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诽一句你的目的恐怕不止于此,林吾诚不掩厌烦地皱皱眉,伸手去关门。却想不到罗希的动作奇快无比,愣是赶在门关上之前窜进了屋,而后大模大样地走进客厅,一边走还在一边四下张望。
“房子装修得不错,很有品位。”双手横搭在沙发背上,罗希的坐姿懒洋洋的,随意得就像在自己家里,“怎么,伯父伯母不在家?”
顿了顿,见林吾诚冷着一张脸不置可否,才缓缓勾起嘴角,问出让林吾诚最不舒服的问题。
“你的宝贝弟弟呢,也不在家?”
“轮不到你操心。”林吾诚冷“哼”一声,丝毫不见客气。
吃了一瘪,罗希仍是笑得一脸殷勤,站起身走向林吾诚,边走边说:“刚才就问你是在怎么了,看起来精神不济的样子……是心情不好,还是——体力不好?”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罗希本来离林吾诚还有一步之遥,却不知怎么就突然窜到了林吾诚身前。等他话音落地,林吾诚的欲望也已经被他结结实实地握在了手里。力度不大,却让人感到实实在在的危险。
“放手!”
“放心,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林吾诚恶狠狠的声音和咬牙切齿的表情,反而让罗希更有成就感,不但不放,还缓缓活动手腕摩擦起来。
这下林吾诚是真怒不可遏了,对着罗希的肚子就是一记老拳。
“我他妈叫你放手!”
罗希当即吃痛地捂住肚子,林吾诚趁机退开几步,冷眼斜睨着他,语气带了些嘲讽又带了些凛冽,“真难看——玩也玩够了,是时候收手了。现在,立刻从我家里滚出去。然后遵守约定,彻底从我眼前消失。”
罗希听了一愣,倒不是因为林吾诚冷然的语气,而是因为他的最后一句话。暗自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突地明白过来,霎时满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见罗希的嚣张气焰瞬间降了下去,林吾诚双臂环胸,挑衅地扬扬眉。
“他不是你弟弟吗?”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又是这句话。
那天,就是这一句“那又怎样”,满不在乎的语气霎时激起了他的好胜心,才会有了这么个荒唐的约定。
——那你可要把持住了,别哪天一不小心把你弟弟带上床了。
——那又怎样?
——你要真做得出来,我就彻底从你眼前消失。
可他从没想到,林吾诚竟然真能做得出来,那可是他亲弟弟。
“我不相信。”
“不相信可以进去看看。”
顺着林吾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间主卧,透过大开的房门隐约可以看到散落的衣物和凌乱的床铺。
深吸一口气,嗅出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麝香味,罗希摸摸鼻子,竟忽而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跟别的男人乱搞造成的,然后骗我说是你和你弟弟。”
“那你想怎样?”
“眼见为实。”
暗嗤一句真他妈不见棺材不掉泪,林吾诚直直看向罗希,目光尖锐又钝重,“好——这可是你说的。”
“砰——”地一声关上大门,林吾诚解开领带狠狠摔在地上,大骂自己真他妈会狗急跳墙,居然连这种事都会答应!明知道是个套,还二百五似的往里跳,真他妈脑子被菊花夹了!
越想越是烦躁,林吾诚脱光衣服走进浴室冲了个凉水澡,洗完澡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光,还是丝毫不见效果。烦躁的情绪就像温度计里猩红的液体,在这样酷热的天气里,不由自主地噌噌噌直往上涨。
正想着要不要再放一浴缸水把自己整个儿泡进去,电话响了。
不耐烦地走过去拿起电话,看都没看就按下通话键,嚷嚷着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心情陪你啰嗦!”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心下好奇,林吾诚拿着电话凑到眼前一看,竟然是吴文宇。一个失神,电话差点儿从手里滑出去。
握紧电话定定神,林吾诚组织了半天语言,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还是认命地叹一口气,问:“吃饭了没?”
“吃了。”
吴文宇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语气,却也没有任何异样。林吾诚听了不自觉松了口气,接着问:“现在在哪儿?”
