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这般想着,手上却是不自觉的用了力,将无澈的手牢牢抓住手里。
可是几天的无澈似乎是转了性子,居然被这么说也没有发火,而是淡淡的回答道,“无恋说你一夜未归,让我来看看。”
“哦……是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无尘的情绪有些低落,不过很快的,他的脸上便重新扬起了笑容。
至少此刻,他还握着他的手,不是么?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前一后的走着,相握的两手掩在袖袍之下,却也并不惹眼。无尘一直盯着前边的身影看,而无澈,却是抿着唇,侧首望着一旁街边叫卖的小商贩,只是不知,那些喧嚣哗闹,究竟有多少能印在那双墨色的眼瞳之中。
又或者,究竟是什么,能够印在此刻波澜微起的心中?
拐过弯,入了小巷,人明显地少了许多,因为时辰已有些晚了,有些人家也已经闭了门,两人这么走在巷子里,显得有些异样的阴森古怪。
无澈才在心底升起一丝警兆,一抹素白便如随风柳絮一般划过眼前,无澈袖里的匕首刚握在手里,耳边便传来了无尘压低了的声音。
“别出声。”
是无尘。
无澈别开眼,不去看将他压在墙上的无尘的脸。只是眼前的一抹素白,却怎么都不能从心底淡去。
隔了一会儿,巷子里没有丝毫异动。无澈有些不耐的动了动身子,几乎要怀疑无尘是不是故意。只是他的身子刚刚有点动作,便被无尘更加贴近的压在了墙上,几乎是紧贴的姿势,相贴的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如此陌生,又如此叫人心慌。
“嘘——”
无尘的唇贴着无澈的耳,只是吐出一个音,无澈却觉得有千百种幻音在心底撩拨着,让人心慌意乱。
他抬起头朝无尘看去,见到无尘深深皱起的眉,神色一顿,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抵在无尘腰间的匕首闪了一下便不见了踪迹。
是真的有人么?
无澈眯起眼,屏着呼吸朝四周看去。渐渐黑下来的天空上,赤红赤红的火烧云连绵了大半个天空,微红的光芒散落在空气里,不知是不是错觉,无澈总觉得有股淡淡的血腥气在鼻端萦绕,挥之不去。
缓缓降下的夜幕里,聚集了所有注意的无澈听得到,一些细微的破空声在不远处空荡荡的小巷中响起,而就在她妈所倚靠的矮墙上,亦有几声细碎的踏步声传来。
与这些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莫名熟悉的气息。
可是无澈回想了许久,也不知在何时曾接触过这样的气息,浅淡,傲然,似乎是带着某种冷香,闻起来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可同时,又有种奇怪的,叫人心驰神往的魅惑之意。
是在哪里呢?
无澈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回想着,直到无尘的一声舒气声在耳边响起,他才将感知由远处收回至身旁。
而他反应过来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伸出手,一把将无尘推开。
“澈。”无尘微微苦笑,随即叹道,“走吧,可以回去了。”
无澈一直看着无尘的眼睛,想从中看出点儿什么,可是却终究是徒劳,“等等,刚才那些人,你认识?”
虽然无尘至始至终都不曾说什么,可是凭借敏锐的直觉,无澈觉得无尘对那些人是熟悉的,至少,也认识。
可是无尘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回过身将手搭在无澈肩上,低头与那双在初月下熠熠生辉的墨色眼眸对视,轻轻的说道。“澈,相信我。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也许是感觉到了无尘心里那些说不出口的担忧,无澈少有的沉默了,一双明亮的眸子在暗处闪着光,许久,无澈才点了点头。
却不知是如无尘所说的相信他,还是答应他,此事不插手。
第二七七章:自话,诡异
“哟,澈,刚才怎么没听完就跑了?”当无尘牵着无澈来到恋蝶楼时,便见到那个身着碧衣的女子满脸笑容的依靠在门框上,似乎是候着两人的到来,“我不过是说,尘去浅碧香,一夜未归而已,澈,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无恋带着笑意的话语里显然含着某种揶揄的语调,无澈只是听着,并不说话,可脸却忽的从上红到了下。
无尘有些疑惑的看着两人,“澈,无恋在说什——澈?”
