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 下——林沐儿

感觉到一股注视一直定在自己身上，黎闵郝转过头来，看到的就是双颊通红、气喘吁吁的丁晟恒双眼复杂地看着自己。他想着自己应该马上站起来把他拉过来才对，可是，丁晟恒没动，只傻傻地看着他，所以，他也不动，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胶着。

看到黎闵郝出神地看着自己的身后，徐莲花奇怪地转头向后看去，不出意料地看到丁晟恒。是了，能让黎闵郝反常的，也只有丁晟恒这个家伙了。看两个人在用眼神做着无声的交流，徐莲花真是有种受不了他们的感觉，只得由自己来打破静谧：“小恒来了，过来坐，等你好久了。”

静谧打破——

听到声音，丁晟恒仓皇地收回目光，看到坐在黎闵郝对面的徐莲花正扭着身和他打招呼。丁晟恒沉下了脸，刚刚只顾看黎闵郝了，怎么就没看到还有这厮。

“别看到我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啊。”看着沉着脸坐到自己旁边的丁晟恒，徐莲花无奈地说。

“你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和闵郝一起来的。”

“那你现在可以消失了。”

听了丁晟恒的话，徐莲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过河拆桥也不是这么快的吧。看了黎闵郝一眼，无奈地站起身，说：“我出去溜达一圈，到时给我电话。”黎闵郝感激地点点头，徐莲花就施施然地走了。

徐莲花走后，整个二楼就只剩下黎闵郝和丁晟恒两人。

黎闵郝用眼神专注地描绘着对面的丁晟恒，脱了羽绒服的丁晟恒，身形瘦削，看得黎闵郝一阵心疼。而丁晟恒捧着刚刚侍应生送上来的奶茶发呆，一口一下地啜着，气氛又静谧了下来。

时间淌淌地流着，终于，丁晟恒抬起眼来，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人。

“你瘦了。”

“你瘦了。”

异口同声。

两人都不禁一愣。

然后，相视而笑。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丁晟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位置里，浸润过的双唇在阳光下粉嫩晶亮。

黎闵郝双眼深邃地盯着他，简单地吐出两个字：“不好。”

丁晟恒闻言一愣，低下头，无声地笑了，刚刚他还在为黎闵郝和徐莲花在一起吃味呢，想想自己也真够会给自己添堵的。再抬起头时，黎闵郝已经坐在了他旁边，他怎么走路没声音的？正这么想着的丁晟恒，已经整个被黎闵郝揽在了怀里。

“想你。”头顶是黎闵郝沉稳压抑的声音，耳边是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声。丁晟恒这才终于放松了自己，双臂环上黎闵郝的背，把自己往黎闵郝的怀里又挤了挤，鼻尖尽情地嗅着属于黎闵郝的味道。良久，才听到丁晟恒闷闷的声音：“我也好想你。”

丁晟恒仰起头来，一张脸被挤得又是红彤彤的，黎闵郝低头看着双眼微带湿润的丁晟恒，眼神一黯，俯身咬住那同样红润润的双唇，啃啮、吸吮、纠缠，尽情宣泄着相思之苦。

一吻终了，两人都有点气息不稳。

丁晟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在黎闵郝怀里，脑袋靠在黎闵郝左胸前，全身心都懒懒地压在黎闵郝身上，把黎闵郝环着自己的双手紧紧的拢在自己怀里，开口：“你是不是再发育了？”

“厄？”黎闵郝没反应过来丁晟恒这无厘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丁晟恒微微仰起头，轻轻咬了咬黎闵郝的下巴，说：“几天没见，发现你长得更好看了呢。”

下巴酥酥麻麻的，黎闵郝轻轻点了点丁晟恒调皮的双唇：“应该用帅来形容男人吧。”

“反正意思差不多。”丁晟恒撅着嘴又窝回去。

黎闵郝看着丁晟恒难得撒娇的样子，好心情地弯起了嘴角，也不禁收紧了双臂。

“你为什么不给我电话？”粘腻温存过后，丁晟恒开始了“秋后算账”。

黎闵郝闻言，垂眼看到丁晟恒正握着他的手指把玩着，心想，他果然不知道。慢慢地开口，说：“我给你打过电话，那么巧被阿姨接到了……”

