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 下——林沐儿

“他应该在木屋后面的沙丘上，你们去找他吧。”徐莲花收完桌子上的杯子，来回看了黎闵郝和丁晟恒好几眼，才叹着气说，“他昨天在那坐了一下午，要不是我到后面拿货，估计他就会在那坐一晚上吧。要不是看他眼熟多看了几眼，我也不会看出来是一直跟在你们屁股后面的那个同学。”

“什么跟在我们屁股后面？”黎闵郝皱着眉问。

“不是吗？”徐莲花把托盘放在桌子上，俯视着两人说，“我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和你们打球时也都有看到，你们打球叫上他时，他不就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着吗？不论是篮球还是网球，你们俩是出尽了风头，他要么就站在场边给你们加油，要么下场也就是过个场。”

徐莲花的话让丁晟恒和黎闵郝都沉下了脸。

“现在你们也算偶像了，那家伙估计也会嫉妒难受吧。”徐莲花说着拿起托盘，转身离开，“快去找他吧。是兄弟的话，把话说开了就好。大不了打一顿。”

从认识到现在，莫阳一直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算他有提到过说他们俩在另一所高中，后来又做了明星，感觉离他越来越远，也有听他提过说他们俩忙起来都没时间找他玩让他觉得挺没趣的，但是，那个时候，他们总是嘻嘻哈哈地开玩笑说给他很多签名照弥补，莫阳也总是嘻嘻哈哈地应着。原来一切都是表象，没心没肺的莫阳很多事都是藏在了心里。

“走吧。”黎闵郝沉着脸站了起来。

（七十一）

眼角瞟到跟前的四只鞋，埋在膝盖上的脑袋动了动。

站着的人只站了一会，就一左一右坐了下来。中间的那个人依然保持埋着脑袋的姿势，左右两边的人也不急，好似只专注地看着不远处那一波接着一波涌上来的白浪，以及沙滩上追逐着浪潮玩耍嬉戏的人们。沙丘离沙滩有点高度，可以俯瞰下面一大片的风景，这里人也不多，静静地还可以听到海鸟偶尔飞过的叫声。

三个人安静地排排坐。

当夕阳即将沉入海的那一边，晚霞映红了天际也染红了大海的时候，终于听到莫阳闷闷的声音：“你们早点回去吧。”

“一起。”丁晟恒应着。

“我给我妈打过电话了，和她说在外面玩几天。”

“那我在这里陪你。说起来，这个暑假都还没好好地轻松，玩一玩。”黎闵郝之所以可以说出留下来陪他的话，是因为正好这几天都没他的戏份。想到这，心里忍不住苦笑，是啊，要是有“工作”在身，他还能那么简单地说出陪朋友一起玩的话吗？

丁晟恒看了黎闵郝一眼，动了动嘴唇，最终没开口。黎闵郝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陪我？呵，你有时间？”莫阳嗤笑了下，抬起头来看着黎闵郝，然后一副了然的样子，说，“我想应该是忙好了吧？”

“莫阳，你别这样。”听莫阳这么说，丁晟恒突然觉得难过。

“别这样？我怎么样了我？”莫阳又把脑袋埋在膝盖里，闷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我考得不好，我就是想静一下，就是想到一个没你们俩的地方静一下，不行吗？”说着说着，莫阳竟忍不住哽咽住了。

“为什么……要到没我们俩的地方？”黎闵郝艰难地问出口。

“为什么？呵，为什么？”莫阳抬起脸来，眼眶鼻头红红的。

“我是没心没肺，可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想。初中时你给我补课，我还是不争气地只上了平高，虽然被我爸妈念了不少，但好歹是在重点班，我也很知足；然后你们莫名奇妙拍mv、上杂志、出歌、拍电视，我本来没觉得什么，你们俩就是我哥们儿，看到你们火了我也骄傲。可是看到一堆人围着你们要签名拍照，看到你们在电视上参加综艺节目，看到你们在那些个导演、什么摄像机前演戏，我才有点觉得我们好像不是只有两个高中间的距离那么简单，而是变得有两个世界那么远了。高考那段时间，写卷子遇到不会写的时候，总是会想这要是你们一定很快就能解出来的吧。突然就觉得好不公平，你们头脑好、读书好、长得好、又做偶像，可我，什么都不会。”

