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愿(二)——白洛

作者:白洛  录入:05-09

不是么……

少年忽然抬起头,两只眼眸里盈着两汪浅淡的紫光,不过在烛火下却是看不太出来,偶尔一丝溢出黑眸的紫,在恍惚下亦会被当成烛火在那双看不清情绪的眼睛里的倒影。

女人似乎吓了一跳,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少年唇边那几乎不带情感的笑,却是音调温柔的轻声问道。

“翔儿怎么了?是身体有些不适了么?”

“你要把【我】变成傀儡?”

少年仰着脸,对上了薛妃的眸,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印着烛火的眸里耀着些许可怖的光芒。

感觉到女人的手与一旁少女的身子一同轻颤了一下,少年侧头瞥了一眼那从开始一直神色不对的少女,却是勾起唇,又笑了起来。

“她已经是你的傀儡了,从那一年开始。”

连自己的思想都不被允许存在的傀儡。你的亲生女儿。

平静的语调里似乎并没有包含类似愤怒怨恨之类的情感,与那双眸子里一样,平静淡漠得连一丝丝伤感都没有。

少年只是看着女人的眼,看着那双眸里里一闪而过的一丝——或许真的还有一丝的愧疚,眼睛一眨也不眨,长长的睫毛在眼旁投下的浅淡暗影在烛火之下微微颤着,却是那烛火在不知何处来的轻风中开始了抖动。

“……翔儿可是在说笑么……”

薛妃勉强提着唇角,抚着龙泽翔的手僵在了半空。

“难道不是么……”

少年的眼里没有半分说笑的意味,可那若有若无的一丝玩味的神情,却是让薛妃心头一颤。

她的眼看着他的眼。两人的面容极其相似,不说九分起码也有八分是如出一辙的,掩饰在温和的外表下的傲然与野心。

她一向知道自己的儿子岁不是太热衷于夺嫡之事,可对皇帝的位子却也是有兴趣的,她知道,她这个儿子,一向不是什么能够一辈子安于人下的性子。

于是,她那时才会犹豫,于是,才有了之后的教导与期望。

可是……

“怎么?母妃觉得翔儿的功夫还不到家么?”

少年的眉眼都透着温和,那恍若是来自骨子里的谦卑温驯,却不过是遮掩野心的面具。

毫无瑕疵,却是不可否认的假面。

这一点,,他知道,她亦知道。或者说,她比他还要更为清楚。

因为这一切,都是她教给他的。

可是……

薛妃看着少年的眼,看着那微笑着的脸,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去了个一干二净。那双时常盈满笑意的眼里,也终究去了那些说不出是习惯亦或是其他的笑意遮掩。

可是……

她从不知道,原来他掌握自己情绪的程度,已有如此之深,深得,不似人类……

此时,她才终于感到了一丝惶恐。

不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变得不人不鬼。

而是……她还能否掌控这个少年……

“母妃担心翔儿的背叛么?”

“不、……”

女人本能般的应了一声,却已是磕磕碰碰成不了言。

难道,这几十年来一直渴望着的事情,这几十年来一直想要拥有的物件,终究,还是到不了自己的手里么……

那么她这些年,又是为了什么才熬过来的?

她那些苦,又是为了什么才含着笑意咽下喉咙的?

那些嘲讽的眼神,那些鄙夷的不屑,她又是为了什么,才一直面带笑容一路走来的?

那些事……那些事,她又是为了什么,才狠得下心去做的?

“不、不……”

女人的眼神已有些恍惚,她惊呼着后退,一步一步的踩着自己的影。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女人抬起头,朝着那依然面容平静的少年尖声叫道。

“不!我是你的母妃,我该是这东离的皇后,我该是这东离皇宫的主子!……”

少年的脸上依然是一片淡漠,可那眼里,却已经渐渐的生起了一分不耐。

那女人一边后退一边歇斯底里的叫喊着,围绕在她身周的灵气开始变得紊乱。

“不是这样的,我该是——”

声音戛然而止,少年的手轻轻的抚上了女人的额,口中念着什么。

“忘记吧——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都不曾存在——咒术,离魂。”

“……”

少年看着女人的缓缓合起眼眸里渐渐转为茫然,满意的勾起唇,伸出手接住了软身倒下的薛妃。

这样,这场游戏便能玩得久些了……

屋檐上,杞月睁开眼,莹莹的紫光自眸子里泻出,浅浅的,照亮了他满意的微笑着的脸。

第一四三章:味道

感知到屋里的三个人相继带着茫然的眼神倒下,杞月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杞月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

如此,既不会影响父皇的大事,亦给他添了些乐子,如此一举两得之事,怎可不为?

