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 ——北小安

王小云进来之后就提着鼻子到处闻，最后难忍的打了个喷嚏。

不一会儿，楼子里的老鸨衣袂翩翩走出来，满脸是笑揖了个万福，道多谢大家的捧场以后还要请大家多多关照，云云。

众人早已等得不耐烦，大呼小叫的让花魁快出来。老鸨只好退下去请姑娘。

二楼红帘子一撩，两个小丫头搀着一红衣女子款款走出。女子一露脸，楼下站着的坐着的不禁一起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后，人群一阵沸腾。

苏云朗以扇击掌道：“果然绝色。”

王小云也摸着下巴点点头。

那花魁甚是羞涩，见场面过于热烈，站了一会儿便回去了。众人扫兴，吵着要见花魁。场面一时混乱不堪，王小云已经不知道被人流冲到哪儿去了。还好段亦程一直抓着苏云朗，两人才没有走散。

挑了一个还算宽敞的角落，苏云朗站稳脚跟道：“此地民众素质甚低，要是在扬州城，大家绝不会如此孟浪。”

段亦程把苏云朗护在双臂间，自己被身后人潮挤得够呛：“花魁已经走了，我们也出去吧。”

“我也想啊，可是现在根本出不去嘛。”苏云朗被他半拥着倒是十分怡然自得。

段亦程艰难的回头望去，见大门确实很遥远，只好作罢。

正在进退不得时，花魁娘子竟然再次出现了，怀中还抱着把琵琶。原来是应众人的要求，献曲一首。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不再乱挤乱撞后，苏云朗他们所在的角落倒是成了不错的观景位置。

那花魁弹得一手好曲，一曲毕，老鸨走上前去说：“我家莺莺姑娘说了，若是谁能猜得出刚才那曲的名字，就敬茶一杯。”

话音刚落，人群里便炸雷似的喊出一句：“丘山云裳索。”

老鸨在人堆里扫了几眼，笑着说：“公子好聪明，第一个答对。”

段亦程摸摸右耳朵挑眉看向苏云朗。苏云朗刚才条件反射的一嗓子把自己也吓一跳，尴尬的摸摸鼻子。他在扬州没少出入青楼楚馆，跟不少姑娘有交情，加之平日朋友甚少，只有姐姐妹妹们陪他玩耍，终日研究个词儿啊曲儿啊的，日子久了耳濡目染，对青楼词曲甚为了解。

“那位公子，请上前一步说话，别害羞嘛。”老鸨拉着莺莺姑娘笑着说。

苏云朗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心虚不已，拽拽段亦程的袖子小声说：“段兄，你陪我上去吧。”

段亦程也很为难，小声说：“自己惹的祸自己去。”

苏云朗拉住他的手：“你不去我也不去。”

段亦程无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别闹，大家都看着呢。”

正在两人嘁嘁喳喳咬耳朵时，花魁开口说话了：“公子不肯上来可是嫌弃莺莺，不愿喝这杯茶吗？”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更灼，恨不能在苏云朗身上穿出个洞。

花魁淡淡一笑道：“公子若是害羞，可以和朋友一同上来。”

于是众人目光又转向段亦程继续戳。

这下可好，不去都不行了，两人一路讪笑着上了楼梯。

这莺莺近看更赛天仙，苏云朗被她盯的面红耳赤，第一次在美人面前没了言语。

莺莺姑娘从旁边丫鬟手中接过茶壶，倒满一杯茶双手盛给苏云朗。

“公子请喝。”

苏云朗赶紧接过来一口喝下，顿时被烫得一皱眉。

“公子太着急了。”莺莺说罢又拿起一个杯子倒满，这回递向段亦程：“莺莺也敬这位公子一杯。”

段亦程有些意外，接过来：“多谢姑娘。”

“不必客气。”

两人如此好的待遇瞬间就成了众人的公敌，之后莺莺姑娘又献曲一首叫大家猜，这才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过去。苏云朗和段亦程趁这机会挤出仙凤楼。

13.再起风波

走在大街上，苏云朗吐出口气：“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段亦程看他一眼道：“我以为你是故意想引起莺莺姑娘的注意。”

“没有啊，我只是……情不自禁……”

段亦程朗声笑道：“好一个情不自禁。”

苏云朗偷瞟他几眼，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不禁心虚道：“别看我在扬州做的那些事，其实我是个很含蓄的人。”

“我明白，贤弟年少英俊，风流一点很正常嘛。”

行了一段，苏云朗试探着问：“那个，你觉得莺莺姑娘怎么样？”

段亦程言简意赅道：“沉鱼落雁。”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我是问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这个，才见过一次面，我怎么知道她人品如何呢？”

“哎呀。”苏云朗有些苦恼，不知该怎么问才合适：“那你喜欢她吗？”

段亦程吓一跳：“啊？”

