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之君归(出书版)+番外 BY 寒衣

作者:  录入:05-06

当你心中清楚你的情人只是因为爱才从狼变成羊的时候,你会用怎样的心情与他相处?

是坚信他心中一直会爱你,因此一直会是一只小羊;或是暗暗告诉自己,这样的温柔这样的顺从不过是一层名为爱情的皮作祟

,若有一日这层皮没了,你会被这匹狼撕得粉碎,连点渣子都不留——而更悲哀的是,那时候的你,爱他。

君笑是后者。

即使情浓的时候,他也难以保持炽热。刘希墨说得不错,他确实是为难了二人,但这样进退不得的境地,非是他自己造成的。

深深凝视着沉睡中的男子,美绝的容颜上有着近乎孩子气的表情,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一点抽离都能让他皱眉。

君笑不知,自己脸上有着重重的疼宠。

其实也曾盼望过,若他真的只是林悠然就好了。其实自己心里,又何尝忍心看他这般痛苦?

君笑向来心软,别人给他一分,他便能还人家十分,何况是步吟这样的纠缠。而且——他是懂他的,不是吗?

那样的信任呵……

君笑亦是累了,手被紧紧抓着动不了,只能躺在步吟身旁,闭目休息。刘希墨收拾好药箱看向床上,不自禁有了几分笑意。

二人交颈而眠,发丝纠缠一气。

怕是解不开了。

影军选择临海的山做根据地是非常有道理的——进可攻退可守,地势险要而隐蔽,确实是军事上的要地。

然而在影军水军被消灭得七七八八之时,这种优势就变成了劣势,官兵一面从陆上攻打,同时从海上包抄,影军完全无法抵抗

,亦无法撤退,顷刻间血雨腥风。

几个月间造成武林动荡的影门,至此被消灭了大半,不过山野作战难免有所疏漏,影军的高级将领跑了些,而曲宁远、曲宁靖

兄弟自然也不见踪影。

步吟深知,各门派之内还有不少影门门人,自是不能懈怠,加大力度剿灭影门余孽。

君笑如今在武林中有一定地位,又身为捕快,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四处奔走,倒也做了不少事情。

「影门势力已去十之七八,在各门派之内的人都只是些小喽啰,而且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解药我已经给各派掌门送去了,也

下令下去给那些被药物控制的人一条生路,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真心为曲宁远效命才是。」

江南的冬,天有些微微的凉,步吟身体尚未痊愈,盖着厚厚被子斜倚在床上。君笑坐在一旁,江南的冷湿天气对他这破败身体

而言也是难挨,受过伤的筋骨裂开一般难受,只是他不将这种难受表现出来而已。

步吟捏着自己右臂,也没太注意君笑,一径地问着:「所以我打算回京,皇上下旨催过几次,年前看来一定是要回京了。」

君笑心猛地一跳,低低应了声:「哦。」

「君笑,你在柳县那里是不是没有家人了?也就是说你过年不必回去……」步吟正视着君笑,眼底闪出亮光来,「你陪我回京

好不好?」

君笑怔了片刻:「回京?」

「是啊是啊,京城很好玩的,过年会很热闹哦。」

步吟连连点头,晶亮的眼看起来倒有几分孩子气,企盼的表情和动作使君笑不由想到那种拼命摇尾巴讨好主人的小狗。君笑对

这样子的步吟最没有抵抗力,稍一迟疑,便被已经太了解他的步吟抓到机会。

「好了,你没有反对,就是同意了。」

歩吟把头靠在床边,几乎是枕在君笑膝上一般,笑着对君笑道,「林悠然也会跟我回去,他父亲是朝廷大员,他的婚事大概还

要我帮忙……武佩菁也一起,她正好在京城待产。」

虽没有明说,话中却隐隐有威胁之意。

君笑一皱眉,问道:「那若我不一起回去,你就不会帮悠然他们了?」

步吟有瞬间的愕然,随即却是一副委屈状,看着君笑:「笑,在你心中我就这形象吗?」

君笑有些歉疚,看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于是道:「我只是一名捕快,如今此地事已了,自然是要回家的。」

