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 下——林沐儿

“卡！这不是在背书啊，台词要放感情，感情，懂吗？”

“卡！表情表情！还会不会笑了，别僵硬地和尸体一样，重来！”

“卡！尹尹对尹天逸是有好感的，你这苦大仇深是怎么回事？重来！”

“卡！……”

“卡！……休息休息，那个谁好好给岳悦说说戏！休息！”一个镜头怎么都拍不好，导演气得甩下剧本，火气都撒在了一旁无关的人员身上。

这是“尹天逸”和“尹尹”在酒吧初遇的一场，也是丁晟恒和岳悦的第一场对手戏，两个人就像刺猬一样都竖起了刺，尤其是岳悦，怎么演都不到位。

“喂！你会不会演？别拖累我。”丁晟恒还不忘火上浇油地说，

岳悦睨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走到一旁。

（六十五）

又连连NG了好几条之后，丁晟恒和岳悦的第一次对手戏才勉强通过。黎闵郝看着一个人坐在角落发呆的岳悦，随手拿起一瓶矿泉水向他走去。

“给。”黎闵郝晃了晃拿着矿泉水的手，看到岳悦向他看来，就把矿泉水轻轻扔到他怀里。

岳悦稳稳接住，勾起嘴角，淡淡地说：“谢谢。”看到黎闵郝并没有马上走开，而是闲闲地靠在一旁的墙上，抬眼看他，问：“和我在一起，不好吧？”

“哦？”黎闵郝微微低下头，看他。

“有人在看着呢。”岳悦挑挑眼角，下巴指指吧台方向。

丁晟恒正趴在吧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个。看到丁晟恒没有骨头似的趴着，黎闵郝好似看到一只懒洋洋的猫咪。他不禁弯起了嘴角，话却是对岳悦说的：“你想太多了。我是看你状态不太好，来看看你。”

“看看我？看我的笑话？还是来同情我？”岳悦嘲讽地说。

听到岳悦有些尖刻的话，黎闵郝有点后悔自己跑过来了，站直了身子说：“随便你怎么认为。”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当你是朋友，就看你肯不肯？”扔下这句话，黎闵郝抬腿向丁晟恒走去。

岳悦捏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瓶，朋友？他要的不是黎闵郝做他朋友！岳悦恨恨地想，垂眼看着手中的矿泉水，这是刚刚黎闵郝给他的。既然已经认定了别人，就不要给他一点点温情，他不需要假惺惺的友情和朋友。

“怎么，聊得不开心？就跑我这来了？”丁晟恒挑着眉笑着说。

“你就瞎想吧。”黎闵郝敲了下他的脑袋。

“他还好吧？”丁晟恒看了眼岳悦的方向，问。

黎闵郝背靠在吧台上，侧头对丁晟恒说：“你说呢？”

“说你害人不浅吧？”

黎闵郝挑眉。

“喏，多可爱的一个男生啊，一颗芳心就落在了你身上，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丁晟恒故意拖长了“啊”字，一句话说得有些幸灾乐祸但又不至惹人厌。

“行了，你就别贫了。”黎闵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丁晟恒一把抱住黎闵郝，咯咯直笑，这种黎闵郝专属于给他的宠溺，他很喜欢。

“第三场准备，各人员注意啦。”声嘶力竭的声音传来。

“接下来是我们三人的吧？”黎闵郝任丁晟恒没形象地抱着自己，问。

丁晟恒“嗯哼”地点了点头。

【莫念城把一杯水放在桌面上，俯视着那个一直缠着尹天逸讲个不停的现在看着他发呆的男孩，再一次开口问：“你是谁？”

尹尹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刚刚离开的男生回来了。这个男生也很帅，是那种阳光灿烂的帅，就笑着说：“我叫尹尹，我想和你们交个朋友。”

莫念城刚刚去要水的时候，就知道这家酒吧不一样，回来看一个男生缠着尹天逸，心里一股无名火就涌了上来。现在听到这个男生说要做朋友，那是哪种朋友？冷着脸，不爽地说：“我们不想。”转头对尹天逸说，：“喝口水，清醒一下，我送你回去。”。

尹尹笑容僵在脸上。今天怎么回事，到处碰壁，平时他想和谁交朋友，谁不都是高高兴兴的。

尹天逸还真口渴了，一口气就把那杯水喝光。

“走了。”莫念城看他喝完，扯起他的手臂就往外拉。】

这条过地很顺利，岳悦觉得自己和戏里的“尹尹”还真有点像，总是看着他们俩离开，而自己一个人被留下。这种悲伤和哀怨，除了自己，还有谁更适合来演这个角色？

“很好，收工！”听到导演的喊话，众人一阵稀里哗啦的欢腾，每个人都开始收拾倒腾自己的东西，就在李娜和丁晟恒、黎闵郝、岳悦说着话的时候，一阵拍掌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拍掌的是导演，他旁边站着俩人。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虽然大家不是很熟悉，但也知道是这部剧的制片人，在发布会和第一天开机的时候，这个男人都有到场露过脸。而令众人好奇的是，站在西装笔挺的男人旁边那个笑得羞怯、乖乖巧巧地站着的女生。