“我是说……呃，段兄喜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哈哈哈，是我问得唐突了，也不知道段兄定亲了否，咳咳，我随便问问的。”

段亦程沉默一阵道：“定亲倒是没有，而且我也不喜欢莺莺姑娘这个类型的女子。”

“哦哦，这样啊。”苏云朗干笑两声，悄悄松了口气。

两人沿着街道闲逛，逛着逛着不约而同的停住脚步，对视一眼：“王兄呢？”

苏云朗一拍脑袋：“刚才着急出来，居然把他忘了。”

“无妨，他这么大的人了，也不至于走丢。刚才我们在台上那么引人注目，他应该看得到。”

“那现在怎么办？”

“不如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再说。”

“嗯，也好。”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客栈，打点完一切已经到了晚上。两人吃过晚饭一商量，觉得王小云为人机灵，总不至于在街上饿死，说不定现在已经住在某家客栈。他们也赶了一天路疲惫不堪，还是先睡一觉明日再寻找。

是夜。

苏云朗比较认床，行了这么多天的路夜里入睡还是有些困难。正在他心中默念冰心诀时，耳朵却捕捉到了一丝声响。

也就是那么轻轻的一点动静，来自窗外。按原来的他是不会在意的，可出门在外这些日子使他的警戒神经和忧患意识都增强许多。如今这一点点声响听在耳朵里就好像有人从房梁上落下。

大半夜的，谁没事上房呢。苏云朗全身神经紧绷起来，竖起耳朵继续听，果然外面又有了新的响声，是十分轻的脚步声，朝旁边房间去了。

苏云朗在黑暗中坐起来，惴惴不安的想自己要不要出去看看呢。可转念一想，手里没武器，出去也是白搭。他唯一的武器是从家里带出来的一把匕首，在牛头山让人跟掰筷子似的掰折了。

最后他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轻手轻脚下了床来到窗边。外面一片寂静，刚才那点声响仿佛是幻觉一般。

苏云朗不敢推门出去看，害怕万一撞到贼人行凶，自己岂不是又成了活靶子。如此提心吊胆多时，困意却渐渐涌上来。

最终他没能熬过困意回床上睡觉去了……

第二天苏云朗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段亦程，拉着他神秘兮兮道：“段兄昨晚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段亦程回忆了一下，摇头：“不曾听见。”

“我听到了！有人在房上跳下来。”

“……这里有三层楼，我们住的是二楼。”

“可是……我真的听到有人从这里路过啊。”

“有可能是巡夜的伙计呢。”

“不是啦，那人明显会武功，脚步都很轻。”

段亦程拿开他的手无奈道：“我真的没听见……刚刚伙计叫我们下去吃饭，怎么你肚子不饿吗？”

苏云朗凝眉想了一会儿说：“那去吃饭吧。”

……

此地街上总是热闹非凡，风土人情与扬州也略有不同。苏云朗吃过饭独自一人的上了街，顺便打听王小云的下落。回到客栈时，虽然王小云没找到，但却抱了不少街上买的小玩意，也算有所收获。

进房看到段亦程正坐在桌边若有所思。苏云朗见他手中捏着个信封就问：“可是家中来信？”

“哦。”段亦程回过神，将信封揣进怀里，“是我师傅。”

苏云朗见他面色较平时严肃，心中疑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段亦程抬头看看他，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表情：“没有，是……他老人家嘱咐我带些特产给林先生。”

“林先生是哪位？”

“他就是我师傅的洛阳的旧友，此次前去，不就是探望他吗。”

“原来如此。”苏云朗恍然大悟，暗怪自己连这个都没问过，“我听说洛阳有位神算林彦之，可是那个林先生？”

“正是此人。”

苏云朗一拍手：“早就听过他的大名，既然如此那我也要带上份礼物拜访一下。”

说完开始兴致勃勃张罗该带什么去，段亦程见他忙得开心，也不禁露出笑颜。

“你打听到王兄的下落没？”

“没有，各大客栈都问过了，你说他会不会继续往前走了？”

“他知道你爱热闹，必定要在这儿逗留几天，应该不会自己先走。”

“唉，反正我们同路，总会再遇到的。”

……

王小云在隔天太阳快要下山时出现了。当时苏云朗正在楼下院子里消食，就见王小云背着个包袱探头探脑的走进来。

苏云朗惊喜道：“王兄，你这几天到哪儿去了？”

王小云脸色有些苍白，强打精神笑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我从东头打听到西头，可费了好大的劲。”

苏云朗拉住他上下打量一番：“王兄你好像瘦了，这才几天的功夫。”

王小云摆摆手道：“先让我进屋喝口水。”

进了屋王小云抱着茶壶灌下几口，才喘匀这口气。

“王兄，究竟发生什么了。”

