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又从他身上碾过……
他其实……其实很想把他踹下床的,只是他那时六七岁,而不是八九岁!
胆子小来着,人又困!
21.
春去秋来,秋风乍起,转眼中秋,接着木兰秋弥归来,又是入冬时节。
忙忙碌碌中,福恒终日奔波于上书房与上驷院之间,课程日渐加重,虽不觉吃力,但是每每忙下来,就是傍晚近晚时分
。
明明骑在马上时,还看见傍晚霞色笼罩在紫禁城上空,万里晴空。
福恒散学回来时,晚霞就只见西边天际那一点点,再过几日就是腊月,他和永铭翻过年就要十二了。
福恒跨着弓迈进院子,就先奔永铭屋里来。
屋里有微微的药香,可爱的健康宝宝终于因为晚上踢被子,受凉了,在屋里发着烧。
掀开毡帘,屋里闷闷的热,但永铭盖了几床被子,就是不见出汗。
永铭也迷迷糊糊的,一张白净的脸,烧的泛红,润润的唇也燥得起皮。
“奴才给福爷请安!”坐在床边的金哥见福恒来了,起身屈膝请安。
“还没退烧?”福恒俯下头摸了摸永铭的额头,不似早上他起身那会那么烫了。
金哥摇头说:“太医来看过了,刚喝了药,一会就醒了!陪着说会话吧,不然又要闹着起来,我去催催,看熬得粥好了
没,你且坐坐!”
福恒点头,金哥起身,把位置让给了福恒。
金哥一出门,永铭的眼睛就睁开了,问:“走远了没?”
福恒笑道:“走远了,你也不能起来!”
永铭哼哼唧唧说他全身骨头都酥脆了,然后问上书房里师福今天教什么了。
福恒笑说:“都是你学过的!倒是骑射师福说你再不好好练练,明年木兰秋弥可能赶不上!”
永铭叹气说:“就这骑射,我是没办法了!”
然后想起什么问:“八哥呢?你看见他去上书房了吗?”
福恒一听永炎的名字就老大不高兴,说:“干嘛见了我,就提他?”
永铭笑的惨然:“以后你就知道了!”
福恒冷笑,拿手在永铭的脸上游移,突然想到了那个在院门看见的程潜,模样的却比当哈哈珠子那会子,又进益了——
只是那双柔媚媚的眼睛,如今看着更觉得刺眼。
一时,福恒想起什么似的,笑问:“还亲不亲我?”
永铭笑得无力,说:“你不打我才成,我这样不是等着挨揍吗?”
福恒不语,看着永铭怔怔的说:“还记得,你先前给我拴的红绳吗?”
永铭讪笑:“六岁那会……你还记得……”
福恒笑:“月老才给人栓红线,拴在两个人手指上,你当年是不是想嫁我?”
永铭苦笑:“我那会看格格玩,想着逗你玩呢……你笑我好几年了,还不收手吗?”
福恒也不接茬,只是看着永铭说:“你……”
你是不是喜欢我?福恒没好意思问出口。
他真不知道,那个小时候会偷偷一下子抱着他的永铭,是不是把他当成女孩子了?
如果不是,为什么现在看见他,反倒规规矩矩的,他暗示的话都说白了,他就是傻笑,没见过越大越傻得像他这样笨的
。
还是让他小时候打笨了?
早知道就轻点,现在可好,小色狼规矩了,他心里反倒不踏实了。
永铭抬眼询问。
福恒忽想起那日,他看见永铭好像逗弄程潜来着,不自觉问:“你前儿,和程潜在院子里干什么?”
不可不防的,永铭玩性起来,那个程潜怎么看是要防的。
永铭迷糊,笑道:“他生得比先前还漂亮,是不是?可惜是个男的!”
福恒试探;“你又去抱人家了?”这不是不可能的!
永铭一阵傻笑,像只偷蜜的小熊。
福恒脸上发冷,小色狼就是小色狼,敢情是转移目标了。
“他看我的样子,笑得好温柔,那眼睛就像……康安……你弄疼我了!”
永铭不明白康安的手怎么捏起他的脸了。
福恒放开手,想一脚把永铭从床上踹下来,再补上两脚,把那两只狼爪剁了,看他还去拉谁!但只是转过脸,继续问:
“你亲他了?”
永铭摇头。
“不敢?”福恒追问。
“他又不是小孩子!”永铭闷闷地说。
心想,亲他,那不是明摆着仗势欺人,把人家一个堂堂杰出侍卫,变成娈宠了?
他永铭有这么缺德吗?
他是喜欢程潜,但那是仰慕,再说也算是一处长大的伙伴。
至于对福恒那么做——反正二哥都要下手,不如他永铭先揩油。
让康安懂点人事,比什么都不知道,就让他二哥生吞活剥了的好!
想着二哥,想着康安,永铭觉得康安归他二哥,真是糟蹋了!
他永铭倒是有心帮他,但福恒私下里对他二哥可是死忠!他有心,如果康安也乐意呢?
