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人回答。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林吾诚身后突然多出一道黑色身影。
林吾诚转过身,就看到秦风笔直端正地站在那里,竭力装作面无表情。无声笑了笑,林吾诚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看着秦风,只看得对方鼻尖冒汗,才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到底还年轻。
“我说我要见你们管家和堂少爷,你没听到吗?”
被林吾诚宛如猎豹一眼锐利危险的眼神盯着,秦风只觉心惊肉跳,竟有种被凌迟的错觉,心想吴文宇的瞪视跟这相比简直是不足一提,听到林吾诚的问话,才陡然惊醒过来,清了清嗓子,问:“不知道林先生找秦管家和澜少爷有什么事?”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手机给我!”
被林吾诚一瞬间强横的气势镇住,秦风条件反射地掏出手机,等意识到不对想收回的时候,已经被林吾诚一把抢了过去。
“有事面谈,恭候大驾。”
翻开电话本,拨通排序靠前的秦澜的电话,林吾诚根本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匆匆说完就把手机丢回给了秦风,然后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后又将门“砰”地一声关上,留下对着手机唯唯诺诺的秦风。
进了门,随手将厚实的信封放在茶几上,林吾诚直奔书房,将坐在电脑前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的吴文宇拉了起来。
“行了,别光顾着打打杀杀。去把头发收拾收拾,要来客人了。”
“——什么客人?”
被林吾诚像拎小鸡一样拎在手里,吴文宇正要挣扎,却被林吾诚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只顾好奇而忘了反抗,就这样被一路拎到浴室。林吾诚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在将吴文宇推进浴室时说了一句,“要是够快,等你收拾好,他们也差不多该到了。”
听林吾诚这么说,吴文宇知道再问也是无益,放任林吾诚去了客厅。
慢悠悠地洗了把凉水脸,清醒了一下被游戏堵得昏沉沉的大脑,吴文宇才对着镜子整理起自己惨不忍睹的头发,这里抓抓,那里捋捋,十足地优哉游哉,竟是一点都不关心要来的客人是谁,仿佛刚才的问话只是空气扭曲造成的幻听。
等吴文宇拾掇好那一头快要爆炸的头发,客人也堪堪进门。
虽然从林吾诚的语气和神态中有所预料,也故意拖延时间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但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秦澜和秦世友的那一刻,吴文宇还是觉得呼吸一窒。
然后,下意识就去寻找林吾诚的所在。
目光相接,看到林吾诚眼里的安抚和笃定,吴文宇才稍稍安下心,朝他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秦澜翘着二郎腿,脸上挂着不知所谓的笑容,向吴文宇开口:“哟,堂弟,几天不见,精神不错嘛!”
吴文宇没有理会,甚至没再看秦澜一眼,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吾诚,走到沙发边紧挨着他坐下。直到肩膀相接触,感受到透过单薄的布料传导过来的体温,以及林吾诚单手环住他腰的力道,吴文宇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不知道林先生找我们过来,是想谈什么事?”
秦世友还是一脸的恭谨肃穆,刻板的表情看不出更多的情绪,斜看着吴文宇的双眼却精光闪闪。林吾诚不悦地皱皱眉,志在必得的语气微微带上几丝不满。
“当然是谈小宇的事。”
“秦某并不认为林先生这么快就想通了。”林吾诚气定神闲的神色,让秦世友不得不这么认为。
果然——
只听林吾诚轻哼一声,揽着吴文宇的肩膀往自己身上靠了靠,不紧不慢地说:“我一早就说过,是不会放小宇跟你们去美国的。”
“那还有什么好谈的!你这是在向秦家挑衅吗?别以为秦家真奈何不了你,前两次事件算是警告,后面可就有你受的了!”
天生急性子的秦澜听了这话,“刷”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语气狠厉中带着明目张胆的威胁。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过激的话,秦世友赶紧一把拉了秦澜坐下,仍是平和地问:“林先生想谈的,究竟是何事?”
“秦管家刚才难道没有听清楚吗?我已经说过了,是要谈小宇的事。不过——”林吾诚陡然一个停顿,冷冷扫了还想发狠话的秦澜一眼,再看向竭力安抚着秦澜的秦世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在谈小宇的事之前,我们何不先来谈谈秦夫人。”
林吾诚话音落地,秦澜和秦世友都是一怔,不知他在此刻提起秦夫人是什么用意。
“林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唇边的笑意不禁爬上了眉梢,林吾诚一根手指轻敲着沙发,故作面无表情,抛出的却是重磅炸弹。
“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秦夫人既然是跟人私奔,那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秦穆的,还是——那个男人的?”
