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些心神不定的,却又似乎在偷偷期待什么。
“王爷,您……您有喜了……是太子的孩子……”
当太医林若谦苦瓜着脸,结结巴巴的告诉承怡这个消息。
他正在烦恼着不知道该怎么样让承怡相信这个惊天霹雳,而口吃一般诺诺说话的时候,他只看见祈亲王承怡先是像看着从缇骑诏狱待的时间太久远的犯人一般的神情看着林若谦。
还是太子忽然坐在承怡床边,先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把他柔软却不听话的头发别在耳后,才叹了口气说,“不要这样看着他,林医正说的话,全是真的……”然后他似乎又咬了咬牙齿才说,“是我的孩子。”
承怡侧过眼睛,很认真的看了看太子,忽然问,“为什么,你觉得是你的孩子,而不是小莲的呢?”
太子脸色比川剧变脸还要快,他的手掌攥紧,指骨发白,似乎还有骨节分合发出的嘎巴嘎巴的声响。如果小莲就在眼前,如果小莲是个核桃,承怡敢拍着胸脯保证,文湛绝对会把小莲的骨头一根一根嚼碎了,再一点一点咽下去!
承怡吓的连忙闭眼,本能想要向后躲,结果他很郁闷的发现,自己就靠在枕头上,身上还盖着被子,根本就是避无可避!
他只能倏的揪起来被子来,自己刺溜一下躲进被窝中,还大叫着,“小心眼的文湛!咱们说好不翻旧账的!”
林若谦见状连忙说,“这个,大殿下,虽然您以男子之身怀孕世间罕见,只是,这个虽然罕见的事情也有一定的尘世道理需要遵循的。欢爱时,只有承受的一方才会受孕……”
“啊??!!——————”
承怡忽然在被子中发出一声惨叫,那叫声还抑扬顿挫,凄彻迷离的。
吓得太子殿下连忙把他从被子里面挖出来,抱起来连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什么的。
只看见承怡又哭了,太子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还很郁闷。
承怡大哭,“我不要怀你的孩子!!我不要呀!!这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把我上了!!我没脸见人了!!我不要活了!!————”
太子气的差点把他扔回床上。
要不是想着他现在怀着孩子,需要被轻拿轻放,太子真想像练武的时候扔麻包一样把他隔着高墙从东宫扔回他的祈王府去!!
太子被气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他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被这个冤家气死的。
然而,过了没多久,可怜的太子的心都快被搅成碎末了。
虽然知道有人会在怀孕的初期吐的很厉害,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吐的比承怡还厉害的孕妇(孕夫?)。吃什么都吐什么,什么补身体的鱼汤,骨汤,人参汤,药汤还有清水,这些都一样,喝了就吐,吐到最后,连黄色的胆汁都吐出来了。
承怡用薄荷水漱了口,就抱着被子翻身躺着,他难受的要命。
太子也很难受,因为承怡除了微微皱着眉躺着之外,什么也不说,不哭也不闹。承怡就是这么个人,如果他大哭,大闹着,说什么‘我好命苦’,他那个时候的运气大抵都不错,如果他哭泣说什么‘别人都欺负我’,那大致就是他欺负别人的时候。
可是如果他安静的像个兔子,那就是他最难受的时候。
由于什么都吃不进去,连汤水都灌不进去,承怡很快瘦成了一个难民。原本不是很大的眼睛成了大眼灯,原本丰润的脸颊也瘦了下去,鼻梁上还有异常纤细蓝色的血脉。他看上去就好像用透明的琉璃做的,很脆弱。
太子抱着他,用清粥一点一点的喂着,今天承怡好歹吃了一些东西,却依然有气无力的。
忽然,不知道怎么了,承怡脑子里总有一个念头,丝一般的纠缠着他,让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欲念……
“文湛。”
“嗯?”
太子摸了摸他的脸颊,承怡的嘴巴动了动,口水似乎都要出来了。
“我要吃水萝卜!就是那种小小的,好像珊瑚珠子一样的水萝卜。”
“嗯?”