杞月笑着站起身,曲腿一跃,无声的落至地面。

“主子,那薛妃与五皇子……”

无澈的声音从茫茫夜色中传来,轻微的很,却能够让他听出其中的几分掩藏的忧虑。

“无事,只是晕过去罢了——此事我不许你再插手。”

杞月抬起脸,两只清澈的眸子里依旧耀着些许浅紫色的淡光。

纵然是复仇,亦不可影响了父皇的东离。

无澈看见那两抹在浓浓夜色中分外清晰、亦是分外诡异的浅紫色光芒,不禁愣了愣。

一抹轻笑在杞月唇边勾起,带着若有若无的自嘲。

澈可是怕了呢……

“主子……”

无澈的声音里居然带着几许掩饰不住的欣喜。淡淡的浅浅的,却是发自内心。

“主子的身体开始恢复了?”

杞月疑惑的看了一眼无澈——无澈的隐身术是杞月一手教出来的,自然瞒不住修为更高的杞月,杞月看见无澈脸上分毫不作伪的欢欣,不知为何,却是低下了头,随口应道。

“还算不上恢复,但总算有所起色。”

“主子——”

无澈的话语哽在了咽喉里,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好。

他的小主子一向好强,亦不曾示人以弱,但他服侍了小主子这么多年,自是知晓,其实主子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若是以主子的身份来说,甚至可说是异常的差。

他知道主子是妖族——至少有妖族血统,这一点从主子与他定血契之事便可以看得出。他其实不介意主子的身份,就算是妖。

但主子的身体着实令人担忧。

妖族——不论是在人类的谣传还是真实的事迹里,都是极其强悍的种族,特别是肉体。妖族中,体力是基础,大部分低阶的妖族并没有太高深的灵力修为。可就算是一只并不会操纵灵力的妖,亦能轻易的杀死一座城市里全部的人,包括其中的武师与低阶的人类灵士。

若是有人说妖族会生病,那简直是贻笑大方。

可是,自他跟着小主子以来,小主子生病的次数已有不少。

这样的情况一度让他很是担忧,因为妖族的生病与死亡之间几乎是划等号的。

可每每向主子旁敲侧击的提出这个问题,得到的总不过是一句淡淡的“我已知晓,不必再提”的话。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主子总是不看他的眼,只是望着窗外,眼神淡漠,连他身上的红衣都不能在那眼底添多一丝丝暖意。

连一丝丝,都没有……

“澈。”

杞月细细感受着从无澈那边传来的情感,皱起的小眉里多了些说不清的诧异。

“澈,你不想杀那龙泽翔了么?”

为何从澈的心底传来的讯息里,并没有因他不许他动龙泽翔而产生的不满?为何,丝丝缕缕的,都是担忧?

无澈抬头,没有发现杞月脸上的疑惑,而是看见了那被吹起的衣袍紧紧裹着,露出稚嫩细弱的线条的身体。

无澈随即半跪下身,开口请罪。

“主子,无澈知错。若不是无澈,主子便不会在——”便不会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这样吹着冷风。

“澈!”

杞月不满的唤了声,澈到底有没有听他讲话?

“我不是说过了么?在我面前,你不必跪。”

“是。”

无澈连忙站起身,他向来知晓主子的脾性,若是真惹着了主子,那可不是死个人便能完事儿的。

“我们回去吧……”

杞月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片漆黑下,一处微亮已欲西沉。夜已是深了……

“是,主子。”

无澈应着,低着头让杞月与他擦肩而过,在那红衫拂过面前的一刹那,他似乎听见主子说了一句什么话。

“……父皇……父皇该回殿了吧……”

没有太多的情绪掺杂其中,有的,仅仅是一丝丝期盼,一丝丝希冀。好像是在说,“明日,该是晴天了吧”一样的话语。

可那样微弱的话语轻轻飘飘的落入耳中的时候,却像是一柄大锤狠狠的敲在了心口,闷闷的,有些酸疼。

无澈的身子似乎颤了颤,他闭了闭双眼,而后转身朝杞月追去。

果然,到了赤璃殿,依旧不见龙夜寒的身影。

这几日一直是这样,每日除了用膳之时能与父皇见个面,便是夜晚入睡之时,父皇也多不在,而第二日当他醒来,父皇也已毕了早朝,一开始在赤璃殿的御书房里批阅奏章了。

所以今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外边没有光,一丝都没有,沉沉的黑浓的吓人,从青烛那儿弥漫出来的微光带着窗上的印花的影子不停的抖动着,似是要用那沉重的光线,在那窗上刻下它的印记。

杞月挥退众人,独自爬上床,用丝滑的锦被将自己裹了一重又一重,直到难以呼吸。

确是无甚奇怪,国事罢了……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他也一直知道。平日里就算是无甚大事之时,朝里也终是不能平静,或大或小的事端为着或公或私的目的,也能够在堂上闹得满城风雨。

