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 下——林沐儿

“才早你三天而已。”这下轮到黎闵郝翻白眼。

“也就是说，不到两个月，你就要去B市了？”

黎闵郝点头，说：“你也一样。”

丁晟恒摇头，语气有点低落：“不一样，我去的是C市。”

看到丁晟恒黯然下去的脸，黎闵郝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丁晟恒抬眼看黎闵郝担心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抬手拍拍黎闵郝的背，说：“你知道吗？我看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突然有点害怕。”

“怕什么？”

丁晟恒收回手，想着措辞。

“怕上大学后我们会变得怎么样？怕距离远了感情会淡？怕以后走的方向不一样会不会渐行渐远？怕我们的关系是不是永远要遮遮掩掩？”丁晟恒还没想好措辞，黎闵郝到是说出一串来，而这些，正是丁晟恒心中所担忧的。

丁晟恒讶然地看向黎闵郝，却看到黎闵郝眼中轻责的意味，丁晟恒歉然地转过脸去。

“现在会怕的话，那你当初早干嘛去了？”看到丁晟恒歉疚的样子，黎闵郝的小火苗“噌”地被点燃了。

丁晟恒开口，说：“我担心这些也不是没道理。”看黎闵郝眼神有冒大火的趋势，丁晟恒赶紧继续，“我知道你当初是想了很多才答应我的。那个时候，我也是想了很多。但是，当现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我发现与那时候的想象是完全不一样的，以前觉得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可现在却是真真实实地摆在了眼前。”

黎闵郝眼神冷了下来，说：“我现在才知道你是这么懦弱的人。现在我们只是大学不同校分开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不知道，是因为在乎你才会懦弱害怕吗？”丁晟恒轻轻地呢喃着。

听到丁晟恒的这句话，黎闵郝眼里的冰霜瞬间瓦解，他看着前面低垂的脑袋，伸手揽过他的肩，在他耳边轻柔地说：“那我来告诉你，你害怕的答案。上大学后我们的关系还是很好，而且我们的距离并不是远到见不了面，我会去探你的班，你会来旅游，虽然我们会走不一样的路，但我们有共同的过去，也一定会有交集的未来。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们也许可以不用遮遮掩掩，至少能得到父母们的祝福就好。”

“你想得还真美好。”丁晟恒脑袋枕在黎闵郝肩上，语带笑意地说。

黎闵郝在丁晟恒颈项轻啄了下，说：“不是想想而已。”

丁晟恒笑着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懦弱”地赖在黎闵郝怀里。

第二天在片场，并未看到董颜的身影，大家免不了地又一阵议论纷纷。丁晟恒虽然也有点好奇，但戏份吃紧，让他也无暇去想。拍戏是众所周知的忙碌和紧张，就在大家都有点忘了董颜的时候，董颜在小半个月后笑吟吟地出现在了片场。

一出现，董颜就是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导演，因为又临时有点事，现在才来报道，真抱歉！”

导演虽然不怎么看得上这类人，但看到女孩温温顺顺诚诚恳恳的，再忌惮到她背后的人，也不好喷火，只好闷闷地说：“剧本看过了吧？先去化妆，到你了会去叫你。”说着，转身继续拍戏。

董颜点点头，但却没有立马离开，眼神而是黏在了正在拍戏的人身上。

是他们，竟真的是他们！为什么第一天来片场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们，要不然她也不会一直等到经纪人把剧本送到她手上，她看到演职表的时候，才发现这部戏竟然有丁晟恒和黎闵郝的参与，而且他们还是主角！

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董颜眼神狂热地看着他们，兴奋地想。可是好久，却想不出“早知道”后会怎么样。

就算早知道又怎么样？没有高林同意，自己哪能今天就来剧组报到？董颜苦笑。

（六十七）

董颜刚收回乱七八糟的心绪跟着经纪人去化妆间化妆，导演那边就嚷开了：“很好。下一场，‘尹天逸和李雨晴学生会讨论’的戏，各部门准备一下，二十分钟后开拍。”

导演的一嗓子，大家都知道了“李雨晴”的扮演者董颜来了，议论纷纷又像苍蝇叫一样“嗡嗡嗡”散开。还在镜头前的两个人也不禁愣了一下。

“终于到你和她的戏了。”黎闵郝调侃。

丁晟恒扯了扯领带，挑眉：“你怎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有吗？”黎闵郝也学着丁晟恒挑眉，然后径自往一旁走去。拿起搁在一旁的剧本，“哗啦啦”翻到他们的那场戏。

丁晟恒走过去，坐到黎闵郝旁，探过脑袋看了眼黎闵郝看的内容，笑着问：“好看么？”

“好不好看你不清楚？”黎闵郝拿眼角瞥了眼丁晟恒，继续看剧本。

丁晟恒凑近黎闵郝耳边，带笑地问：“怎么？心情不好？”

黎闵郝也知道自己在听到董颜来了之后就不爽有点无理取闹，但是这种情绪实在是他也控制不住。耳边是身边人喷出的热气，黎闵郝被弄得痒痒地难受，微微往旁边躲了躲，说：“拍戏前研究研究剧本，你怎么就看出我心情不好了？”