“她说什么了？”听到林淑琴接了电话，丁晟恒急地翻过身。

“没有。”黎闵郝把丁晟恒重新塞好，抱在怀里，说，“没什么，她只是对我说，如果是为了你好，就要好好为你想想。”

那么巧打了一个电话竟会被林淑琴接到，也因为是这样一通电话，让黎闵郝更加确信了，林淑琴应该是猜到了，也让黎闵郝知道了自己现在的能力，是多么地薄弱。

“我想，我妈是猜到了。”丁晟恒语气低落地说。

“嗯。”黎闵郝拢紧了手臂，低沉地说，“我不想惹你妈妈气恼，想着事情淡下来，你妈妈可能会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但是，没想到那东西，越传越厉害，你妈妈把你看得也越发紧张。所以我让徐莲花找你出来，我想不是我找你，你妈戒备心应该不会那么强吧，没想到你竟然会从学校里搬出来了。”

“闵郝……”丁晟恒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他只是感觉到身后的人被一股浓烈的难过笼罩住了，他就是想出声打破那令人讨厌的气氛。

“嗯？”

“我想……”丁晟恒踌躇着，现在他们应该想办法，而不是介怀着已经发生的事情。这种情况不是早就预料到了的吗？以前没发生的时候还可以避而不想，现在，是不能再逃避了。“我想，我可以试试和我妈坦白。”

丁晟恒感觉到身后的人身体一僵，本来抚摸着他手背的手瞬间停了下来。

“怎么？”丁晟恒压下慌乱，强自冷静地问。

“你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吗？”黎闵郝知道自己的反应让丁晟恒紧张了，所以尽量让自己放柔声音。

“会怎么样？”没想到黎闵郝会这么问自己，难道他是怕了，丁晟恒冷下声音来，“你是不是怕你爸爸妈妈知道。对呀，当初你不就是顾忌着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才一直不肯答应我嘛，怎么，反悔了？想一拍两散？我告诉你，黎闵郝，你当初答应了，就甩不开我了……”丁晟恒说着就又要转过身来，他要和黎闵郝面对面把话说清楚。

但是，黎闵郝使劲地把他禁锢在怀里，愣是让他起不了身。“傻瓜。”一声叹息在头顶响起，丁晟恒才终于傻傻地停止了挣扎。

“我只是问你想过那种后果吗？你为什么就认定我会和你一拍两散。你以为我当初只是头脑发热才答应你的吗？这辈子，有你一个，就够了。”黎闵郝柔声安抚着怀里的小猫。

“可能我真的想得太美好了，即使早有预料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事，但也因为它没有发生而存着侥幸的心理。我早有让我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的心理准备，我就是怨恨，在我有些事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它发生了。”

“你要准备什么？”丁晟恒的声音有点哽咽。刚刚自我胡乱猜测的心慌，加上听到黎闵郝的一句“这辈子，有你一个，就够了”，眼泪再也忍不住滑下眼眶。

“我还不够强大，还不够强大到不让你受伤害。”黎闵郝捧起丁晟恒的脸，丁晟恒被迫往后仰起头来。温热的双唇落下，轻轻地吻在丁晟恒的眼睛上。

“笨蛋。”丁晟恒反手搂住黎闵郝脖子，轻轻的呢喃着。等黎闵郝亲够他的眼睛，他终于翻过身来，直面着黎闵郝，说，“你别忘了，我也是男人。”

黎闵郝一愣，然后笑了。

丁晟恒一把揽住他的肩，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坚定地说：“我们要在一起。”

（八十五）

一曲摇滚乐突兀地响起，硬生生打破了相拥着的两个人的静谧。丁晟恒动了动脑袋，说：“你手机响了。”

