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他乡（第一、二部）——生野棱

朵克朝着地下吐了一口口水，接着用泰国话怒骂那名车夫。
两个人就这样一搭一唱，弄得大敲竹杠的车夫越来越畏缩。
（依我看，这两个人合得很嘛！）
被敲竹杠的结城反而站在一旁观战。
明白自己无法从对方身上获得任何好处后，那名车夫答应只拿当初讲好的车资就可以了。
“可恶，害我越骂越渴。我去买点喝的来吧！”
尚道朝着并排的商家走去。
朵克正想趁机接近结城的时候，尚道刚好回头看了一下。不过，他的守备目标并不是朵克，而是结城。
“茂，你要敢外遇就给我试试看。”
尚道用手指比出剪刀的样子，然后作势朝结城的股间喀嚓。
“哇哇。”
结城急忙飞离了朵克身边。
“拜托你别碰我。”
看到结城那副抗拒的样子，朵克也只好死心了。
朵克用十分愤恨的眼神瞪着尚道，不过对方却笑了几声，愉快悠闲地朝商店走去了。
“还好、还好，无论到哪里都可以买到可乐，总不能喝那些来路不明的饮料吧，绝对会拉肚子的。对了，这个地方的观光客还真少耶，是不是太热了啊？”
买完了可乐以后，尚道举头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说道。
的确，这是十分酷热的一天。虽然泰国的夏季原本如此，不过这一天很特别，就连平时习惯酷暑的泰国人也流露出一副欲振乏力的模样。还有，商店里的阿婆们也都纷纷躲到屋子内部避暑，爱理不理地对着客人做生意。
泰国人都如此了，不太适应日晒的日本观光客就更不用说了。恐怕他们早已放弃古迹巡礼，躲到河川附近的餐厅纳凉去了。
尚道拿着三瓶可乐走在热死人的太阳光底下，突然间他的眼睛一亮。
商店后面有一处石壁遗迹，其中有一条裂缝。那里好像有什么人在拉拉扯扯的样子。
尚道的眼力很棒。尽管他本人笑说这是不喜欢念书的缘故，不过双眼的裸视均达到2.0。虽然还比不上非洲土著超人类的5.0，但是在拳道的锻练之下，他的动态视力可比其他的日本人要好得多了。
“那是什么？”
尚道的手中拿着可乐，一个人走到石壁前方。才一靠近，就听到一种类似小动物的呜咽声。声音是从石壁裂缝中传出来的。
‘不要随便乱闯。虽然泰国算是东南亚中比较安全的国家，不过强盗和绑票事件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早在入境之前，结城就已经叮咛过尚道，只不过，尚道实在无法按捺住好奇心。
“喂！你在做什么？”
尚道用英文朝着裂缝深处大声斥喝。石壁和石壁中间，有一条宽约可以躲雨的细缝。那里有一个白人男子骑在一名泰国小孩的身上。小孩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嘴巴也被布块堵住。
听到尚道的怒吼之后，白人男子转过了身子。他的裤子拉链已然拉下，里头丑陋的玩意儿显然可见。小孩子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下半身都已经被扒个精光，上半身仅剩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包裹住瘦弱的身躯。他的身体还未发育完全，光秃秃的股间暴露着稚气未脱的性器。
尚道一眼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个畜生！”
尚道用日本话大喊，同时奋力地猛踢那名白人男子。
男人发出了悲鸣以后就当场昏倒了。
“怎么了，小尚？”
由于尚道迟迟不归，担心的结城便走到商店附近转了一下。听到了争执声后，他连忙赶到石壁那里。
因愤怒而涨红双颊的尚道、被五花大绑的少年、倒在地上且性器外露的男人，结城马上就理解了这里的状况。
“恋童癖吗？”
结城不屑地说道。
“浑帐王八蛋！”
尚道继续猛踢已经失去意识的男子。受到冲击的男子再度苏醒过来，他用手护着头，口中发出了微弱的求救声。
“小尚等一下，他会被你踢死的。”
“这种强暴小孩子的禽兽根本死有余辜！”
