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 ——北小安

苏云朗如遭雷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匀离看看地上仍在昏睡的肖金娘：“我看这里唯一的女人还安然无恙，不知宇文俊跑哪儿去泻火了呢。”

苏云朗忐忑的把目光移到匀离身上道：“那个，阮兄也吃了药。”

“你说什么？！”匀离差点从地上蹦起来，一把抓住苏云朗衣领：“小玉也吃了这药？”

苏云朗胆战心惊的点点头。

匀离强压心头怒火，松开手道：“我出去找他们。”

“我也去。”

“不行，你留下看守肖金娘。”

匀离一甩袖子奔出洞外。

一路施展轻功，四处寻找，就是不见那俩误食春药的倒霉蛋。匀离心中焦急，他与阮良玉从小一同长大，实在不忍见他如此受苦。那药有个奇异的功能，如果交欢两人同时服下，会根据气势上分出阴阳，最终被压倒的那方就会变成媚药。小玉若是碰到别人兴许还能化阳，不过对方是宇文俊……匀离浑身一抖，不敢再往下想。

……

苏云朗在山洞中等待许久也不见匀离回来，心中十分不安。地上躺着的肖金娘随时可能苏醒，留自己这么个废材看守实在是万不得已之策。

林子里微风拂叶正是一片安详之景，忽然五匹高头大马飞驰而过，惊起一群飞鸟。为首那匹马上端坐一青衣男子，远远看见地上有熄灭的火堆，男子勒住缰绳停下。

“三公子，看样子有人在此停留过。”后面跟着的男子道。

为首男子点点头下了马，几人开始在附近搜查。苏云朗听见动静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连忙拽着肖金娘在山洞里躲起来。

他们很快便进了山洞，为首男子拿着马鞭敲敲石壁，高声道：“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苏云朗心虚的露出半张脸，只见对面站着的是个极为眼熟的人。

“你是……”苏云朗站起身迟疑道：“徐三公子？”

男子一见是他也乐开了：“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苏云朗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你们为何也在这里？”

“奉家父之命前来接应宇文大侠，不知你有遇见他没有？”

“真巧了，我就是跟他一起来的。”说罢拉出身后的肖金娘，“路上还顺便擒到了她。”

众人一看又是惊又是喜，徐三一拍巴掌：“了不起！家父还怕血冥帮会在半路偷袭，没想到你们生擒了他们的帮主，这可是大功一件。”

苏云朗挠挠头傻笑：“都是宇文大侠他们的功劳。”

“那他现在在哪里？”

“呃，他和阮兄，就是阮良玉前辈发生了点……争斗。匀离前辈也是一起来的，刚出去找他们还没回来。”

徐三觉得其中关系略有些复杂：“就是说他们三个人都出去了只留你一人看守肖金娘？”

“是了。”

“那这样吧，我们先押送肖金娘回同盟会，之后派几人去找他们。”

苏云朗早就觉得带着这么危险的女人走来走去很麻烦，立刻点头答应。

于是徐三带着三名手下护送苏云朗和肖金娘回同盟会，剩下的人分散开寻找宇文俊和阮良玉。

这次终于平安到达了目的地。此地原本是林彦之先生的旧宅，由于地势居中靠近各大门派所以用当做同盟会的总坛。

血冥帮帮主被俘这一消息很快便传的人尽皆知，英雄豪杰们群情激荡，摩拳擦掌准备随时再与血冥帮一决高下。

苏云朗也在同盟会受到了热烈款待，他因为心虚不敢多应承各位的夸奖，可别人看他年少英俊一团和气也只当他是谦虚。

安宁日子还没过几天，又传来消息，肖金娘的师傅——江湖人称“西域金刚佛”的乌尔丹得知徒弟被俘，大为震怒，一怒之下宣战中原白道，十日之后在封郊镇废陵决一死战。

此消息一出顿时在武林掀起轩然大波，上次三石林一战众英雄大意轻敌惨败而归，把白道脸面丢尽。经过几个月的卧薪尝胆重整旗鼓，都憋着劲儿要翻盘呢。

十天说快也是过的飞快，苏云朗终日提心吊胆的，来的时候可是把大话都说出去了，可看实际情况，就自己这两把刷子上了战场还不得被人两下就抡死啊。为正义献身他倒是没什么怨言，可他到现在还没见着段亦程呢，多少有点不甘心。

想起段亦程，不禁又难过起来，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伤好了没有，有没有一点点想自己……

苏云朗托着下巴沉思片刻，发觉自己此时像极了苦恋不得的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站起身，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来到门口，正遇上徐三公子。

“小兄弟，出来遛弯啊？”徐三笑呵呵打招呼。

“是啊徐大哥，你这是外出刚回来？”

“可不是吗，今天一大早就被我爹派去接云海前辈，现在才回来，你看这一身灰，不跟你说了，我先去洗漱一下。”

苏云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瞪大眼睛问：“你刚才说什么？”

徐三一头雾水：“我说我想去洗漱一下。”

