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峻、阴寒、凛冽、肃然,构成了男子眼底的深邃。
“夏诚,……”
低微的近乎听不清的嗓音,带着沙哑的浑浊,片刻便消散在空气里,不着痕迹。
华灯初上,暮色四合,淡淡瑰丽的色彩染尽了天边的流云,澄静透彻的天幕上,拉下最后的帷幕,开始了夜的舞蹈。
“……好的,再次感谢夏副市长参加我们的《热点》节目!各位观众,今天的节目就到这里结束了,欢迎大家明天同一时间,准时收看!再见。”
女主播面带笑容的说了结束语,慕容澈撇撇嘴,拿着遥控器,聊赖的换着频道。
厨房里,嘈错的声响终于结束,青魂端着最后一道汤放在饭桌上,然后冲慕容澈喊道:
“澈,准备吃饭吧。”
“哦,好。”慕容澈应道,抬眼看看客厅上方的时钟,暗暗皱眉,徐洛安那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青魂取了围裙,顺着慕容澈的时钟看过去,笑笑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最近,徐洛安变得勤奋多了,看来,是准备好好学习,然后考大学了。”
慕容澈抽抽鼻子,不屑道:“那当然,身为我的徒弟,考不上大学,太丢人了。”
青魂笑,伸手捏捏澈的鼻子:“说得好像你多厉害似的,你也去看个大学看看。”
慕容澈挥开青魂的手,瞪大了眼睛说道:“谁说我没念过大学?”
青魂愣了愣,慢慢反问道:“咦?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是哪所大学?”
“XX大学,金融管理专业。”
这下,青魂彻底呆住了,虽然在人类社会呆得时间不长,但是一年一次的高考绝对让他印象深刻。在长时间大面积高强度的宣传攻势下,青魂对人类社会这个自讨苦吃的事儿有着非一般的了解,自然,也很清楚慕容澈口中的“XX大学”是个怎么大学,那是所除了牛A和牛B之后的牛C大学啊,全国名校排行榜上的佼佼者啊。
可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像呢?青魂收回飘忽的思绪,进而开始犹疑的打量慕容澈,实在不能想象一个法力高强的道士怎么就和象牙塔里的天之娇子扯上关系了呢?
这是不是有点玄幻呢?
就在青魂神东想西想的时候,脸上一疼,思绪回来了,眼前是放大的眼瞳。
“喂,你不信我?!”慕容澈有些气恼的捏着青魂的脸,呼呼的喘气。
青魂一笑,拉下慕容澈的手握在手心里,凑上去亲亲他的脸,低声道:“我信,我家小澈说得话,当然信!”
慕容澈扭头看男人轻笑的眉眼,知道他只是安慰自己,顿觉委屈,正想开口解释,门响了。
“师父,我回来了。”徐洛安拎着书包,高声唤道。
慕容澈在瞬间收起了一副小媳妇儿嘴脸,绷出一幅师道威严的脸,淡淡开口道:“嗯,你回来了,那……就吃饭吧。”
青魂靠在沙发上,目光随着慕容澈的背影而去,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饭桌上,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徐洛安一边聊天,一边狼吞虎咽,眼神贼亮贼亮的跟恶狼传说似的。
每次吃饭,慕容澈就皱眉,生怕这孩子一个不小心就噎住了。暗叹一口气,伸手朝他碗里夹了肉:“吃要吃相,好不好!饿死鬼投胎似的,真丢人。”
明明是关心,说出的话却是冷冰冰的刺耳,青魂很是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动作自然的给慕容澈夹了一筷子肉。
橘色的灯光依旧温暖如昔的照在这间小小的屋子,窃窃的话语平淡无奇的透着暖意,时光便在这样的惬意中慢慢溜走。
吃过饭,徐洛安自觉地收拾碗筷,临进厨房的时候,冷不丁的开口:
“师父,阎君来信了吗?”
