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阿宇,我还是跟你一起吧,如果遇到了什么万一——」皇甫默言还未说完就被苏宇打断,「没有万一。默言,你放心好
了,虽然我的武功远不如你,但就军中来说也是数一数二的,倒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皇甫默言还想说什么,但看苏宇一副
决然的样子就说不出口了,默默地为两人打理好,出了帐。
所有军队都已经准备好,队列整齐,军容整肃。寒风中,旌旗飘扬,却挡不住颗颗热血之心,十载之战,将在今天结束。饿殍
遍地,森森白骨,也将在今天,改天换地。
苏宇来到早就准备好的简陋的祭台前,本应该准备食器、礼器、玉器等,但环境关系,只准备了食器,倒是太牢准备了齐全。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可能有些过分,但是他还是干了。苏宇将所有的仪程省略,只是点了三根香。
香燃得很快,在几十万人的眼中化为了灰烬。
苏宇将祭台上所有东西都扫落在地,一步就跨上供桌,手举着长枪,用着无比洪亮的嗓音道:「将士们,成败在此一举!」「
是!」这声回答,说不得撼天动地,但也气势恢宏,山谷之中不停地回荡着这个声音。
「出发!」
众人分道,朝着昨日已经定好的目的地跑去。临行前,皇甫默言忍不住地看着那个总是巍然不动的背影,最后狠心离开,并在
心中祈求着:阿宇,你一定要平安……
因为皇甫默言和熊霖的队伍及高狻猊和黎立的队伍的路程要远比苏宇的路程多,所以两队要比苏宇的离开的早。前两队是在丁
丑时离开的,而苏宇要等到丙寅时才出发。
穿着铠甲的苏宇背对着站在众将士面前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和敬仰,长枪插入土地笔直地立在他的身旁。他在等,等昨夜的信
笺的回复。如果成功,那么今日之战,他必胜,若是失败,他胜的几率也有七八成。他之所要暗地里派人去处决,只因为他要
的是百分之百的胜利,从十多年前他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只能胜,不许败!
癸丑时到了,他的雕没有飞回来,看来是事成了。苏宇嘴角扯出抹笑,天也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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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皇甫默言和熊霖二人带队,因为是轻骑,所以行路也稍快些。一开始的路程异常的平坦,平坦的让人有些害怕了。
走了小半路后,皇甫默言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加强戒备,恐生异样。熊霖倒是对此嗤之以鼻,有些鄙夷地看着自己身旁的皇甫
默言道:「皇甫将军是否太过小心翼翼了?谨慎是好事,但凡是谨慎就太过疑神疑鬼了,此战我军必定大胜。即便武功高强的
皇甫将军不出手,结果也是一样的。」话语里流露出深深的嫉妒,暗自想着皇甫默言倒像是娘们似的。
皇甫默言到也不气,这种时候若是还拘泥于这些小事就太不识大局了,反正已经被他挖苦七年多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会儿。
军队行了将近一半的路程后,果然出现了危机。
他们走的这里条路四面八方到处环山,树木林立,隐藏起来极难发现。熊霖本来独自一人大大咧咧地快马加鞭地走着,而皇甫
默言倒是不紧不慢的赶路,只好停下等着他们,顺便像个怨妇一样瞪他几眼才满意。正巧是着几眼,熊霖发现一个人鬼鬼祟祟
地朝皇甫默言开着弓。
熊霖大惊,脑袋也没多想就手持大刀踩着马鞍纵身越到皇甫默言的身旁,电光火石之间,只差了一点儿,箭矢划破熊霖的手臂
就被他打落下来。箭矢掉落在地只是一刹那间的功夫,皇甫默言拿起马肚旁的弓,「嗖嗖」几声,箭矢便将一群隐匿在树林里
的人射中,纷纷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有些直接射中心脏死亡,有些也伤的不轻。