他二哥就是霸道点,不过对他的那些个小娈宠可是不薄,跟着二哥,连前程都可保……福家更是有靠!
福恒听了永铭的话,心里分不清是舒服了,还是更忐忑!
“康安……”永铭要从床上爬起来,却被福恒压在床上说:“还没出汗呢?”
“康安,晚上你要读书吗?”永铭撇开脸,问。
“还用问吗?”福恒他可是天天挑灯夜战。
永铭叹气,拿被子捂住头,自怜:“也没人陪我,康安,你在我屋里读书,不懂得,我教你好不好?陪陪我吧!看在我
病成这样的份上。看‘人比黄花瘦’!”
福恒冷眼,瘦什么啊!身上看似纤巧,衣服里,他福恒都摸过了,都是软软的小肥肉。
但福恒还是答应永铭晚上来陪他。
如果不是金哥等人进来了,永铭只差没抱着他的大腿,学刘备大哭,表示自己的感动。
一时福恒回去更衣,晚间回来给永铭读书自此不提。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第二日,永铭又是活龙一只,被骑射师福罚在上驷院练了一个时辰骑射。
好容易下马,看见的是他八哥和福恒鄙夷的神色——笑脸黯然得没有光。
接过程潜递上来的斗篷,永铭和福恒各自走在永炎的两侧,一路被人簇拥着,簇拥着回东西五所。
风雪中,一个声音问:“是永铭,还是永炎?”
一个声音答道:“永铭还是孩子!永炎明年就该成亲了!”
“康安快十二了吧?”
“是!翻过年就是!”
“翻过年,安排个时间吧!等一等!”
“太子爷?”
“永铭身边那个侍卫,就是生的柔媚媚,这两年木兰秋弥出风头那个?”
“回爷,叫程潜!皇上前刚封了他兰翎侍卫!”
“多大?”
“好像快十六了吧!”
……
腊尽后的除夕,上书房的功课只有半日,一群年幼的皇子自是如脱缰的小野马们一样,在彼此的院子里疯闹,独除了那
个行动不便的皇三子。
福恒不是皇子,他要如以往一样先回福府探望母亲,再返回宫中参加由隆庆帝主持的除夕晚宴。
走时,永铭还在上书房背书。
福恒路过时只看见他摇头晃脑的后脑勺,未看清,就急着上马驰回福府,想他娘数月不见是不是又瘦了!
迈进福府,首先要见的是福政,上前请过安,福恒侍立一边,福政每年问的话都是那三句:“宫中的生活习惯吗?”
“与诸位阿哥们说话要礼多恭敬……”
“上书房的课程,我听说……”
等等通共问话没有超过过五句便会说:
“去见你母亲去吧!”
福恒方辞出,从屋里退出来直奔福政嫡夫人——他名义上的生母王氏房中来。
福恒迈进屋时,王夫人正带着的守寡的长媳李氏并几个弟兄姐妹在房里说话。
一见福恒进去,独几个比他年幼的弟妹连忙起身喊一声:“三哥!”
王夫人刚一听外面说三爷回来了,就停止说话,看着福恒从外面进来请安,拉住福恒起来上下打量说:“果然比先前又
进益了。”
长媳李氏素知每次福恒回来,王夫人数月不见定然有话说,便带了众姐妹等人出来去了自己屋子。众人一离开屋子,王
夫人就立刻携了福恒的手坐到自己身边细问:“这数月一见,一次一个模样,更俊了,也长高了。见你父亲了吗?”
福恒回道:“刚从书房来,父亲让我来见母亲!”接着又把福政书房里问的话一一说与王夫人听。
王夫人拍着福恒的手背,笑说:“你爹就是这样的人,平日里你没见着,他训你那帮兄弟跟训他在军营里那帮小兵似地
,吓得他们一个个见了你爹跟耗子见了猫似地,不是抱头鼠窜,就是直哆嗦!”
说罢和福衡笑了一阵,又叹道:“你爹心疼你着,每年府里无论分派什么,你爹都点名要给你上上份儿,说即使现在用
不着,折成现银说给你将来回府里用。娘知道,其实你爹心里为你骄傲着呢!每次听人说你在上驷院次次拔头筹,皇上
每次都重赏你,你爹就又高兴又担心,高兴你有出息,又担心皇子们不喜欢你。今儿我瞧你这样,这一年的心也算暂放
下了。”
说罢又伤心了一回,最后抹了泪,笑说:“瞧把我乐的,这都抹水了。本来想瞧瞧你箭术如何了,但海姨娘在院子里只
怕等得更急了,我就捡要紧的说了!”