无澈忽然挣开无尘的手,撇下两人,独自上了楼。无尘望着他的身影,忽然明白过来,一抹笑容在嘴角浮现,心底涌上的,全是陌生的欢喜的感觉,很暖,很实,似乎只要一直望着那个身影,这种感觉,就不会消失。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无恋揶揄道,一双美眸晶亮晶亮的在无尘身上扫视着,“你这身衣服——呵呵,难得没让澈怀疑。”
“无恋。”无尘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恋蝶楼里,除了澈,就是无恋最能让他说不出话了。他也不明白,常人一听到“妖”这个字都是面色立变,就连暗等人在刚开始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为何只有无恋,一直都不曾怕过他。
无恋,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连武技都不曾修习过的人,对着他,为何偏偏能够谈笑自如。
无尘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只猫儿似地女子,摇着头,分外无奈。他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被菊红的声音打断了。
“无恋,无尘公子,晚膳已经做好了,请移步。”
无恋侧首,伸出手揪住菊红的脸颊,一边捏一边感叹道,从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小殿下的她不敢放肆,可是就看菊红,这皮肤,可就不是一般的嫩滑呢。
“菊红姐姐,都说了,在恋蝶楼里,不必这么客气的。”
“无恋,你放手好么?疼……”菊红眯起眼,双眸含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艳姨还在楼上呢,我还得去叫她下来用膳,无恋……”
无恋眯着眼,慵懒的靠在菊红身上,抬起眼懒懒的瞥了无尘一眼,“尘,你去。”
菊红闻言,抬头望着无尘,似乎在叫他推辞,不然她自己可难逃无恋的魔掌了。可是让她失望的是,无尘听了无恋的话,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径直就上楼去了。临走前,还给菊红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无尘走后,无恋一边蹂躏着菊红的脸,一边问道,“菊红,你会灵术么?”
菊红忍着疼,有些诧异的看了无恋一眼,却还是答道,“会一点。”
“是么?”无恋微微瞪大眼,惊奇的问道,“东离世家都会教侍女灵术?真是不可思议。”
灵术并不像武技那般,每个人花些功夫都可以学会,学习灵术是需要天分的,并且修习之中,所需要的材料亦是价值不菲,故此,众国之中,只有少数几个人口稀少,而资源丰富的国家能够做到人人修习,其他的,都只是在贵族世家之中流传。
听到无恋的话,菊红连连摆手,“不是的,王家里边除了家主与请来的灵师,并无他人会灵术。”
无恋一听,也是释然,王家虽得一时之盛,但终究不是什么大家族,能有一个会灵术的家主,已经是难得之事了。
只不过,“那么菊红的灵术是从哪里修习过来的?据我所知,皇宫里边可不会教侍女灵术。”
菊红一听,也是愣住了。是啊,不是王家,不是皇宫,细细回忆起来,也没有任何人曾教过她,可是她就是知道,自己会灵术,她……
“好了好了,他们也都该下来了,我们过去吧,别误了用膳。”无恋笑着,挽着菊红的手臂往里边走去。
菊红愣愣的任由无恋拖着走,心思却还在刚才的问题上。她的灵术,究竟是怎么来的?
无恋看着菊红脸上的重重疑虑,不由得暗自弯了弯唇,她果然没有看错,小主子,也不是个无情的人呢……
“叮——”
魇蝶扇着翅膀从恋蝶楼中飞过,寻到无恋,才飘然落在她伸出的手心间。
“叮、叮——”
丝丝如雾气一般的白色气流从虚空中凝结,一点一点的幻化在一起,最终形成一排字。
{浅碧香有异,谨慎处之。}
无恋暗自读着,黛眉微皱,眼中的神色忽然有些沉重起来。主子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将信息发过来,自然是有重大发现,只是,这发现究竟是什么,又将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呢……
“叮——”
流转着莫名光芒的字体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菊红回过头望着魇蝶消失的方向,心里总有那么几分诧异。
总觉得,她该在什么地方见过那只蝴蝶,那只总是伴随着奇异的响声,扇翅的时候,边上的黑色纹路在月光下耀起银色的光的绯翼凤尾蝶。
可是,是在哪里见过呢……
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呢……
“想不起来便别想了,我们过去吧。”
菊红被无恋的话惊了一惊,随即笑道,“无恋何时会读心术了?”
无恋抿着唇笑着,眼中流转着的光芒也不知是羡慕还是怜惜,“菊红不是知道的么?无恋什么都不会,无恋啊,只是个会算账的老板娘而已。”
“呵呵,无恋会算账已经很厉害了,除了你和艳姨,这楼里,还有谁能把那些账本理得清?”
“菊红真会安慰人……”
“本来就是嘛……”
“……”
楼上的无尘听着下边两人的话,唇角忍不住勾了勾。人类,有时候也不像他原本想象中的那么惹人厌呢,特别是这楼里的人……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让他选择,他是会留在恋蝶楼里,还是,回千雪山呢?
无尘的眼神中蓦然多了一丝黯然。族长,您真的要这么做么?可是他,并不是圣族能够惹得起的啊,为了七愿,真的值得么?今日的那些人,真的是……
恍然间,无尘挥手招来了蝶,红蝶翩跹着落在无尘身前,无尘伸出手,灵气在手中聚集,不一会儿,便凝成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球,华光流转间,似乎有七彩之光氤氲转动。
“把这个,带给主子。”
“叮——”
无尘目送魇蝶一路远去,深深吐了口气,朝着王晨泰的房间走去。他可没有忘记,无恋叫他上来,是要叫王晨泰下去。
“吱呀——”
无尘直接推开了王晨泰的门,却见王晨泰趴在桌上,似乎是睡着了。
“艳姨?”