“就连我最看不起的岳悦，竟也做了明星。那段时间，我真想把书把试卷都撕了。我想，我是嫉妒你们。很嫉妒！”

“高考的成绩是我几次模拟考得最好的，分数线下来的时候我很有信心上本科。可是……没想到，竟没够上那所学校的分数线，被调到了专科。我想我运气怎么就那么差。”

“通知书来的时候，我爸说，还好有大学可读；我妈说，怎么就不见我有你们俩一半的聪明。他们都知道你们聪明，考上重点大学。”

“其实，从认识你们开始，就没少被拿来比较，我知道自己的本事，也没太放在心上。可是，那几天，我心情真的特别差，走在路上都能看到你们俩的照片，突然觉得特别烦。我就想着到看不到你们的地方呆几天……”

没给丁晟恒和黎闵郝插嘴的机会，莫阳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莫阳停了下来，周围也一下子静了下来。好半响，听到丁晟恒缓慢的声音响起：“莫阳，刚刚闵郝说要留下来陪你的时候，我也想跟着说，但是最后我还是没开口。因为，明天我还有戏要赶。”看到莫阳圈着手臂的手更紧了紧，丁晟恒继续说，“忙、没时间、距离远，都成为了疏远的理由，可是我从来就没觉得这事会在我们之间出现。可能我对自己太自信了吧。如果你见着我难受，想出来玩，可是别让人不知道你在哪，你知道有很多人会担心的。”

莫阳听着丁晟恒的话，身子忍不住颤抖，哽咽的声音传出来：“我没怪你们的意思……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有点难受……”

黎闵郝拍了拍莫阳的肩膀，一把把他拉了起来，揪着他的领口，和自己对视。黎闵郝说：“既然是最好的朋友，有什么看我们不爽的就直接冲我们来。”

莫阳吸吸鼻子，瞪着黎闵郝，问：“可以打你吗？”

黎闵郝挑眉：“乐意奉陪。”

刚说完一拳就抵上了莫阳的腹部，莫阳没想到黎闵郝来真的，也不客气地挣脱开了挥拳过去。黎闵郝被脚下沙子一绊没站稳摔到了沙丘上。莫阳看旁边蹲坐的丁晟恒正愣愣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丁晟恒拽了起来，一个侧摔把丁晟恒摔在地上，丁晟恒挣扎着要起来，莫阳身子一压整个压在了丁晟恒身上。

三个人就像小孩子一样打成了一团。

当终于打累了，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的时候，天际已经染上了墨兰色，调皮的小星星也开始蹦出来眨眼睛。

三个人都呈大字型躺在沙丘上，看着浩瀚的天空，只听到粗重的喘息声，没人有力气说话。

“你们回去吧，等会没有末班车了。”打破沉静的是莫阳。

“我和我妈说了今晚不回去。”黎闵郝擦着嘴角说。

“打得我累死了，明天我赶早班车回去。”丁晟恒揉着肚子忍不住开骂，“莫阳你小子怎么尽捶我肚子，你以为这是沙袋呢？”

莫阳嘿嘿傻笑两声，说：“我可不敢让你们破相，会被‘羊粉’们唾沫星子淹死的。”

“你昨晚睡哪？”黎闵郝问。

“就那小木屋里。”

“我以为只是店面呢。”丁晟恒拍着沙子站起来，说，“今晚我们也睡那。”

莫阳和黎闵郝也跟着站起来，莫阳看了眼小木屋想了想说：“好像只有一间客房。”