王夫人说罢命人拿来一个盒子,说:“这是你爹为你备下五百两银子,虽说宫里有月例,每次封赏你都是上上份儿,但
这是我和你爹的意思,你在宫里不比那些皇子,如今大了上上下下打点都用得上。倘若不够使使人来府里要,海姨娘手
头也紧,别难为她,也别太委屈自个,我在一日,就有你的一份。”
福恒本想推辞说用不上,他每日在上书房上上下下,除了读书就是骑射,偶尔会打赏个别太监单是那些月例都还绰绰有
余。
更别说那些上上份儿封赏,皇太后都让宝婵帮他收好说什么将来给他娶媳妇用,已是好大的一笔。
王夫人和生母也是年年回来便拿银子给他,倘或不要,岂不是辜负了王夫人的心意?少不得一一接了过来,谢恩。
王夫人佯怒把福恒扶起来,说:“我是你娘,哪有儿子受了母亲东西还要谢恩的?我知道宫里的规矩,但回了咱们府里
,就是一家人。我寻思,再几年你也要回来了,前儿,老太太还寻思你今后的前程,你在宫里也该好好寻思为自己寻个
出路才好。”
福恒点头,王夫人又吩咐了几句,方吩咐了众人领着福恒去见他的生母海姨娘。
22.
依旧是那两间供着佛龛的小屋,海棠儿坐在蒲团上一面敲着木鱼,一面数着珠儿嘴里细细念叨着佛语。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住,也未立即回身,只是念完这一段,方放下木鱼等物,缓缓的回头看了福恒一眼,
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想起了谁,脸色淡淡的说:
“坐吧!”
福恒方小心地在海姨娘对面的蒲团上坐下,让他母亲细细打量。
海棠儿缓缓地露出笑意说:“三爷又长高了,也壮了……这气势更像他了!”
言语中眼神更加黯然。
每年见母亲,都让福恒觉得特别的心酸,曾经爱红的海棠儿如今总是一身素净的青莲色。
如云的发髻上只一把木梳,不是没有,只是懒怠梳妆,当日的种种的倔强早已化作目中的死灰,不再有光。
自从他进宫后更是如此,尽管福恒知道王夫人对母亲与其他姨娘不同,可谓是极好。
父亲对母亲更是恭敬有加,唯一的三次见母亲,连屋子都不曾进来,可谓是敬而远之,福恒不知道为什么,难道夫妻就
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父亲对其他的姨娘却不是这样的?
如果是失宠,宫里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妃子,皇上不仅不见而且过得比最低等的奴才还惨!
自己的生母却不像,而且生母见到父亲只是淡淡地行礼,连眼眸都不会抬,似乎今天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曾经,年幼时,福恒问海姨娘想要什么,他帮她去要。
因为永铭说女人最渴望的是丈夫的爱。
但海姨娘却只是看他的眼睛掠过一丝水光,许久她说:“我要的,你也要不到?”
他拉着海姨娘问:“是父亲的爱吗?”
爱是什么?
他不懂,但想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就像他对永铭的喜欢一样吧。
海棠儿只是吃了一惊,但水蒙蒙的眼睛瞬即黯然,幽幽的说:“是……也不是!”
那时的福恒不过八九岁,他不明白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他继续问海棠儿:
“姨娘,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恒儿怎么帮你要呢?九爷说爱是要争取的,姨娘,你要的是爱吗?”
海棠儿笑了,苦苦的发酸,她抚摸着福恒的头说:
“傻孩子,有些东西只能靠自己,别人谁也帮不了忙,还有些事,即使努力也是无能为力的……”
那时的福恒不懂,可现在的福恒似乎微微的有些明白。
就好像皇八子永炎拼命地做好自己,也不能为她洗衣奴出身的母亲拿到更高的身份,只能是个常在。
皇上对皇八子的母亲也很好,但祖制规定永炎的母亲的出身只能从身份最低的答应开始一步步晋升。
皇七子跪在乾清宫外整整一夜,也无法挽回他母亲被赐死的命运……太多事无可奈何,
一如他对皇九子的喜欢……他却总不明白!
福恒跪在蒲团上,回答着母亲有一句没一句千篇一律的问话,诸如:
“皇太后对你好吗?”
“皇上对你好吗?他喜欢你吗?”
“皇上还说什么了?”
“他……皇上还是以前的样子吗?”
福恒一一作答,然后母亲就是如常的叮嘱:
“在宫里要听皇太后的话,听皇上的话,不要和皇子们闹别扭……”
福恒一一承应。
本以为,今天又要到此为止。
福恒不曾想,海棠儿问了他的年岁。
然后海姨娘笑着,凭空丢下一个霹雳,叹道:“这一年一见竟不愁长,再翻过一二年去,我的儿也该说媳妇了!”
福恒脸一红,然后眉头一皱,前日里听皇九子抱着书在夜里对着皇八子抱怨说:
“八哥翻了年就要娶八嫂了,我还要等多久啊,朗月翻过年就是及岁了……”
永铭盼娶媳妇是出了名的。
据说他五岁因为淘气,奉命提前进上书房哪会,就盼上了。
倒不是为了朗月,而是宫里的规矩,但凡皇子娶了妻,虽说没有在朝中任职仍然要继续读书,但是不用像现在这样“披
星戴月”、紧凑又严苛。
可怜的皇九子朝盼夜盼,年年盼,先生已经换成了西洋人,他还在上书房苦哈哈地学什么天文历法,计数等西洋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