即便如此,军队的脚步也未停下片刻。皇甫默言命令几个人将活着的人捆绑好带在他的身旁,转头问熊霖:「伤没事吧?」熊
霖咧着嘴哈哈大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要是这点伤就哭爹喊娘,那我这么多年都白混了。」
缓和了两人的气氛后,皇甫默言冷着声音,眼里危险的光芒让看得人为之一震:「谁派你们来的?」他们一撇嘴,懒得理睬皇
甫默言。但他仔细打量过他们,他们的衣服是最普通的裋褐,而且上面的打满了补丁。他也仔细看过射过来的箭矢,是用最普
通的竹子削出来的,除了尖端锋利了一点外,对一个行兵打仗的人来说,这些武器都太过简陋了,简陋到就像小孩子玩游戏用
的一样。
「其实你们是普通的百姓吧,为什么要阻止我们?现在的在位的那个小皇帝怎么样身为百姓的你们应该很清楚,即便如此,你
们也要拥护?」皇甫默言的话语里少了冰冷,多了些关怀。这些百姓苦,他明白,因为他也曾是普通百姓,但就是因为明白所
以才要起来反抗。
被绑之人听了这话,开始唏唏嘘嘘起来,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小的姑且可以称之为孩子的人哭道:「就算是这样,可那是生我养
我的国家啊!我怎么能背弃自己的国家呢!如果换做有一天,你会背弃你最心爱的人嘛!?」
皇甫默言因为这孩子的话而愣住了,是的,他不会背弃他最爱的人,他是一辈子也不会背叛苏宇的。但是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
的痛苦,让自己不得不选择,所以最终他选择了苏宇。「你这是混淆视听,国家和自己最爱的人有什么关系?小孩子不懂还装
什么深沉。」冷哼一声,沉默了许久的熊霖蓦地插了进去,这才唤醒了沉思中的皇甫默言。
「怎么处理他们?」皇甫默言问熊霖,并非心有不忍,只是一般都是苏宇命令他而已,或者说有时候杀人只是一种任务。「杀
。」熊霖想也没想就回答道,战场上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难保有一天不会有人反咬自己一口。皇甫默言点头,宝剑一
挥,鲜血四落,人头落地。「不要停,继续走!」皇甫默言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甫将军。
到了庚辰时,熊霖让所有人停步原地休息,顺便吃些东西来补充体力。他们已经很接近目的地了,皇甫默言算过,莫约辛巳时
的时候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那时正是午饭时间,所以及早补充才能顺利应对战事。一到甲辰时,皇甫默言和熊霖的军队便又
启程。
而走东南路的高黎大军也面临了同样的问题,但所幸敌方一人不小心出了问题露出了马脚,让士兵们在他们出手之前抓了个正
着,但同样的高黎二人没有心慈手软,敌人都没有幸免于难。
在两方紧赶慢赶之下,冲破重重阻碍后,不出所料,辛巳时两方都顺利到达上邪城的后城,两方兵力的损失几乎为零,而一切
状态也正如他们昨夜所料的那样,小皇帝只顾着前方与苏宇大军作战,忘了后方的空虚的兵力,让他们趁机钻了个空子。
「高统领,黎军师。」在两军顺利会师后,皇甫默言和熊霖二人打招呼道。「皇甫、熊将军,我军一切安好,你们顺利安好否
?」两人齐齐点头,「安。」只是双方都对平明百姓攻军的事只字未提,现在他们不需要想其他东西,只要知道敌人就在眼前
,就在上邪城内,只要进入这城内,成功便手到擒来。
「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就不要在那里磨磨蹭蹭唧唧歪歪的,让我先去叫阵!」熊霖点了五百名弓箭手,五百名步兵和五百名骑
兵,带着他们来到后城城楼之下,怒骂道:「赶快给爷爷下来!爷爷绕你们狗命!」守护后城的士兵只有上邪城的十分之二,
看到来人如此嚣张,一官阶颇高的人被激怒了,他手握缰绳跨坐在一匹骏马上,手持单剑喝到:「怕你就是生孩子没屁眼,老
子这辈子从来没怕过人!」熊霖见来人如此嚣张,桀然一笑,也不回答,就直直迎了上去。
一刀一剑,一大一小,一厚一薄,双方兵器都锋利逼人,相撞之间火花相生,几招下来,敌军将领不敌熊霖,单剑被一刀砍断
,心口一刀毙命。皇甫默言一方的士兵们齐齐叫好,敌军惨叫连连,既然已经损失一名大将,敌军大开后城门,放出了那仅有