“我很赞成你的意见。但是为了这种差劲的变态而让小尚被捕，我可就不能苟同了。如果，我们是在别人绝对无法发现的地方，我一定会帮你杀了他。”
结城虽然出言阻止尚道继续动手，不过，他的眼神却远比尚道冰冷。
发现尚道不再对自己下手之后，白人缓缓抬起头用英文解释着。
“这个孩子是我用钱买来的。”
“你还有话说！”
尚道再度燃起熊熊怒火。他赏了男子好几拳，同时还不停地臭骂他。对方流了一堆鼻血，牙齿也断了，最后又晕了过去。
此间，朵克解开了小男孩手腕上的绳子，拿掉他口中的布块。结城则将小孩子掉落在附近的内裤捡了回来。
“虽然很恶心，不过你就将就将就吧！”
说罢，尚道将男子身上的T恤脱下来。
“太大了，撕掉一些好了。”
无视于衣服主人的意愿，结城当场将T恤下摆和袖子撕掉。但小男孩穿起来还是太大了，结城用破掉的布绑了个结，免得没走两步衣服就掉了下来。此时，小男孩还是余悸犹存。
尚道将男人的皮带抽了起来，然后从后方捆住了他的双手。
这个时候，尚道突然想起刚刚在情急之下丢弃的可乐。他捡起了其中一罐，想要给小孩子压压惊。
“呜哇！”
经过之前剧烈的震动，那瓶可乐像香槟一样喷了出来，洒得白人男子一身白沫。那名男子可说是灰头土脸，模样看起来相当滑稽。
男孩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这样他才不能再做坏事啊。”
小孩子当然听不懂尚道的日本话，不过他也已经冷静下来了。
此时，四周已经有人群取聚集。
结城要朵克去把警察叫来，尚道则抱起惊魂未定的小男孩。
过了一会儿，警察终于出现了。朵克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看热闹的观众才纷纷散去。
由于小男孩的家在很远的地方，顺理成章地就跟结城一行人回曼谷去了。

四、八彭的卖春窟（上）

在涅盘寺获救的小孩名叫巴姆·米利欧。无处可去的他，最后便暂居在结城的住处。
因此，结城和尚道的房间里头，加上了江、朵克和小男孩，目前正聚集了五个人。
巴姆看起来不过十岁，实际上他已经十二岁了。他的出身地是依森（泰国东北部）的可拉多，双亲都是农人。或许是巴姆家太穷了吧，所以养出来的小孩也特别瘦小。
巴姆从可拉多前往曼谷。为了节省旅费，他尽可能地搭便车。就在巴姆抵达涅盘寺的时候，遇到了天外飞来的横祸。
“为什么一个小孩要千里迢迢地跑到曼谷来？他身上又没什么钱，是离家出走吗？”
尚道的疑问也是大家的疑问。
听到了江和朵克的翻译之后，结城和尚道的脸色都暗了下来。
巴姆是代替双亲，到曼谷找回妹妹的。
巴姆的村庄十分贫穷，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有卖女儿的习惯。因此，每年都有人蛇集团到村里打转。
人口贩子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贩卖人口，而是以人力仲介的形式来访。但是，所有的父母都知道，自己的女儿会有什么下场。
重要的是，女孩子也不抗拒卖身。时常有卖春女从曼谷衣锦还乡，看到她们身上美丽的服饰，女孩子们无不憧憬到曼谷讨生活。
而且，泰国人卖女儿还有其他因素。泰国佛教有一个根本的观念，那就是‘积德’。然而，只有僧侣的修道和布施才能称得上是积德，施惠于贫苦、残障等弱势团体并不能算是积德的一种。再者，男性出家可以积德，尼姑却又不算了。因此，很多妇女都把养活家人看成是积德的一种。
尽管理由有许多种，不过卖女儿却是不争的事实。
后来，泰国的色情行业又衍生出另一种流派。
那就是儿童卖春。举凡以前不能在本国进行的鸡奸行为，现在全转移到泰国发展。再加上爱滋病的威胁，几乎所有的买春客都误以为小孩子就是安全的。因此，除了恋童癖以外，其他的买春对象也有低龄化的倾向。
基于供需平衡的原则开始有人蛇集团涉足儿童的买卖行列。虽然也有贩卖儿童的双亲，不过总没有卖女儿来得普遍。于是各种诱拐绑票的行为便开始出笼了。
巴姆的妹妹叫做马由丽，今天才七岁。就在一个礼拜之前，马由丽被来到村子的人口贩子给抓走了。
巴姆的双亲最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再穷也不会卖小孩。由此可见，发现女儿被拐走的他们有多心急。