原本以无尘的年纪,王晨泰给他当孙女都嫌小,这声“艳姨”,也是无澈要他叫的。
无尘一连叫了数声,王晨泰都没有醒。无尘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想要推醒她。可是手指还未曾触到她的肩膀,一声古怪的嘟囔在房间里响起。
却是王晨泰的声音。
“主子……属下很快就能找到您了……主子……”
无尘心底一惊,正在疑惑着那声嘟囔是不是他的幻觉,王晨泰已支起了身,慵懒的问道,“无尘公子?有事么?”
无尘感觉着王晨泰毫无异常的气息,摇头道,“无事,晚膳好了,无恋说要一起用膳。”
“是么?”王晨泰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浓烈的妆容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尤为魅惑,“那么,便麻烦无尘公子了……”
……
龙央殿中,杞月撑着下颚趴在床榻上,看着窗台边那只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悠然扇着翅的魇蝶,眯着眼,眼神渐渐幽深。
浅碧香,兰小姐……圣族,还有那个老和尚……
杞月手一翻,一颗晶莹的小球在他的手里把玩着,忽然,杞月眼眸一凝,手一握,“咔嚓”一声,细细的碎片从指间纷纷落下,还未落地床榻上,便已经消融在空气之中。
他是该出宫看看了,若是再不出去,还以为他龙杞月不过是个吃素的而已呢……
杞月弯起唇角,眼中却毫无笑意,冰冷得能够冻结每一个望进那双浅紫色眸子的人。
第二七八章:交涉,争斗。
已将近夏日,日落的时候愈加晚了,而那天边的晚霞,却也愈加红艳,愈加噬人。
就在从皇宫去恋蝶楼要经过的那条小巷之中,青砖砌成的矮墙上,几声细微的破空声从空气中传来,墙头微泛着枯黄的草轻轻摇曳,若不是那无端端浮起的尘埃,那些隐着身形的人便真的是来去无踪了。
从小巷的一个岔口进去,歪歪拐拐的四分之一里路,便可见到一些屋顶长着杂草的土屋,半垂的杨柳种在屋子旁边,垂下满树的阴凉。
住在这里的人们显然是顾不上什么园景的,但是那些随意种在墙外门边的迎春却是绿油的叶子,花色嫣红似血。
门是半掩着的,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风,卷着地面的尘土轻轻扑打在了早已满目疮痍的木门上。
啧,就是这里么。
一只与此处的环境十分不相符的华贵长靴踏上了门前坑坑洼洼的青石阶,红得比天边的霞彩还要夺人眼目的衣衫被微风拂起轻微的褶皱。
“吱呀——”
一双白净的手推开了泛着腐朽味道的木门,浅紫色的眸子微微弯起,直视着院子里那个临风而立的女子。
“是你!哼,胆子倒是大得很!”
女子虽心中微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二话不说,见了杞月便挥着鞭子朝他的身上抽。时日虽已近夏日,可她身上却还是一套冬装,衣上雪白的绒毛随着她的动作而被风拂向一个方向。
“纳命来!”
呼呼的风声从鞭子上传来,女子瞪着眼,眼眸中耀着某种奇怪的银色光芒,却只是一闪而逝。
“呵呵,你未免太自大了点。”
杞月不急不缓的说道,尽管身上的红衣已被鞭子带起的疾风卷得猎猎作响,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些让那个女子看不懂的缅怀与恨意。
女子面带恼怒的瞪大眼,挥下的手再加了三分力道。可是还未及那个少年的身,她诧异的看到那名少年笑了笑,瞬间消失了身形。
什么!?
轻微的落地声传来,女子机警的往一旁望去,却见方才那名绝色少年笑语盈盈的站在柳树下,衣袍轻柔的下落。
“哼!”女子冷哼一声,随即一甩手,去势未尽的蛇鞭在末端猛然折了个弯儿,斜斜的朝着杞月的脖颈处抽去。
可是,那个在她的眼中只是平常的少年却是再一次消失了。
她转眸,果然,在身侧数十步之处发现了他。冷哼一声,鞭子一荡,去向瞬间改变。
她便不信,这个少年真的能够躲得过她的攻击。
看着杞月的身形不断的移动,红唇微微一勾,女子妖魅的笑着,如滴血般的指甲扣紧手中的利器,再一次挥下,鞭影中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冷意,一丝丝肉眼不可见的白色雾气萦绕在蛇鞭之上,如若燃烧着的火焰,凛凛生威。
而杞月仍是微微的笑着,唇角的笑意在那女子看来却是丝毫不容错认的嘲讽。“应沧茗,你以为,你只用鞭子,赢得了我么?”
“!”女子猛然瞪大了眼,看向杞月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是如何知道的?她最厉害的,不是惯常所用的蛇鞭,而是自身的一双利爪。
这个秘密,除了父亲与搭档应吴天,就只有与她交过手,能够逼迫她使出最强攻势并且不死的人才知道。可是,她记得,那个人,也早该死了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