更何况是这几日,年关与妖族之事撞在了一起,当真不是忙碌两个字能够概括得了的。别说清闲,便是用膳,也得计算着时间。

他知道的。

杞月的全身几乎都被锦被裹在了里面,只剩一个乌黑的小脑袋露了一半在外边,却是不安分的转动着。

他一向都知道的……

一只浅紫色的眼眸从被子的缝隙中露出,或许是因为有些缺氧,那只眸子里盈满了水光,轻轻浅浅的光在那清澈的眸里晃出了一片惑人的深浅层叠。

一向,都知道……

杞月一把将被子盖过头顶,翻了个身,身子蜷在一起,缓缓的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青烛的火焰忽然摇曳了一下,幽幽的烛火在滴下的烛泪中无声的挣扎着,却终究是被湮灭了光芒。

寝宫里一瞬间暗了下来。

那轻纱似地帐幔里,一双浅紫色的眼眸睁开了一下,又闭了上去。

睡吧,杞月抱紧自己,对自己说。

次日,杞月起的晚了些。菊红端着早膳进殿的时候,杞月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在床上翻腾着,两只眼眸弯起,很是惬意的表情。

身旁的被窝里早已没了温度,可他知道,父皇回来过。

因为他醒来之时,被子还在他身上,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被甩在地上或者是堪堪裹住了他的小脑袋。

“殿下,殿下该起了……”

菊红将盘子放在一旁,想着杞月过一会儿还有早课,不禁有些着急。可看着杞月欢笑着在床榻上滚来滚去的模样,又不知该怎么劝的好。

“菊红,再等会儿嘛……等会儿就起……”

杞月趴在床榻上使劲儿嗅着残留在榻上的龙夜寒身上特有的混合着冰魄龙涎香与旁的什么东西的气味,两颊微红,抬起头看向菊红的眸里也是一片惑人的水光,看得菊红心里一荡。

菊红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的拉开帐幔,看着那在床上玩的不亦乐乎的孩子,笑着说。

“殿下,今日可有早课,您——”

“早课?!”

杞月腾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满脸惊诧,他怎地不记得有早课?

“菊红,真的有早课么?我怎地不记得?菊红不会是唬我的吧?”

杞月想了一会儿,然后向菊红露出个我可不上当的表情,狡黠的笑着,而后在菊红无奈的眼神中向后倒去,又一次扑在了床榻上。

“殿下……”

菊红哭笑不得,“是真的有早课,奴婢可是记得清楚呢……”

菊红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孩童带着倔强的话语截了过去。

“我不去!就算有也不去!”

杞月的眼珠子转了转,转瞬便想到了一件比上早课更有趣的事情。

想着那事,小小的唇不由得扬起一段开心的弧度。

“菊红,备膳。”

杞月从床上跳下,笑嘻嘻的看着有些转不过弯来的菊红,小脸上满是期待。

那林夫子罗里啰嗦的,早课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去看看父皇呢……

“是,殿下。”

菊红无奈的笑着,退下殿准备让杞月洗漱。

杞月站在窗前,想起昨日从魇蝶那儿获取的妖族开始范围活动的消息,不由得在唇角扬起一个兴味的笑,今日一行,该会很有趣……

第一四四章:心疼

“菊红,我走了……”

与菊红打了声招呼,杞月欢笑着跑出了龙央殿。

淡淡的日光落在杞月的身子上,映着那鲜艳的红愈发耀眼起来。微微弯起的眉眼里满满的盛着欢喜的神色,那双总是向上扬起的唇角,这一回亦不见了往常的阴霾。

像是,天晴雪霁。

“请殿下一路小心。”

菊红站在殿门处,微笑着看着那孩童单薄的身影欢快的走远,弯起的眉眼里尽是温柔与欣慰。

从之前的,掩饰在笑容之下的淡漠,到如今,这在阳光下明明耀耀的笑脸,那双浅紫色的眼眸里,也再无往日的漠然不愉。能见小殿下如此神情,她,便已知足了,小姐若泉下有知,也会含笑而眠的吧……

已望不见那抹鲜艳的红,菊红敛下眸,唇边的笑意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伤。

父皇此时,该在赤璃殿吧……

杞月思量着,往日这个时候,早朝已散,而有些要事汇报的大臣们便会聚集在御书房内,共商家国大事,而父皇,亦会在一旁观看,而后做出决策。

一般而言,在这种场合下除皇帝与大臣之外在场的,还会有被批准参与政事的皇子。

皇子么……

杞月的唇角不由得轻轻扬起,兴味异常。

若说有皇子,那也只有前些日子代理朝政的大皇子龙天祈了,而大臣陈式明与钱真青也必然在场,呵,戏子们都到得差不多了啊……

杞月的笑容愈发开心,这次他像是来对了呢……

九龙夺嫡之战,亦是宫闱之战,朝堂之争,或许不久后,便要提上台面了。

该会很有趣才是……

杞月一边想着,一边加快脚步往赤璃殿行去。

推书 20234-05-09 :美味——宇佐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