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咄逼人的招数,这是和曾经基本功还不扎实的远海完全不同的地方,也是远海在之后的成长中,渐渐建立的自己的套路。
白仿佛看到曾经那个十岁的远海,冷冷的瞪着警惕的眸子,明明像只柔顺的小羊,却浑身带刺,不容许任何人接近。
“你在想什么?!”
白痴痴的笑,远海突然就到了身后,一抬手架住了他的脖子。
就和当年他第一次战胜远海时,做的那样。
白脚步一停,感觉到身后人紧贴在背后的温暖,“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远海“哼”了一声,放开手。
“总是朝后看,那是懦夫的行为。”
白摇摇手指,“这话不对,忘记过去等于背叛这句话听过么?”
远海蹙眉,看了白一眼,将袖口放下来,轻描淡写,“我赢了。”
白一愣,点头,“恩,你赢了。”
再早一点的时候,小远海和白景还在林子里四处寻找“走失”的远方。
树木遮天蔽日,白景能感觉到远海身上浮现出的焦虑和担心。
“海。”白试着找话题,“你不要担心……”
“那是我弟弟!”
海怒喊一声。
白赶紧闭嘴,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四周。
“我们这样没有目的的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远海终于停了步子。
事实上,他们大概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连一点远方的影子也没瞧见。
他已经很累了,站在一棵大树下喘气。
白走上来,提议,“先休息一下吧,我去附近看看。”
远海抬头看他一眼,虽然想反驳,但自己的脚力确实已经不行了,整个小腿都在发麻。
让远海在一处树根下坐着休息,白就举步朝另一边走去。
“你就在这坐着,不要乱跑。”
说完,人也已经消失在几颗大树后面。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这里十分凉快,阳光无法穿透,林子里像是带着泼墨的颜色,从近处到远处,颜色不同,满地的枯叶,看着别有一番风景。
远海休息了一会儿,腿上的酸麻感渐渐减轻,大概是神经崩太紧,独自坐了会儿后,困意就袭了上来。
不能睡……不能睡……
虽然这么想着,但十岁孩子的自控能力显然没有那么强,没一会儿,远海头一歪,靠着背后的大树沉沉睡了过去。
模糊的意识里,不知道是做梦还是什么……
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探了探额头,随后手指尖触着眉眼一路到了唇瓣上。
远海无意识的说了句什么,又沉沉睡了过去。
手指的主人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什么,随后阴影从远海的头顶笼罩下来。
温热的濡湿感贴上薄唇,只是蜻蜓点水,对方仿佛怕惊动什么,赶紧退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大概是累极了,又或者是潜意识里对白景很是信任,所以中途竟然完全没有醒过来。
直到他被一阵喧哗吵醒,睁开眼时,自己居然被白景搂在怀里,自己枕在少年的腿上,面前站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白白嫩嫩的双腿上沾着好些泥巴,远海反应了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着是谁的鞋子,猛的抬头。
小远方站在两人面前,咯咯的笑。
他的身后,还有钟叔带来的一些村民,一群大人无奈的看着远海和白景。
“我说什么来着。”钟叔吧嗒吧嗒的抽烟,“不是说过不能进来这边么,白景,你居然也不听话。”
“是误会。”白景已经反应过来了,笑着摆手,“真的是误会。”
远海尴尬的起身,一把抓住远方,“你去哪里了!”
“我在找你们啊。”远方还很得意,将裤兜里装着的松鼠给远海看,“我抓的哦!”
远海顿时没脾气了……
“如果我们能在外面仔细找找的话,就不会错过了。”
下山的时候,白景说道,“看不出来你平日挺冷静的,对着小少爷就理智全失啊。”
远海不答话,他也知道自己差点闯祸。
就是因为太担心,反而弄错了方向。
“你赢了。”
远海哼一声,一边牵着远方走到前面去了,留下一个后脑勺给白景。
“我承认你是对的,你也有本事,以后远方就拜托你了。”
白景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
但随后,三人一身脏兮兮的回到谢鹰的院子里,就被师父一人抽了十鞭子,罚跪在院子里两个消失。
当然,这惩罚只限于远海和白景,小远方甩着两条腿坐在石凳上,吃着冰欺凌一脸的满意。
白景当时看着那无忧无虑的小少爷,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以后的日子,会很不让人安生。
从谢鹰的住处出来,白开车,远海指挥,他们只是路过师父这里来休息一下,两人身上都还有工作要做。
从意大利回来后,白就成了远海的保镖,每天陪着远海满香港的四处跑。
远家现在是重新起头,所有的事情都要几个主要负责人亲力亲为,远海最近都瘦了一大圈,白看着颇有些心疼,却又不能说什么。
“现在去哪里?”白一边开车一边问。
远海看着前面的路,漫不经心,“去严家。”
白差点一个急刹车,“去找严若霄?”
