一起,无法分开,亦不能割舍。

他忍不住低喃道:“四哥,不管怎么样,我陪着你。”

胤禛心中一暖,又把胤禩的手握紧了些,唇边也有了笑意:“你既然不愿意叫她接触弘旺,就多叫下人好好照看着吧。皇阿玛那边,想必还要给你指婚一位继室的。”

胤禩有些苦笑,一个雅尔檀他已是觉得十分对不起,却又要来一个,他有何德何能,能承担得起她们的夫纲?每每看到弘旺现在还天真单纯的笑容,就想到这孩子生来母死,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如何想法,而新来一位后母,又能照顾好他么?

他于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也说在康熙那里求过情,不要继室,最好也不要这么早再指婚。胤禛默默听完,又道:“只怕皇阿玛不会应允。你虽然远离朝堂,可也在皇阿玛的眼皮底下过日子,从前三年只有一个雅尔檀,他已经颇为不满。”

“来年三月,说不得会指婚不止一人。”

胤禩又是无奈:“这回也不能推拒……只希望来个好的,像雅尔檀那样性格也可,好好照顾弘旺。我只担心他还这么小,若是后母有心将来偏向,定当容不下他这个嫡子。”

胤禛瞥他一眼,侧了侧身反靠在他身上,凑到他耳边低语问道:“你只担心弘旺是否受欺负,可想过我了?”

“你?”胤禩一下子哭笑不得。“你这么大人了,和个孩子比什么?”

胤禛故意在他耳边呵气:“也不见你担心我吃醋……还是笃定我不会吃醋?”

胤禩忙躲开了,笑道:“四哥,你会吃醋么?”

“怎么不会?”胤禛一把按住他胳膊,硬是再次凑了上来,这次不光在他耳边呵气,更伸出舌头,轻轻一舔。

耳边最是敏感不过,胤禩当即一颤,脸上立刻红了:“四哥!你吃什么醋……当初你就说不喜欢雅尔檀,可皇阿玛不会叫我一个人生活……你、你自己府上还不是有那么多妻妾?”

胤禛听了这话,也不逗弄他了,心下微叹:“小八,你只要一句话,我也愿意从此不进后院里的。”

第五十二章:巫山时

胤禩刚要说话,马车缓缓降慢了速度,停了下来。

想来是已经到了目的地。两人掀开车帘走了出去,见四贝勒府的双狮子近在眼前,胤禩往自己家门方向走了几步,也见到八贝勒府的马车停在门口。

他转过身来,胤禛已经叫乌拉那拉氏等先回去,忽然开口:“小八,留下来吧。”

胤禩有些惊讶。正在犹豫,胤禛低声道:“你很久没有与我夜谈了。”

这话说的竟有一丝委屈,胤禩忍不住笑:“四哥,弘晖是不是也是这么要糖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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