他唇边绽开一丝笑,想到柳县那些人,心底泛上暖意。然而想到自己如今这样子,就算当真回去也不能再做捕快了吧,还会让

乡亲朋友看了难过,还不如从今而后仗剑天涯……

「笑!」步吟见君笑恍惚之态,彷佛他人要飘然远去一般,吓得连忙抓住君笑衣袖,大声叫道。

君笑回过神来,见步吟紧张状,心猛地一抽:「怎么了?」

步吟半撑起身,用没受伤的左手臂紧紧环住君笑:「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知道你讨厌我用别人威胁你,我、我……反

正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你不和我回京的话,我王爷也不做了,和你一起走!」

君笑被他抱着,人的体温紧紧相贴,呼吸纠缠在一起,让他有些不自在,想推开步吟,却顾及到他右手还在恢复中,万一自己

用力伤了他,这手臂怕是一辈子痊愈不了,于是便不敢用劲。

只是这样被抱着,对君笑而言实在是很难以忍受的事情。

一边沉溺于这样的温暖,被需求的感觉环绕着,甚至连动弹都懒;另一边却因为这怀抱而想起了过去,身体由于习惯而难受颤

抖。

他勾起一个苦笑,矛盾至此的身体,矛盾至此的心。

步吟说是不威胁他,然而若君笑不回京的话,步吟也不回,那林悠然……

君笑开口问道:「悠然原来也是朝中人?我还以为他只是和朝廷有关的武林中人呢。」

「他确实是武林人,但他父兄都是朝中官员,他能投身灵山,就是这个原因。」步吟道,见君笑有些茫然之色,心痒痒地让唇

在他唇角轻轻掠过,在君笑耳边低声解释着。

「灵山实际是朝廷在武林中的势力,或者说是平衡朝廷和武林的关键。灵山弟子基本都是皇族或者大员后人,即使出师混江湖

,他们效忠的对象也是朝廷。林悠然在平时可以自由行侠江湖,但当朝廷有需要时,他必须站在朝廷一方。」

君笑有些不解:「江湖和朝廷本是两方势力,江湖人很不屑为官,可为何灵山在武林中有那么高的地位?没有人知道灵山的实

际来历吗?」

「这还用问吗,侠以武犯禁,若没有灵山,朝廷能容江湖存在?」

步吟一撇嘴,「一般门派和三年五年的劳什子武林盟主可能不清楚,但像少林武当峨嵋昆仑之类的人派掌门,都清楚灵山背景

。他们这些门派在奉天境内,传承百年千年的,若是朝廷不容他们,那些和尚道士哪里是朝廷大军火炮的对手?是他们需要灵

山,而不是朝廷需要!」

说话间步吟扬起眉,带了些杀气。君笑身体一僵,步吟马上发现自己又犯错了,连忙小心翼翼说道:「呃……当然两方都规规

矩矩是最好,朝廷不太管武林,武林也别给朝廷添麻烦。若不是影门涉及到武林事务,又是皇族反叛,我也不会把林悠然召回

来。」

君笑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很悲哀:「你不累吗?」

「啊?」步吟不解,瞪大眼睛看着他。

「时刻提防,只要说了我不喜欢听的就要马上收回,小心翼翼讨好我,甚至必须压抑住本性……你不累吗?」君笑看着步吟,