“宿舍。”
听吴文宇这么说,林吾诚不由更加放心,语气也无端跟着轻松起来,“桌上的东西都点过了吗?看看还差什么,列张单子,我明天再去买。”
“不用了。都齐了。”
莫名一阵失落,林吾诚张张口,想说“反正新生报名也有两天,不如明天回家来吃饭吧”,却被吴文宇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你猜的没错,睡在我对面的就是那个李炜。”
“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林吾诚话音刚落,就听吴文宇似乎非常不屑地“切”了声,嘟囔着说了句“他能把我怎样”,然后稍稍提高音调,语气显出几丝郑重与强硬。
“我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想让你做什么。你给我听好了,不管怎样,这件事你都不许再插手,我自己能解决。”顿了顿,有些不太自然地补充了一句,“别让我知道你又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真他妈不是男人。”
有些训斥又有些嫌恶的意味,林吾诚听了却不怒反笑,笑中不可掩饰地流露出几许欣慰与自豪。
吴文宇一气说完便又沉默下来,像是刚刚的气势已经用尽,正在凝聚新的气势。又或者是,再无气势。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沉闷如暴雨前的天空,低压压、黑沉沉得让人感到抑郁。
良久,林吾诚习惯性地摸摸下巴,斟酌又试探地开口问:“后面……还疼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不,没有。我很好。”
吴文宇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仿佛经历过千百次的练习,就等着林吾诚的这一问,又仿佛是一块光滑的镜面,反射出所有有意无意的询问,让人探不出镜面下的虚实。
却终究掩不去那一丝干涩和酸楚,听得林吾诚莫名一阵揪心,想也没想就说:“我想跟你好好谈谈。”
“啊——宿舍来人了,我先挂了——”
吴文宇话音方落就响起一阵急促的嘟嘟声,鼓槌一样不停敲打着耳膜,让堪堪平复些许的烦躁又跟着鼓点的节奏活跃起来,烦不胜烦。
随手丢下电话,林吾诚转身走进卧室,对着斑驳陆离的床看了很久,才一把撩起床单扔到地上。然后爬上床,摸出一根烟点上,半靠在床头对着昏暗的房间出起神来。
窗外的灯光闪闪烁烁,香烟的火光明明灭灭,衬得林吾诚的脸越发幽暗,也越发深沉。
“咦,你回来了?”
一进门,李炜就看到吴文宇匆忙地挂断电话,脸上一闪而过痛苦的神色,心下好奇,说话却丝毫不动声色。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吴文宇没答话,只是挑眉看了李炜一眼,示意自己不知道。
“你这一天都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李炜边说边往书桌旁边走,离得近了才看见吴文宇脖子上的吻痕,话音陡转激切,“你有女朋友了?”
“没有。”
在心里冷哼一声,吴文宇解释得不咸不淡,丝毫没有可信度,被李炜指着脖子追问:“那这是怎么回事?”
“与你无关。”
不耐烦地推开李炜的手指,吴文宇的声音忽而染上几丝冷冽。
心里陡然一沉,李炜收回手指低下头,带着几分试探与决然接着问:“那就是个男人了?”
稍稍上扬的尾音堪堪落下,李炜就感到周身一阵风刀刮过的寒意。不自禁抬起头,吴文宇正眯着眼睛看着他,狭长的眸子冷光浮浮沉沉,让他不由打了个寒战,低下头不敢再看吴文宇一眼。
半晌,吴文宇才收回锐利如钢针的视线,照例丢下一句“与你无关”,就转身开始清理东西,懒得再看李炜一眼。
刺骨的寒意倏忽消失,李炜这才战战兢兢地再度抬起头。看见吴文宇在收拾一桌子的东西,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这么多东西你什么时候才收拾得完?要不要我帮忙?”
吴文宇没回头也没说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明明是无言的拒绝,却被当成了无声的默许。
见他不反对,李炜走过去拿起一样东西,拉开袋子看了看,发现是刚上市不久的PSP2000V3,正想惊呼“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放在桌上,被人顺手拿走了怎么办”,耳边就传来吴文宇阴冷的声音。
“放下——”
李炜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吴文宇。
“——放下!”
“我知道这东西贵重,但只是看看又不会弄坏,那么小气干嘛!”
“我他妈叫你放下!”