“嗯。”黎闵郝一手揽着丁晟恒，一手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唱得欢快，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大字：莫阳。丁晟恒瞄了眼，依然靠在黎闵郝肩上，看黎闵郝接电话。只听黎闵郝“嗯”了声，就一直保持着手机贴着耳朵的姿势。丁晟恒看出异样，想要直起身子问他，结果一动，腰上的手就是一紧，牢牢地扣住了他。黎闵郝放下手机，看着怀里的丁晟恒，苦笑：“莫阳也猜到了。”

“怎么会？”丁晟恒惊愕。神经粗条、大大咧咧的莫阳都会怀疑到他们？是莫阳突然变细腻了，还是他们真的表现得很明显？

“董颜和他在一起。”黎闵郝轻飘飘地扔下一句。

这下惊得丁晟恒连话都说不出了。

“他就说了三句话。”

“哪三句？”

“董颜和他在一块，问我们是不是在一起，最后是让我们，”黎闵郝看了丁晟恒一眼，说，“好自为之。”

丁晟恒一愣，然后摇头失笑：“果然像他的风格。”

“好像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一样。”黎闵郝叹息。

“这样最好了。”丁晟恒笑得灿烂。如果真的全世界都知道了，那真是最好了。

午后的阳光让人觉得慵懒、舒服，但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黎闵郝和丁晟恒终于舍得从窝了几乎一上午兼一中午的位置上起来。给徐莲花打了电话，然后三人坐上去丁晟恒在C市的住处的出租车。

“我在车站等你。”黎闵郝这句话是对徐莲花说的。

本来徐莲花打算和黎闵郝送完丁晟恒后和黎闵郝一起去车站坐车的，但是丁晟恒说他妈妈一定要他把同学带回去吃晚饭，没办法，徐莲花只能好人做到底，去过个场。看黎闵郝从一上车就没给他好脸色，更是阴测测地扔出那一句话，徐莲花就心有戚戚焉啊，这好事真不是随便就能做的。

“不用十分钟我就带他下来，等会我送你们去车站。”正说着，出租车在一幢小区门口停了下来，三人都从车上下来。黎闵郝说：“不急。”把手里的水果递给徐莲花，“我在对面肯德基等你。”然后挥挥手，让他们俩上去。

看着丁晟恒轻点了下头转过身去，徐莲花没形地挥了挥爪子提着水果跟在丁晟恒后面，看着他们俩离去的背影，黎闵郝突然有种丁晟恒带着徐莲花去见丈母娘的错觉。黎闵郝失笑摇了摇头，见丈母娘？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才对吧。

黎闵郝身侧的手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握紧，直到两个人拐弯进了楼看不到影了，才转身往对面走去。这种藏藏掖掖的感觉真的非常让人生厌。

虽然已经打算好要坦白，但是也不可能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到林淑琴面前出柜。就算不管如何他们都会生气，但是还是希望，能把对他们的伤害降到最低。所以两个人打算，用潜移默化的方式让他们来慢慢了解那个世界，然后再来慢慢接受他们。虽然这个时间会比较长，但他们都是他们俩最爱的人，他们俩不忍心也不舍得现在就看到他们伤心失望的样子，即使伤心失望早已注定。

黎闵郝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推开玻璃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现在还不到三点，也不是餐点时间，所以肯德基里人不多，有一两个小孩在玩滑滑梯，笑闹声在难得安静的肯德基里显得异常的尖锐。黎闵郝皱了皱眉头，起身点了杯可乐，然后又坐回窗边。从窗子看出去，对面就是丁晟恒住的小区，可是，他不知道丁晟恒是住在哪一幢哪一楼哪一间。

这么近的距离，却感觉那么地远。

“噗通”一声，在爬楼梯的小女孩不小心踩漏了一个阶梯，一个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就是哇哇的大哭声，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年轻妈妈赶紧奔进去，抱起孩子一个劲儿地安慰。

黎闵郝看着她们，不禁愣愣地想，母亲都是最爱孩子的，她们最舍不得孩子受伤，林淑琴和杨韵应该也是如此吧？想了想，黎闵郝却不禁自嘲地笑了，他和丁晟恒可不是简单地摔了一跤而已啊。