眼中甚至有悲悯,「王爷,人生贵适意,您又是何苦……」

「在你身边,是我的适意。」

步吟回视君笑,敛去了撒娇神色,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唇角勾起却不见笑意。

「笑,我早已挣不脱了,若没有你,我再无快乐可言,也许这样竭力讨好你很辛苦,但只要想到是为你,我便一点辛苦都感觉

不到了。只要在你身边,再苦也没关系。」

他这一番话说得君笑满脸通红,虽然步吟一向不吝于倾诉,但这样直接的示爱还是让君笑有些不好意思,何况君笑也知道,步

吟这番话并非为讨好,只是心声。

「那我们何时动身?」君笑开口问道。

弘嘉七年十二月,奉天朝靖王平影门乱,凯旋还京。

永彦帝下旨嘉奖,赐三座城为靖王属地,加靖国公,随行官员一概官升二级,捕快楚君笑因平乱有功,官升四品,入六扇门,

赐御前行走。楚君笑坚拒不受,永彦帝下旨,着楚君笑内殿觐见。

「皇上非常温和,你根本不用在意的。」

靖王府里,从朝堂回来正脱下朝服的步吟看着听到消息有些慌乱的君笑,笑着说道,「没想到我们刚回京他就召见你……看起

来影子都告诉他了,笑,如果一会儿皇上说什么,你可别生气。」

君笑也想到此节,很显然影子是皇上派去保护步吟的,那么有关自己的事情影子定然尽数上报。

想到此处心中不安,君笑深知当今皇上有多宠爱这个侄子,他会怎样对待自己呢?会不会因为白己数次伤到步吟,而用什么方

式处置自己?虽说他不怕死,也不是很在意身后虚名,但身为捕快,还是不希望被国律处置啊。

步吟自然是看出他顾虑,连声安慰。

君笑找出自己偷偷潜回府衙拿出的捕快皂衣,到步吟为他安排的房内换下。他们连日赶路,昨晚方到京城,实在困倦,马上便

睡下了,因此君笑早上才发现这屋子的华丽,而且他和步吟是比邻而居,那间房布置得……简直像是王妃寝处一般。

想到此处,君笑脸上一红,忙把衣衫穿好。

这衣服是他原来所穿,本是大小正合适,此刻一穿却显得大了,衣衫内空空荡荡的,右手左腿处摇荡之态可见,君笑对着铜镜

苦苦一笑,衣物依旧,人却已非昨。

出了房,步吟早在外面候着,见他这身穿戴眼睛一亮。

「我家君笑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只是……」他稍稍皱起眉,「这衣服怎么这么大,显得你太瘦了啊——」

步吟声音戛然而止,心下想到了答案。

君笑看着他笑笑:「大吗?数个月前我穿这衣服,却是刚好合身。」

步吟也想到当初初见君笑时他的样子,再看眼前的爱人,实是难以相比。当初的君笑意气风发潇洒自若,现在却是消瘦残疾,

神色间只见内敛。步吟霎时心痛得无以复加,手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是他,是他自己,让自己深爱的人变成这样子,这般消瘦这般不快乐……笑得不幸,每一点都是自己造成的,他的手脚他的伤