“唉，说来话长。”王小云放下茶壶道：“前日跟你们走散后我走街串巷的寻找，结果在胡同里遇见了强盗，本来想绑架勒索我，我说我是外地人，他们就把我关在一处小屋内……后来我趁他们睡着后逃了出来，你看，包裹也拿回来了。”

苏云朗非常惊讶：“居然有这样的事，你能平安脱险可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嘛，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

晚间掌灯之后，段亦程从外面回来，这些天他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经常早出晚归。此时王小云已经回屋休息去了。苏云朗跟他叙述了事情的经过，段亦程听完眯起眼睛：“你真的相信他所说？”

苏云朗一愣：“难道有假？”

段亦程朝王小云的房间望去，见已经熄灯，就对苏云朗说：“我总觉得这人有些不靠谱，或许是我多心，不过你也要留点神。”

苏云朗不由得紧张起来，一路危难让他变得神经兮兮，尤其是踏上这块地界开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段亦程见他神情恍惚直发呆，就拍拍他肩膀说：“别担心，不是还有我在吗。”

苏云朗听了心底不由得涌上一股暖流，不管遇上什么样的困难，段亦程总还是可靠的。有他在的地方，苏云朗就觉得特安心。

正在他乱感动时，段亦程又说：“今晚到我房里睡吧。”

“啥？”苏云朗顿时大脑当机，白皙脸颊也泛上一层粉红：“这、这……太忽然了。”

段亦程眨眨眼睛说：“你之前不是说半夜听到过什么声响吗。”

苏云朗猛地抬起头：“是啊是啊，你也听到了？”

“呃，这倒没有，不过我看这里的治安十分不好，夜里说不定真的会有小偷盗贼之类的出没。要是你不愿意来就算……”

“啊！我来我来，就这么说定了，我去拿被褥！”

14.同床共枕眠

苏云朗把被子抱在怀中，美滋滋的翻了个身。这家客栈床铺够大，两个男人睡也不觉得挤。

“段兄。”苏云朗在黑暗之中往段亦程那边靠了靠，“这还是我第一次跟别人一起睡呢。”

“哦？不会吧。”段亦程平躺着，不知想到什么低笑了几声，转向苏云朗道：“我猜贤弟在扬州必定不缺少枕边人。”

苏云朗脸上一红：“我、我是指男人。”

段亦程也翻过身面向他：“贤弟梦里可千万别在下当成女人就好。”

苏云朗沉默一阵说：“段兄，跟你相处久了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

“你这个人挺闷骚的。”

“嗯，我师傅也这么说过。”

“……”

“哈哈，睡觉吧，明天如果天气好我们就继续上路。”

之后房间又恢复安静。苏云朗翻了个身面向墙壁，轻轻吐出口气，在段亦程的气息中他总是不能平复心跳。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注意他欣赏他，认真听他说话，关注他的行动。开始觉得爹说的有道理，自己要是有他一半好苏家就要烧高香了，听说他要走之后心里又气又难过。最初追过来也只是想着跟他闯荡一番，好好磨练一下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信任他依赖他，一直到现在。

明明是个男人。

苏云朗把手捂在脸上想到。明明是个男人，为啥自己就是觉得他好的不得了，甚至连绝色美人都能放弃也不愿意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说不清道不明，那就不想了，反正他苏二少过日子就是图个乐，自己开心比什么都强。

苏二少平日里很少动脑子，如今思路开了闸就如天马行空一般，越想越觉得自己心胸开阔，看得很开。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段亦程动了动身子然后转过来将他抱住。苏云朗倒吸一口冷气，全身僵硬。

段亦程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道：“窗外有人。”

苏云朗瞪大眼睛。

两人屏气凝神，窗口出果然有动静。

窗户慢慢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黑影轻手轻脚跳了进来。只见他在黑暗中辨别了一会儿，然后朝床走去。床上挂着纱帘，模糊可见一人侧卧在榻。

黑影在床前站定，从身后抽出弯月刀，刹那间只见银光一闪，一把匕首自纱帘中飞出。黑影大惊，一个跟头朝旁边滚去。匕首钉入地板。

紧接着段亦程飞身而出，手中宝剑夹着阴风直奔黑影。黑影来不及躲，双手举刀堪堪接下一剑，之后两人在狭窄的客房内战在一处。

苏云朗缩着身子在帘子的缝隙朝外看。月光下两人身形飞快交错，辗转腾挪一时难分胜负。

那黑影使的是招招致命的打法，苏云朗看个半分明白，不禁为段亦程捏一把汗。

三更半夜又是客栈房间，段亦程无心恋战，趁着对手露出破绽之时宝剑虚晃一招，左手出掌正劈到那人胸口。

黑影被打的一个趔趄，蹬蹬后退几步正撞到门上。他眼珠一转觉得今晚已不能取胜，便踹开大门飞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