“行，你们打地铺，我睡床。”丁晟恒说着，抬脚就往小木屋走去。

“喂，凭什么啊！”莫阳追上。

看着一前一后已经跑开的两个人，黎闵郝弯起了嘴角，也跟上他们俩的步伐。

“喂，你们怎么没把他带走，怎么还回来了？”徐莲花围着围裙瞪着眼前满身是沙的三个人。

“噗哈哈。”丁晟恒没忍住，笑出声，“你这什么造型？想不到你竟然穿围裙。”

“穿围裙怎么了，洗碗不该穿围裙。”徐莲花挑眉，右手挥舞着洗了一半的锅铲。

“没没没，你这装扮，很好，很特别。”丁晟恒憋着笑说。

“小花，别把人堵在门口。”徐和走过来拍了下徐莲花的脑袋。

“和哥，我朋友赶不上末班车了，晚上住这可以吗？”莫阳看到救生圈赶紧求救。

徐和摸着下巴看着他们。

莫阳看徐和犹豫的样子，赶紧说：“他们俩和我一个房间，给他们两床被子打地铺就好了。”

徐和笑了，说：“虽然现在是夏天，但在海边打地铺也是很容易着凉的，更何况我们也没有再多的两床被子。”

“听到没有，没地儿睡。要么住旅店去要么就算是打的也打回家去。”徐莲花挥着锅铲得意地说。

徐和又敲了下徐莲花的脑袋，说：“就你话多，赶紧到后面洗碗去，没看到快没碗了吗？”

徐莲花不甘心地瞪了他们几眼，挥着铲子洗碗去了。

“这样吧，今晚小阳你和小花一个房，你俩同学一个房。不过，作为交换，你们要帮忙照顾店里的生意。”徐和笑得一脸温和地说。

三个人正欢喜地要答应，就听到一个急转而来的脚步声。徐莲花刚没走几步就听到徐和的建议，一个急刹转身过来，问：“为什么要我和他一个房间。”锅铲指着莫阳。

“你们不是同学吗？”

“昨天之前我都没见过他几次面。”徐莲花咬牙。

“那你昨天怎么不说？”

“昨天又没让他和我一个房间。”

“行了，小花，懂事点。”徐和笑得一脸和煦，“就睡一晚，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赶紧到后面洗碗去，你们也赶紧去把自己扒拉干净，出来帮忙。”正说着，那边就有人在喊要饮料。徐和应了一声，看着还站着的少年们，一瞪眼，“赶紧的啊。”

“噢，噢，好。”几个人一看徐和瞪眼了，赶紧一溜烟往后面跑。

看着他们慌慌张张的样子，徐和瞪圆的眼马上弯成了月牙，边去拿饮料边想，真是可爱。

忙到十点多，店面才打烊，在徐莲花抗议无效下，莫阳睡在了徐莲花的房间。洗好澡出来的黎闵郝看到丁晟恒还在玩手机，问：“怎么还不睡？”

（七十二）

丁晟恒头都没抬，说“和我妈说声，明天早上赶不回去了，拍完戏再回家。”

“嗯。”黎闵郝擦着头发坐到床上，突然想起件事，说：“对了，这周末请老师们吃饭。我妈下午给我电话时说已经请好老师们，酒店也订好了。”

丁晟恒抬起头想了下，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点点头，说：“嗯，再两三天戏也就杀青了。”

“最后一场吻戏，有把握？”黎闵郝问。

“你有把握，我就有把握。”丁晟恒笑得挑衅。

“要不，来练习练习？”

“谁怕谁。”说着，丁晟恒右手一伸一拉，把黎闵郝拽到跟前，弯着嘴角咬上黎闵郝，灵巧的舌头探进黎闵郝口中肆虐。黎闵郝只愣神了一下，就马上化被动为主动，一手箍着丁晟恒的脑袋，一手撑在丁晟恒身侧，嘴上热情不减但动作温柔地把丁晟恒压倒在床上。