“大家注意了，这是‘李雨晴’的扮演者董颜，大家认识下。”导演大嗓门一吼，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董颜？”正侧头和黎闵郝低声说笑的丁晟恒听到这个名字不禁一怔，抬眼看去，一个乖乖巧巧的女生，果然，那笑容很熟悉，那眉眼也很熟悉。

“大家好，我叫董颜，来得晚了请大家多多包涵，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女孩特有的甜而不腻的声音，抱歉的笑容，加上诚恳的鞠躬，让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正在女孩尴尬的时候，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笔挺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而且好似只是对导演说的：“今天就是带小颜来看下。剧本给经纪人，到时她会带小颜过来。”说完，揽着女孩的肩膀，转身就走了出去。

导演脸露不爽，虽然这种事他早已经司空见惯，但还是有股气儿，看着傻愣愣的一片人，又是一个大嗓门：“该干嘛干嘛，明天一早的戏，别给我耍大牌迟到了！”

众人被这么一嗓子吼回了神智，然后就又开始一阵稀里哗啦的倒腾。

虽然丁晟恒也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但旁边工作人员的窃窃细语还是一点一点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你说，这女孩什么来头？”

“谁知道呢？能让制片人亲自送过来，就算没什么来头，也是有点手段的吧。”

“你说的手段是？”

“呵呵，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看那女孩子白白净净的……可惜……”

“想要出名，总要付出代价。你又不是第一天在圈子里，干嘛这么大惊小怪？”

“那我不就是好奇，唠唠嘛。”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啊。”

……

跟着李娜走出租用过来拍戏的酒吧，丁晟恒还是有点恍惚的感觉。岳悦瞟了眼丁晟恒和黎闵郝，他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叫“董颜”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那次莫阳口中的“女神”，他们的初中同学。岳悦垂下脑袋，抿了抿嘴唇，他对这个和黎闵郝同学过一段时间的女人，也只是零星听他们提过，知道地并不多，所以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公司只调了一辆保姆车过来，李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公司和邱航抠门，一边絮絮叨叨地指挥司机先送黎闵郝和丁晟恒回去，再送岳悦回公司宿舍。

丁晟恒一下车，就对黎闵郝摆摆手说：“回去了，明天见。”

黎闵郝一把握住丁晟恒摆动的手腕，看着他说：“那是董颜。”这是肯定句。

丁晟恒看着被握住的手腕，点头：“我知道。”

“她只是我们初中同学而已。”普通的一句话，却被黎闵郝说出了霸道的味道。

丁晟恒有点讶异地看向他，但更讶异地发现，他从黎闵郝漆黑的瞳眸里看到了有点恍惚的自己。不禁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怎么这样？

听到董颜的名字的时候，他是有点惊讶；看到那个熟悉的脸庞的时候，他是有点喜悦；听到旁人那么议论的时候，他是有点愤怒和不耐，仅此而已。他以为仅此而已，他没想到自己竟会显露出恍惚的样子。

难道是受着董颜初中告白的影响，可是他在初中时也有接受过别的大胆的女孩子的表白，董颜那怯怯懦懦的告白应该不算什么特别呀？难道是因为那半年的同学相处，所以对她多了分不一样的留心？

丁晟恒说不清自己恍惚的原因，可能乱七八糟的情绪杂在一起，都有吧。

看丁晟恒愣愣地摸着脸发呆，黎闵郝捏紧了手，终于把丁晟恒捏疼地皱起了眉头，问：“干嘛？放开我的手。”

“在想什么？看到一个初中同学有那么让你吃惊？”

“没想什么。”丁晟恒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好回答的，但在黎闵郝看来却不是这样，他觉得丁晟恒在随便敷衍他。

“难道你在想‘优先权’的事？”黎闵郝挑着眉问。

“优先权？”丁晟恒反问，他不知道黎闵郝什么意思。

看丁晟恒疑惑的样子，黎闵郝本来蹭蹭冒火的心情熄了一层火，放开丁晟恒的手，说：“那次董颜告白，你没答应她，但你不是给她长大后一个优先回答的权利吗？”

丁晟恒侧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有那么回事。那个时候还觉得长大后是一个很遥远的事，想不到现在竟然已经到了“长大后”的时候了。想到着，丁晟恒不禁弯起嘴角笑了。

黎闵郝奇怪地看着他，他不知道眼前的家伙笑什么。

“怎么笑地这么怪？”

丁晟恒摇摇头，说：“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顿了下，好似才反应过来黎闵郝的不一样，眯着眼，右手食指戳着黎闵郝的肩胛骨，痞痞地问：“刚刚好像吃了火药的样子，怎么？吃醋了？”

（六十六）

黎闵郝挑挑眉，双手插在牛仔裤里，微抬下巴，说：“对啊。”

丁晟恒也只是随便调侃，没想到黎闵郝倒大方承认了，看他一副理所当然又有点挑衅的样子，丁晟恒好心情地笑了，拍了拍黎闵郝的肩膀说：“今天真是赚了，看到你这样的表情。”