“不是看出来。”丁晟恒笑得促狭，眨着眼说，“是感觉。”

看着丁晟恒带笑眨眼的样子，黎闵郝一掌盖上了丁晟恒的脸，说：“少给我嬉皮笑脸的。看剧本。”说完，就低头不再理丁晟恒。

看黎闵郝一副不要来打扰不要和他说话的架势，丁晟恒耸耸肩，也拿起剧本来看。

接下来的这段戏不仅有“尹天逸和李雨晴”的对手戏，也有“尹天逸和莫念城”的第二次交锋。因为女配一直没出现，所以这段戏丁晟恒也只是在刚拿到剧本的时候看了一遍，一些台词和剧情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两人正都认真地看着，身边突然响起一个压抑着喜悦又带着怯怯的声音：“小恒，闵郝。”

丁晟恒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震，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看到是那张熟悉的脸熟悉的笑。还没开口，身旁的黎闵郝已经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董颜。”

黎闵郝的客气让董颜微微一愣。

“好久不见。”丁晟恒适时地出声。

董颜点了点头，跟了句“好久不见”，然后却只深深地盯着丁晟恒，蹦不出一个字来。黎闵郝看这架势，脑门就抽筋儿地疼，微不可察地低咳了声，拍拍旁边的位置，说：“坐会吧，开拍了会有人来叫我们的。”

董颜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微红了脸颊，点点头，乖顺地在一旁坐下。

“真意外会是这样和你们见面。”董颜缓缓开口。

“等哪天空了，我们几个好好聚聚。”黎闵郝建议，眼睛看着丁晟恒。

丁晟恒不动声色地送了个白眼球给黎闵郝，弯起嘴角，点头说：“莫阳看到你，一定又要咋呼半天。”

董颜暖暖地笑了，说：“我好像可以想象得到他那个样子，不过是他以前咋呼的样子。”

“他现在还是老样子，没变化多大。”黎闵郝说。对董颜，他也是做不到一直冷着脸扮客套，再怎么说，这个女孩，曾经的同学，确实是他们三个共同的美好回忆。

“是么？那说定了，我们一定要找个时间聚一下。”虽然连下次相聚的时间是什么时候都还不知道，但董颜已经开始兴奋和期待。

“你们怎么会来拍戏？”董颜看着丁晟恒问。

丁晟恒看了黎闵郝一眼，说：“误打误撞吧，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拍起戏了。”丁晟恒简略地说，因为真要说起来，可没那么多功夫给他浪费口水。

“哦。”董颜点点头，虽然听得出丁晟恒不是在敷衍她，但是她真的很想知道这几年他们的生活，得到丁晟恒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失落还是难免的。

“下次把莫阳叫上，让他好好绘声绘色给你说一遍。”黎闵郝体贴地说。

董颜笑着点点头。

“那你呢？”丁晟恒问她。

“我？”董颜苦笑了下，“因为要还债。”

简单的五个字，丁晟恒和黎闵郝知道，董颜的这段故事也一定不短，而且说不定还很艰辛。

就在这时，那边场务的人扯着嗓门喊：“五分钟后开拍。”适时地把有点沉重的气氛打破。丁晟恒瞟了眼摊着的剧本，问：“剧本看过了吗？”

董颜点头，说：“真是巧，我演一个暗恋你的人。”

没想到董颜会这么说，丁晟恒一下子愣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想探究这话里“巧”和“暗恋”的意思。

“呵呵，不是暗恋他，是暗恋‘尹天逸’。”黎闵郝看出丁晟恒的不自在，笑着打哈哈。

董颜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失态了，赶紧顺着黎闵郝的台阶下来，说：“是啊。这是我第一次演戏，还要你们多多帮忙的。”

丁晟恒看了眼黎闵郝，后又把视线投在董颜身上，说：“你太客气了。”

是的，客气、疏离、尴尬，竟是他们分开三年多后第一次见面的气氛。董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正巧董颜经纪人过来找董颜说导演给她说说戏，所以董颜道了再见就离开了。

董颜刚离开，丁晟恒就轻轻呼出一口气。

黎闵郝瞟了他一眼，问：“怎么一副松口气的样子？”

丁晟恒无力地说：“我也不知道。”

黎闵郝看了丁晟恒一眼，不再说话。直到开拍，两人都没再开口。

【尹天逸坐在学生会办公室中，头疼地翻着前面一摞摞的资料。“啪嗒”开门关门的声音，可尹天逸连头都没抬一下，依然专注着手中的东西。

“才开学，你干嘛就把自己搞地那么累啊？”不满的女声有抱怨有心疼。】

“卡。”才这么一个场景一句话，导演就喊了NG。难得导演没有大吼大叫，而是稳着声音说：“小恒你刚刚动作有停顿了下是怎么回事？”

