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他哥(三)——姬泱

作者:姬泱  录入:05-06

直到现在,我都很难想象风骚的崔碧城会一辈子拄着拐杖满雍京城溜达,那个样子就好像今天有人告诉我杜小阁老变成了歌儿舞女,扭摆腰肢在雍京独占鳌头。

那种被天上掉下来的肥肉馅饼砸晕的幸福感立马消失了,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林若谦把崔碧城包的像一个大包子,似乎里里外外全都缠上了纱布,散发着浓浓的草药味道,我觉得此时的崔碧城像一个用药材泡制的咸菜。然后就有小太监送过来一些饭菜,林若谦忙活了半天还没吃饭,他先给崔碧城挑拣一些能吃的东西,他说现在的老崔全身裹伤,只能吃一些很清淡的东西,所以他挑了一些清炒豆苗,清水炖煮的豆腐,盛了一碗米饭,再泡上一些鲫鱼汤。

我端着碗筷想要喂崔碧城,旁边当然有人赶忙抢夺过去,似乎我是一个天生的矜贵人儿,别说给旁人喂饭了,就是拿着比筷子重的东西都要折断手指头。

我不和这群奴婢争喂饭的功劳,因为我很享受那种被大馅饼砸晕的幸福感觉,虽然这个感觉早就掺杂着许多莫名其妙的怪味。

我自己开始吃饭。

端着饭碗用筷子夹菜,结果刚吃了一口豆腐,面前就有人把盘子拿走了,我还没咽下去呢,就又放上来一盘子新菜,旁边还有人小声唱菜名。

“大殿下,这是五彩燕窝丝。”

我用筷子指指那个被拿走的豆腐,“把那个给我端回来,我还没吃够呢。”

“大殿下,您不能再用那些豆腐了,用多了不好,也不合规矩。”

我扒拉了一口干饭,“这些我都知道,你们防着有人下毒,所以每个菜都不让多吃,因为下毒的人不可能把所有的菜肴米饭都搁上砒霜,这样就算吃一口有毒的菜也能活。可是,你瞧瞧我……”

于是我抬起来了我那个好像豆腐渣一般的脸,“我保证没人那么没脑子想要毒死我,你别废话,快快把我的豆腐端过来。”

这帮孙子想懵我?

我现在吃的,用的架势都是我爹用的,整个后宫就连皇后太子都受不到。我现在熏势,所以一切都无所谓,也没有人管,这要是以后我爹醒了,或者是太子登基,只要有个好事的人往上奏一本,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以后别说豆腐了,就是臭豆腐都没得吃。

崔碧城被喂饱了,我让他先睡在玉熙宫里面,又找了原先一些和我比较熟的宫女太监们侍候他,我本来想多说一句,让他安生些,别半夜搞一些有的没的,这是宫里,弄出什么事来都是’秽乱宫闱‘,后来又一想,他现在都成包子了,估计早就没什么心思了,我就别再多嘴落口实了。

外面掌灯,我放下已经被我吃干摸净的碗,抹了一下嘴巴,又灌了一碗茶水,就向东宫溜达。

毓正宫门外挂着十六盏八宝琉璃灯,晶莹剔透。正殿也是灯火通明,迈腿进去,我一抬眼,惊讶的看到裴皇后居然在这儿,正和我对了个正眼。

……

见了她的面,我该不该打招呼?

不打招呼算不算失礼?

我又一想,算了,反正我娘和我把这个娘们早就得罪惨了,打不打招呼我们都不能勾肩搭背的在一起喝酒吃肉,吃火锅唱歌。

裴皇后看着我,她也没有说话。

我一脚前,一脚后,就这么耽搁在毓正宫大殿高高的门槛上,看着裴皇后,我的前脚就缩了回去,我想,这可不是一个来看文湛的好时候。

可这个时候,裴皇后忽然叫住了我,“承怡。”

我站住了。

她屏退左右,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今天她没有穿着朝服,也没有戴她那个喧闹的攒丝金凤钗,她的头发浓重乌黑,全部堆在头上,只在额边谢插了一只垂着七层流苏的簪子。

其实吧,仔细看,裴皇后长的不难看,眉清目秀,皮细唇红的,但是总带着一丝的煞气和落寞。就好像在断壁颓垣中盛开的牡丹,开了一二十年,没有人看,就失去了那股夺人呼吸的新鲜。

裴皇后有能耐,她走路的时候,那么长流苏愣是仅仅随着她的步伐一点一点摇摆着,就像迎风舒展的花瓣,要是我娘戴着这样的东西,它非前后狂摆,缠住那个小老太太的脖子不可。

“承怡,听说你要成亲了。”皇后站在我面前,“应该对你说一声恭喜。”

“只是一些琐碎小事,儿臣不敢叨扰皇后娘娘。”

“是吗?”