——承怡要吃水萝卜……
好像天籁一般的声音直接塞进太子的脑袋里面。
太子原本黯淡的眼睛都亮了,他连忙说,“好!好的,我马上让人去弄水萝卜!”
95 恶搞番外·东哥有喜(3)
太子手捧着一大玉盘的水萝卜,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想起来这么一首唐诗。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他很郁卒啊!
他觉得自己好像那个为了个胖妞就倾国倾城倾江山的倒霉蛋唐明皇李隆基,用快马和珍珠做内衬的筐,只用了三天,就将那些珍贵的荔枝从广东运进长安。
跑死了名贵大宛良驹,费了无数金银,换来安禄山之乱,大唐帝国的衰败,这些都只为珊瑚般的荔枝进长生殿的时候博得杨贵妃嫣然一笑。
太子捧着水萝卜,可是他的心在滴血。
他头一次觉得其实他自己也可以成为一个昏君。
不过……
他马上又快乐了起来。
原因很简单,承怡不是杨贵妃。
太子为承怡找水萝卜是为了保住他的命,因为这是他唯一想吃的东西,而不是仅仅无聊到为了博得什么嫣然一笑。
太子就在郁卒与自我原谅中纠结着,直到柳丛容告诉他,这些珊瑚珠子一样的水萝卜不是劳民伤财一般从外地运进雍京城的,而是皇宫自产的。
其实皇宫后面的御花园后面的菜园子里面长满了这种小水萝卜,只是平时没人想起来,也没有人爱吃它。
太子闻言,立马觉得神清气爽。
他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姬文湛和那个为了胖妞就倾国的倒霉蛋李隆基毕竟不能同日而语!
不说别的,就连他们爱的人都一样!
承怡可不是那个只会什么霓裳羽衣舞的杨贵妃(事实上,他什么舞都不会,他承怡除了吃,别的都不成),不会吃那个昂贵又招后人骂的岭南荔枝。承怡多好,连怀孕后想吃的东西都这么平民化!
皇宫自产的水萝卜!
哈!
有了水萝卜的承怡很开心,就好像老鼠偷到一大油桶猪油一样开心。
他让东宫的御厨变着花样的烹饪这个水萝卜。
煎炒烹炸这些都不在话下,他还让人只用花椒油、糯米醋、黑胡椒、精盐凉拌着吃,当然,他最喜爱的就是糖渍水萝卜。把冰糖熬化了,沾在扒了皮的白兮兮的小水萝卜上,咬上一口,外脆内甜,满口生香!
承怡吃了一个又一个,根本停不了嘴巴。太子在旁边帮他端茶倒水的,还要用绸巾擦他的嘴巴,承怡吃的不亦乐乎。
由于吃到水萝卜,承怡现在吐的不是很厉害了,汤水,药汤,还有补品多多少少都能吃下去一些,原本干瘦的脸颊又慢慢丰润了起来。
太子看着他吃的高兴,吃饱了之后就仰面躺在床上,满足的摸摸肚子,就像一个偷懒晒太阳的猫咪。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太幸福了。
可是……
日子好像又要不一样了。
那天,太子捧着用水萝卜做的萝卜饼到内殿,就看见承怡愁眉苦脸的,黄瓜在旁边连忙把他面前的糖渍水萝卜都拿走。
太子走过去,黄瓜马上接过去他捧着的萝卜饼,太子坐在床边,小声的问,“又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呜呜呜,……我,我不吃水萝卜了!”
承怡忽然哭了出来。
太子马上安慰他,“别哭,别哭,现在怀着宝宝还这么爱哭,小心宝宝生出来就是个爱哭鬼。”
“呜呜……”
可是承怡还是哭的满脸泪花,好像一只大花猫。
“我再也不吃水萝卜了!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有一个专门给别人下蛊的老巫婆吓唬我!”
太子一听,眼神一黯!
大郑王朝秉承的是儒家正派学说,‘子曰不语怪力乱神’被天下读书人捧为金科玉律!而且,在后宫中实行巫蛊之术更为人诟病,更有甚者还会引来抄家灭族大祸!
