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今日春光大好,臣以为,不如……出去走走?……看看街上的百姓民俗,也是好的。”
皇上这边头一点,韩泠风那边就让人传令到太师府里头,说:皇上要来做客。
太师府上上下下手忙脚乱开始准备好酒好菜好人,连韩太师都站红木椅子上帮忙擦了几下三日没扫过灰的门框。
结果皇上半路的一句“去城南那处宅子转转”,就让这一干人的工夫全都打了水漂。
倨傲自恃的帝王无论站在哪里都有一股子无形的王者霸气紧随其身,天地之间,唯其独尊。
付明戈看着多少日来夜夜思念的人如今出现在眼前,由心处升起一股子隐忍的动容之情……
当日须桓之怀疑穆则轩的身份与刚刚苏醒的付明戈不欢而散之后,付明戈也曾想过,再不要理会这个疑心病极重、极其
任性的家伙……
当日须桓之下旨要付明戈在家养伤不必理会朝政之时,付明戈也曾想过,若不是他九五之尊亲自来府上探望他那么十次
八次,他也再不要去那朝堂之上跪拜这个人……
可付明戈总是比对方多考虑了那么一分,“设身处地”这种事儿,他永远做得比须桓之好。
哎,算了,当他是关心则乱罢。
“臣……不知皇上亲临至此,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外人面前,付明戈的话一向说得冠冕堂皇礼貌疏离,却在
十分意外的在皇上身后见到了一个与自己并不相熟的身影之后,声音里有了一丝不容察觉的颤动,“……韩大人也在?
……许久未见了。”
“……付将军身体可痊愈了?”韩泠风感觉自己像是被皇上赶上架的鸭子,被莫名其妙拉到明戈府里不说,还得把戏份
做足,他虽不讨厌付明戈,可这样的见面实在是太过唐突,无奈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淡笑道,“家父昨日还说
择日来府上看看付将军,不想今日在下就不请自……”
“你这儿,还挺热闹!”须桓之旁若无人的打断两人的寒暄,眯起狭长双眼挂出招牌式的危险表情,“看来付大人身体
复原得不错……刚刚那剑耍得,可尽兴了?不如,朕也与你过上几招?”
“臣不敢,臣出手不知轻重,怕伤了皇上……”付明戈小心翼翼避开须桓之有些阴阳怪气的目光,却发现那并不是针对
他——
穆则轩愣愣的站在原地,也不知是这突如其来的人让他措手不及,还是某一人强大的帝王之气震慑了他的灵魂,总之过
了好半天,他才想起来跪地行个君臣之礼,“……臣穆则轩见过皇上……”
须桓之并不答话,冷哼一声,甩袖转身。
不满的情绪表露无疑,几个人正不知所措,须桓之又转回身来,迅速换了张笑容邪魅的脸,道,“付大人,朕觉你这明
戈府上空气清新景色甚美,比朕那皇宫更多了几分清丽之色,不知朕能够有幸在你府上小坐片刻……”
不知为何,见到须桓之那副样子,付明戈心里暗自觉得十分好笑,脸上却还是绷着,“这是当然,皇上屈尊来臣的寒舍
,乃是臣荣幸……”
于是,片刻之后,史无前例的诡异气氛,便在大须京城南的明戈府中积聚起来。
四个人各怀鬼胎,各居一处,各自端着一碗茶,各自品各自的味儿……只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安静像是有了形状和极地的温度,在四人之间流转,将整个空间都镇得冰凉,吓得门口站着的明戈府的小厮连个屁都
不敢放,憋着一股气儿憋到脸色发青,生怕有了什么动静,就让眼前这四个他全家加起来都惹不起的主将诡异的源头指
向他——万一真是因为一个屁害了全家,那他全家可真是比窦娥还冤。
“皇上,”四人之中算是最坦然的付明戈放下手中的茶盏,“臣让下人备些小菜,不如晚膳就在臣府上用了,”他看了
其他两人一眼,“可好?”
