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啸云倒是有看晚间七点全国新闻的习惯,不过昨天实在太累,两人又胡作非为了一番,别说开电视了,连家里的邮箱和固话都没来得及检查。
“恭喜。”怪不得会问余谨有什么事!
李厝笑笑,觉得这个年轻人挺有意思,老实得很,偶尔还冒傻气,但不让人讨厌,很率真。
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在夏宁远不知不觉中已经套到了许多自己需要的信息,但放在平时,他会采取更直接有效的方法,而不是这么温和。
做完笔录,李厝正好要出门一趟,于是顺便送夏宁远到派出所一楼大厅。
齐啸云正坐在等待区看杂志,一脸面无表情,虽然俊美得跟偶象明星似的,却冻得人牙疼,所有经过的人只敢偷瞄,根本不敢上前搭讪。
就连李厝这种见多了方方面面人物的老油子,也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看到夏宁远下来,齐啸云很自然地收了杂志迎上来,浑身冰冷的气息瞬间温暖了许多,甚至还对李厝点了点头致意,显得极为有礼。
李厝出于职业习惯,一双利眼迅速把齐啸云上下扫描个遍,视线在他的左手上停了一瞬。
怪不得要去国外结婚,原来如此!
老实说,李厝对同性恋了解不多,知道的还全是不好的一面,性虐、吸毒、性病、卖淫……现在看来,也不全是糟糕的。
相比之下,他手上这宗案子就……
夏宁远没注意到李厝的神情变化,齐啸云却很敏感,而且他从夏宁远的表情上看得出来,这个笨蛋肯定是什么都没打听到,说不定被警察套了不少话还不自觉。
一般越是重大的案件,警察就越是保密……齐啸云顿时也感到有些沉重起来,不过他不想让夏宁远増添不安,只把疑惑放在了心里。
夏宁远到底不是心思细腻的人,从派出所回来后,心情就慢慢回调。
毕竟前世已经成为他的思维定式了,虽然知道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可他几乎是盲目地相信着在朝好的一面变化。
也许余谨只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牵涉在案件中吧!
夏宁远根本没往坏处想,在他心里,余谨不过一个文弱的知识份子,再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才对。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六点,夏宁远急急忙忙地冲进厨房做饭,齐啸云则帮忙摆碗筷,开电视,弄完后还顺便给室内花园浇了些水。
固定电话响的时候齐啸云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们自己对住在一起觉得很坦然,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认为还是不要太多人知道比较好,平时出门在外留联电一般都留手机号,固话基本没有外传。
因此这个电话很少使用,少到几乎忘了有它的存在。
“小远子,你终于舍得回国啦?老子前几天打你手机总提示关机,听得我蛋疼!”张诚还是一点都没变,咋咋乎乎的,说话又急又快。“哎,对了,你怎么不给我回电话?你家固话不是有来显么?”
齐啸云顿了顿,故意没吭声,等张诚“喂”了好几声,不停咕哝“什么破信号”的时候,才慢悠悠来了一句:“张诚,你是不是打错了?”
张诚“啊”地惨叫一声,跟口吃了似的,“齐、齐啸云?”,电话“啪”地一下挂了。
齐啸云觉得好笑,也不回拨过去,放下话筒等了一会儿,果然又听到电话铃响。
“……小远子?”张诚战战兢兢地开口。
齐啸云又揶揄了一次:“都说你打错了。”
“……”张诚默了好一会儿,似是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打错了,好半天才抖着声巴结:“齐大神,好久不见……你怎么在小远子家里?”
“我还想问你,老打我家电话干嘛?”齐啸云觉得自己大概是跟夏宁远呆一起久了,居然也开始冒傻气了,放在从前,他才懒得说这么没营养的话,现在发现还挺有意思。
“……”张诚又被忽悠了,自言自语地嘀咕起来:“不对啊,难道我真记错了?”
齐啸云正想再欺负一下张诚,夏宁远突然在厨房里喊了声:“啸云,帮我一下,我腾不出手端锅了。”
“……哇拷,你俩非法同居啊?”夏宁远的嗓门一直就够大,张诚听得清清楚楚,他几乎是扯着嗓子欲与夏宁远拼音量。
齐啸云被震得耳朵直响,一下子就笑了:“嫉妒?”
张诚牙齿抖得隔着话筒都听得到:“齐大神,您就饶了我吧!老子要搅基也找我家老廖去啊!得,既然你们在一起,和你说也一样……”
夏宁远还在厨房里喊:“啸云?”
“等等!”齐啸云捂着话筒回了句,又对张诚催促道:“快点,再不说我挂了。”
张诚本来还想再卖点关子,结果齐啸云稍一强硬,他立刻习惯性地软了:“呃,萧毅挂了你们知道不?”
齐啸云微微愣怔:“嗯?”
“我想你们也知道了。啧啧,好几天前的媒体报导了,说是碎尸啊!我搽,不知道谁那么恨他!”张诚和萧毅没什么交情,讲起来毫无压力。
“……”齐啸云一时间说不出话,萧毅对他而言也是陌生人,可就在年前,他们还见过面,说过话,怎么就……
他突然想到了夏宁远被请去喝茶的事,脑子里莫名闪过了另一个名字:余谨?!