慕容澈一怔,继而黯了眼神,缓缓摇头:“没有。”
清楚的看到当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徐洛安明显失落的神情,却还是强扯了笑意,颤声道:“哦,我,我就是随口问问,呵呵。”
飞速的抱着碗筷转身进了厨房,然后就听水声,哗哗的响。
青魂靠在一边扭头看了看厨房里瘦小的身影,又看看窝在沙发里神情寂寥的慕容澈,想了想挨了过去,挪了挪慕容澈的身子,放在自己怀里,顺手捏了捏爱人的耳朵,在他耳边低语:“澈,真的没消息吗?”还是说,有了消息,却是我们不愿意听到的。
慕容澈在青魂怀里扭了扭,瞥一眼青魂,又朝厨房方向看了看,最终幽幽的吐一口气:“对于乐凌来说,没有消息和不好的消息,又有什么区别。”
再没有人说话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听见电视机里沙沙的电流声和厨房里水声,潺潺汩汩,一点点的落在心上,闷疼。
清晨的光带着瑞泽的气息穿透薄薄的一层的帘布,落在卧房中床褥中相拥而眠的恋人身上,淡淡的泛着金色光泽,暖湿的气息安详平静。
没一会儿,床褥间有了细微的动静,再过一会儿,床褥间一小幅波动之后,两个人形重叠成了一个人影,于是,动静愈发的大了,眼见着愈演愈烈的时候,倏忽的停了。
软软的被褥中忽然钻出一张小脸,红的跟朱砂似的,快要滴血。
慕容澈呼呼的喘着大气,紧紧的按住在身上不安分游走的手,瞪着笑得不怀好意的青魂,磨着银牙,狠狠道:“大清早你发什么情啊,个流氓!”
青魂笑意更浓了,嘴唇微张,殷红的舌尖慢慢的舔过细细的牙,轻巧的从慕容澈手里挣脱出手掌,长臂一舒将慕容澈牢牢的箍在怀里,俯身下去轻轻舔了舔慕容澈的鼻尖,笑道:“作为男性生物,早上若是不发一发情,那才是不正常的。”
一边说罢,一边蹭了蹭下体,饱胀坚实的触感顿时让慕容澈差点城门失守。
青魂没有让慕容澈有反击的机会,略作挑衅便长驱直入攻城略地。
“……流氓,啊……”于是,这几个字就成了慕容澈失去理智前最后的痛斥,然而,落在青魂耳里,却是另一番风情,撩拨得他几乎兽性大发。
“澈,……”
沙哑的声音染满了情欲,唇齿间的呻吟此起彼伏的迎合着明亮如昔的光,成就了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时光。
神清气爽的慕容澈推开窗,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顿觉生活无比美好,没有扭头,朗声喊道:“青魂!”
厨房里做饭的青魂轻笑着应道:“诶,我的宝贝,怎么了?”
“动作快点,吃完饭,咱们去买菜!”
青魂大大的咧了嘴角,抬眼看窗外流云朵朵,朗声回道:“好,等我。”
简单大方的格子衬衫配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脚上是白净的球鞋,慕容澈微微跺脚,然后回头看青魂,正在给门上锁的青魂已经穿上了短袖T恤,白色的有些宽大的T恤没什么式样,下半身同样是牛仔裤和青色的球鞋。
慕容澈脸上挂着笑,目光从青魂身上渐渐移到大门一旁那个有些歪斜的招牌上:“灵异侦缉事务所”。不禁小小的叹了口气,最近日子过得太清闲了,自从“人魔一战”之后,自己只接了两三个小案子,也亏得自己非一般的经商头脑,要不然这一家三个,准的喝西北风!
“澈。”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顶棒球帽落在头顶,慕容澈回过神来,眨眨眼瞄了瞄头顶上的棒球帽又看看青魂,不解。
青魂笑笑,给慕容澈整理一下帽檐,亲亲他的脸,说道:“春天风大,带上这个,不会着凉。”
慕容澈心头一暖,别别扭扭的按了按帽子,抿着嘴轻笑着垂下头:“啰嗦。”
青魂依旧笑着,内心深处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台词:而且有了这个,就没人能盯着你看了!吼吼!
呃,真不知道,如果小澈知道了青魂的真实想法,会不会欲哭无泪?!