丁晟恒惊诧地看向导演，没想到，那么一细微的失神也没逃过导演的眼睛。确实，刚刚听到董颜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是有点愣了下，但他很快掩饰过去了，没想到还是被镜头后的导演捕捉到。

“在镜头前的任何细小动作，都是躲不掉的。别分神。”说着，导演转向董颜，继续，“‘李雨晴’的那句话，是抱怨心疼的，不是像你这样胆胆怯怯的。你不要想你是董颜，你要想你是李雨晴，在那种情况下的情绪。再来一遍。”

【“才开学，你干嘛就把自己搞地那么累啊？”不满的女声有抱怨有心疼。

听到声音，尹天逸才舍得放下手中一叠叠的资料，抬起头揉揉眉心：“迟早要看的，难得人力资源部这次那么有效率。”把资料放到桌子一侧，又缓缓开口：“怎么了？”

李雨晴利落地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摊摊手好似无所谓地说：“没事，就是想你了。”】

董颜说出这句“想你了”的台词时，说完就愣在了那，就好像是自己在对丁晟恒说的一样。

“卡。”在两次纠正了董颜第一句台词之后，导演又一次喊了NG。众人明显感到导演周围的气压低了不少。

“李雨晴的性格你要吃透，她是洒脱利落的，你要把自己的甜美矜持都抛掉，更干脆一点。眼神不要表现得那么依恋和不舍，是喜悦的、调皮的、喜欢的。从刚刚落座那一幕，重新开始。”

【李雨晴利落地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摊摊手好似无所谓地说：“没事，就是想你了。”】

“卡。放得不够开。再来！”

“卡。再放开一点。”

“卡，台词要讲得无所谓再带点调皮，重来！”

……

董颜坐在丁晟恒面前，难受地咬着嘴唇，就这么一幕一句台词，她就NG了好几次，而且还是在丁晟恒面前，难堪和无措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去演了。

正难受着，放在桌面的手被轻轻拍了拍，抬头看去，是丁晟恒宽慰的笑。

“不要想那么多。你就忘了你是董颜，你是李雨晴，一个活泼开朗的女生。我是尹天逸，和你是从初中就认识的老同学，也是你喜欢的人，李雨晴说这句话应该更多的是开心，而不是心事重重。”

董颜愣了愣，自己的真实反应丁晟恒都看在眼里？收回心神，董颜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眼睛，笑着点点头。

【李雨晴利落地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摊摊手好似无所谓地说：“没事，就是想你了。”

尹天逸这才把目光注视在眼前这张干净洒脱的脸上，目光中不带什么感情，就是这样定定地看着对方。李雨晴迎向尹天逸的注视，很想从他黑白分明犹如夜晚天空星星般耀眼的双眸中看出点什么，可还是不出意外地什么也看不到，没有疑惑、没有懊恼、没有怒气、更不可能有柔情。李雨晴叹了口气，郁闷地说：“你晓不晓得我这是在向你告白呀？”。

尹天逸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那你打算怎么回答我？”李雨晴眨巴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晴晴……”尹天逸出声。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又是现在不想想这种事是不是，呼~~~从初中认识到现在每个开学我都问你这个问题，这次是你第六次拒绝我。”李雨晴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还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即时自己是个再怎么坚强又要强的人，平时再怎么被人说男孩子气、大大咧咧，但是终归是女孩子，被自己喜欢的人一再的拒绝，心情一定确定以及肯定会失落。但是，她却又有着越挫越勇的性格，坚信着自己总有一天可以攻下这座冰山。调整了下心情，重拾起学生会副主席干练的表情：“好了，正事，这是这次迎新会的安排。”说着递过一个文件夹。】

（六十八）

众人等待的导演咆哮没有降临，虽然NG了不少次，但是这段戏还是顺利pass了。

“谢谢！”董颜感激地对丁晟恒说。

丁晟恒摆摆手，说：“没事，我只是想快点拍完，免得导演一直吼。”

董颜一脸歉疚，正想开口，就被丁晟恒打断：“导演就是这爆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嗯。”董颜感激地点头。

“下一场！”爆脾气导演不负众望地大嗓门吼起。

丁晟恒拍拍董颜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

接下来的一场，是“尹天逸和莫念城”在学生会办公室针锋相对的戏，虽没有董颜的戏戏，但因为要承上，所以董颜并未离场，就站在办公桌旁。

【……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尹天逸靠着椅背，毫不示弱地对上对方的视线。

“笑话！”默念城大咧咧地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尹天逸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

“阿布，说。”默念城简单地说了三个字，却没有回答尹天逸。

……】

刚刚和丁晟恒演对手戏，可能因为太紧张，也可能是为了想演好自己的角色，董颜根本就没有仔细看对手丁晟恒是怎么表现的，或者是看了也没那个心思多想。现在看眼前的丁晟恒，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台词，都透着冷漠厌恶，而他冷漠厌恶的对象竟然是黎闵郝！虽然只和他们做过半年同学，但她知道他们俩之间的感情有多好，但是现在，她根本一点也看不出丁晟恒和黎闵郝的样子，她眼前那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就是尹天逸和莫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