“不对，上一句。”

“一身灰嘛……”

“再上一句！”

徐三眨眨眼：“接云海前辈。”

苏云朗凑近他：“那个，他有没有带着其他人？”

“有啊，他徒弟嘛，段兄同我一样嫉恶如仇，此等大事他是一定要来……”

苏云朗激动的直冒汗：“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客厅里……”

徐三刚指完方向，苏云朗已一阵风似的窜出去了。徐三不禁惊叹：“小兄弟真是轻功了得。”

客厅里此时议论声不绝于耳，屋里满满登登坐着不下二十来人，林先生在上垂首喝着茶，云海道人坐在他旁边闭目养神。

众人正在为决战一事各抒己见争论不休。林先生一杯茶品的差不多了，这才抬手叫停，大家立刻安静下来听他发言。

苏云朗蹲在窗跟儿地下只露双眼睛，在人群之中一扫，便发现了段亦程。他还是一身玄衣，脸上干干净净的白。苏云朗心头微搐，两个月不见，只觉思念有增无减。

屋里各位英雄豪杰议论完毕，纷纷告辞回各自的房间。云海道人与林先生走在一处，段亦程跟在他身后。

苏云朗跟上去慢慢靠近段亦程。还剩三步远的距离时，段亦程停下脚步，转过来无奈的叹了口气。

苏云朗一愣，摸摸鼻子道：“真是巧啊段兄，居然在这里相遇。”

段亦程盯着他的面孔沉默不语。直看得苏云朗心慌意乱，脸都红了。

段亦程这才说话：“这里来的都是名门正派，你还搞偷听这种把戏。”

苏云朗垂着目光看着下面：“你怎么知道我在偷听。”

“你也不懂得隐藏呼吸，别说是我，在场众位估计都知道了。”

“我、我不是来偷听的，我只是来看你……”

段亦程忽然烦躁起来，拧起眉看向别处：“看我干吗，之前不是已经把话都说明白了吗。”

“我……”苏云朗觉得自己笨嘴拙舌，连句像样的话都讲不出来，只能可怜兮兮的用眼神瞟段亦程。段亦程不愿看他一般，一甩袖子走了。

接下来几天，无论段亦程走到哪儿，苏云朗都紧随其后。

“段兄，一起出去走走吧。”

“段兄，吃早饭了吗？我给你煮了粥！”

“段兄，我睡不着，可不可以跟你聊聊天啊。”

“亦程……我这样叫你你不介意吧，那我就这么叫了！”

“喂，不要赶我出去啊……开门嘛，外面好冷。”

“亦程……”

段亦程心神不宁的揉揉太阳穴，最后实在耐不下性子开了门。蹲在门口的苏云朗立刻跳起来，恨不得摇起尾巴。

“亦程你肯让我进去啦。”

段亦程一脸不悦：“你要是再不回房睡觉，我就把你扔回自己的房间。”

在苏云朗的印象里，他一直是和颜悦色的模样，从未发过脾气，可是这些天他已经无数次对自己横眉怒目了。

苏云朗心里难过，却还扒住门框倔强道：“我不，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干嘛这么凶。”

段亦程二话不说，胳膊一伸将苏云朗打横捞起，夹着就往外走。

苏云朗手刨脚蹬哼哼直叫，心中忽然又生出一计，连忙说：“段兄我都想起来了，你别怨我了！”

果然，段亦程动作一顿，苏云朗趁机脱离他的钳制。

26.墓室惊魂

苏云朗爬起来拉住段亦程的袖子道：“你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别赶我走，也别不理我。”

段亦程僵在原地半晌，眼里闪过许多情愫，最终脱力似的道：“我……并没有怪你。当年常家一家惨死，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如今偶尔回忆起依然觉得心惊，说到底是我放弃了你，你若是恨我也是应该的。”

苏云朗隐隐感觉到不安，事情果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我、我并不怪你，你也不要自责，我们重新来过吧。”

段亦程蹙眉喃喃道：“重新来过？”

“是啊，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只要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就好。”

段亦程表情挣扎了一瞬，拉开苏云朗的手道：“不……我，我要回去想想。”

说完情绪低落的走了。

苏云朗今日撒了个谎，反倒把自己弄的更迷糊，他真想把自己脑袋敲开看看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到底有什么。

混乱的挨过一个晚上，苏云朗顶着黑眼圈爬起来，又再院子里遇见了徐三。

徐三每天都很精神，拍拍苏云朗的肩膀笑道：“小兄弟晚上做了什么梦，如此憔悴？”

苏云朗叹口气：“徐大哥，跟你打听点事儿。”

“你说。”

“你知不知道大概五六年前江湖上都发生了哪些事？”

“这可说不清，太多了，有没有具体点得提示？”

“呃，常家在江湖上可有名气？”

“啊，那我知道了，五年前常家被血冥帮灭门一事可是传的沸沸扬扬。”

“哦？那这件事跟段亦程段兄有何关系没有？”