须桓之又是一声冷哼,倒是不如先前那一声底气充足,半晌,也不管他人怎么说,自己先吐出一个字,“好。”
说完,用他狭长流光的双眼斜瞥了一眼穆则轩。
穆则轩从刚刚开始便冷汗涔涔,如坐针毡,背后湿透了一大片,幸好早春时节天还料峭着,不然湿透了衣裳,岂不是要
让人笑话……
其实说起来,穆则轩有些不理解皇上对他的这种态度。似乎毫无缘由的,须桓之就处处看他不顺眼起来。夜深人静时,
他自我反省过,似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难不成是那件事被……
穆则轩一激灵,抬眼向须桓之看去。
不料对方像是等着他这一眼似的,两人目光结结实实的对上。
电光火石间,只“君上臣下”这一个理由,就让穆则轩败下阵来。
低下头,逃开须桓之危险犀利仿若要将人刺穿的目光,穆则轩脸色苍白,冷汗却一寸一寸爬上鼻尖额头……
——这个男人……也难怪付明戈死命的跟着他,也难怪他年纪轻轻便成为一代明君。
并不是自己不够好,而是当有一个太过高高在上的对手时,无论怎样的自信都会被逆转成自卑,最后在对方的阴影之下
,只剩得一具破败的形骸。
“……则轩,则轩?”付明戈叫道,“在想什么呢?问你的话也不答。”
“……啊,”穆则轩站起身,“……皇上,臣突然感觉身体不适……臣恳请皇上准许臣先行告退……”
须桓之冷笑,“朕发现,付大人与穆将军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
“皇上,”付明戈在心里暗自叹气,十分无奈,“穆将军是臣氅下一员大将,与自己的属下关系亲密些,想必皇上也该
觉得欣慰才对。”
须桓之又是一声冷哼。
“皇上,既然这样,臣也先告退罢,臣还有些公事要处理。”韩泠风借机起身,“……皇上与付大人许久未见,想必,
想必……”
若是穆则轩走了,他留在这里……夹在两人中间,怎么看都多余碍事儿的那一个,还不如先一步请求离开。
须桓之脸色十分难看,皇上的饭局,岂有当臣子的不陪着的?
可是……
他抬眼看看消瘦却照那时相比恢复了大半精神的付明戈,心中狠狠一阵抽动,便道,“你们先去忙罢。”
然而等到付明戈送客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须桓之这人,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
桌上的茶还是热的,没盖盖子,热气袅袅升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茶水特有的苦涩味道。
付明戈站在一旁,一手轻轻捏住刚刚还在须桓之手里的那只茶碗,随意的转动了几下,沉思一番,忽然轻笑一声,转身
也走了出去。
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柔柔的。
早上起来时,下人从屋里抱出来的棉被被晾在外面晒,仔细的拍打被面,细小的灰尘便被留在空气中,在阳光下热烈的
飞舞。
这样的好天气,也许真的会连濡湿苦涩的纠缠都会被理顺晒干……
明戈府不愧是当年的濂王府,当真是大。须桓之在这府里头转了一小圈儿,才走到了刚刚付明戈和穆则轩对战的地方。
他想起那还是大雪纷飞的时节,月色之下,独自而立的付明戈;他记得他为他披上貂毛大氅,却还是感受到那个在他怀
里轻轻颤抖却也轻轻笑的付明戈;他也记得,付明戈说的那句“等来年春天,我想让人在这一片空地上,种上些桃树…
…”
——当时的自觉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回一趟江南”?——是这样的罢?
可是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怀疑,猜忌,嫉妒……对他的不信任,对他的下属的不信任……冷战,不予理睬,好吧,还有任性……
这样想着,须桓之不禁内心恻然——若对方不是明戈,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怕是都不能忍受他这样的行径。
自我的谴责仿佛利剑,却为对方心如刀割,须桓之忍不住轻念了一声,“明戈……”
“不知桓公子为何停留于此处?”一个声音忽然在背后回应了他这一声,“在下鲁莽,可否请桓公子与在下玩上几招,
就算……舒展舒展筋骨也好?”
须桓之猛转过身,看到背后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的人,灿烂的光华笼罩于他的全身,淡淡的笑容却让年轻的皇上动容。
他接过付明戈手里的长剑,两人一个对视里是别人没有过的默契,接着,便齐齐出了手!
明戈府的老管家急得团团转,却是再也不敢上前阻拦——倒不是怕自己那条老命被误伤没了,真龙天子的剑,谁敢拦着
呢?
剑锋剑刃相抵,一瞬间便能擦出闪亮的火花,两人轻薄的衣衫随风翩跹翻飞,抽出新绿的背景上是他们最为匹配的飒爽
英姿。
来来回回,你进我退,却未曾真正分离,一如他们相识的那么多年。
他们的曾经散落于天地间的苍茫的缘,经历了坎坷的一路,跌宕起伏,惟愿终究还是会归于那一处。
——是啊,他心里住着他,他心里住着他,命运注定了的他们的牵连,哪里是那么容易断裂的呢?
阳光下,须桓之眯起双眼,趁着转身之时手臂举剑上挑——他若没记错的话,下一招是……
却只听得“锵”的一声响,金属质的长剑陡然脱手落地!
须桓之立即收回已经发出一半的力度,看着刚刚还英姿飒爽的人软绵绵的歪着身子往地下栽,喊了一声,“明戈!”
面前的付明戈已经是面色苍白,呼吸急促,强撑着一副笑脸,从下方仰脸看着须桓之,“……桓公子,不知你现在心情
如何了?”