“我跟你说啊,校友录里头有好几个在Z市的都留言说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让他们去提供线索。”张诚压低了声音,试图制造神秘感:“而且警察打电话来的第一句话都是问他们认不认识余谨……”
齐啸云没有吱声。
张诚停了好一会儿,没等到预期的反应,语气不免有些悻悻然:“他们都说,该不会是余谨买凶杀人吧?他和萧毅不是有旧恨么?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嘛!后期他俩关系那个粘乎哟,跟你和小远子有得一拼——不过现在大家都联系不到余谨,越猜越玄乎了。”
“哦。”齐啸云淡淡应了句。
“余谨不是跟着吴导搞科研嘛,要我说,他们这样的人失踪十天半个月挺正常的,肯定是萧毅又勾搭上了哪条美女蛇,对人家始乱终弃,听说报纸上也猜测是情杀呢,可惜后续报道被上头压了……”张诚越说越来劲。
“啸云,谁的电话?”夏宁远穿着条围裙,举着锅铲,形状搞笑地奔了出来:“来帮我一把。”
“嗯,先这样!”齐啸云毫不犹豫地把张诚没有说完的话掐断,完全不理会电话那头的话痨将会如何郁瘁。
“谁啊?”夏宁远看齐啸云挂了电话,就先一步往厨房里跑,同时头也不回地问着。
“张诚。”齐啸云顿了顿,又接着说:“萧毅死了……”
“噢!啊???”夏宁远一个趔趄,差点整张脸撞到旁边的墙上。
“这件事可能和余谨有关,我觉得余谨现在应该已经被警方拘留了。”齐啸云迟疑片刻,轻轻吐出最关键的一句。
他不喜欢夏宁远与余谨有过多的瓜葛,可这件事,他无法阻止夏宁远知情,就算不是他,夏宁远迟早也会从别的地方得到消息。
夏宁远有些呆滞地转过身,手里的锅铲落在地上,发出铿地一声脆响。
第五十四章:最终判决
人死的一瞬间有些印象会特别深刻,而大多细节却很容易因为自己的执念而产生扭曲。
刚重生那会儿,夏宁远总是不断地梦见自己如何掉下去,一遍遍重复死前的绝望。
随着他与齐啸云感情渐深,不执着于真相,几乎很少再梦见死前的情景,但就像是提醒着他的重生,每隔一段时间,仍然会再次出现。
是,余谨的确松了手。
可午夜梦回,无数次重复当时的状况,似乎每一次梦见的场景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最近一次重复死亡的梦境,是在夏宁远与齐啸云登记结婚的那天凌晨。
梦中的他并不是因为雨天路滑,自己掉下去,更不是余谨存心害他,而是纠缠余谨的男人亲手推的。
他见余谨和一个男人激烈地争执着什么,男人强势地索吻,余谨先是挣扎,随后却渐渐软化,给予了回应,在伤心气愤之余,他冲上去想分开他们,不想却在纠缠中被那个男人推了下去……
如果不是余谨大惊之下立刻拉住他,他根本连余谨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更别说看到余谨脸上挣扎的表情。
因为下坠力度太大,余谨整个人被拽得半跪在地上,脸上不知道是雨还是眼泪,一片湿润,显得极为狼狈。
然而那个站在余谨身后的男人仅仅是冷漠的旁观,没有施以援手。
之后的梦境与夏宁远死前的回忆产生了重叠,那个男人不停地告诉余谨,他是意外掉下去的,没有人需要承担法律责任,只要没有他的存在,他们可以多么幸福……
夏宁远在余谨松手的那一刻从梦中惊醒,无论他怎么回想,始终看不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模样,只觉得无比熟悉。
他真的不怪余谨,如果存心要他的命,在他掉下去的那刻,根本不需要伸手。
就算换位处之,哪怕没有什么动摇他的外界因素,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将身量差不多的齐啸云拉上来。
唯一的区别在于,余谨不爱他,而他爱齐啸云,所以就算会跟着一起掉下去,他也不会把手松开。
交换戒指那一刻,夏宁远意识到,他其实应该感激余谨的放手,否则如何重生,更不用说再遇齐啸云。
不过,既然上一世余谨能委屈自己跟他在一起那么久,最后也仅仅只是一念之差,那这辈子,对自己爱的人,又怎么可能心狠?