远海手肘撑在窗框上,手掌心托着脑袋,“恩……”
“为什么?”白有些不满,而且他知道,远海比谁都更排斥那个男人。
“因为工作需要。”远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香港重点打击黑帮势力,现在远家和严家是合作关系,不再是敌对关系。”
真是讽刺。
远海心不在焉的想。
白不吭声了,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直到车到了严家门口。
一个白皙清秀的少年站在门口,看样子是等了许久了。
“远少爷,白少爷。”
许久不见的Arno礼貌的问好。
远海看了他一眼,没答话,径直走进了门里。
Arno也不在意,在旁边带路。
三人穿过客厅,上了楼梯,严若霄在二楼的平台上坐着晒太阳。
“来了。”严若霄端着一杯咖啡,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扬了扬下颚,示意两人坐。
远海老实不客气的坐了,白也在一旁坐了,Arno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确定没有自己什么事,便转身走了。
严若霄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远方还好么?”收回视线,严若霄问。
“很好。”远海冷冷道。
严若霄嘲弄的勾了勾嘴角,“真是没想到,我一心想要打垮的远家,最后还成了合作对象,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远海依然冷冷道,“我也这么认为。”
严若霄看他一眼,将手里的一份合同资料从桌面上滑过去。
“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除了工作上的事,我想我们都不太待见彼此。”
远海没答话,算是默认了,伸手拿起桌上的资料看起来。
平台上阳光暖洋洋的,三人却是不说话,自顾自做自己的。
严若霄看着自己手里的其他工作,也不管远海和白怎么看那份合同,仿佛两人不存在。
远海看着合同,白偶尔看一眼,更多的时间其实是在偷瞄远海精致的侧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Arno又走了回来。
“严大人。”Arno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感情起伏,比起以前总是热切的样子,如今看起来,他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这段不可能的感情,变得心如止水。
严若霄闻言抬头,Arno解释,“有人找您。”
严若霄点点头,起身跟着Arno朝楼下走去,也不管远海看完合同没有。
远海倒也不在意,看着下人端上来的点心,慢条斯理的拿了一块放嘴巴里,随手合上合同扔到桌上。
“怎么?”白端着茶,转头看他。
“合同没问题。”远海耸肩,“只是我不怎么想签。”
白好笑,“不是说工作么?你也有公私不分的时候?”
“……”远海撇撇嘴,似乎有些疲惫,抬手揉了揉眉眼之间。
正要再说话,却感觉一双温暖的大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远海一愣,抬头,白的手已经滑了下来,放到他的太阳穴上,轻柔的帮忙按摩起来,远海看着突然凑近的男人的脸,一时有些回不过神,白却是一边揉着对方的太阳穴,一边俯身,吻住了远海的唇。
舌尖轻舔,随即探入,像是品尝刚才远海吃下去的点心是什么味道。
远海“唔”了一声,这才回神,匆忙想后退,却被白搂住了。
亲吻深入,远海整张脸唰的红起来,感觉到男人的温情蜜意,像是浇灌在心头上,心脏微微一缩。
好半响,白才松开了远海的唇,又轻啄了一下对方通红的脸侧。
“恩……很甜。”
白笑着道。
远海被杵的说不出话来,两人就这么直瞪瞪的互看,直到白叹息般的道,“海,我……”
“咳咳。”
严若霄不合时宜的回来了,身后跟着好奇看着的Arno。
远海赶紧推开男人,克制住自己一时失态的情绪,从衣兜里掏出笔来。
刷刷在合同上签了字。
严若霄看了两人一眼,伸手拿起合同看了看,在另一边也签了字,盖了印章。
“合作愉快。”
毫无诚意的客套了一句。
严若霄转头对Arno道,“送客。”
远海和白站起来,出了严家大门,上了车,远海还觉得自己心跳如雷,却听白道。
“你不是不想签的么?”