林吾诚故意说得缓慢,语调也越发上扬,末了更是陡然将语音挑高,只把秦澜和秦世友的心也挑了起来,悬在空中一晃一晃。林吾诚却趁二人怔愣之际稍稍偏过头,凑到吴文宇耳边哈了口气,定声说:“别乱想。”
“难道我——”
被耳边的热气扰乱了心神,吴文宇抬头看向林吾诚,双眼发直,半晌才能开口说话。但堪堪说了三个字,就被突然覆上来的嘴唇截断。蜻蜓点水般掠过微微哆嗦的唇瓣,林吾诚手上施力将吴文宇拉得半靠在自己胸前,又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嗯。”知道吴文宇想问什么,林吾诚轻轻点了点头,将吴文宇抱得更紧,“所以,没事了。”
“咳咳——”
等秦世友消化完林吾诚话里的意思,一抬眼就看到两人亲昵的动作,不免有些不大自在,语气也带上几分犹疑,“其实,林先生所说的这种可能性,我们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夫人毕竟是大家闺秀,教养在身,还不至于做出这种出格的事。”
——跟人私奔就不算出格了吗!
林吾诚又是一声轻哼,但想到那到底还是吴文宇的生母,并没有将心里的想法宣之于口,只是挑挑眉,继续自己的发言。
“那就忽略这种可能性好了。但退一步说,就算那个孩子是秦穆的,你们怎么就能肯定小宇就是那个孩子呢?一个女人一生又不是只能生一个孩子。”
“这——”
“你别想糊弄我们!”秦世友刚刚发出一声感叹,就被不耐烦的秦澜出口打断,“如果你想说他是我大伯母跟那个男人生的孩子,那他怎么可能这么大!至少也要等第一个孩子出生之——”
秦澜说着突然停顿下来,指着吴文宇的手指也搁浅在了空中,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吾诚,满面惊骇。
“你是说……?”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迎上秦澜近乎质问的目光,林吾诚的口气十足的事不关己,“秦穆的孩子,早就死了。”
“不——”虽然转念就猜到了,但亲耳听到噩耗的冲击还是让秦澜一阵恍惚,想说“不可能”,但脑中突然窜出一个念头,想也不想就紧紧抓住,“不对,那也不对!就算是这样,出生日期也对不上——他应该晚生几个月才对。”
“林先生,这件事还希望您能好好解释一下。”秦澜话刚说完,回过神来的秦世友也接口道。
林吾诚意味不明地笑笑,一边轻拍着吴文宇的肩膀以示安抚,一边将桌上的信封推到二人跟前,嘴里却说着毫不相关的话题。
“我倒是很好奇,即使秦穆的儿子死了,又或者小宇真是秦穆的儿子,却不肯跟你们去美国,秦家不是还有一位少爷么,难道秦穆如此小气,即使是亲弟弟的儿子也不能继承家业?何必如此纠缠不休。”
秦世友听了,打开信封的手指颤了颤,却没有接话。秦澜嫌他太慢,伸手将信封夺了过去,动作利落地拆开,说话也比方才镇定了许多,“你是在说我吗?即便是堂弟继承了家业,我也还是秦家的少爷,一样有吃有喝。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讨苦吃,落个过劳死的下场可不好。”
了然地点点头,看到二人已经将信封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林吾诚也开始做起说明。
“秦夫人跟人私奔的时候确实是有孕在身,但想必秦家的人都不知道究竟是几个月大。因此,你们对于预产期的猜测也是有误的。”放出一句不冷不热的嘲讽,林吾诚转而又说起正题,“之后,离开秦家不到一周,秦夫人就不慎流产了。但一个多月之后,秦夫人就又怀孕了。”
话到中途,林吾诚稍稍停顿了一下,偏头看了一眼吴文宇,见他也在认真地听着,才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秦家还没有放弃查找,因为疲于奔命,一直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秦夫人的身体慢慢变得不好,不足八个月就生产了。这就是为什么,小宇的出生日期,跟你们认为的第一个孩子的出生日期差不了多少天的原因。”
简短的说明结束,林吾诚就收了声,左手紧扣着吴文宇的肩头,静等秦澜和秦世友把文件看完。
良久,秦澜先从厚厚的纸堆中抬起头,下意识地问:“那她为什么要把孩子送到秦家?”
林吾诚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瞥了秦澜一眼,脸上的神情明显地传达出“我怎么知道”的意思。
就在此时,秦世友也看完了文件,转头看看表情冷淡的林吾诚,又看看几乎一言不发的吴文宇,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有这种事……”
“如果这样你们还不死心,我也可以让小宇跟你们去趟美国,做个亲子鉴定。”
冷冷说完,感觉到吴文宇在他说出去美国的瞬间绷紧了身体,林吾诚低头亲了亲他的额角,语气忽而变得温柔,“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听到林吾诚的提议,秦世友稍微想了想,边站起身边客气道:“这件事,我得先跟老爷汇报一下。”
林吾诚却丝毫都不客气,像挥苍蝇似的一挥右手,“那就慢走不送了。”
深深看了半低着头的吴文宇一眼,秦世友才拉起秦澜往外走去,却被秦澜挣开,丢下一句“我可不要当什么继承人”,气冲冲地出门去了。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听到大门被秦世友礼貌地关上,林吾诚扳过吴文宇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又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用指腹轻轻蹭了蹭,问话的语气也是轻轻的。
吴文宇没有回答,铁板一块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些微失神的眼底却流泻出一股近乎悲伤的气息。
明白是怎么回事,林吾诚将右手也搭上吴文宇的肩头,凑过去跟吴文宇额头贴着额头,话说时的热气直接就喷在了吴文宇脸上,痒痒的,唤回了吴文宇些许心神。
“是不是在想,自己原来是这种出身?”