话说到第三遍,吴文宇的声音已经冷到极点,仿佛触手就能冻结皮肤乃至血液。眼睛没有眯起,而是睁大了看向李炜,眼里有汹涌激荡的怒气,也有深不见底的厌恶。
李炜被看得脊背一阵发毛,讪讪一笑放下PSP,大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之前,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吴文宇一眼,眼底隐约有些悲伤。
却不知道,吴文宇对着空白一片的墙壁,在心里骂了句“真他妈脑子被砸残了”。
第二天,吴文宇又跑到外面晃了一圈,一直到接近十点才回宿舍。回去的时候,另外三个人已经都在了。
没那份闲心去打招呼、交朋友,吴文宇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并用眼神制止了想开口说话的李炜,就回到自己的桌前坐下。然后掏出手机开机,哗啦啦蹦出十几条短信,无一例外全部来自林吾诚。
蹙着眉一路看完,无非都是“最近一段时间会很忙,忙完了再来学校看你”“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收到短信给他回个电话”之类的话。
觉得无趣又无奈,吴文宇扔下电话,准备去洗个澡。转身的时候看到李炜匆忙扭头,装作在玩手机,微微皱了皱眉,才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
就这样,宿舍里的气氛因为吴文宇这块移动冰山而变得诡异沉闷,一点不像充满青春活力的大学男生居住地。
当然,也还有别的原因。
酷暑和军训几乎消耗了所有的精力,使得谁都活跃不起来,尤其是心事重重的吴文宇。
第二十二章:剪不断理还乱
从会议室出来,一边和公司的高层谈论着刚刚完成的案子,林吾诚一边在心里大松了一口气——忙绿的一个星期总算是结束了。
S大新生报名的第二天,林吾诚起了个大早,简单地吃过早餐,就打算再去S大一趟,看能不能逮到吴文宇。
可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早,穿戴整齐之后打开门,门外赫然站着黑着一张脸的孙君伟,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似的。
林吾诚不禁打了个寒战,还没来得及开口说早安,就见孙君伟一招手,两个人高马大的公司保安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一人一只胳膊架着他就进了电梯,然后被孙君伟一路拖到公司。
孙君伟这回是真怒了。
到了公司,二话不说就拎着林吾诚进了办公室,骂骂咧咧吼了大半个小时,吼声震天,直听得外面的员工一阵接一阵心惊胆寒。
林吾诚却只是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脸漫不经心地听着。
见孙君伟骂够了,双手叉腰死瞪着他,才给孙君伟倒了杯水,痞笑着说要真是事情紧急就少在这儿浪费时间,要还不解气,事情结束之后请他吃饭赔罪。
冷冷看了林吾诚一眼,孙君伟一手拿起杯子,一手递给林吾诚一份文件。
原来,大型跨国集团金汇企业准备进驻S市,需要在一周之内完成宣传广告和分部大楼的设计。经过多番斟酌比较,最终选定了立型公司来接手,并在昨天与立型公司开了接头会议,进行了初步商定。
作为公司的设计总监,缺席这么重要的会议不说,还在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一天未曾露面,也怪不得孙君伟要发飙了。
不过,幸好林吾诚就是有这个本事,即使时限只有一天,也能在最后一刻交出最完美的设计图。而他手下的设计团队,也都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绝少让人失望。
因而,虽然一个星期忙得脚不沾地,还在公司熬了几个通宵,他们还是拿出了让金汇企业一致通过的设计成品。
现在,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了。
所以,即使七天前才惹怒了孙君伟,与金汇企业达成最终协议的会议一结束,林吾诚就收拾东西回家了。
一连熬了三个通宵,完全是凭着意志力在强撑,再不好好睡一觉,林吾诚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晕倒在大街上。
回到家,洗了澡,午饭都没吃就上了床,眼一闭就沉沉入睡。
这一觉,林吾诚一直睡到晚上七点多才醒,理所当然是被饿醒的。
像鬼子进村一般,胃被搜刮到不能再空,林吾诚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听到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苦笑着下了床,回想着冰箱里还有些什么,林吾诚根本没注意脚下,走了几步就踩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停下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张卷成一团丢在地上的床单。
……怎么会把床单丢在地上?
心头一阵疑惑,林吾诚弯腰捡起床单,准备把它塞进洗衣机里。
然而,就是这么一拉,床单在手中微微散开,如羞涩的小姑娘般,隐约显露出小块小块斑驳的痕迹。林吾诚一愣,伸出另一只手把床单拉开,成片成片的斑块和已然凝固的白浊完全展露在眼前。
五雷轰顶都形容不了林吾诚当时的感受。
可林吾诚只是深深眯起眸子,对着见证了一切的床单看了又看,嘴角慢慢勾起一个自嘲而苦涩的弧度。
真他妈忙昏头了,连这事都差点忘了。要不是此刻看见这张床单,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得起来。
——可他怎么能够忘记。
——忘记了,就是这样极端残酷的提醒。
现在,忙也忙完了,睡也睡好了,是时候好好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从吴文宇的表白到那个迷乱的夜晚,这段时间内的事情。
不——
揪紧床单仔细回想了片刻,林吾诚蓦然惊觉,若要深究起来,事情的开端,怕是要追溯到去年冬天,吴文宇撞见他和别人上床的那个雪天。
难不成,难不成……
想到吴文宇极有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对自己产生了异样的情愫,才一整个冬天都跟他僵持不下,之后又反反复复地情绪低沉不稳,林吾诚的心里陡然一片悲凉。
一向自负敏锐,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察觉,说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可要他怎么察觉!
吴文宇隐藏得太深、克制得太好了,完全不露马脚。
而林吾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能使得他如此固执又偏执地——喜欢,喜欢到甚至不惜用了那么有失自尊自我的方法,只为被他拥抱。
已然听腻的两个字,此番却变得如此沉重,就像一把铅石铸就的大锁,重重地挂在心门之上,让人不堪承受。
思维一片混乱,林吾诚拿着床单离开卧室,走进浴室把它塞进洗衣机里,然后用冷水洗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