“走吧。”青魂握上慕容澈的手,十指相扣紧紧相依,嘴角的笑淡然而温暖,属于彼此的时光才刚刚开始。
这就是灵异侦缉事务所的平淡生活,慕容澈依旧是那个嗜财如命口是心非别扭程度有增无减的小小术师,青魂依旧是那个忠诚冷面对小澈总是无条件温柔加服从的妖兽管家公,只有徐洛安,在经历了那一段鲜血淋漓的沉痛之后,渐渐开始思考一些以前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翻过一个年头,冬天的气息渐渐散去,春风慢慢拂过大地,岁月时光仿佛在这风云变化中一点点被拉长,于是,细碎的光影中,便能看到了斑驳的痕迹,明灭的染上层层阳光。
第三章
傍晚,春日落幕,风轻云淡疏朗惬意,吃过晚饭的居民们开始三三两两的从家里出来,聚在一起聊八卦聊趣闻聊新鲜事儿。没一会儿,小区里就能见到三五两人凑成一堆,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慕容澈和青魂吃过饭,也拖着手出门溜达,一下楼就见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象,抿着嘴角轻笑扫一眼围观群众最庞大的“聊群”,都是小区里散播小道消息的精英分子,主要成员有三单元二楼的马大爷,四单元一楼的刘大妈,当然还有六单元五楼的媒婆周,啧啧,看看这些成员,慕容澈略一挑眉,拉着青魂的手打算速速离开,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句话不轻不重的钻进了慕容澈的耳朵里:
“啧啧,这云屏巷都要拆了,真是可惜了啊!”
慕容澈顿住脚,侧头看消息来源:马大爷,新闻中心人物马大爷还在兀自黯然伤神追古惜今唏嘘不已,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纷纷做叹息感慨状,刹那间,一片叹息声此起彼伏层出不穷。
媒婆周紧追不舍的问:“这是为啥呢?好好的,拆了干嘛呢?”
马大爷瞬间转换了一张时政精通的脸,正儿八百的解释:“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咱们这个地方要整大城市,可不就要把一些老东西拆了重建吗?”
“哦哦,这样啊。哎,可惜了那些老店子了,个个都百十年了!”
“可不是嘛,啧啧。”
……
……
就在街坊邻居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时候,慕容澈收回目光,微微嘟着嘴看向青魂,眼眸湿润的跟小鹿似地:
“青魂,……”
“怎么了?”青魂好笑,略低头轻声问道:“你也舍不得?”
慕容澈撇撇嘴,垂下眼睑,低声道:“我,我……舍不得‘老铺子烧饼’还有‘绿野仙踪’的奶茶蛋挞,呃,还有那个‘张妈牛肉面’、酸辣米粉、蜜汁豆包、小笼包、水晶蒸饺……”
“好了好了,”青魂忙不迭的打断小澈对美食的追思,扶额摇首:“澈,你到底想说什么?”
慕容澈“腾”的睁大了双眼,踮着脚尖凑近了青魂,兴奋雀跃开口道:“青魂,趁着‘云屏巷’还没拆,咱们再去重温一下,好不好?”
面对着写满了一脸的“去吧去吧”的慕容澈,青魂还能说不吗?好笑的捏了捏慕容澈的鼻尖,温柔道:
“依你。”
“噢,好耶!”