不过，巴姆的双亲却没有能力外出寻找女儿。除了巴姆和马由丽之外，他们家还有其他五个小孩。十二岁的巴姆是老大，其下有十岁和九岁的弟弟，七岁的马由丽，五岁和三岁的弟妹，还有一个襁褓中的么弟。
巴姆的父母有这么多的孩子要照顾。尤其现在正值洋葱的采收期，要是他们放弃了农收，一家人的生计就要陷入绝境了。
再说，很少有遭到诱拐的小孩可以平安回家的。
悲叹之余，身为长男的巴姆便自告奋勇要到曼谷找回妹妹。为什么是曼谷？因为他记得那些人蛇集团的面孔，而曼谷就是他们最大的卖春地点。
就这样，巴姆带着仅有的积蓄（这也是家中全部的财产），一个人出发前往曼谷。
“只有他一个人吗？未免太有勇无谋了！”
结城的口气十分严肃。
“就算可以成功抵达曼谷，我也不认为他有机会找到妹妹。一旦被卖到卖春窟，除了陪客人出场之外，根本不可能外出求助。再说，又不是全部遭到诱拐的孩子都会被卖到曼谷来。”
朵克一席话粉碎了所有人的希望。
“警察也很难帮上忙。”
江的看法也十分悲观。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认输了吧？他妹妹才七岁耶，在日本就等于一个一年级的小学生。怎么能让这样的孩子落入变态的手中。”
尚道一人慷慨激昂地说道。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在那边大肆宣扬自己的正义感。话说在前头，我可是在十岁的时候就被卖了。不只是巴姆的妹妹，在泰国，这样的小孩不知道有多少呢！”
尚道一时语塞。
巴姆完全听不懂交杂日语和英语的会话，只能在一旁安静地望着他们。
“难道你们就这样眼睁睁不管了吗？”
“你以为我们愿意？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你还是放弃吧！”
“岂有什么都不做就放弃的道理。”
“不明白泰国黑暗的人就不要说大话。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你太天真了。”
朵克和尚道的争执逐渐倾向白热化。
两人的说法都是正确的。不管是尚道的热心助人还是朵克的认清现实，两者都道理。
“总之，我们先联络警察吧！江和朵克也尽理拜托熟人，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尤其是小尚，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千万不可贸然行动。最好不要随便招惹黑道，特别是这种警察也派不上用场的国家。这一点你一定要答应我。”
尚道虽然不完全赞同结城的意见，不过还可以接受。
“那么，我把这个孩子带到其他的房间去了。江也一起来，帮我问问其他的线索。像是他妹妹长什么样子，还有人口贩子的名字等等。”
结城向巴姆招招手，然后就和江一起出去了。
“小尚不准来。在你还没冷静下来之前，最好别介入太多。朵克也不准来，我要和江用英文直接沟通，没时间一一为你翻译成日文。等我和江讨论完以后，自然有事情拜托你们。”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尚道和朵克。两个人一改刚才的唇枪舌战，沉默相对。
“喂。”
“唉。”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干嘛？”
“我才要问你呢！”
朵克用鼻子哼了一声，接着开口说道：
“为什么你要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孩那么关心？把他从那个变态手中救出来还不够吗？反正你们总有一天会回日本，彼此再也不可能见面了。就算你今天帮了他，难保以后不会发生相同的事情。那孩子的双亲也有可能主动卖掉孩子啊，这在依森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而且，那孩子妹妹的事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其他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朵克的指谪全是事实。