他暗自盘算着,究竟是谁暗自吓唬承怡,他一定要彻底查清楚,把祸乱的根源彻底清除干净!
承怡可没有太子想的那么透彻,他只是被昨天的梦吓的有些难过。
“那个老巫婆说,我们偷了她的水萝卜,她要报复!她说,如果我们生的是个女儿,她就把女儿抱走,把她养在高塔上,不让别人看到她,还不准她剪掉头发,每天只给她吃莴苣,多可怜啊!都没有红烧肉和肉包子!我不要吃水萝卜了,我不要因为吃水萝卜就把儿女卖掉,这样女儿一辈子就吃不到红烧肉了!”
太子觉得自己头顶都快要冒青烟了!
他看着承怡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磨了磨牙,就把承怡搂在怀中,轻声问,“别哭了,别哭了,咱们不吃水萝卜了,你想吃什么,我马上叫人弄来。嗯?”
承怡低着头,对着手指小声说,“我要吃清炖老母鸡!你真小气!我都怀着你的孩子你还这样小气!你自己每天自己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吃着,只舍得给我吃水萝卜,你也不怕生出来的宝宝像个萝卜头!”
太子气的扯过承怡的脖子过来,低头,恶狠狠的亲他的嘴巴,终于堵住了他那个只会气人的小嘴。
从那之后,承怡恢复了之前的好胃口,每天吃的肚子圆滚滚的,然后就爬在文湛的怀中呼哧呼哧的睡到不知人间岁月。
太子探手摸摸承怡圆圆的脸颊,忽然又开始唉声叹气。
这个……上次他们在一起做喜欢做的事情,好像还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呢,现在……承怡只对老母鸡,红烧肉垂涎三尺,可是他,只想吃承怡啊……
可是……
他看着自己怀中的承怡,心就开始变的酸酸的,软软的。
他自己已经把承怡欺负的很辛苦了。
那些日子,承怡不但承受了他无尽的欲望,日日和他在床上斯磨,每天累的连哭都哭不出来,后来又以男子之身怀了他的孩子,受了那么多的苦,每天吐,睡不安稳,也吃不进去,可怜极了。
这些天他终于恢复了吃吃喝喝睡睡的好日子,自己怎么能又打扰了他的美梦呢?
太医倒是战战兢兢的说过,其实怀孕过了头两个月坐胎期,等孩子在大殿下的肚子中安稳了,是可以小心进行房事的,只是,这个,动作要克制,次数要克制,力度要克制。
可关口是——他太子殿下克制不住啊!!
每欢爱都好像一场《大闹天宫》!不折腾到黔驴技穷,山穷水尽,精疲力竭是不会罢手的。
原来每天只会啥吃闷睡的承怡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现在呢?
于是,太子殿下在怀中抱着承怡睡着之后,自己轻手轻脚的放开他,走了出去。
他去微音殿了。
从那天开始,司礼监的大太监们叫苦不迭!
皇帝陛下白天在微音殿看奏折,晚上在西苑打坐修仙,而太子殿下白天在东宫照顾怀孕的大殿下,晚上在微音殿看奏折。
这就是说,微音殿白天晚上都有人要用,奏折不但要准备好皇上看的,还要准备太子要看的。
司礼监能资格伺候皇上太子看奏折的就那么四个人——李芳、黄玉、绿直、杨春。而且李芳、绿直还要伺候皇上修仙,黄玉和杨春还要管着雍京制造局和缇骑北镇抚司,他们白天晚上两头忙活,分身乏术,每天都叫苦不迭!
他们不能劝阻皇上不要去修道成仙,因为就好像等于对一头牛说你不要吃草,要吃黄土一样困难,他们只能希望太子殿下也能在白天去微音殿看奏折,又或者晚上回东宫去睡觉,不要在点灯熬油的躲在微音殿刻苦政务了!