吴文宇还是没有回答,看着林吾诚近在眼前的瞳孔,只觉得眸子里水雾弥漫。林吾诚却在此时笑了笑,跟吴文宇拉开一点距离,看着他的眼睛,状似无奈地说:“唉,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什么?”
吴文宇一愣,完全不明白林吾诚在说什么,眼里不由闪过一丝疑惑。
“你以为秦夫人是随随便便就会跟人私奔的吗?那个男人,其实是秦夫人的青梅竹马,不过家里条件跟秦夫人的娘家实在不能比。你也知道那个年代,结婚基本上都是父母包办,也最讲究门当户对。所以,秦夫人就嫁给了秦穆。”
“但因为是利益联姻,秦穆对秦夫人也没有多少感情,只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秦夫人不堪冷落,又恰逢那个男人终于下定决心要带她走,两个人就私奔了。所以说——”林吾诚说着又顿了顿,双手下滑,改为将吴文宇搂在怀里,“你并不是什么私生子,而是爱的结晶。”
“这么恶心的话也亏你说的出来!”
嫌恶地推开林吾诚,吴文宇狠狠啐了一口,脸色还是有些隐隐的难过,好半天才能说出第二句话,却是跟秦澜问了一样的问题。
“那她为什么要把我送到秦家?”
只是这回,林吾诚没再表示他不知道,而是重又把吴文宇拉进怀里,箍紧了他的腰,贴在他耳边说:“我刚刚也说过了,你出生的时候,秦家还没有停止追捕。本来秦夫人身体就不好,要是带着你,能保住命的恐怕只有一个。”
“那也——”
吴文宇想说什么,林吾诚却压着他的脑袋按进胸膛,堵了他的嘴。
“秦夫人之所以这么做,既是想补偿秦穆,也是想让你过得好点。”林吾诚说着,不由又笑了起来,眼里却满是疼惜的神色,只差没将吴文宇揉进骨头里,“只是没想到,还是让你受了苦。”
听出最后一句话里饱含的深情,吴文宇伸手回抱住林吾诚,将头埋在他胸口,闷闷地嘲讽:“什么时候变话痨了你!”
林吾诚没有反驳,只是问:“想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吗?”
“不想。”
“名字呢?”
“不想。”
“也好。”
林吾诚说着,吻了吻吴文宇的头发,紧了紧扣在吴文宇腰间的手臂。许久,感受到胸前的湿意,不由得再度收紧手臂。
第四十三章:绝对美好的结局
不知道是嫌麻烦,还是大半死了心,秦家最终并没有像林吾诚提议的那样请吴文宇去美国,而是派人送了秦穆的头发过来,在S市找了家比较权威可靠的医院,就地做了鉴定。
结果,自然和林吾诚说的一样。
“妈的!”
看着鉴定单上一长串的0,秦澜恨恨骂了一句,不顾平日俊逸潇洒的少爷形象,一边跺脚,一边烦躁地抓着头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秦世友转而面向林吾诚和吴文宇,表情一如既往的恭谨肃穆,语气诚恳中犹带了几丝遗憾。
“这段时间给两位添了许多麻烦,真是非常抱歉。秦某在这里代表秦家向两位道个歉,对林先生的公司和家里造成的损失,秦家一定会加倍弥补,希望两位能既往不咎。”
秦世友说完,也不顾年龄的差距,就对着林吾诚和吴文宇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林吾诚也没有伸手扶他,等秦世友直起身,冷冷丢下一句“后会无期”,就拉着臭着一张脸的吴文宇消失在了秦家人的视线里。
“总算彻底解决了。”
电梯里,林吾诚长叹一口气,歪头靠上吴文宇的肩膀,嘴角挂着舒懒的笑,活脱脱一副调戏良家少男的痞子样。
吴文宇没有接话,只是耸耸肩,抖掉肩头略显沉重的脑袋,脸色比刚才缓和了几分,却仍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行了,别黑着脸了,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似的!来,给大爷笑一个。”
林吾诚一向行动力惊人,嘴里继续调戏着,双手已经拉着吴文宇的脸颊往外扯了起来。吴文宇皱皱眉,往后退了半步逃离林吾诚的魔爪,不屑地丢给他两个字。
“幼稚。”
“是吗?”
林吾诚挑挑眉,向前跟进一步想缩短两人的距离,吴文宇却又往后退了一大步,反将距离拉得更开。林吾诚也不恼,脚下不停,又往前跟了一步。吴文宇还想再退,但身体微一后仰就靠上了电梯内壁,不爽地皱皱眉,看着越靠越近的林吾诚,不耐烦地说:“离远点。你不嫌挤我还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