不过，尚道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四、八彭的卖春窟（中）

“我有一个朋友，他从小就被双亲卖掉，一直被当成性玩具看待。他也像巴姆一样，被同性恋的恋童癖变态买走了。老家伙玩腻了以后，就把他扫地出门。我的朋友叫做郁雄，他至少被那个老变态蹂躏了十年以上。的确，我的热心只会给结城和江带来麻烦，结果很可能什么忙都帮不上。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不过，既然知道有人的遭遇和郁雄一样，我就无法放任不管。郁雄痛恨所有的人类，甚至恨他自己。”
尚道在巴姆妹妹的身上看到了郁雄的影子。郁雄曾经背叛了唯一关心自己的人，也就是尚道。他偷走了尚道送母亲返乡安葬的旅费。就算后来事迹败露，本人也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那时就连尚道身边的一些大好人，也都看不惯郁雄的做法。不过，尚道还是没有办法憎恨郁雄。
“没想到日本也有这样的孩子。”
“哪里都有吧？再说，买春客当中也有不少日本人。只要事情不曝光，他们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
“说的也是，在八彭街上闲晃的日本人可多了。只要价钱合拍，马上就跟着皮条客走了。”
这个时候，朵克用微妙的眼神看着尚道。尚道已经不是朵克和结城之前的妨碍者，也不是结城的附属品，朵克第一次将他当成一个完整的个体看待。
“刚才，你想问我什么？”
“咦、那个……”
一阵迟疑之后，尚道冷不防地开口。
“你恨吗？”
“恨谁？”
“买你的客人。”
“客人？不会啊，虽然我也不喜欢他们啦，不过我既不恨也不怨。对喔，喜欢讲价的客人是满讨人厌的。反正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我和客人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是吗？那就好。”
“好什么？”
“没事。”
“给我等一下。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还是，你认为我天生就是个淫贱货，出卖肉体赚钱也是理所当然的？或者你想说，像我这种人没有喜欢结城的资格？”
朵克的情绪激动，说话的音调也越来越高亢。最后一句话甚至已经出现了威胁的味道。
“告诉你，结城根本就不在意这种事。不要以为你没卖过身就有资格待在结城身边，我随时可以让你破功。”
“你误会了，我才不会看不起你。其实，我老妈也是妓女，我和结城认识的时候，还在人妖酒吧上班。”
“啊、你真的是gay bur少爷？”
朵克吓了好大一跳。
“没想到你母亲也是出来卖的。她不是日本人吗？”
“日本人也有各式各样的，再说我老妈是韩国人。”
“韩国人？那为什么要嫁到日本去？”
“日本农村中有很多人娶不到老婆，所以我老妈就被当成韩国新娘卖掉了。大家都喜欢欺负她，我老爸死了以后，我妈就带着我离家出走。可是，她一个外国女人，又没有什么谋生能力，最后就只好卖身了。”
“……是吗？不过，这和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是说你母亲恨那些买自己的客人？”
“嗯嗯。不仅是客人，基本上她恨所有的日本人。可是，她又将身体卖给自己所憎恨的日本人。郁雄也一样。他离开了变态老头之后，还是一直不断地卖身。郁雄讨厌全世界的人类，尤其是买自己的客人。不过，他还是继续出卖自己的身体。不管是我老妈还是郁雄，他们都不是单纯地为了生活而卖身。他们是想卖才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