再说,大殿下承怡为人那么好,不会占了你的东宫就不让你睡觉了。
只可惜,大家敢在腹中偷偷抱怨,他们连看着太子的眼睛说话都不敢,又怎么敢明面对他说,“殿下,你快快回东宫睡觉去吧!不要每天欲求不满的样子躲在微音殿批那些倒霉的奏折了!!”
文湛每天晚上不回东宫睡觉,承怡也开始睡不着了。
这个‘习惯’二字真真是闹死人了。
原来他们没有睡在一起还不觉得,自从承怡每天爬在文湛身边睡的呼哧呼哧的,他忽然觉得文湛身体很温暖,抱起来虽然有些硬邦邦的,不过也还是很舒服,等要是身边没了这么个人之后,就忽然有一种‘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的诡异感觉。
这天晚上,太子照例在微音殿看奏折,他也累了,就想着在这边的小书房小憩一会,他都坐在床边上,忽然门外有人说话,他一抬头,看见柳丛容从外面挑起门帘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承怡。承怡神色不是很好,虽然有些睡眼惺忪的,不过眼圈下面还有一圈青色,他身后跟着黄瓜,抱着一个大枕头,还有一床被子。
文湛还不知道怎么了,承怡就走过去,把他向旁边扒拉扒拉,然后脱鞋躺到床上,又拉着文湛在旁边躺好,这才让黄瓜盖好被子,一翻身,就呼哧呼哧的睡着了。
太子郁闷的发现,承怡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柳丛容和黄瓜在床边不知所措。
太子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他一手揽过来承怡,看着他圆圆的脸颊,红扑扑的脸色,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低声说,“看你命多好,有我这样的人这么爱你……”
“……”
什么?
太子似乎好像听见承怡在说什么梦话,他凑过去,就听见承怡好像小猫一样喵喵的说,“太子坏……”
……
文湛气的又捏了捏承怡的鼻子,知道快要把他捏醒了,这么放手,然后放软了身体,抱着承怡,困意也渐渐的上来了。
八个月后。
承怡快要临盆了。
可是,最令人担心的不是生孩子,而是生孩子之前的日子。似乎每天都要生了,可每天都没有生,又似乎下一刻就要生了,可是又似乎不会生。
太子每天都担心的团团转,可是承怡不会。
这天,承怡抱着一本《玉匣记》正在想孩子的名字。
“金梁、玉柱、猫剩、狗剩?还是草根、狗儿、坎儿、阿土根?我记得民间还有叫什么招弟、引弟、带弟,……哦,我喜欢这个名字!”
太子嫌恶的凑过去,一看这个名字,差点把书扯碎了。
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狗不理!
太子很烦恼。
他要怎么才能让承怡明白,现在他是太子,他和承怡的孩子也会是储君,一国储君就是一个国家的脸面,怎么能起这些这么平民化的名字呢?
可是承怡不管,他似乎对这些名字情有独钟,并且想象的自得其乐。
其实,文湛也不想告诉他,他们孩子的名字已经让内阁会同礼部仔细斟酌考虑过了,要取一个八字狂旺盛的,可以让大郑江山千秋万代的大好名字!
只是,这个大好名字一直没有被寻找到。
为此,内阁和钦天监的官员都在文华殿的藏书阁狂乱翻着经史子集,七坟八典,为的就是能找到一个符合太子心意的,适合大郑未来天子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圣大名!
可是,名字的事情还足为虑,这天,承怡吃饱了之后,就开始突发奇想,“都说只有女人才能怀孕,我是男人居然会怀孕,这太奇怪了!可,既然天地万物,造化无穷,那么有没有可能我怀的不是人宝宝,也有可能是兔宝宝,马宝宝,羊宝宝,又或者是个乌龟宝宝?”
“文湛,文湛!”
承怡忽然拽着正在嫌弃着不想搭理他的文湛的袖子,“文湛,你说我们要是生一个乌龟宝宝多好!我喜欢乌龟,爬的慢慢的,背一个壳子在身上,下雨下雪天都不怕!多么可爱的乌龟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