皇后居然微微笑了一下,让我有些毛骨悚然。

说着,她向前走了一步,我退了一步,她迈出毓正宫的门槛,然后冲着我伸出了一只抹着香膏,戴了黄金牡丹的戒指的手,像一个母亲那样轻轻捧了一下我的脸颊,我急忙向后一躲,她手上的黄金花朵刮伤了我的脸。

她收回手,用一种梦呓的声音说,“……我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你……如果早一点知道是你的话……你不会……”

——“母后!”

清冷的话,打断了皇后的自言自语。屏风那边,文湛走了出来。他像是匆忙穿好的衣服,头发还没有扎起来,狮鬃一样散乱着。

“母后,您应该回宫了。”

此时的文湛望着他的母亲,眼睛中有一种奇异的冷漠。

裴皇后收回手,也收拾了自己的表情,她一种非常美丽,又非常慈爱的表情对着太子笑,她说,“你好好休息。”

皇后被她的女官们簇拥着离开毓正宫,她脑袋上的流苏被那些琉璃灯一照,闪了我的眼睛。

我用手挡了一下。

“你过来做什么?来看看我死了没有?”

文湛并没有走过来,他在毓正宫那个价值连城的水墨屏风边做了下去,柳丛容让人为他端茶。那个小宦官端了一个木盘子,里面是两个茶碗,然后柳丛容自己双手捧着一本诏书一样的东西,放在文湛的手边。

我靠在大门这边,没有走过去,“文湛,别这么说。我很担心你,一直很担心。”

“是吗?我想想看看你究竟有多担心我。柳从容,把这本诏书给承怡送过去。”

文湛一指手边的那个东西,他自己则不再说话,只是端起来一个茶碗喝水。

我叹了口气,自己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的紫檀木椅上,结果柳丛容递过来的东西,展开,看了两眼,合上。

那是责问宣大总督尹名扬拒战匈奴失利的问罪诏书。可以预见,这个东西一放到朝野,那些像乌鸦一样无孔不入的言官们该是多么兴奋的摩拳擦掌,昼夜奋笔疾书,炮制一本一本足以把一个千古良臣说成是乱世奸雄的弹劾奏折。那样的话,即使是全身高筋铁骨的铮臣,也会磨成齑粉。

我,“殿下,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是个公报私仇的人。”

他冷笑说,“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我为你做的事,对你说过的话,你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忽视。不过我记得自己不止一次的对你说过,如果你敢背叛我娶妻生子,……”

“我记得。”我忽然打断他的话,“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

那一年的冬天,他曾经用轻柔的声音警告过我,“……承怡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娶什么老婆回家生什么儿子,我会让近卫军用最卑鄙可耻的手段折磨那个女人,让她像一个贱人那样一样一遍一遍呻吟着,一直到死!她会祈祷自己下辈子就是做猪做牛做狗,也不要再投胎做人!”

……

那些话语即使回想起来,也会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

“文湛。”我看着他,“我不相信你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也许你是一个严厉的人,可是你不会滥杀无辜。”

“是吗?”他忽然笑了一下,“在我杀高昌那个贱妇之前,你也不相信我会杀了她的。”

我的呼吸一窒,然后才感觉到我的五脏六腑像被烈火焚烧一样,疼的都快烂掉了。

我站起来,低声说,“既然殿下醒了,我去叫太医院的林若谦过来。”

文湛阻止我,他说,“不用去了。他现在正在医治崔碧城。”

我看着他,“是你?”

他,“我还知道他伤了一条腿。”

我,“我应该感激上苍,他还留着自己的那条命吗?”

文湛面无表情,“他应该感激你,为他留了一条命。承怡,瞧瞧,人的身体、性命其实很脆弱,一损一伤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攥紧的手指慢慢松开,狠狠揉了揉自己像是被门挤过的额头。

“别说了文湛,别再说了……你不会,你不会……”

“我不会什么?你不相信我会像残杀阿伊拉那样杀掉尹绮罗?”

我感觉他,他轻轻攥住我的手,“看着我,承怡,抬头看着我。”

我没有抬头,却斩钉截铁的说,“你不会。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但是,我始终不相信,你会再做出那样的事。因为……”

“因为什么承怡?”

“因为……”

因为……

好像有什么东西,热辣团软,塞住我的喉咙,让我说不出话来。

他叹了口气,替我说了出来,似乎有些伤感。

“因为你知道,我爱你。”

忽然,他松开我的手,只手打掉了我头上的束带,一把揪住我脑后的头发,逼着我抬头看着他,文湛的眼珠冰冷幽深,好像隐藏了千年岁月的深潭。

“承怡你把我看的透透的,你知道面对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被你牵着鼻子走。我甚至放下尊严恳求你别离开我,可是你却弃我如敝履。你心里永远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比我重要。

你娘的话,崔碧城的话,甚至连一个仅仅见过几次面的尹绮罗都比我重要。我在你心中究竟算什么?