远海一愣,随即磨牙。
该死的……被白一吓,忘记这茬了……
白白便宜了严若霄那个混蛋。
(五)
处理完手头上的几件公事,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夜幕垂下,像是黑天鹅的羽毛轻柔的盖在头顶。
白一路开车送远海回了公寓,之前远海一直和远穆金一家人住在一起,远方走了好些时候,远海担心家里没人照顾,不过娘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一股子女强人的气势,没多久,远海就被“赶”了出来。
家人的意思是,别总是为了远家委屈了自己,远海想做什么,就该去做什么。
没办法,远海只好开始筹备自己的未来,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些事,因为整日保护远方,总觉得有一天被人暗杀了也是有可能的,于是日子是过一天算一天的,从未想过更长远的事情。
当远海想要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买一套小公寓住的时候,白屁颠颠的跑来,举着房产证笑的颇有些狡黠。
“我们的房子。”白在我们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把房产证塞到远海手里。
远海愣了愣,翻开本子一看,居然是白和自己的两个人的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远海蹙眉,抬眼看男人。
白差点就一句“婚房”冒出来,好半响忍住了,笑眯眯道,“我买的房子有些大,一个人住太空了,一起住吧。”
远海正要拒绝,却听白补充道,“有地方住就不要浪费钱了。”
远海要拒绝的话陡然卡在喉咙里。
白是戳中他的死穴了,常期帮忙照看家里事物的远海,对金钱管理是十分严苛的,换句话说就是十分抠门。
既然能不花钱……
远海有些心动了,“你房子……”
“在远方那套别墅附近。”
白献宝似的道,“前面后面都有花园,客房有四间,足够了。”
远海抿了抿唇,“各住各……”
“当然。”白违心的点头,眼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
远海像是看到一只拖拉着尾巴和耳朵的失落大狗熊,心里微微有些后悔,但随即又将这种情绪抛开。
“好吧。”他听到自己回答。
搬家由白一手包办,很快,远海就占领了二楼正对着阳台的一间卧房。
房间敞亮,角落里是一大排的书架,房间的布置颇有些波西米亚风,King Size的大床横在落地窗前,淡紫色的纱帘半遮半掩,十分的有风情。
从远海的表情看,白知道,对方十分满意。
花了半天的时间,将房间打整好,远海参观了一圈自己未来的家,白知道远海不喜欢家里有很多下人,所以只是请了一个钟点工,每日来打扫一遍房子,买点熟食品放进冰箱,其他就不用管了。
偌大的房子因为没什么人,而显得有些空旷凄凉。
远海也算理解了白为什么想让自己一起来住。
白的房间就在远海的隔壁,两个阳台相对,中间只隔了很短的距离,完全可以翻过去。
远海有些不放心安全,白却是保证下面的院子里有放置红外线摄像头和警报器。
虽然不比凯的防御大宅,但这也让海觉得心里有一种暖暖的温馨感,仿佛站在这里就能看到从前没有设想过的未来。
回头,看见白正拿着尺子打量院子,似乎想种点什么花花草草的,远海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未来的日子里,有这个人在,不管是住什么地方,都行。
似乎是感觉到远海的注视,白回过头来,迎着远海的视线微笑。
远海赶紧别开头,耳根后有些泛红,因为感觉到自己情绪的波动,微微露出一些难得一见的羞赫来。
两人大概商量了一下花园里要种的花和树,远海倾向多种果树,这样可以自给自足,白一脸忍笑的表情,眼里却满是宠溺,连连点头说好。
花钱买房的人如此大度,对自己的指手画脚没有半点不满,远海反而有些局促起来,想了想,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桌面上。
白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远海道,“既然写的我们两人的名字,我付一半的钱好了。”
白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远海,对方正直直的看着自己,白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觉得现在还不是很适合,于是伸手将卡那了过去,放到衣兜里。
无所谓,反正他不会真的拿远海的钱,等到时机到了,再还给他。
远海其实觉得白一定会拒绝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收下了。
花不花钱到是无所谓,只是白眉头都没皱一下的表情……远海竟然觉得微微有些不舒服。
这很矛盾,既不想白住,但花了钱,有觉得生分……
对……就是生分。
感觉好像是两个不相关的人,只是为了利益走到一起……
想起白的话,对方不是说明了么——房子太大,一个人住太空。
这也算是变相的租房?
远海越想,心里越是不满起来,记忆里,这种情绪似乎还出现过一次……
十七岁的白,和十五岁的远海,还有十三岁的远方。
三个少年早已彼此熟悉,几年下来,远海和白的功夫越来越厉害,远方则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虽比不得两个哥哥,但出了谢鹰的院子,他也算是一个厉害的角色了。
远海越发的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也越来越沉稳内敛。
而白则像是相反的,越来越温和温暖,总让人觉得沐浴在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