“据说当时他也在场，不过他那时刚拜入云海道人门下，人小力微，帮不上忙也无可厚非。他是不是还在自责？唉，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且铲除血冥帮一战在即，想要报仇尽可以在战场上出力。”

“常家是做什么的？为何我觉得十分耳熟，但是却想不起来了？”

“常家就是扬州的常门镖局，他们总瓢把子在世时与地方各官员关系都不错，他过世时你也不过十二三岁吧，记不住是正常的。”

苏云朗点点头，觉得记忆中那层隔着纱的往事慢慢浮上脑海。常门镖局这个名字甚是熟悉，听徐三描述完，那场血腥往事似乎曾经就在自己眼前发生，再往深想，头就开始疼。

苏云朗天天努力回忆，可没等到他完全想起来，十日之限便到了。

废陵不知是前朝那个皇帝建的，可惜尚未完工便被臣子作乱杀害，这陵墓也荒废了没人用。血冥帮如今的首领便是那金刚佛乌尔丹，这喇嘛长相甚是凶恶，手提一柄钢斧早早便带人在约定地点等候。

林先生与云海道人率众英雄先是与之谈判，无奈血冥帮尽是些听不懂人话的家伙，双方一言不合，随即开了战。

苏云朗今天起来晚了，赶到时双方已厮杀的快差不多。他回忆了一下，只记得昨晚段亦程敲了自己房门，之后端了一碗汤进来，自己还以为他终于想通准备接受自己了，就欢天喜地将汤喝下。没想到今天一觉便睡到了中午……

苏云朗提着剑挡挡打打冲进战场，放眼望去地上躺着的伤患双方各占一半，人群中却不见云海等高手，段亦程也不知所踪。苏云朗一脚踢开一个倒下的血冥帮帮众，又朝前跑去，碰巧遇上徐三领着人准备下陵墓里去。

苏云朗赶忙拉住他问：“徐大哥你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徐三招呼手下先行下去，才跟他解释：“血冥帮之所以选这个地方，是因为他们打通了废陵，见形势不好就从下面逃了，云海前辈他们已经追去了，我们也正要下去。”

“原来如此，那我跟你们一起下去！”

一行人迅速下了墓，徐三举着火把在前方领路。墓里阴暗潮湿，四周石壁坑洼不平，显然是尚未修葺完的模样。越往里走路面越是宽阔，这时迎面窜出几名血冥帮帮众，被徐三等人尽数砍死，如此这般又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前方渐渐传来打斗声。

主墓室中灯火通明，此时已经刀光剑影打成一片。苏云朗定睛观瞧，就见云海道人正与乌尔丹交手，乌尔丹轮着金刚斧左砍右劈，所到之处死伤惨重。

这时斜后方又飞出一人，举刀便朝苏云朗砍过来。苏云朗闪身躲过，拔剑相迎。对方明显不是善茬，怒目圆睁招招致命，苏云朗有些招架不住。段亦程不知从何处飞身而至，两人合力将其击杀。

苏云朗惊喜道：“段兄，你有没有受伤？”

段亦程苦恼的一皱眉：“你怎么还是来了？”

苏云朗撇撇嘴：“原来真的是你给我下的药。”

“我还不是担心你。”

“我知道，不过，不在你身边，我更担心。”

正说着，主墓室上方忽然轰隆一声，随即棚顶裂开了一条缝隙，大小石块夹着尘土呼呼往下落。

不知谁大喊一声：“不好！墓室要塌！”

众人顿时乱成一团，乌尔丹一挥钢斧大喊道：“撤！”

血冥帮众人连忙跟着他往外撤退。

“不能让他们跑了，追。”云海道人率众一路追杀出去。

苏云朗拉住段亦程：“我们快走。”

大家一起向外挤，墓室塌方的更快。顶上落下来的石块很快便聚集成堆阻挡住通道。有人惊慌失措，催动内力劈开石头，没想到左右石壁受到震动也开始塌陷。

段亦程和苏云朗被困在通道中央，前后都被石块阻挡开来。

苏云朗焦急的四处摸，就发现周围被堵相当严实，虽然还能听见其他人呼救叫喊声，但已看不见光线。

段亦程在黑暗之中抓住他的手道：“不必惊慌，林先生在外面支援，得到情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苏云朗反握住道：“我不害怕。”

两人坐在石块上等待救援，从前后传来的呼喊声中判断情况。苏云朗小声叹了口气道：“这还是我们见面后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不过，虽然是这样的情况，我也……我也很高兴。”

段亦程沉默。

苏云朗朝他的方向靠了靠，觉得距离够近，几乎能感觉到段亦程的呼吸。他有些心虚的说：“段兄，其实我那日骗了你，我并没想起以前的事。我有努力想过，但是一想就头痛……可是我觉得不管我们以前发生了什么，我都舍不得怨恨你的。假如那时的事不开心，忘掉更好。”

苏云朗说着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擦了擦口水继续道：“只是希望你别讨厌我，我是真……真心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