青魂面带微笑,满眼宠溺的看着慕容澈欢欣奔走的背影,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傍晚的天空,澄净瓦亮清澈如洗,天幕上点缀着丝丝缕缕的流云,缱绻而过,一如豁然开朗的心境,坦荡从容。
如果可以,希望日子能这样一天天下去,永远不要有忧愁,烦恼以及杀戮。青魂心底默默的祈求,虔诚的只愿上达天听。
然而,他却是忘了,神永远不是凡人的神,之所以能为神,正因为他摈弃了凡人的七情和六欲。
天若有情,天亦老。
兴许是云屏巷要被拆的消息传了出来的缘故,近几日,云屏巷的接待量足足是以前的两倍,不管是明巷还是暗巷,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乌压压的一片。
这些人之中,除了本地的游人也不乏从外地慕名而来的,想着这片颇具特色的文化美食一条街要被拆迁了,没来过的想趁着最后的机会体会体会,来过的则是想赶紧再重温一把,也给自己留个念想。
正午时分,伴着明媚春光,人流量达到了顶峰,几家以特色小吃为主的百年老店已然人满为患,略显古旧的店面里,穿着显得油腻的店员或者站在木凳上高声唱名或者端着餐盘身手灵活游走于各个餐桌前或者挥汗如雨的裸着膀子现场表演等等,总之场面极其火爆热闹非凡。
然而就在游客们兴趣盎然的在各家店铺之间流连的时候,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声怒吼:“信不信老子砸了你们这家鸟店?!”
粗野的话语引得众人纷纷驻足观看,“老铺子烧饼”店铺门口,一个身形彪悍的男子指着年逾半百的店老板破口大骂:“你个老不休的!你知不知道我这件衣服多少钱,别说一个火星子燎了,就是碰皱了那都是按千来算的!”
一席话,引得众人纷纷嘘声。
原来,“老铺子烧饼”店的特色就是做烧饼,用的还是传统的烙饼方式,大铁炉子内部滋滋的烧着木炭,烧饼就是贴着炉壁等着烙熟。平日里,这大铁炉子烤了多少烧饼都不见出什么事儿,可是今天兴许是人多了点,人挤人人撞人,那个彪形大汉被挤到了烧饼店门口,刚好那么巧,掀开铁炉盖子取饼的时候,炉火太旺,一个不小心,溅了些许火星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大汉身上,衣服上顿时燎了一个小洞。
烧饼店店老板见状赶紧说,自家赔了这衣服,哪知,这大汉竟然漫天要价,说这衣服是从哪个外国带回来的,又是什么名字长的能到火星的设计师设计的,出口就要老板赔偿好几万!
店老板哪里肯吃这样的闷亏,当下便拒绝了,于是那大汉竟开始当街撒泼耍狠,渐渐的愈演愈烈,最终发展成现如今的状况。
“这位大哥,我们不是不赔偿,但是你这也……太不合理了。”店老板虽然瘦弱,但却很是硬气。
“啊呸!”大汉冲着老板吐了一口唾沫:“老子就是道理!你赔不赔?!不赔,我们就上派出所!”
说着,一只大手就要伸过去抓店老板,店里的伙计一看,顿时怒气冲天,冲过来把老板挡在身后,顺手推搡了一把大汉。
这一推不要紧,那大汉立刻逮住那伙计,大声嚷嚷:“看见没有!看见没有!动手了啊,动手了!还打人!!
足足小了大汉一号的小伙计睁着乌黑的眼睛,拧着眉愤怒挣扎,高声的分辨着:“你别血口喷人!谁打你了!谁……啊——!”
小伙计忽然的一声惊叫,如同连锁反应一般刹那引起连片的惊呼,那声音里透出的是恐惧和慌乱。
大汉一手抓着小伙计,一只手朝脸上摸了摸,怎么突然觉得那么痒呢?这一摸,顿时让他心惊肉跳,摊开的手心里湿湿哒哒黏黏糊糊的还掺杂了丝丝缕缕的血痕。大汉愣了,抬眼看看四周,刚刚还围着看热闹的众人现在都纷纷快步离开,眼角的余光落在自己脸上,都带着惊惧。
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为什么那么痒?好痒!太痒了!痒的钻心挠肺!大汉顾不得手上拎着的小伙计,双手狠狠的抓向自己的脸,刹那间,粘稠的触感染满双手,与此同时,还有小伙计恐怖的尖叫:
“你,你的脸——!啊——!鬼啊——!”
好端端的一张脸,从刚刚起就开始无缘无故的冒出无数的水泡,汩汩的仿佛沸腾的开水争相恐后的涌出来,接着,那大汉自己又抓又挠的,水泡破了,鲜血跟水龙头似地蹭蹭的往外冒,一张脸,顿时变成了血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