的两成士兵,而皇甫默言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黎军师看门一开,对着另外两位将军耳边说着计划,两人连连点头。不再啰嗦,在皇甫默言的指挥之下,迅速摆好军阵,迎接
着敌军的攻击。
一万兵力对九万兵力,无疑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一个时辰后,皇甫大军立刻破城而入,而那一万士兵死的死投降的投降。高狻猊只拨了两万步兵入城,怕惊扰了城内百姓,但
入城后他就发现他错了。城内白骨随处可见,半腐烂的尸体也都横在地上,活着的人都饿得皮包骨头不人不鬼了。这是高狻猊
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战争必然会带来死亡,但是……他不愿再想下去,他现在唯一该做的就是带着一万步兵去城门口接应苏
宇,剩下一万步兵随其他三人去上邪王宫找到那个可怜的小皇帝。
「杀——」高狻猊挥舞着刀,让士兵们上得城楼杀了还在苦苦守城的士兵们。他也一刀一刀地杀着人,心想着,或许他天生就
不适合上战场吧,他太容易因为别人的苦痛而心慈手软了。所剩无几的敌军看到守城无望,个个丢盔卸甲,等候发落。
高狻猊让人打开城门等候迎接苏宇。马背上的苏宇威风凛凛,一身似乎浑然天成的霸气让人有着莫名的压抑感,那双凤眼里满
是骄傲和得意,寒风中衣袂飘飘,长枪上的红缨也随风舞动。
「恭喜吾皇夺得上邪!」起初只有苏宇军队这么说,到最后不分敌我,不分官民,大家都共同呼喊着这个口号。
「恭喜吾皇夺得上邪!」「恭喜吾皇夺得上邪!」「恭喜吾皇夺得上邪!」「恭喜吾皇夺得上邪!」……
苏宇在众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上邪王宫,十二岁的少年天子被两把刀架着脖子,双手被反捆在身后,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身
后还有一些失了脑袋的躯体正在汩汩地流着血,如黄泉彼岸之花,刺目而妖冶。
看到小皇帝成这个模样,苏宇以为自己会同情他,却发现自己除了开心和骄傲,其他什么同情怜悯统统没有。长枪直抵亡国之
君的胸口,苏宇狰狞地笑道:「风水轮流转,今天皇帝终于轮到我来做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苏宇从来都不晓得自己可以
有这么狂妄的一天,而且可以狂妄的这么没有束缚,可以不用在人前装模作样。为什么?因为他是皇帝了!他是上邪城的主人
了!
「没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要你不要杀害我上邪子民,他们是无辜的。」少年亡国之君虽然满脸泪痕,声音不住地打颤,
但他依旧没有忘记什么。
「哦?没想到你这么为『你』的百姓着想啊,那你就去为『你』的百姓而死吧,他们是不会感激你的。」长枪慢慢没入胸口,
苏宇非常享受这一刻。人可以爽快地死,可以痛苦的死。所以他当然要让眼前之人饱受痛苦折磨后再死,来偿还他这十载所受
之苦。
在少年的表情彻底不再改变时,苏宇才相信他是真的死了,死不瞑目,眼里那抹泪花不停地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而属于少年
的那颗星辰,也将彻底从苍穹中陨落,成为关于上邪城的一个不起眼的历史。
「恭喜吾皇!」包括皇甫默言在内,所有人都放下手中利器,跪在地上对苏宇朝拜着,并不停山呼「吾皇万岁」。
苏宇一步一步缓慢而郑重地登上了高阶,坐上了龙椅。这个位置,他想了十载。十载一梦,红颜易逝。「原来……没想到一转
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苏宇一双手摸着冷硬的龙椅,心底说不出的高兴和莫名的惆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生。」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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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苏宇建国,国号耀,史称耀王朝,年号永明。