他不相信余谨与萧毅的死有关,一切也许只是误会……
“宁远,我们国家还是很严谨的,你要相信警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齐啸云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苍白无力,毕竟现实不是警匪大片,一旦被拘留,十有是重大嫌疑人,所谓的冤假错案毕竟是极个别的例子。
夏宁远捏了捏眉心,觉得有些疲惫:“先别让妈知道。”
齐啸云眼神一黯,走到夏宁远身边,伸手揽过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沉声道:“不会的,报纸都是捕风捉影,在没有公开庭审之前,他们也不敢乱说。”
夏宁远紧紧抱着齐啸云,轻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他们都清楚,这事再瞒也瞒不了多久,不过是拖得一时算一时。
隔天吴导师就给夏宁远的手机回了电话,确认了余谨被带走的消息。
吴导师这一段时间都在外地老家,实验室几乎是交给余谨全权打理,余谨被带走那天毫无预兆,甚至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等吴导师回来,听实验室里的其他学生一说,整个人都懵了。
实验毕竟是死的,失败了可以重新再来,但一个合心意的接班人却不那么好找,吴导师是真的很看重余谨,震惊之余也是不肯相信。
夏宁远与吴导师一合计,结伴去澜山派出所找李厝。
这回李厝就不那么好说话了,他没有肯定回复余谨被拘留,但也没有否认,只是面无表情地重复“无可奉告”。
夏宁远和吴导师只能无功而返。
张导师看自己的心腹爱将连着数天都闷闷不乐,还当小俩口吵架了。他本来不想多事,可人老了就爱操心点后辈的闲事,于是就找了个机会扮和事佬。
可怜他都年过半百了,居然还得勉强自己跟上潮流,替两个同性夫妻做开导,他容易嘛?
夏宁远听着张导师拐弯抹角说了半小时,才知道竟然被误会了,不过他想起这几天只顾着忧心余谨,居然没和齐啸云认真的说上几句话,顿时有点不安起来。
他其实也明白自己不该为了余谨而冷落齐啸云,更清楚不管他怎么担心,其实也帮不上忙,可这种无力感萦绕不去,他实在无法装作没有这件事发生,更没办法像平时一样说笑玩闹,过自己的幸福生活。
“啸云,对不起,我这几天心情不好,如果做了什么傻事,别生我的气。”夏宁远趁着工作闲档,在手机里删删改改许久,才发出这条短信。
齐啸云回得挺快:“我能理解,这几天我托了人了解情况,一有消息会立刻通知。”
夏宁远愣了愣,心底越发愧疚——齐啸云自己能有什么关系网?肯定又是去找陈思齐那个朝天鼻,不知道有没有被冷嘲热讽,是不是受了委屈。
想到齐啸云每次为自己做什么的时候,总是这样不声不响,永远在最需要的时候给予支持,而自己居然没心没肺,把齐啸云的体贴当成理所当然,他更觉得羞愧。
“谢谢。我爱你!”
“我们之间永远不用说谢字。我也爱你!”
看到这条短信,夏宁远几乎有落泪的冲动,他差点就想告诉齐啸云不用再插手这件事了。
如果让他和齐啸云易地而处,扪心自问,他绝不可能如此大度。
这样一个人,让他如何不爱?
又过了大约一个星期,齐啸云托的关系网总算传了点消息过来:余谨目前确定已被羁押,具体哪个看守所不明,案情进展被捂得很严,只知道性质相当恶劣,上头震怒,决定要拿余谨做典型。
到这个份上,虽然没直接说余谨是不是凶手,听意思是跑不了了。
齐啸云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夏宁远,又问能不能打听得再详细点,最好是关于余谨是否认罪,存不存在错判可能,打点费若是需要尽管提。
“齐先生,如果不是陈思齐曾经在我危难时帮过一把,我是不会沾这个事的。现在的情况是,就算你想送钱,都没人敢要。算了,我也是个厚道人,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再给你个消息吧,萧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早就打好了招呼,听说专等着有谁跟余谨扯上关系,到时直接让媒体搞臭他!”
夏宁远就坐在齐啸云身边,电话里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挂断电话之后,齐啸云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再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子打听。”
夏宁远摇摇头,握住齐啸云的手亲了亲:“不用了,如果余谨真是凶手,那他必须付出代价,我不能让你也赔进去。”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夏宁远再怎么不信,也不可能信不过铁证如山,既然已经知道无力回天,又何必再做无用功。
不是不失望不心痛,只是想必如何都抵不过萧家的丧子之痛。
至于所谓的名声,他自己倒无所谓,可不能让齐啸云受到任何伤害,他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幸运,他应该加倍珍惜。
打听到消息的隔天,庭审就以相对公开的形式进行,余谨拒绝了法院指定的辩护律师,选择自辩,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且当庭放弃上诉。
庭审过程中,坐在原告席上的萧妈妈数次情绪过激,试图上前殴打余谨,并投掷桌面物件,导致多次暂时休庭,之后法警特意将两方席位调远,法官再三进行劝解,让原告家属控制情绪,最终历时两小时二十五分,庭审结束。
媒体就像是积压许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猛地喷发了出来,几乎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大肆报道了萧家继承人与其同性恋人因爱生恨,惨遭碎尸的悲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报道的侧重点偏离了事件本身,而是揪住了同性恋道德败坏、生活糜烂、滋生罪恶大做文章。
尤其是余谨在庭审中冷漠的述说杀人、分尸过程,那根本不像是诚心悔过,反而愈显得他残忍无情,这一点被媒体刻意强调出来,几乎所有看过报道的人都心有余悸,恨不得立刻看到这个变态被判处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