烦躁地喝着可乐，转头看着窗外车来车往的街道。今天，好像有很多时间都在看着街上开了开去的车子啊。黎闵郝觉得眼晕，两只手臂折叠搭在桌上，闭上眼，脸朝下埋在手臂里，什么都不要想了，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

“睡着了？”突然肩膀上一疼，黎闵郝被惊了下，几乎要从位置上弹了起来。抬起头，看只有徐莲花一个人，忍不住向他身后望了望。

徐莲花知道他的意图，又拍拍他的肩膀，在一旁坐下，说：“没跟来，说刚搬过去东西都还没收拾好。”

“小恒说的？”

徐莲花睨他一眼：“他妈妈一定要拉着他一起收拾。”

“没留你吃晚饭？”

“留了。我当然说不用，然后他妈妈就说那就赶紧回吧，别回去晚了。”徐莲花故意学着林淑琴的语气。

黎闵郝好笑地捶了下徐莲花的肩膀，说：“别瞎贫。”

徐莲花揉了揉肩膀：“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逗你开心嘛。不过，我觉得小恒他妈妈的态度有点奇怪啊，本来不是说让小恒带同学回去吃晚饭嘛，怎么我一客气就真的赶我走呢。还有，他妈妈看我的眼神，好像看到什么令她觉得可怕的东西似的防备着，我就长得那么可怕？还是说，”徐莲花瞄了眼脸色越来越沉的黎闵郝，慢悠悠地吐出后面的话，“他妈妈已经猜到什么猫腻，现在草木皆兵到看到小恒身边有雄性物体就防备着？”

黎闵郝握紧了手里的可乐杯，脸色阴沉。

“有时我真恨你的‘玲珑剔透’。”说着，黎闵郝站起身，往外走。

徐莲花愣了愣，眨眨眼，又被自己猜中了？看黎闵郝已经走到门口，赶紧一步窜起追上，嘴里叫嚷着：“等等我。”

丁晟恒纠结着该怎么着手潜移默化时，林淑琴却扔下一句“回家有点事”就走了，丁晟恒以为她一两天就又会回来盯着他，没想到一个星期过去、两个星期过去，就只给他打了几次电话。虽然很想问“妈妈你还来C市”吗，但又不敢问，也许林淑琴回去没打算过来了，被自己一问又想起来要过来那不是遭了。可是，每次下完课回到出租屋，丁晟恒就很郁闷，一个人住着空荡荡的屋子，又浪费钱又无趣，以及还有种他不能不承认的情绪：寂寞。

所以一回去没事干的时候，他就给黎闵郝打电话。从林淑琴走的第一天开始，丁晟恒就和黎闵郝说他妈妈回家了，刚开始两个人还不敢肆意地打电话，到后来发现林淑琴一直没去C市，两个人也渐渐放开了。

而外界疯传关于两个人的绯闻，由于事件主角的不作为和淡然，媒体们炒着炒着也渐渐有淡下去的趋势，一个故事只有编剧只有观众却没有主角，虽说编剧可以创造“主角”，可是没有主角们的“互动”，这个故事再怎么炒时间一长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李姐今天给我电话说，《月光城》要开始做宣传了，看我们的绯闻也开始慢慢淡下去，到时也要我们露露脸。再不露脸，估计不止媒体不想炒我们，连粉丝都要忘了我们了。”丁晟恒笑着对电话说。

“小恒……”电话那头的黎闵郝欲言又止。

丁晟恒倒了杯水走到客厅，放下杯子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空荡荡的房子他呆着难受，不论怎样都要弄点声音出来。

“嗯？怎么了？”丁晟恒窝进沙发里，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遥控器漫无目标地换着台。

那边的黎闵郝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我可能会提前解约。”

“嗯？”电视正好换到体育频道，解说员正声嘶力竭地吼着，丁晟恒以为自己没听清电话里的声音，下意识地又问了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