十年之战,天下黎明百姓,终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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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万万不可!立男皇后之事前所未有,更是骇人听闻,有损祖宗颜面!」永明二年,朝堂之上,苏宇对大臣们说:「朕
要立皇甫默言为皇后。」于是换来众人的惊呼和阻挠。他冷着一双眼看着争吵不休的臣子们,就像在台下看戏一般,他只是在
名义上告诉他们一声罢了,并未征求他们的意见。
现在因为立后之事,分为两派。当年和苏宇一同上过战场的人成为一派,新进官员成一派。
当年征战沙场的兄弟们哪个不是将两人的感情看在眼里,只是心照不宣罢了,而新官员自然不可能接受这么悖德乱伦之事。「
陛下,一国之母怎可为男子!固然皇甫将军曾为陛下征战沙场,但他无法为陛下生育子嗣,无法延续天朝之龙脉啊!望陛下三
思!」一个三十出头的官员手持长笏,双膝跪地高声疾呼,只求苏宇能回心转意。
苏宇无聊的看了他一看,支着头将阶下之人的反应都扫视了一遍,复又满不在乎地说:「还有谁有什么意见么?」高狻猊从众
臣子当中站出来,轻蔑地望了眼跪在地上的文官,冷哼一声:「陛下膝下已有太子,龙脉如何延续不得?你这厮是妖言惑众!
吾等武将一心一意支持陛下!」
皇甫默言初听此话并不感到惊讶,原因无他,昨夜两人云雨之时苏宇便将此事告知于他。若说不欣喜是假的,但他初登朝堂,
事情如何能如他所愿呢。皇甫默言静静地站在自己应有的位置上,垂着头不想去看任何一人的表情。
又有一个年纪莫约五旬的文官站出来,弓着背,颤抖着声音道:「陛下,即使您已有子嗣,而皇甫将军身为男子无法生育,但
是您可曾想过百年之后后人会如何评论您?难道陛下想遗臭万年?陛下,立后之事并非儿戏,望您三思而行。」苏宇眯着眼睛
,眼里充斥着杀气,心想道要是可以杀了这些迂腐不化的文官就好了。「朕乃一国之君,开国皇帝,谁敢说朕不是?遗臭万年
更是荒谬。黎立,你怎看?」
黎立早就从一个小小军师晋封为内阁大学士,而昔日的胆小也早就荡然无存,他昂着头面色毫无惧怕:「臣,不知。一切皆由
陛下定夺。」黎立看似中立的话其实对苏宇鼓励了不少,但却给文官一派面子上抹黑。他暗想着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这些文官平时没事就喜欢找茬。苏宇颇为满意的点点头,终于有人说的符合他的心思了。
「既然黎大学士都这么讲了,那么谁还有异议?」大臣们皆缄默不言,虽然文官们心有不愿。毕竟日后皇甫默言为后之后,武
官们就更得帝宠,他们也就会更加嚣张,自己就会更没势力。有些人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自己的算盘,打算苏宇大昏后借机拉拢
皇甫默言。
「臣等恭祝陛下喜得帝后。」大臣们无一例外的跪地祝贺,苏宇笑得更加开怀,他对依旧伫立的皇甫默言招招手,示意他到自
己的身边来。皇甫默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些落寞,这种时候,不是更应该高兴嘛,那隐隐没由来的寂寞和空虚到底是
什么?
皇甫默言走得极慢,似乎想定格住这一刻,苏宇站在高处仿佛神只一般来引领着自己,那张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脸上是比艳阳
更要夺目的光辉。一步一个记忆,从相遇到相知,最后到现在的相守。往事如梦,世事翻覆之间,竟发现除了心爱之人的笑颜
,再无其他。是否待百年之后,自己依旧能与他一起共赴黄泉?若真有来生,是否能平平淡淡地相守一生?是否能子孙满堂,
共享天年呢?
「阿宇——」皇甫默言一只手搭在苏宇伸出的手上,眼眶里早已贮满泪水,喜极而泣或许是人生中最快乐的悲伤吧。
「默言——」苏宇唤着他的名字,为他拭了拭眼中的泪水,「从今往后,你就是朕独一无二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