瞟了眼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黎闵郝重新捡起刚刚的问题：“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丁晟恒明显还沉浸在“黎闵郝为他吃醋”的欢愉中，根本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我是说董颜。”黎闵郝看丁晟恒一脸笑眯眯的，没好气地摆动了下肩膀，把丁晟恒的手抖了下去。

说到董颜，丁晟恒这才收起了玩笑的心态，不过还是一派轻松地说：“有什么怎么想的，也许她都忘了以前的话呢，我是不可能主动和她提起。还是，你希望我和她提提？”丁晟恒眨巴眨巴眼，促狭地看着黎闵郝，他觉得让黎闵郝为他着急、为他吃味很有意思。

黎闵郝一把勾住丁晟恒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柔但语带威胁地说：“你可以试试看。”

丁晟恒呵呵笑着，给黎闵郝下了个评价：“大醋桶。”

两人正闹着，丁晟恒家的门“啪嗒”被打开了。提着垃圾袋走出来的林淑琴看到门口勾肩搭背的两个人，微微愣了下，然后笑着说：“回来了。”

门口的两个人动作一僵，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都吓出了一身冷汗。黎闵郝赶紧不动声色地抽回勾着丁晟恒脖子的手臂，丁晟恒也稍稍地拉了拉衣服。扔完垃圾回来的林淑琴看俩孩子还傻傻地站在门口，奇怪地问：“干嘛不进屋啊？”

“嗯？噢！那闵郝，明天见。”丁晟恒赶紧摆手对黎闵郝说。

黎闵郝也胡乱地点点头，说：“明天见，阿姨再见。”说着，转身就要往自家走去。

“诶，闵郝，等等。”林淑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黎闵郝。

黎闵郝被林淑琴一叫，惊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他深深地吁口气，慢慢转过身来，压下砰砰直跳的心，用尽量平稳的声音问：“阿姨，什么事？”

“你录取通知书今天寄到了！你妈和你说了吗？”林淑琴兴奋地说，“小恒的也刚收到！”

听到林淑琴的话，黎闵郝才大大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样，但还是笑着摇摇头说：“我妈还没和我说起。”

林淑琴高兴地说：“可能你妈太高兴给忘了，她可拉着我去买了好多菜呢。”

“妈，你也没和我说我的通知书到了啊。”被晾在一旁的丁晟恒出声打着岔，他刚刚也被吓得不轻。

林淑琴疑惑：“我没和你说吗？”后又恍然大悟状，“对对对，我也忘了。儿子，你真棒！”说着，伸出手扯了扯丁晟恒的脸颊。

丁晟恒徒劳地挣扎着。

黎闵郝羡慕地看着前面这对母子俩，就算他再怎么和杨韵亲昵，也做不到像他们一样。

“闵郝，我和小恒他爸打算好好请请老师们，你和小恒同班，你回家问问你爸爸妈妈，看看要不咱俩两家一起请。”林淑琴到这会才说出喊住黎闵郝的意图。

黎闵郝想了想，点点头说：“我问问我爸妈看。”

“好，赶紧回去吧，你爸爸妈妈可等着你好好庆祝呢。”说着，一把揽过丁晟恒的手臂，笑着对丁晟恒说，“回家妈妈好好犒劳犒劳你。”

丁晟恒无力地被自家老妈拽着往前走，抬起空置的手臂对身后的人挥了挥。黎闵郝这才松了表情，轻轻笑了笑，转身回自己的家。

当看到那一桌子菜，桌上的那个信封，还有餐桌旁正在殷切等着他的老爸老妈，黎闵郝本是咧着的嘴角笑地更开了。

“傻孩子，发什么愣，吃饭了。”杨韵笑着站起来把还愣在一旁的黎闵郝拉过去。

黎天启给黎闵郝前面的空杯子倒满了啤酒，拿起自己的酒杯，笑着说：“祝贺你！”杨韵也跟着举起杯子。黎闵郝右手附上斟满啤酒的杯子，慢慢端起来，看着黎天启和杨韵，笑着，重重地点了下头，把杯子和他们的杯子碰到一块。

月明星疏，又是在阳台，两个少年倚在栏杆边闲适地聊着天。

“今天喝了不少吧？”丁晟恒笑着问。

“还好，你呢？”

丁晟恒耸耸肩，仰头看没有几颗星星的夜空，辽阔无际、悠远深邃，轻轻地说：“高中结束了。”

黎闵郝转头看他，但却看不出丁晟恒脸上的表情，问：“想表达什么？”

丁晟恒用无所谓的口气，说：“说说而已。”

黎闵郝不置可否，也和丁晟恒一样一起仰头看星。辽阔墨黑的天际总是让人渺小地会忘了自己的存在，安静下来的两个人都只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风景。

“好酸。”丁晟恒揉揉脖颈，低下头。

黎闵郝听到声音转过头，说：“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比赛看谁仰地久呢。”

“我才没那么无聊。”丁晟恒翻了个白眼。

“你几号开学？”

“12号，你呢？”

“9号。”

“这么早！”丁晟恒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