意识到地理位置非常不妙的丁晟恒曲起腿要顶开黎闵郝，黎闵郝右手往下一按，恋恋不舍地从香唇中微微抬起头，说：“别动，就躺着吻吻你。”

丁晟恒双唇已经红肿，眯着眼说：“那你躺下来，我吻你。”

“好。”黎闵郝应得爽快，翻身在丁晟恒一旁躺下，丁晟恒赶紧压上去，揪住黎闵郝就咬。黎闵郝抱着丁晟恒的腰，感觉到丁晟恒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翻手握住，轻笑着说：“在别人地方玩火可不大好吧。”

丁晟恒泄气，每次都被黎闵郝吃得死死的。只得再次咬住他的嘴唇泄愤。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有时拍戏日夜颠倒的，他们也都习惯了早起，但没想到徐和他们也起得这么早，而且店里竟已经有坐着客人。

“早，和哥。”两人洗漱完来到店前，和擦着杯子的徐和打招呼。

徐和抬起头来，笑着说：“起来了，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一夜无梦。”丁晟恒说着，伸了个懒腰。

徐和笑着点点头，说：“到后面吃早饭吧，小阳也起来了。他说你们今天要赶早班车，到时让小花送你们去车站。”

“不用了，等会我们打的就好了。”黎闵郝笑着摆手，拉着丁晟恒往后面走，“和哥，我们先去吃饭。”

吃过早饭，丁晟恒和黎闵郝就要马上离开了，两人本想带着莫阳一起回去，可是莫阳坚持着要在这里玩几天。

“我和我妈说过了在外面玩几天，你们就回去吧。和哥，我在这里帮忙好不好？”莫阳问在吧台里正在做奶茶的徐和。

“多一个人帮忙我求之不得啊，小花也有人作伴。”徐和笑。

徐莲花一听，切了声，说：“我才不要晚上打呼讲梦话的人作伴。”拿过奶茶就走了。

“小花害羞了。”徐和笑地开心。

丁晟恒和黎闵郝黑线，那个徐莲花会害羞？不过看着这个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青年，两人竟都有种这个人了不得的感觉。

“那好吧。我们先回去，你也早点回家。”黎闵郝拍着莫阳的肩膀说。

“知道了，跟我妈一样。”莫阳挥手。

“他能有你这么大的儿子倒是奇了。”丁晟恒笑着调侃。

“行了行了，你们赶紧滚吧，别赶不上车了。”莫阳把他们俩往外推。

“推什么推，我们还没向和哥道别呢。和哥，再见。”丁晟恒向徐和挥着手，徐和也笑着挥手。后丁晟恒又对着正在招呼客人的徐莲花喊，“小花，下次再来找你玩。”

“滚吧，别再来了。”说着，一块抹布飞了过来，要不是丁晟恒拽着黎闵郝闪得快，估计就盖到脸上了。

转车坐车颠了两个小时多，下了汽车，丁晟恒就拦了辆车去剧组，黎闵郝没戏，就直接回家了。等俩人再同时都在剧组的时候，已经是要拍最后一场戏了。

这最后的一场是在东湖取的景，丁晟恒看到那地方，就不禁想起他和黎闵郝在东湖边打架的事儿，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想什么呢，笑成这样。”黎闵郝睨了他一眼。

“没什么，就觉得这湖真漂亮。”丁晟恒笑笑，合上嘴巴让化妆师给他上妆。

黎闵郝奇怪地看着他一脸好心情的样子，心想着这情绪转化地还真快，刚刚在车上还深通恶绝地抱怨李娜和导演那天对他的压榨，现在就像出来郊游的小孩似的这么开心。

没容他们俩想多少，那边已经叫准备开拍了。

【……

“你跟着我干吗？”这么明目张胆的跟踪让尹天逸烦躁。

莫念城一点也没有跟踪被发现的窘迫，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想弄清一些事情。”

尹天逸勾起没有温度的唇角，冷眼地看着莫念城：“我没义务给你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