你当我是你的狗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只感觉我牙齿打架,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猛然放开我,一挥手打了我一个耳光!

我的脸颊热辣辣的疼。

他冷冰冰的声音说,“你走吧。我对崔贵妃说过,我不会阻挡你的好姻缘。”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盛夏那种馥郁潮湿的气息环绕着毓正宫。

周围很安静。

似乎连人呼吸的声音也没有。

“不是……”

我想要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

我一直问自己,不停的问,想要问出一个比死亡更让人恐惧的答案——

这个结果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吗?

可是……

为什么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心似乎已经崩裂了。

都碎成了粉末。

“你……”

我用力抑制住一直颤抖的牙齿,终于咬出了几个字。

“你保重,我……我走了。”

一步,两步,三步。

似乎走了半生那么长的时间。

我的手触摸到了毓正宫的殿门,狠狠的抓住,手指头似乎都要攥入那些雕刻着繁美图案的大门。

……

“承怡。”

我没有回头,他也没有走过来。

文湛的声音像清风一样,隔着整个毓正宫,飘荡过来。

“我曾经翻遍了所有的典籍,包括史书和宗法,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会让我受到什么样子的惩罚和诅咒,我甚至知道,今后将要面对的一切羞辱、责难和诅咒。

我知道死以后会下十八层地狱,堕入畜生道,永不超生。

我也恐惧过,我甚至想要把自己的感情藏起来,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翻出来,只给自己看,可是……”

“我控制不了自己。”

“你是……你是我,在阳光下面,唯一想要牵手的人,……”

“可惜……”

他似乎说不下去了,他开始咳嗽,咳嗽了好久好久,他终于稳住了声音。

“我不是你的那个人。”

“永远不是。”

175

这都快半夜了,我连忙到玉熙宫,结果一进去就看见我娘坐在崔碧城身边,手捧着一碗浓黑的药汁正在喂一脸呆滞的老崔,他们的旁边正做着用小泥炉煎药。我娘一见我进来,脸色就不特别不好看。

她瞪着眼睛问了我一句,“兔崽子,老娘叫你到寿春宫里一趟,你小子死活都不去,你跑哪儿混去了,怎么弄了个这么个灰头土脸回来?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走路犯迷糊撞哪里了,还是被谁打了?”

那边的林若谦听着就抬眼看着我,我赶紧用袖子遮了一下,对他说,“我刚从东宫过来,殿下醒了,他喊你过去一趟。”

我娘一听就不干了,“你说你刚从东宫来的,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啊?”

我没搭理她,对呈呆滞状的林若谦说,“你小心点,最近天气燥,别惹他,省的他也给你来这么一下子。”

老林的眼珠左右转了转,小声嘟囔了一句,“只对你才这样,别人他可不这么上心……”

我娘似乎听到了,“老林,你说什么?”

林若谦愣了一下,看着她,又看着我,我冲着他一努嘴,让他赶紧走,他立马站起来,双手作了个长揖,一躬到底,“祈王殿下,贵妃娘娘,下官先去东宫,随后就来。”

然后不等我娘发话,赶紧溜走了。

我见他一走,就坐在一旁,冲着我娘说,“娘,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显得那么不庄重。”

“你别跟我耍最皮子!”我娘听着就把手中的碗磕在木桌上,她指着我,“说,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我一晒,“还能怎么回事,顶撞了太子了呗……”

我还想继续劝说她,没想到我娘却比我还识相,她立马就认怂了。她左右看了看,一挥手叫那些人能退开多远就躲多远。

她凑到崔碧城呆滞的脸旁,哭嚎着说,“碧子啊,姑姑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啊,你爷爷,你爹都去了,就把你托付给我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姑姑就是闭眼了,就没法子向老崔家的祖宗交待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娘哭着,还用袖子狠狠揉着她的双眼,我赶忙劝她,“诶,诶,我说我的亲娘诶,你悠着点儿,这外面都是人,你哭成这样让人笑话。”

“娘这是看这碧子这样,娘心里难受嘛……”

她又嚎了一声,忽然压低声音问我,“儿子,你跟娘说实话,碧子真傻了?”

我还没说话,崔碧城实在受不了了,他呲着牙说,“姑姑,就算王爷傻了,我也不能傻,我好的很。”

崔贵妃长出了一口气,抚摸着胸口说,“额弥陀佛,无量寿佛,那就好,那就好。”

我娘又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她揪住我的领子,把我揪过去。

我,我娘,崔碧城,我们三个人头碰头,鼻子对着鼻子,像三只耗子。

我娘说,“一会儿,我让你们哥俩儿做啥你们就做啥。”

我,“娘?”

老崔,“姑姑……”

我娘做正了,忽然发号施令,“承子,不是我说你,平时整天胡吃海塞的,别的一概不管。你这才出宫几天啊,原本玉熙宫内的奴婢们都不合用了。诶,……”

推书 20234-01-28 :容你情动+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