须桓之手上动作一顿,眉头却皱得更紧,知道他是在说刚才跟穆则轩耍剑的事,心里不是滋味。
他二话不说,直接把人从地上捞起来,也不管旁边明戈府下人们都惊讶万分瞪大了双眼,也不管付明戈的挣扎,抱着人
就往后院走。
“养了几个月,也不过是这副样子,也不知你这几个月都在养什么?”须桓之看似粗鲁的把人摔到床榻上,嘴里头说出
口的话却从不会太温柔。
付明戈也不逞强,今天实在是动的太多,此时浑身软得像是一滩泥,半点力气都用不上,“我怎么知道桓公子会到在下
府里来,若是事前知道,怎么也不会被你看到我跟别人舞刀弄剑啊。”
须桓之脸色一变,“若是不来,你就理所当然的与别人一道吗?”
“……”付明戈并未答话,苍白的脸色略有缓和,转问道,“最近的事,多不多,忙不忙?”
听到对方关心的语气,须桓之口气也软了下来,“没什么好忙。就是北边那几个小国家不是很太平,互相间争来斗去,
连累了不少边境的百姓。”顿了顿,“好在跟战争比起来,也不算是大事了。已经让人处理,一切都算顺利。”
“这么说,你这个皇上做的,还挺悠闲。”付明戈打趣道。
须桓之定定的盯着人,却是没有答话。
身在高位,再悠闲都有无数的天下人盯着,都有无数的寄托压在肩上,无形的压力压在脊梁骨伤,时常让他在自己爱的
人面前抬不起头。
他太过患得患失,也总是不知所措,造成了像之前那样别扭的情境。
他执着的捏着那一点看似至高无上实则却卑微的尊严,到头来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嗯?不是么?”付明戈眉眼弯弯,煞是好看,他展现在须桓之面前的笑容,永远与其他人面前不同。
须桓之道,“……倒也不是很无聊,好歹还有人陪着下下棋,看看景。”
扶着床榻的付明戈的指尖一颤,然后慢慢收拢,指甲不轻不重的抠着手心,也并不是很疼。
“怪不得是跟韩泠风一起过来……”付明戈道,“原来如此。”
听到这话,须桓之心里竟觉得有些舒坦——他的明戈,也并不是不在意的啊。
“不过,”付明戈的笑容里添上了一丝少见的邪魅,“你有人陪着下棋看景,近些日子我可是无趣的很。好不容易有力
气和人提剑玩了一把,就被甩了脸色,你说……”顿了顿,“——这笔账,该怎么算才好?”
须桓之眯起双眼看着人,一动不动,像是要把人看透,半晌才道,“休息了这么久,明戈,你可觉得刚刚的疲顿缓过些
来了?”
付明戈略一愣,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刚刚那阵疲惫虽说来的铺天盖地,而现下休息这么一会儿,当真是好了很多。
“那么……”须桓之起身,两手按住人的肩膀就倒进了床榻里,炙烈的热吻毫不犹豫的倾覆而下,暗哑的声音在付明戈
耳侧响起,“——你看这日落西沉,天光将暗,我们是不是,也该做些天黑了该做的事儿了……?”
付明戈轻笑两声,并不揭穿对方的无赖行径,积极的回应起须桓之的挑弄……
衣料轻微的撕裂声和魅惑至极的喘息声,搅合得空气都带上了特殊的芬芳,旖旎一室。
而窗外,却是春光正好,阳光明媚。如雪一般的白色柳絮被风吹起,在空中翻飞,一如屋子里缠绵不休的忙活着有那么
些不合时宜的事儿的两个人。
二二章:怒火
与付明戈持续了好几个月的冷战就这样被化解,须桓之顿觉连漫天飞舞的柳絮都十分可爱。
就连朝堂上的几位哈欠连天的大臣们都没有被他扔眼刀,反倒是被开了个玩笑话,“看来,这早朝也实在是太早了些,
哎,老祖宗们定下的规矩,朕也改不得,不然朕也巴不得这早朝能变成‘晚朝’,温柔乡里的那股子甜软,当真是让人
不想离开。”
于是,当天早朝之后,臣子们便热烈八卦起今日皇上心情大好的原因,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亦乐乎,却是各执一词,没
什么答案。
礼部的孙大人看到韩太师捏着胡子笑得一脸高深莫测,道,“太师有何高见?”
韩老太师故作神秘,笑眯眯的扫视一圈儿面前的同僚,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昨日,太医透露说,不日老朽便即将再
添一个外孙了!”
几人先是不明所以的相互对视一番,后恍然大悟,纷纷作揖恭喜韩老太师。
国仗满面红光,笑容可掬,谦逊道,“只是孩子还未出世,太医也不敢太确定究竟只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一切全凭经
验,全凭经验。各位同僚先莫要声张,老朽可担不起造天子的谣这样的罪名啊!”言毕还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完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