痕……弥补不了,就算他有回天之术,顶多是医好他身体的伤,而造成的疤痕早已深刻心灵。

何况他连笑的身体都没调理好啊……这样也敢说自己爱他,真是荒谬。

步吟盯着君笑,心中打的尽是怎么把君笑喂成一只猪的念头,直到君笑觉得他发呆发得太久,怕皇上久候,催步吟动身,他方

才醒过神来。

「你不用担心,就算等到明早,皇上也不会怪罪你我的。」步吟轻轻笑了,「我让他等一句话等了十年,这么几天他怎会等不

得?」

心中自语道:伯父,我原谅你。希望你借一些运气给我,十年二十年,总也让我心中这个人,原谅我。

但是我总比你幸福,因为这个人活着,因此我永远有希望,再大的错误,也有可能被原谅。

这么想来,其实最残忍的人,是父亲吧。步吟想道。

奉天的皇城位于京城中心,开国皇帝沈天宇胸襟开阔,只是将前朝皇宫略微修葺便住了进去,因此君笑看到的皇城大多风格均

是前朝遗留。

前朝尚壮丽之风,皇城雄伟而金碧辉煌,煞是夺目。不过沈姓人似乎偏好实用,皇城外表虽改变不多,内里却动了不少,将无

用的庭院大殿隔开派作其它用场,增加宫城的居住人数和功用,去了不少缛节之所,因此当步吟和君笑入了皇城门之后,并未

走得太久便到了正殿。

自然,永彦帝没有在正殿召见他们,而是在寝宫。不过寝宫离正殿极近,走上片刻即到。

君笑倒有些奇怪,他印象中皇帝的寝宫应该是金顶翠瓦华丽无比,且后宫三千应是一片建筑群,但永彦帝的寝宫只是正殿旁孤

零零的一座偏殿。

虽然皇宫之内不会有寒酸的建筑,不过这寝宫也算是一路行来难得一见的朴素了。

「伯……皇上原本有一后三妃,在十多年前皇后被废,三妃也被打入冷宫,而后奉天宫后宫再无妃嫔。」步吟看出君笑的疑惑

,缓缓道,「皇上为了方便,便住在奉天宫正殿旁。历代皇帝之中,大概要数当今最为简朴……」

步吟顿了顿,道:「其实有件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皇上一生之中只爱过一个人,那人死后,他也跟着死了一半。」

君笑愣了下:「我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名女子。」按理来说,能被皇上这般痴恋的人,民间怎么也该有所耳闻才是。

「不是女子。」步吟侧过头去,露出一丝尴尬神色来,「虽说沈家以前没听说过有这传统,但在这两代里倒是很常见……」

君笑马上明白过来,脸刷地红了,他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只是跟在歩吟身后入了偏殿。

偏殿一反皇宫描金画银的风格,放眼殿内竟是一片洁白,如置身冰雪中一般,殿内一桌一几皆为木制,且看起来有些老旧,显

然是经年之物。偏殿中只有两人,服侍在外的显然是名公公,而穿着明黄袍子背对他们而立的,应该便是永彦帝了。

永彦帝正在看墙上悬挂的一幅画,他看得全神贯注,步吟和君笑进来的声音丝毫没有唤醒他。

君笑正要下跪参拜,步吟一拉他,高声道:「臣沈步吟、楚君笑觐见!」说是觐见,语气中可没多少恭敬。

永彦帝听到他声音回过头来,道:「步吟你来了?快坐。」说着手指向一侧的椅子。

步吟皱眉:「一把椅子?」

永彦帝先是一愣,随即醒过来:「朕再去找一把来。」

君笑有些傻眼,就算皇上再平易近人,也没有到这种程度的吧?而步吟一副动也不动的样子,倒是受之无愧。就算不提眼前这

人的皇帝身分,身为来拜访的晚辈,怎么也不能让长辈动手才是。

想到此处,君笑连忙起身去阻止永彦帝:「皇上,还是我……草民来搬吧。」说着拿起一把椅子,暗运内力,椅子平平飞到步

吟身侧。

永彦帝转头对他笑道:「有劳了。」

永彦帝相貌极清俊,眉目之间和步吟颇为相似,只是没有步吟的绝美。而且他鬓角斑白,眉心重重皱褶,显出几分老态来,倒

和他相貌不相称。

君笑心道这算是慕天颜了吧,不过他也没什么君臣父子的伦理约束,并不觉惶恐或紧张,眼神一扫,扫过刚才永彦帝看的那幅

画上。

适才永彦帝挡住了画卷的大部分,因此君笑并没有看到画上是什么,此刻看清楚了,君笑不由一震,险些喊出来。

画上淡淡几笔勾勒,一白衣人侧身而立,相貌绝丽,竟是步吟。

君笑马上想到步吟刚才说的话,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难道皇上爱上了自己的侄子?想到此处,他心里堵了一下,感觉

极难受。随即马上想到步吟说过那人早已去世,难道……

步吟看到君笑眼光闪动,生怕他误会,连忙道:「笑,你看那画像上的人像不像我?那是家父。」

君笑忍不住好笑:「是你像令尊才对吧。」

步吟看着君笑笑容,傻傻发怔,心底涌起极大的满足感,想到这样的笑容是对着自己的,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才显露出来的,

他心跳不由加速,身体甚至有些发热,若不是在偏殿里,眼前又有永彦帝,搞不好他马上就蹭到君笑身前吻住他这笑容了。

「歩吟,看来你比朕幸运多了。」永彦帝开口道,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我爹没多少感情的,尤其……你又对他用了强。」步吟看着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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